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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单飞雪 相公有福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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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香清水似的眼睛瞅着他,微生心底警铃大响。毛骨悚然,觉得自己像被什么恶魔掐住了喉咙。不,不是恶魔,掐住他的是乐香柔暖的一双手。

  在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底,微生梗住了声音。

  如果婚事作废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哭泣?那一对大眼睛,会不会失望地朦胧了,他可不想她难过。

  乐香等着他回答,好半晌他却只是惊愕地瞪着她。

  “你……你还没想出来对不对?”她主动问。表情深不可测。

  微生茫然地,犹豫地,不大甘愿地点点头。

  陡然看她笑得比花还灿烂,露出一排可爱的贝齿。

  “原来如此。”原来这么爱我,分明想出来了又不说。乐香笑眯了眼,像是窥见了什么秘密。又逼问他:“你昨儿个为什么打架?”

  “我……”他又语塞。为了爱乐香啊……他口拙地说不出缘由,只好气愤地一句:“我干啥跟你说,你甭管。”

  “唉呀,我关心你哪。”

  “关心我就快下来!”他咆哮。“被你压了一夜疼死了!”跟自己生起闷气。我忘了?我到底怎了?为什么不说?明明已经想出来了!真呕啊!

  乐香笑咪咪地下床,低头理理衣裳。“我回去了,晚点再来。”

  “行了。”微生双手抱胸,口气很凶。我明明想出来了,分明想出来,说呵,为什么不说?!

  乐香将窗拉上,又说:“你别下床,好好休息一天。”

  微生挥挥手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真罗唆。

  她又收拾了案上汤药,交代着。“要疼得厉害,就把这碗煎好的药服下。”

  “好了好了,烦不烦啊你。”他别过脸去瞪着墙壁,妈的,他明明对出来了,干嘛不说,妈的,妈的!忽然一个吻印上脸颊,微生吃惊,转过脸,却见乐香笑得一脸眯眯。

  “那我晚点就来喔,相公。”

  “谁是你相公!”拿了枕头砸她,她笑呵呵地溜了。这死不要脸的,昨儿个干嘛还帮她打架?唉呀呀,头疼死了,微生懊恼地垂首抱头。看见凌乱的床褥,那丫头就这样抱着他睡一夜吗?

  他的头更是剧烈疼起。妈的,脾气一来,将被扔下床,枕头也踢下去,握拳仰头咆哮。“秋风老剑做龙吟啊——”干嘛不说,干嘛不忍心?

  完了完了,微生倒床蒙住脸,喘了好大一口气,又冷汗直淌。

  再笨也懂了,如果非要一个女人伤心,他情愿伤的是宋清丽;如果要抱一个女人,他渴望抱的是软软香香的爱乐香;如果要他选一个老婆,除了爱乐香,不敢想像其他人;如果要宠爱,竟也只想宠那个爱闹他的女人。

  依此类推,没完没了都跟爱乐香脱不了干系。

  如果要厮守,和谁都无趣,仿佛只有爱乐香。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要乖乖束手就擒?真惨,真输得彻底,让人摆布还心甘情愿。

  微生叹息,瞪着门口。

  她什么时候来?没了她好无聊,他开始期待她出现。

  完了完了,爱上乐香这害人精了!微生忽觉全身无力,没一点精神反抗,自我安慰起来。这由不得我,一定是那神棍施了什么咒,害我陷入情网。一定是这样,爱乐香才会把我克得死死地,逃都逃不掉。

  昏眩地闭上眼,负气地想。乐香真贼,故意拿那么暖的手摸他,故意笑得那么美丽……他细细数落她的不是,全是她的阴谋,让他不知不觉就情不自禁爱上她。真贼啊,好你个爱乐香!

  当然,他死都不承认,一个巴掌打不响。死也不承认,自个儿爱得要死。

  *** 

  数日后,微生康复。与乐香吵吵闹闹,很快就又生龙活虎起来,白夫人更觉一切都是福气的爱乐香庇荫,筹备婚礼更来劲了。

  微生痊愈后,第一件急着办的事,便是去挂月楼找宋清丽谈谈,他失信于她,心底始终内疚着,尽管在烟花地里,什么恩爱保证都是假的,他却认真地想对她郑重道歉。

  一见到消瘦如骨、忧郁的宋清丽,微生一颗心就因着自责而狠狠痛起。

  “抱歉,这么晚才来跟你赔不是,我……”

  “你还要娶我吗?”她直接问。

  抬起脸来,美丽的眼睛盈满晶莹的泪。“我知道慈妃亲自赐婚,你不能违背。但是,微生……”她深情望他。“我愿意……愿意做你的妾。我不计较名分,只要你和我相属。”

  白微生忧郁了一张俊脸,非常罕见地露出困扰的表情,很诚恳地向她解释道:“如此,对爱姑娘与你都不公平。我很欣赏宋姑娘,已经帮你赎了身,也替你在通颖巷买了一宅,供你生活,你再也不必流连烟花地。”这是他一点心意。

  “我谢谢你了,但爱呢?”清丽哽咽。“微生,我要的是你的感情,微生,你爱我吗?”

  从前,爱对白微生来说只是一个很遥远模糊的事。

  但此刻,白微生那一双年轻光湛的眼,在看见了一个女人为他心碎时,忽然风霜起来。

  一向神气自恃的俊朗容颜,开始有了化不开的愁郁。

  “对不住。”爱情很残忍。他醒得太晚,承诺得太早。“我已经懂得了……”仿佛瞧见爱乐香微笑的眼睛在他心深处眨呀眨的。于是,他说得诚恳内疚。“宋姑娘,我终于懂得了,爱和欣赏不同。”微生垂眸,低诉。“我很欣赏你的才情,也当你是我微生的红粉知己,但是……”但是她不能让他乱了心跳,不能让他热血沸腾,更不会令他辗转难眠,激动地想深深拥抱。

  微生抬首,很难说出这么残酷的话,但却必须开口说个明白。

  他对着宋清丽一双泪眼,诚心地道:“对不起,我过去太轻狂,直说要娶全城最聪颖的女子。”他苦笑。“其实这根本不重要,当遇上心爱的人,就发现什么条件都是荒谬,原来心动就心动,和聪不聪明都无关。我真的聪明过了头,偏偏在这事上糊徐得可以,糟蹋你一番美意,承蒙错爱了。”

  宋清丽垂眸。“如果我要的只是安身立命,我早就走了。我等的不过是一个良人,白公子,你懂吗?”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落下的泪,微生的心也揪成一团。好似被人绑手绑脚不能呼吸,快要窒息,却只能傻傻一句:“对不起,宋姑娘。”

  宋清丽只是固执地擦着脸哭泣,让微生不知所措。

  忽然楼下一阵喧哗,清丽忙掩住脸背过身去。

  “微生、微生!”一群朋友听说微生来此,便成群结队地嚷嚷着找上来。

  白微生忽然感激极了,松了好大一口气。好友们热闹地围上来,架住他就往外施。

  “快跟咱们走!”

  微生被拖往楼下。“干啥啊你们?”

  “咱送你个大礼!”

  硬是把微生拖到走道角落厢房,推了进去,一群人跟着拥进。

  房里案前坐了个白胡子黑衣的老人。

  众人将微生推至老人面前。

  “看呀!微生。”

  老人看了微生一眼,便瞅着众人问:“就是这位公子?”

  “是啊是啊!”大家急嚷。

  “你们到底干嘛啊?”微生莫名其妙。

  老人忽抓住微生左手,另一只手往他眼前一挥,红的一瞬,一朵玫瑰便开在微生手上,躺在他掌心底。

  微生愕然地瞪着在手上的玫瑰。“你……你怎么变出来的?”这个谁让微生兴奋地揪住老爷爷直嚷。“快教我快教我!”

  老人双手抱胸,很神气地开出条件。“这个戏法一百银。”

  “我们给!”诸位富家子弟一起掏出碎银扔上桌,远超过一百银。

  老爷爷见了,拍了一下圆滚滚的肚皮。“我还会变鸽子、小猫、老鼠,每样一百银。”

  微生急嚷:“玫瑰、玫瑰、告诉我玫瑰怎么变出来的!”

  “呵呵呵……”老爷爷抖抖袖子,抖出十几枝玫瑰。“玫瑰要先藏在这儿,至于如何瞒过人们眼睛,将它平空自袖里偷出来,就需要功夫和个人造化,但不知公子能否学得成。”

  “妈的!”微生卯起来,挽起袖子。“老爷爷,您即刻教我,我白微生不可能学不来。”

  “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至多半天吧?”乐香就学了半天。“不——”微生改口。“我看我只需三个时辰就会。”他应该学得更快。

  结果……

  白微生一直待到翌日深夜才筋疲力竭地离开。

  至于他那一干好友,看微生变玫瑰看到眼睛个个红得像兔子。不论微生怎么变,他们分明就能看出破绽,只佩服那微生偏不服输,变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大家憋尿憋得急,又困得想死,只好通声一气骗他。

  “很好、很好,微生,咱都看不见玫瑰从哪来的,你成功了。”给他雄雄地掌声鼓励下去。

  白微生这才肯放他们走。

  没想到变一朵玫瑰,也要这番功夫,果真处处皆学问。

  解了这谜团,微生心底疏朗。银色月光下,步履蹒跚,袖里藏着三朵玫瑰,嘴角抿着得意的笑。

  哼哼,爱乐香,我看你还神气不?!

  *** 

  重返白府,白微生稍事梳洗,却彻夜难眠。直想着明日一早,要怎样吓乐香,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惊愕的表情。

  而爱乐香也睡不着,婚期订在月底,待嫁的心分外煎熬,又在月下画起一朵又一朵玫瑰。随即又抬起床畔的红嫁衣,拿在身上比着,对镜欣赏。

  从没穿过白以外的衣裳,微生可会喜欢?

  雀跃地拎着嫁裳就转起圈圈,看着裙摆的流苏画出炫目的红,自己也乐得笑咧了嘴。

  多么得意啊,爱乐香。终于赢得他青睐,他是爱她的,否则早把那半阙诗拿来交换自由,可是他没说,乐香便明白了,微生是爱着她的。

  赢得爱的人儿是神最宠爱的幸运之子,更是天下间自觉最有福气的人儿,是作梦都会笑,是花儿都要失色,那么耀眼,那满怀的宠爱。

  可是却有一个可怜人,在黑暗的一隅为自己的命运痛苦。

  这可怜人满心不甘,觉得世间一切都将她抛弃,她从没感到这么孤独、这么寂寞,她刚刚以为上了天堂,飞上了云端,怎么转瞬间天地变色,入了地狱。这大起大落的运程,她难以承受,她不愿接受。

  她拿了一把尖刀,就往自己细瘦的腕子划下去,深狠得教那血一霎时都没赶得及流出;刀子很利,利到切下肌肤时,并未沾血。

  然后,那一点点的红,才陡然地渗出,一发不可收拾,大片大片地凶猛泛滥扔了刀子,宋清丽倒床,恨恨地想——

  “只差一点点,新娘就是我……但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待我这般刻薄。”

  宋清丽在那一晚,月色如银的那一晚,割脉自杀。

  淌血的那一刻,乐香还抬着嫁衣微笑地照镜自赏。

  宋清丽诅咒幸福的人们时,那一刻,白微生躺在床上,手里的玫瑰也像她的血那样红。微生睡眼朦胧,盯着手上的玫瑰,想起爱乐香的嘴,也红润得像玫瑰花瓣,然后就捻着玫瑰花瓣儿思念她。

  从不知道无心之过可害死一个人。

  爱情像玫瑰带刺,红玫瑰也像血。以为唾手可得,正爱不释手,却让刺扎痛了手。爱乐香变给微生的玫瑰,早被她小心地剔去尖利;却不知道,命运的针在什么时候,要扎痛他们。

  天上一轮明月如常,不带感情地映照万物。

  *** 

  朋友带来消息,白微生去见宋清丽。要不是发现的早,他就会看见一具尸体。

  再见她,微生竟浑身发寒,直冒冷汗。

  “为什么这样傻?”

  宋清丽幽幽转过脸来,苍白得像鬼。她将手伸出被外,握住激生的手。一对眼固执地注视他忧郁的脸。

  “你为我难过吗?知道吗?我差点就回不来了。”一见微生,她就益发虚弱憔悴,仿佛刻意要他内疚。“纳我为妾吧,微生,我一直喜欢你啊……你不也觉得我们很相称吗?你记得那首诗吗?是你说我那么聪明才够格当你妻子。为什么转眼你就变了?”

  从不知感情这么棘手,微生不敢再说重话,只好安抚一句:“你好好休息。”

  小手陡然握紧,目光锐利似刀尖,逼着他。“答应我,微生,答应我!”

  那么细瘦的手像毒蛇一样握紧他手腕,微生垂眼,俯视着那只瘦弱的手,一颗心直往下掉。

  乐香不同,乐香的手很温暖。摸着他时,他连心跳都沉稳了,暖着他脸颊时,他舒服地想叹息。

  可是宋清丽这只手竟像毒蛇,让他喘不过气,要他去伤害乐香,事情怎会变得这么复杂?都怪自己,当初怎会有那么一刹,错爱宋清丽。

  宋清丽更紧地握住他,声音尖起来。“答应我!”

  白微生只不情愿低低一句。“我会同乐香商量。”不知怎地心痛,替乐香心痛。他若真开口,向她要求,他的心会比她更痛。陡然吃惊,惊出一身冷汗。

  怎奈正销魂时又是疏烟淡雨……莫非真是好事多磨?

  *** 

  “乐香我……”

  “乐香,我有件事想……”

  “乐香……其实是……”

  乐香人在灶房,白微生找过来。支支吾吾开不了口,罕见地手足无措,婆婆妈妈。

  爱乐香已经听说了宋清丽自杀的事,也知道微生去看过她。

  然后白微生就像变了个人,惯常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都不见,只是忧悒地一张脸。镇日神气,这次却难倒了他,苦着一张脸,说不明来意。

  这真讽刺,真荒谬!他怎么好说出口,说他喜欢她,但要纳妾,将宋清丽娶进门?荒唐!

  乐香正忙着煮食,等了半天等不到下文,便转过身去忙着炉上的事。

  “你想清楚再说。”将炉火扇至最旺,烟雾弥漫,她忽然咳起来。

  微生注意到了,上前,头一回主动抱住她。

  乐香怔住,静静地让他抱着,也没回头,只垂下眼。

  “你说不清楚,那我来问好了。”乐香低首,望着揽在她腰上的手,心跳得慌,却强自镇定地说。“你要取消婚事?简单,把那阙词对上,我就取消,我言而有信。”到底他爱宋清丽多些吗?见过宋清丽便后悔了吗?饶是如此,她便作罢。

  “不——”微生将脸埋入她暖和的背脊。“我对不上你那阙词。”

  乐香忽地垂下肩膀,一颗心终于安稳平躺,听到这句比什么都好。眼眶一红,差点坠下泪来,这才发现自己怕得喘不过气。

  她轻声问:“那么……你想怎样?”

  微生仍埋在她背脊,没脸面对她。“想娶你,想纳宋姑娘为妾。”终于说出口了。

  乐香却噗哧地笑出来。

  微生愕然,抬首。她笑?她竟然笑?扳过她来面对自己,但见乐香果真瞅着一对眼笑眯眯地。

  “唉呀!”微生震惊,诧道。“我恼得要死,你竟笑?”他要纳妾,纳妾!她不气吗?不发飙吗?不哭不伤心吗?!

  不不不,乐香笑着说了四个字——“我、明、白、了。”她挑挑头发,很漫不经心却非常自信的一句。“只怕你要娶,她还不敢嫁。”

  “她当然嫁,是她提的,她是非嫁不可了。”

  蓦地乐香却捧住微生的脸,盯着他眼睛,很郑重地道:“相信我,你明晚再去问,问她嫁是不嫁?”

  乐香抿着笑,注视微生。“甭担心,她不会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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