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沉浮 作者:周梅森-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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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却没想到白原崴偏在这时主动找到门上来了,给他送来了一个机会!
白原崴道:“不就是融点资吗?有啥不妥的?钱市长,具体是怎么个事?”
这日上午,伟业控股因连续三个跌停板而停牌,下午复牌后继续下跌,又一度打到跌停板上。收市前半小时,买盘进来了,终以九元八角收盘,上涨了3%左右。成交量不大。汤老爷子认为,这是典型的技术性超跌反弹,不具备操作意义。
股市收市后,汤老爷子在方波的陪同下,赶往伟业大厦见了白原崴。
汤老爷子益发生疑:白原崴搞什么名堂?难道这条来自北方的狼会在一天一夜之间摆脱他精心设下的绞套?好像不太可能!于是,便也笑道:“原崴啊,我倒是想出点货,可根据盘面情况判断,好像你们在托盘,就没急于出,准备再看看!”
方波这时似乎看出了问题,抢上来道:“是的,是的,我们真得再想想呢!”
汤老爷子白了方波一眼,“想什么啊?白总这么看好文山钢铁,不愿让社会分享公司的高速增长成果,我们就该成全他们,让他们创造一个主动退市的范例!”
白原崴笑道:“老爷子,在这种关键时候,您老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我个人的意见,这个合同今天最好不要签,签了对你对我都不是太有利!主要还是对你不利!坦率地说,我并没有让伟业控股退市的想法,这一点您老其实是清楚的!”
汤老爷子判断这是欺诈,认定白原崴这条狼是在和他较量心理,于是便也笑道:“原崴啊,你到底说了实话!你说得不错,伟业控股一旦退市,对我们的确没任何好处,我们手上的流通股如果不在明天18时之前按要约价卖给你们,也要随之退市。但是,你呢?你将就此失去一个国内最大的,也是最有效的融资平台!”
白原崴一脸的正经严肃,“不是,不是,不过是个意外而已!您是我的老师,我不能瞒您,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刻,我必须把话说清楚,以免日后发生误会!是这样的,文山有关部门核查国有股转让合同时,发现了文山钢铁资产漏项,据说问题相当严重,造成了近六千万国有资产的流失,今天上午已正式提出中止合同,并已将这一情况紧急上报国家有关部门!下午2时35分,北京有关部门的电传就过来了,明天伟业控股要停牌,要约收购将在纠正了这一资产低估的错误之后再行启动!不过,加价6000万元,我们也就不一定再收购了!所以,我今天就算按要约买了您老的这2500万股,仍没能完成最后收购啊,看来咱们大家都白忙活了!”
汤老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竟……竟然有这种荒唐的事?!”
白原崴说:“就是这么荒唐啊,中国股市的荒唐事还少吗?这么一来,我得多付文山政府6000万元啊,真气死我了!你说我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和他们打官司?”
汤老爷子拉下了脸,阴阴道:“漂亮,白原崴,你这小把戏干得太漂亮了!什么叫官商勾结,我算是知道了!我看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你发现了伟业控股的退市危机,就找到了文山,在石亚南、钱惠人这些地方保护主义领导的支持下,搞了鬼,进行了一场违规违法的内部交易!不过我告诉你:证券监管部门未必会认可你们的说法,市场原则不能受到这种明目张胆的破坏和践踏,否则就没规矩了!”
周梅森《我主沉浮》
三十
最后一线和解的机会就这么消失了。事后,汤老爷子想,如果白原崴当时把他和方波拦下来;如果白原崴能退让一步,调动部分资金托托盘,让海天系手上的股票平手出局,他都不会对昔日学生白原崴和素无冤仇的钱惠人这么痛下狠手。
狠手是当晚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钱惠人。钱惠人不干净,野狗李成文手上攥着这位市长和其夫人崔小柔涉嫌犯罪的证据。根据现在的情况判断,钱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白原崴如此勾结,应该有交换条件,没准就是为李成文融资。那么,李成文这颗炸弹就该引爆了。是方波引爆的。方波当晚找到李成文家,通过李成文的老婆,向李成文发出了别有用心的警告,要李成文注意人身安全。结果,方波还没回到公司,李成文的电话先来了,说是从广州打来的。
李成文在电话里紧张地问:“汤教授,这都是怎么回事?谁要干掉我?”
汤老爷子叹息道:“你小伙子聪明啊!和你交个底吧,白原崴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伟业控股搞不好要退市!我和方波今天找他签股份转让协议,他连3000万元定金都付不出来!你好好想想吧,他当真会有4000万元给你?我劝你暂时不要回来!”
李成文这才说了实话,“老爷子,我……我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在宁川……”
李成文沉默了好半天才说:“老爷子,那您能不能让方波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我现在在宁川郊外一个度假村,手头有些重要材料想交给您老,以防万一!”
汤老爷子心里很清楚这是什么材料,但却明确拒绝了,“成文,我今天提醒你,是出于朋友的好意,可我并不想往这种是非里搅,材料你该交给谁交给谁!”
李成文问:“那我是不是该交给省国资委孙鲁生?孙鲁生一直很感兴趣!”
放下电话,往省城共和道4号于华北家打电话时,汤老爷子仍绝口不提钱惠人,先汇报了白原崴和文山市政府为了共同利益相互勾结,违规违法,搞内部交易的情况,继而以经济学家的权威口吻,对伟业国际的股权分配方案提出了质疑。
于华北没多说什么,只道:“那好,教授,你把今天说的这些写个材料吧,尽快送到我这来,也可以直接向一弘书记做个汇报,具体时间我可以安排!” 裴一弘在沙发前踱着步,对于华北说:“……老于,汤教授的这个材料我看了,你老兄批的意见我也仔细考虑了!你说得不错,对伟业国际,我们恐怕要重新审视!在此之前,安邦同志和我谈了,要加大监控力度,还做了些具体布置,省国资委已于前几天向伟业国际所属企业派驻了五名精通业务的专职监事人员,孙鲁生这个监事会主席马上也要到位了!哦,还有一点也定了:不能给白原崴51%的绝对控股权,白原崴目前的控股权是43%,没完成转让的股权不准备转让给他了!已决定转让给省投资公司,白原崴闹出轨了,我们就联合这部分股权予以制约!”
于华北又说起了钱惠人的事,“一弘,对钱惠人同志的调查情况,我得正式汇报一下:经过我们省委调查组3个多月的认真调查,钱惠人在经济上还真没什么问题!现在看来,我最初的判断是错误的,这个账我得认了。这个调查材料,请你看一下,如果没意见,我准备出面和钱惠人同志谈一次,老钱现在对我的情绪已经比较大了,不能再拖了!”
裴一弘接过材料根本没看,随手丢在桌上,“老于啊,老钱当真没问题?”
于华北一脸的狐疑不解,“怎么,一弘同志,你还认为老钱有问题吗?”
裴一弘这才交底道:“老于,你放心好了,错不了!钱惠人可能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现在还不敢说,安邦同志还在让孙鲁生和王汝成查着!”赵安邦正胡思乱想着,秘书一处林处长敲门进来了,悄声请示说:“赵省长,伟业国际白总已按您的要求,从宁川紧急赶过来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见呢?”
赵安邦这才想起,自己约好和白原崴谈话的,便道:“请白总过来吧!”
白原崴笑道:“赵省长,看你说的!这不是炒,是资本运作!我不触动要约收购,股价就做不上去,未来20亿至30亿元的可转债就不好发!现在情况不错,要约收购的操作结束了,伟业控股的股价已稳定在9元左右,可以考虑发转债了!”
赵安邦摆了摆手,“白总,我今天找你,就要和你说这事:我和孙鲁生,还有省国资委的同志们认真研究了一下,做了个内部决定:伟业国际还没完成转让的那8%的国有股份不能再转让给你们了,也就是说,不能给你们绝对控股权了!”
自原崴呐呐道:“这……这就是说,你们改变主意了?又要把我拿下来了?”
赵安邦道:“这个想法倒没有,董事长你照当,不过,你这董事长的决策权恐怕要受到限制了,你们不是控股股东,就不能像过去那样兴风作浪了,是不是?”
赵安邦平和地道:“白总,你不要叫!国有资产当然要保值增值,当然希望得到丰厚回报,这没错!但这要有个原则底线,就是按牌理出牌,讲规则!要在公平公道的前提下进行市场运作,不能凭藉自身的强势,对市场和社会进行掠夺嘛!”
白原崴连连摇头,“赵省长,你这想法很好,甚至令我感动,可事实上做不到!原因很简单,你政府在市场上的角色定位含混不清。政府既是市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是裁判员,同时又是国有资产的出资人和管理人,以巨额国家资本参预游戏,哪会有真正的公道和公平呢!我们看看事实吧:这些年来这么多国有控股的垃圾公司都是怎么上市的?有多少没经过假包装?这么多年圈走了多少钱?坑骗了多少股民?不客气地说,中国股市从诞生那天起没多少公道可言!”
赵安邦冷静反驳说:“这是事实,但是,白总,你也不要忘了,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没有直通车,没有成熟的经验,今天我们面临的许多问题,是在一步步走向市场经济的探索过程中形成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正视修正这些错误,而不是相反,利用和扩大这些错误牟取暴利,这既不能持久,也会受到报复!”
白原崴笑了,“只有风险,没有丰厚的回报谁会来陪你玩?赵省长,咱们谁也别理想主义了,有些事情就得睁只眼闭只眼!坦率地说,目前市场的参预者几乎都在违规,从地方政府到国有企业,从券商到上市公司,还有公众基金和各种私募基金,如果认真查一下,都会有程度不同、性质不同的问题,真的!”
赵安邦盯着白原崴问:“这么说,你这次操作伟业控股也有问题喽?”
白原崴搓着手,一脸的真诚,“赵省长,这让我咋说呢?这么说吧,我是想违规,可事实上却没违规:文山转让给我的国有股确实存在净资产低估的问题嘛!”
赵安邦讥问道:“你是事先故意留下这个漏洞,还是临时抱佛脚啊?”
白原崴承认说:“赵省长,是临时抱佛脚!主意还是钱市长帮着出的!”
赵安邦想了想,不动声色地问:“那么,钱市长就没提出点交换条件?”
白原崴反问道:“钱市长为什么要提条件?文山的利益不就是他的条件吗?”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竟是孙鲁生,竟是汇报一桩血案——
钱惠人、崔小柔腐败案的重要知情人李成文在巴黎酒店遇刺,生命垂危!
杀人血案是在孙鲁生眼前发生的,事后回忆起来,孙鲁生觉得像一场恶梦。
巴黎酒店在省城南端的正义道,当时,孙鲁生的车就在附近的中山路上,因此,她掉头赶到巴黎酒店时,李成文还在路上。在大堂迎门沙发上坐下来,她又和李成文通了个电话,李成文说,路上有点堵车,他大约要20分钟后赶到,还交待说,他今天穿了件米色风衣,戴着墨镜,背着一个黑色旅行包,很好辨认。
血案在旋转门内。她亲眼看到一个穿米色风衣,戴墨镜的中年人被身后赶到的一位高大年轻人捅了一刀。穿风衣的中年人挨了刀并没倒下,随着旋转门走了几步,最终被旋转门旋进了大堂,一头栽倒在地上。
李成文还没咽气,屈身躺在地上,看到她第一个扑过来,李成文似乎啥都明白了,把旅行包向她面前一推,“你是鲁之杰吧?给……给你,都在这里了!”
赵安邦也想到了绿色田园可能搞杀人灭口,指向明确地问:“鲁生同志,凶手和崔小柔、许克明他们会不会有关系?会不会是……是钱惠人暗中指使的?”
孙鲁生道:“目前很难判断,李成文只和我说了一句,那话含意不明!”
赵安邦说:“好,好,我马上给公安厅打电话,请他们挂牌侦办,尽快把情况搞清楚!你还是去医院吧,请医院全力抢救,别让李成文死在手术台上,千万!”
孙鲁生应着,又提醒道:“赵省长,我怀疑绿色田园的许克明和崔小柔有买凶杀人的嫌疑,对这两个人恐怕要控制起来,万一让他们溜掉,麻烦就太大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崔小柔和许克明竟已双双外逃!崔小柔昨天就去了加拿大,许克明也于今日一早由宁川飞往香港,且于血案发生后登上一架法航班机去了法兰克福。
赵安邦极为震惊,案发后就没敢离开办公室一步,不断和宁川王汝成、省公安厅,以及医院通话,了解最新情况,再三指示,要救活李成文,让李成文说话!遗憾的是,李成文却没能再开口说话,一句话也没再说过。赵安邦思索道:“这就是说,崔小柔和许克明真搅进这个血案中去了?”
孙鲁生判断说:“估计是这样,甚至……甚至钱惠人也搅进去了!”
周梅森《我主沉浮》
三十一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据公安部门汇报,白色桑塔纳是辆出租黑车。车主没想到租车人会如此行凶,事发后向公安机关报了案,提供了凶手的逃匿线索。当夜12时,凶手在省城城乡接合部一家私人小旅馆落网。凶手交待说,他是在讨债未果的情况下才被迫杀人的。他和委托他的老板有正式协议:帮老板讨回2000万元投资理财款,即能分得300万元提成,若讨不回钱,就将李成文做掉,做掉的报酬是100万元。
公安厅刘厅长在电话里说:“……赵省长,这个凶手还挺委屈哩,一再强调,他其实也不愿这么干!他是在赚不到那300万元的情况下,才被迫赚这100万的!”
李成文的血案既然和崔小柔、许克明无关,自然也就和钱惠人没关系了。
然而,放下电话,赵安邦脸色仍然很难看,“血案和老钱无关,但绿色田园的严重问题,崔小柔、许克明的外逃和钱惠人有关!这个钱市长,我看是疯掉了!”
孙鲁生说:“赵省长,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带着材料直接向华北同志汇报?”
赵安邦想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摇起了头,“再给老钱一个机会吧!”说罢,拨通了裴一弘家的电话,将绿色田园的问题和崔小柔、许克明的情况说了一下,郑重提出,要在明天上午和钱惠人最后谈一次话,劝导钱惠人主动交待自己的问题。
得知李成文在省城巴黎酒店和孙鲁生见面时被杀,许克明卷走伟业国际的融资款逃往欧洲,钱惠人惊呆了。他没逃,逃也逃不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弄清情况,拿出紧急应对方案。
于是,上网找到崔小柔之后,钱惠人马上将一连串问题提了出来:“小柔,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谁杀了李成文?你和许克明为什么不把融资款交给他?”
崔小柔回道:“具体情况不详,事情发生时我已在境外,许克明来电话说,和李成文一直联系不上!李成文的死肯定与我们没关系,应该是债主逼债所致!”
钱惠人不相信,“是联系不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