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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30 被时光掩埋的秘密-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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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扶着我转了个方向,带着我穿过一道走廊,进入一条长廊,已经没有客人,只有我和他。他推开一扇门,里面有沙发、桌子、镜子,一个白衣白褂的人立即恭敬地走上前,陆励成给他手里放了一张钱,“这里不用你服务。”
  侍者立即回避。陆励成扶着我坐到沙发上,“这是私人卫生间,一切随意,如果想大哭,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
  我默不作声地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不停地往下流。七年前,我曾以为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可现在才知道,我虽然频频在梦中哭醒,却没有真正被摔痛过。我就如同一个站在悬崖底下的人,只是因为渴望着能够爬到悬崖上,因为得不到而难过。而现在,我一点点地艰辛地爬上悬崖,终于站在了梦寐以求的地方,可是,没想到就在我最欢喜的时候,却一个转身间就被狠狠地推下悬崖,粉身碎骨的疼痛不过如此。
  我哭了很久,伤心却没有丝毫减少,脑袋里昏乱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又在刹那间惊醒——我不能这么一直哭下去。我扑到洗手台前,看见自己妆容残乱,两只眼睛红肿。我赶紧洗脸,又拿冷水不停地刺激眼睛,却仍然很明显。
  陆励成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吸烟,见我拿自己的脸不当脸折腾,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要不想人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回家,睡一觉,明天自然就好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镜子练习笑容。微笑,对,就这样微笑!没什么大不了,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三步之内必有兰芝……宋翊……
  胸口骤然一痛,我的眼泪又要涌出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苏蔓,将一切的一切都遗忘,唯一需要记住的就是:今天是你最重要的人最快乐的日子!
  我挺直腰板,带着微笑走出了洗手间。
  大厅里,灯正红,酒正绿,人间还是姹紫嫣红,我心已万古荒凉。
  刚到走廊尽头,我就看到麻辣烫扑过来,一把抓住我,“你去了哪里?你要吓死我吗?我以为你又晕倒在哪里了。”
  “就是去了洗手间。”
  麻辣烫盯着我说:“你撒谎,这一层共有两个洗手间,我一个个全找过了。”她的眼睛里有恐惧和慌乱,“苏蔓,你别在我面前演戏,老娘在人前演戏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你告诉我,宋翊是不是他?”
  麻辣烫以为自己很镇静,其实她抓着我的手一直在轻轻发颤。
  我笑着,“什么他?哪个他?”一颗心却在冰冷地下沉,我们两人中至少应该有一个幸福。
  “你的冰山!是不是宋翊?你去MG是不是为了他?”
  我仍在努力地笑着,可微笑僵硬得就像一个面具,“你神经病!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那你怎么解释你今天的反应,还有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哭?”
  “我……我……”我该怎么解释?
  我和麻辣烫一个尽力微笑,一个好似冷静,身子却都在发颤。
  “打扰一下。”陆励成站到我身后,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微笑着对麻辣烫说,“许小姐,我想我可以替她解释一下她刚才在哪里,因为我经常在这里请客户吃饭,所以在这儿有一个私人洗手间,她刚才在我的私人洗手间里。”
  “励成?”麻辣烫的脸竟然一下子绯红,有些无措地说,“陆……陆先生,你也在这里?”
  陆励成笑着说:“至于她为什么会哭,我想许小姐应该能猜到原因。不过,现在已经雨过天晴了。”
  麻辣烫连耳根都红了,尴尬得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陆励成微笑着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要我送你过去吗?”
  我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即点头。他微微曲起右胳膊,我挽住了他的胳膊。他笑着对麻辣烫说:“请!”
  麻辣烫看看我,看看他,咬着嘴唇,幽幽地说:“陆先生可真是让人意外。”
  陆励成含笑说:“人生中有很多意外。”
  麻辣烫在前面领路,到了桌子边,宋翊也刚回来,一看到她就问:“找到她了吗?”
  麻辣烫指指身后,宋翊这才看到我们,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陆励成微笑着上前和他握手,“我那边还有朋友等着,先把苏蔓交给二位照顾,我晚一点儿再过来。”
  宋翊看着我,没有说话,麻辣烫讥嘲道:“得了吧!让我们照顾她,至少不会让她变成一个泪人,是我们不放心你!”
  陆励成笑着替我拉开椅子,让我坐下,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躬着身子,在我耳边小声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点点头。他直起身,向宋翊告辞,转身离去。
  侍者见我们三个人终于都到齐了,立即开始上菜。我们低着头,各怀心事地吃着。麻辣烫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时,咬着唇问我:“陆励成,是不是他?”
  我呆呆地看着她,脑子里转不过来她在问什么,她气得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冰山呀!是不是他?”
  我只能点头,还能有更合理、更天衣无缝的解释吗?
  麻辣烫鼓着腮帮子,似乎又是气、又是恼、又是羞。我这时才反应过来事情哪里不对劲儿,“你怎么认识陆励成?”
  麻辣烫眼中闪过几丝尴尬和羞愧,用笑意掩饰着不安和紧张,“北京城能有多大?他又不是国家主席,认识他有什么奇怪?”
  我低下头,默默地往嘴里塞东西,虽然胃里如塞了块硬铁,但不想说话时,掩盖不安的最好方式就是埋头大嚼。
  我们开始吃甜点的时候陆励成才返回来。他的加入令席间的气氛突然活泼起来,有了朋友聚会的感觉。他和宋翊有说有笑,如多年的老朋友。麻辣烫也加入了他们,聊音乐、聊股票、聊投资,甚至聊中国的沙漠化问题。每个话题,陆励成都会给我留几句话说。不会太多,让我难以负荷;也不会太少,让人觉得我不快乐。表面上,我们四个人竟然相处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融洽快乐。
  一顿饭终于吃到尾声,四个人站在酒店门口告别。我和麻辣烫都穿得很单薄,虽然有大衣,可冷风从大衣底下直往里钻。麻辣烫十分兴奋,不停地说着话,一边发抖,一边跺着脚,却就是不肯说最后的“再见”。
  陆励成笑着向她讨饶:“许大小姐,你心疼一下我们家这位的身子骨吧。如果真要是谈兴未尽,我们索性找个酒吧,彻夜畅谈。”
  麻辣烫捏捏我的脸蛋,“这丫头就这样,占了脸小眼睛大的便宜,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好了,让你们走!”
  陆励成有自己的车,宋翊和麻辣烫要打车走,所以我们先送他们上车。麻辣烫已经坐进车里,却又突然跑出来,抱住我,“蔓蔓,有一天我做梦,梦见你和你那位、我和我那位,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爬山,没想到美梦真的能够实现,我今天真开心,幸福得简直不像真的。”
  我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我也很开心!”
  她朝我一笑,飞速地跑回计程车。等车驶出视线,我的肩膀立即垮下来,陆励成一言不发地牵着我上了他的车,帮我系好安全带,我闭着眼睛由他折腾,感觉似乎我一生的勇气和力量都在今天晚上用完了。
  车子划破了城市的霓虹,向着夜色深处奔驰,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的叹息声,连绵不绝地响着,好似向夜色寻求着答案,可沉默是它唯一的表情。
  我的疑问没有人可以回答,不过,我至少可以回答陆励成的疑问。可陆励成竟然没有问任何问题,他心无旁骛地驾驶着他的坐骑,让他的黑色骏马与夜色共驰。他眉眼专注,令人想起远古的牧马人,坐骑并不仅仅是代步的工具,在每一次飞跃与奔驰之间,它还放纵着你的心灵,释放着你的情感。
  一直到车子停下来,他都没有说过话,似乎今天晚上什么异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两个只不过恰好下班时相遇,他送我一程而已。
  下车后,他要送我上楼,我说不用了,他直接抓起我的胳膊,把我塞进电梯。等到我家,他却连电梯都没下,只是站在电梯门口看我进了门,对我说了声“晚安”后就走了。
  我忘记了开灯,就直直地走进屋子,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人重重地摔到地上,心灵上的疼痛早已经让全身麻木,所以一点儿没觉得疼。我蜷缩起身子,脸贴着冰冷的地板,眼泪无声无息地坠落。
  没有光,没有人,只有黑暗。我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沉沦,真想就这样睡过去,最好再不要醒来,那些旧日的光影却不肯放过我,一一在我面前闪过。
  经过叼着烟斗的闻一多塑像,继续向前走,会看到一片小小的荷花池,据说这里才是朱自清《荷塘月色》的真实地点。不过这个小荷塘的荷花不多,和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相去甚远,再加上清华还有个大荷塘,所以这里人迹较少。
  宋翊也许就偏爱这里的宁静,所以常常捧着书本在这里的亭子里看书。我也常常拿着书到这里看,不过不是坐在亭子里,而是坐在池塘边的树丛中。荷花虽不多,可树木繁茂,池水清澈,有时候看书累了,就抬头远远地看看他,再赏赏周围的景色,方寸之间,却也有白云悠悠、绿水迢迢之感。
  那个时候,宋翊应该在备考GMAT和TOEFL,每日里带着个随身听、一本红宝书,常常倚着栏杆,一坐就是半天,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发呆,实际上他不是在默背单词,就是在练习听力。左右无人的时候,他也会吟诵出声,在亭子里来回踱步。那个时候,我就会放下手中的书,静静地看着他。
  整整半年的全心投入,考试结果出来时,他的成绩却远未达到他的期望值,那个时候GMAT还是笔考,他根本没有可能参加第二次考试。而距离申请,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更重要的是,明天就是他是否接受保研的最后时间。他的辅导员劝他暂时放弃出国,接受保研,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一条是完全无风险的康庄大道,一条是已经快要看不到希望的荆棘小路,选择其实很明显。
  我听到消息时,立即就往池塘跑,果然,他在那里。
  正是晚饭时间,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闷热的风。他不是站在亭子里,而是高高地站在亭子的栏杆上,风吹得他的白衬衣如张起的风帆。乍一眼看去,只觉得古旧的红亭、繁茂的古树都成了他的底色,只为了衬托他这一刻的轩昂挺拔。
  一阵风过,将四周的树木吹得哗哗作响,他忽地张开双臂,面朝着天空,朗声吟诵:“槛外山光历春夏秋冬万千变幻都非凡境;窗中云影在东西南北去来澹荡洵是仙居。”
  然后,他跳下了栏杆,高高兴兴地向外跑去。我凝视着他的背影,轻声吟诵出了横联:“水清木华。”
  那天夜晚,篮球场上,他和队友打得电子系惨败,他的笑容灿烂耀眼,没有人能想到他刚刚经历了一次失败,也正面临着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抉择路口。
  第二天,他告诉辅导员,他仍然决定放弃院里的保研名额。半年后,他用其他方面的优异成绩弥补了GMAT考试的失利,成功地拿到伯克利的入学通知书。
  他就如同他当年鼓励我一样——不到最后,绝不轻言放弃;即使到了最后,也仍不会放弃。
  从十七岁开始,我经历了无数次的失望、失败。伤痛或小或大,每一次我都能擦干眼泪,握一握拳头,再次出发,只因为篮球场上他眼底的阳光,荷塘边上他水清木华的身影。可是这一次,谁能告诉我,我该如何再次出发?
  屋子的门突然开了,保安打开灯,“苏小姐,苏小姐……”
  宋翊看到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的我,一把推开保安,奔到我身前,低头看我。我猛地扭开头,用手遮住眼睛。
  保安站在一旁,不安地解释:“宋先生说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他来敲门,也没有人开门,却听到手机的铃声在屋子里响,他不放心,所以请我们开门。我……我想着宋先生是苏小姐的男朋友,保险起见,还是开门看一眼……”
  我捂着脸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没吃安眠药,我就是太累了。”想坐起来,手上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宋翊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用被子捂住我,又赶紧打开空调。我拉起被子蒙住头,听到他送保安离去。
  感觉他坐在了床沿,我疲惫地说:“请你回去,我和怜霜是好姐妹,请不要陷我于不仁不义。”
  长久的沉默。我感觉到他的手从我手边轻轻拂过,似乎想握住我的手,却在最后一瞬间缩了回去。好几次,我都感觉到他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一个带着疲倦的喑哑声音:“对不起!”
  我感觉到床垫一松,关门的声音响起,屋子里再次彻底死寂。
  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漫延开来。原来,所有的男女关系不管在开始时多复杂,不管过程多么甜蜜,在结束时,都可以只用这三个字做告别。



  Chapter 13 谎言

  是不是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抵抗力也分外弱?
  我在雪地里等宋翊时,身体都冻僵了,也没感冒,可昨夜只是吹了一点儿冷风,睡了一会儿冷地板,我却感冒了。
  我晕沉沉地起来,吃了两颗泰诺,爬回床上继续睡。说是睡,其实并没有睡着,而是一种接近假寐的状态,外面的事情似乎都知道,楼道里邻居的关门声都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可是大脑却很迷糊,好像一直在下雪,在模糊不清的大雪中,漂浮着一个又一个残碎的画面。
  宋翊在前面走着,我用力地跑呀跑,马上就可以追上他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画面一换,他就不在走路了,他坐在车里,我拼命地叫他,拼命地追他,可是车都不停。
  突然,麻辣烫出现在路前方,她双手张开,挡在飞奔的汽车前,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差点儿将她撞飞。
  她长发飞扬,鲜红的大衣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宋翊下了车向她走去。我向他伸出手,想叫他,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终于走到麻辣烫身边,将她揽在了怀里,我看见一黑一红的身影,依偎在寒风里。
  麻辣烫在他肩头幸福地微笑,宋翊却抬头看着我,他的脸在飘舞的雪花中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盛满了悲伤。那悲伤令人窒息,好似凝聚着世间一切的黑暗,让人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不管站在多明媚的阳光下,其实仍生活在地狱般的黑暗中。
  不要这样!我在心里呐喊。你是属于阳光的,我可以不在乎你是否爱我,可是,请你快乐!
  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他眼睛中的哀伤如此分明。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眼睛,希冀着能将阳光放回他的眼中。
  我触碰到了他的眉眼,可他眼中的悲哀更加浓重,我将手指抵在他的眉心,“如果我将来还可以笑一万次,我愿意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都给你,我只留一次,我要用那一次,陪你一起笑一次。”
  他握住了我的手指,他手掌的力量、掌心的温度如此真实,真实得不像做梦。
  “蔓蔓,我们现在去医院。”他半抱半扶着我下床,用大衣和围巾把我裹严实。我四肢发软,头重脚轻,分不清真实还是梦境。
  走出大楼,细细碎碎的雪花轻轻飘着,整个天地都混沌不清。我心里想,这的确是做梦。精神松懈下来,我用胳膊柔柔地圈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也彻底依靠在他的怀里。至少,在梦里,他可以属于我。
  他的动作呆滞了一下,又恢复正常,任由我往他怀里缩,用自己的大衣将我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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