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 [完结]-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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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花一愣,他找曜奕过来,原本是打算商量打捞事宜的,却不知道幽冥王跟他提这个做什麽,不过他到底是久经阵仗的,很快就搭讪起来。
“令尊麽?”
“是啊。”曜奕接口,“他生下来就文弱,并不适合做王上,更喜风花雪月之类的事情,可惜我们族秉弱,就他一支,也只能推他上位了。”
对於这个,临花倒是知道一点,上代的幽冥王几乎可以说是五界中空前弱的一个,连选命池都没熬下来,直接死在了上三界,导致幽冥界衰弱,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其他四界面前抬不起头来,直到曜奕上位才慢慢的好了。
“他若是在世,知道你这般出息,也会欣慰的。”临花不知道他的用意,随口安慰,不过也不算安慰,毕竟这是真话,曾经衰颓的幽冥界已经日渐强大了,几乎能超越魔界了,这成绩足够任何一个父亲骄傲了。
他不禁想起,他的父亲也曾经那样关照过他,可是他还是把魔界弄的一团糟,难怪他父亲不喜欢他,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是啊。”曜奕默默地喝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过他也未必高兴吧,他生来就不适合这个位置,早点死了,也算解脱。”
幽冥王是个很俊秀的青年,与临花比起来,他的年岁小的简直像是婴儿,可是他的那种忧伤却那麽绵长,临花忍不住想,这个王真擅长伪装。
百年前他过来的时候,打破了王城,这个少年尖叫著,那样的弱智,哪怕之前接见他,也是一副纨裤子弟的架势,可是真露出面目之後,这样的雍容。
他想,有著父亲遗志的幽冥王,一定不甘示弱,日後要有一番作为。
按照平时,他这会儿应该算计起来了,可是今天他什麽都不想,他想也许是因为墓陵,也许是因为幽冥王与他一样,都挫败於父亲身上。
“我父亲跟你父亲倒是差很多。”临花也端起酒杯,那酒是浅紫色的,香气浓郁,他却只是看著,并没有喝,“他是天生的王者,好像生来就是被膜拜的,那种气场,万中无一。”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酒说是烈酒,反倒是甜甜的,带著江南小雨的清香,让人微醉。
微醉之後,便是火热,像是火舌烧到了咽喉一样,一阵热浪滚滚而来,炙热灼人,临花觉得热火逼来,鼻子都红了。
“还真是好酒。”他低声说,解开身上的外袍,他刚起床,只是穿著单衣,解开外袍之後,便露出了赤裸的胸膛。
五颜六色的的胸膛。
曜奕一愣,看著那靛青色的刺青愣住了,他没见过临花的身体,却是见过墓陵的,那小子是临花的分身理应与临花一样的,可是墓陵身上除了一些伤痕之外,从来没有过别的颜色。
他仔细看下去,才发现那是一片靛青色的森林,里面卧著一只驳,白身黑尾,虎牙豹尾,结合了狮虎豹的一切优势,一手举著三角戟,怒斩波涛。
“这是……武阳真君麽?”
靛青色的背景里燃烧著浅浅的红,不是火,而是鲜血。
鲜血背後是一个穿著白衣的青年,手举神弓,衣袂飘飘,笑脸含春,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势,像是能顶天立地。
“是啊,我的祖宗。”临花点头,武阳真君是历代以来最强的战神,那是个谈之色变的年代,而他的那个祖宗,便是那个风云变幻场里的主角。
“很奇怪。”曜奕仔细看了两眼,认真评价,“我以为会是花呢。”
其实临花的身上有刺青也不奇怪,妖怪的身上几乎都有,就像他所知道的,碧水君临水身上就是一幅磨捱血池图,大幅大幅的战斗图,猛虎咬碎猎豹咽喉,夜叉刺死大风,成千上万的鲜血,蔓延出朱砂红,像是一汪碧血。
奇怪的地方在於,临花的居然不是花,曜奕想,他几乎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花,浅蓝的、深紫的、鼻涕青的、鸡蛋黄的……或娇柔或美豔,就像临花眼角形形色色的花一样,却没有想过还能在临花身上见到武阳真君图。
“我在叫临花之前,是属於黄乘族的。”临花眼皮子也不抬,“就像碧水君,虽然叫临水,可是他最擅长的其实并不是水而是碧火一样。”
本家总有自己的绝杀,上了斑斓山,父皇才会定下新的绝杀,他虽然出生就没有族人了,但是血液里万年流淌下来的基因还是够他了解自己的天赋。
有些东西,是亘古流传下来的,什麽也抹杀不掉,以前有人称之为血统,之後有人称之为DNA,黄乘族能有那样如日中天的地位,自然也都是一群杀胚。
“你知道他们为什麽厌倦吗?”临花淡淡的,“饿著肚子的人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厌倦,因为他只会想著吃饱,只有那种物质生活美满到一定界限的蛋疼生物,才会觉得厌倦。”
曜奕有点惊讶,看著那层刺青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他想还是有差别的,墓陵与临花再像,也到底是有点不同的,那点不同如此的少,却如此的分明,像是某个分水岭,一旦临花表现出来,那就泾渭分明了。
墓陵可能狂妄可能骄傲可能清冷可能暴戾,但是墓陵没有这种厌倦,这种厌倦是血统里的,因为天生的高贵而形成的,他想他有点懂临花的意思,只有那种生来就出生在极富极贵的繁华奢靡中才有的厌倦。
因为享受过太多的美好了,所以才有资格厌倦,总是在春花秋月何时了之後,才会觉得生无可恋。
“寿命长,便意味著我们有庞大的种族与庞大的富贵,况且活的久了,看的就淡了,所以我们生来几乎都是仙族。”临花眯起眼睛笑了笑,他似乎很喜欢讲故事,慢慢地说著,声音是沙哑的,可是很好听,“可是……虽然矫情,但是确实有种东西叫寂寞,能够活那麽久,纵然是夫妻子女亲人也会慢慢地变得厌倦,因为太熟悉了啊。”
“那之後便是无聊,之後便是企图挣扎的改变。”临花说,觉得幽冥王真是个合格的听众,安静认真,“我在人间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个人类,他是人类中公认的那种精英,娇妻慧子宝马香车,可是他不满足,他讨厌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工作,然後周末带孩子出去玩,他觉得一层不变很痛苦。”
他停顿了一下,曜奕忍不住问下去:“然後呢?”
“然後?”临花想了想,笑了起来,“然後他离家出走了,三十几岁的男人了,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的出走了,他抛弃了一切,决定开始新生活,走一条与过去完全不同的道路,於是他从捡垃圾开始。”他再次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新生活的喜悦,不过他最後死於一场斗殴,说是因为他捡垃圾的那个地盘发生了对峙,他被顺手砍了。他死的那天,我正好在附近,过去看了看,他红色的血流了一地,很美很脏,我想那些嫌弃报警的路人一定不知道他曾经是人上人,有那麽美好的生活,可惜最终死的时候还是像一条野狗。”
他再次停顿,这次停顿的很久,曜奕也不催他,安静的喝酒,他拎了两坛酒过来,他悠悠地斟酌,却也很快干掉了一坛。
“见笑了,今天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临花突然道,回过神来笑笑。
曜奕举著杯子晃晃:“无所谓,本来我就是想找你谈谈的,相识一场不容易,我还挺喜欢你的。”他轻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怪可爱的,“毕竟要对战了,不是麽?”
这家夥难道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临花想,不过也无所谓,他讲的是实力,并不是战术,被知道了也一样。
“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啊。”幽冥王斯文地喝著酒,“突然想起一些事总是有原因的吧,是因为墓陵麽?”
“没什麽。”临花淡淡的,“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女的。”
“你母亲麽?”曜奕呵出一口气。
临花有些诧异:“你知道的真多啊。”他叹了一口气,“是啊,她长得极美极美,总有人说蔷薇妖娆牡丹华贵,两花之色可夺天下色,可是她们连她的一个手指也不如。”
曜奕也有点诧异,再给他倒了一杯酒:“从你脸上可真看不出来,不过那种绝代风华的女子,下场应该都不太好吧?”
连人间都有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话了,想来那个美丽到了极致的妖怪也是如此。
“她就是那种女子啊。”临花笑起来,“不过她是神仙,不是妖怪。”
曜奕倒酒的手抖了一下:“那她……”一个神仙,怎麽和一个魔君搞到一起去了?
“这就是叛逆啊。”临花握住他的手,帮他稳住,低低笑起来,“对一个希望改变的神仙来说,还有什麽比爱上一个魔君更震撼的呢?她讨厌那种一层不变的生活啊。”
尽管那是他的母亲,他照样讽刺的兴高采烈:“她以为那是一个游戏罢了,谁知道自己摔进去了,她真的爱上那个男子了。”
爱上了魔君,惨烈的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她贡献出了血脉,却不肯断了那情,於是便被他厌恶的无与伦比,因为他的心里,只是记著狼王。
她哀怨而死,他自然无所谓。
临花再喝了一口酒,感觉那种灼热喷过咽喉的感觉,有点诧异以幽冥王这样文秀的男子怎麽禁得住的。
“可她还是生下你了。”
“她生我是希望我杀了他所有的孩子,然後再自杀。”临花微微一笑,春风一样的和煦,他们喝的酒是浅紫色的,倒在碧玉的杯子里,荡漾的色彩却是黑色的,“不过我也有点叛逆,所以并没有按照她的希望去做。”
她母亲从来不爱他,千辛万苦地把他生下来,只是为了报复。
可惜他也讨厌一层不变的生活,所以还是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他想自己也是个不孝子,连母亲最终的心愿都不肯达成。
酒都喝的有点多,临花伸手去倒最後一杯酒,这酒不愧是叫迷情,千杯不醉於他,已经有点晕眩了,只是晕眩中,他并没有看到幸福。
他想,不是看不到,而是因为他不知道什麽是幸福。
他眯眼去看幽冥王,少年双手抱膝,幽幽而坐,喝的比他还多,临花忍不住想,不知道对方这刻眼中看到的是什麽。
惨死的父亲?少年发奋的自己?或者是未来君临五界的美好?
他呵呵傻笑起来,有点羡慕。
“很美好的故事。”曜奕回过神来鼓掌,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出了美好,“作为听众,我回报你一个消息好了。”
临花一愣:“什麽?”
“墓陵刚才哭著出去的。”曜奕指指窗外,托起下颌,目光淡淡的,“他真的跟你不同的,没你那麽坚硬,这百年来,他一直在盼著你回来,像是孩子渴望家长。”
临花睁大眼睛,似乎不太听得懂曜奕的话,只是无措著。
“其实说他是孩子,你比他还是孩子。”曜奕叹息,喝了一口酒,满足地微笑,“明明没有被背叛过,却觉得全天下的生物都恨你,明明有那麽多爱你的女孩子,却孤独寂寞的好像全世界都死去了。坐在高位也不高兴。临兄,其实你是中二病患者麽?把世界想的那麽黑暗,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不小啦,要看清这个黑暗的世界,不再上当。要怠倦要无趣,要做个古井无波的老人。”
他喝完酒,冷哼一声下判定:“你这样的神经病,难怪没人爱,再深的请入不了你眼,你怎麽有资格责怪别人?”
百花杀 72 意以醉
三 意以醉,花藏泪,引罢杯酒何处归
骂人是个技术活,临花长这麽大,擅长暗讽,却没有骂架的天赋,所以被劈头盖脸一顿乱骂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愣住了。
幽冥王即兴发挥,十分有兴致,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就算真的有人对不起你,你就去报复那个对不起你的人去了,凭什麽要以偏概全,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坏的?每次看到你这种自私的冠以淡然性子的生物,本王就很想撕掉你啊。”
被骂也算是个很新鲜的事情了吧?临花默默想,把头偏开一寸,以防鼻子被曜奕的手指戳破,对方太有兴致了,蛮激动的。
他当然从不以为他的孤独是别人造成的,所以他并不哀怨别人,最多也就是抱怨一下自己,不过听曜奕这麽一说,还真觉得自己最近是真的不对头了。
他以前其实很少想以前的事情的,尤其是这种近乎缺点的回忆,可是如今他的回忆越来越频繁了,大概也是因为……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你这麽激动。”临花遗憾地晃晃酒杯,里面还有最後一滴了,他舔了舔唇,“是因为墓陵麽?话说酒还有吗?”
幽冥王对墓陵还真不错,好的居然会为他来向自己开炮,临花自恋的觉得很满意,好歹墓陵也是他的一部分,居然还能讨得幽冥王的欢心啊。
唉,不过这就有点东西值得琢磨了,这幽冥王到底想要干啥呢?
“有个很流行的故事,哪吒割肉还骨。”曜奕想了想回答,“你赋予了墓陵身体,可是我才是亲手养大他的人,我比你还要爱他。”
临花眨眨眼睛,调笑道:“你还真玩上瘾了啊。”
“没你想的那麽不堪。”曜奕很认真,洁白的手指举在半空中,幽冥都偏轻盈,下颌尖尖不说,连指尖都是尖尖的,肌肤白的像是软玉,可是软玉又没有那种丝绸一样的温度,在阳光的贯穿下,晶莹透亮,“他还是个孩子。”
临花打赌,曜奕现在不超过一千岁,他四处风流无暇的时候,这孩子可能还不知道在哪个山犄角徘徊,但是现在这个後生居然敢在他面前评价,他的分身是个孩子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好吧,你爱他好了,你爱他跟我有什麽关系?”
“当然有啊。”曜奕低声道,“他毕竟是你的一个分支,我总不太希望他难受。”
“他难受你会难受麽?”临花怪异地问,他遇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譬如爽快去死的辰星,心甘情愿献祭的十三,维护一切不惜代价的临水,或者别的什麽,譬如他大哥啊他父皇啊或者镇明芍药等等,他们都或多或少有点怪脾气,却没有像曜奕这样怪的。
明明是个孩子,但是却好像活了上万年的疲乏,会轻轻地说比他大的人是个孩子,眼神宠溺清爽。
“难受。”曜奕按住心口,声音小小的,像只困兽,他还留著长发,有一绺从他的发髻上落下,弯曲在而後,秀气的像个女孩子,“我希望他一直都高高兴兴的,他很干净。”
“啊?”
“我不喜欢他为难啊,我要是跟你打起来,他肯定会很为难,到底是帮你还是帮我。”曜奕淡淡的,“他受命於我,但是心却是偏向你那边的。”
这种款款深情的范儿,临花一阵战栗,觉得这种感觉很是熟悉,有点像自己骗那些小姑娘时候的堂皇语言。
他其实不太相信曜奕会喜欢墓陵,那是他的过去,他能不清楚墓陵的性格麽?骄傲清高,得罪一切能得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