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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江南(出书版)作者:末回 (完结+番外)-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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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住得再舒适,他也依旧是个囚犯,除了被关的这间屋子,他连屋子外的院子都不能去。门外有专人把守,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除了每日送来饭菜和漱洗用具换洗衣服的人,便再没有人进来这间屋子。
似乎对江颖而言,他,就仅仅是一个无法给自己洗脱罪名的嫌疑犯。
接连十五六日都不曾见过江颖,并且事情看起来还会这样无休止的重复时,任鹏飞难免有些焦躁。
一寸光阴一寸金,此时的他越发知道时间的珍贵,因为江颖的行动太快了。在他赶到点苍山时,江湖上已有四位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莫名死去,而这次,更是亲眼目睹百里湘被一剑砍掉脑袋的尸体。
因为知道江颖便是聂颖,所以任鹏飞能猜出很多事情,不论是包括百里湘在内的五位已死的武林高手,甚至是前任武林盟主周炎的死,都和聂颖脱不了干系。
把聂颖的所作所为接连起来,可以得到一个很清晰的点,聂颖在想方设法为母报仇,而复仇对象便是,整个朝廷!
听起来骇人悚闻,可是他已经在一步一步接近目标,黑道邪教的突然兴起,周炎的意外死亡,江颖的接任,还有现在一些在江湖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高手的接连被杀——
江颖在用邪教的名义逐一除去所有会阻碍他向复仇道路前进的人,然后收拢这些人留下的门派和势力,慢慢扩大人手,最后,不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通通都在他的掌握之下,然后利用黑白道之间的对峙,不断骚扰民心,制造各地纷争,最后,再通外敌起兵叛国。
年迈的皇帝有九个儿子,固然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立三皇子为太子,可后来太子因为被人揭发结党营私,皇帝一怒之下把太子赶到苦寒的边塞随军驻住,没有圣谕传召绝不能回来。
虽然皇帝惩罚了这个儿子,但一直以来不论文臣武官如何谏言,皇帝都不曾撤去三皇子的太子之衔东宫之位。
也因为这个原因,其他皇子夺太子之位不得,便把脑筋直接动到了皇位上。皇子们都盼着皇帝早一点到皇陵里躺好,只要皇帝一死,最好是突然就死掉,因为太子要赶回来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而这段时间,能干的事情多了。
皇帝如何不知道这几个儿子的想法,可他一直视若无睹,任他们在自己手底下闹腾。
在靖王爷买通太监在皇帝的食物里下药,并在某夜带兵预谋闯入紫禁城中逼宫夺位之时,皇帝雷霆反击,不仅叛军如数被歼灭,和皇帝同父同母的靖王爷也被处死了。
皇帝这一行举很有杀鸡儆猴之效,顷刻间,他底下的人全都老实了。
可是野心,还有对皇位的欲望足以吞没恐惧,一些皇子还侥幸还自以为是地继续夺位大业。为了这个皇位,他们势必要消灭很多人,得罪更多人,更甚者造成民心溃散,国不安宁。
就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再有外力特意介入继续把浑水搅得一塌糊涂的话,一个国家就此消亡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而聂颖,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而任鹏飞利用他所知道的事情,把它们逐一连接起来,已经猜出大概。
聂颖为复仇,不顾一个国家百姓的安危,可任鹏飞却不能再任他再这么下去。
任鹏飞没有悲天悯人到为了天下百姓去劝说聂颖,可也没真的无情到能够就此放任不管。
但这些都下是主要原因。
他不想看聂颖一错再错,这才是他的真正想法。
现在,时间拖得越久,聂颖杀的人越多,短短半年时间,他便能拥有如今的身分地位,那再过半年,甚至是半个月的时间里,聂颖又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任鹏飞怕到时候已经太迟,所以他无法再继续等下去。可又要用什么办法,能让他见到聂颖呢?
任鹏飞在偌大的屋中心烦意乱地走过来走过去,终始没能找到什么好办法,当他走累了停下来休息时,桌面上一口没动的丰盛晚餐让他默默看了很久,终于让他想出一个办法,一个很烂很普通对特定的人而言却相当有效的办法——绝食。
这个办法之所以很烂,是因为对方若是个不在乎绝食者生死的人,那就等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当你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时,也许这个人还会拍手庆贺呢!
之所以普通,那是因为,这个办法不论在哪里,出现和被使用的次数多得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好意思用。
而最后的特定之人,便与第一条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用这个办法时,任鹏飞也有些打鼓,但他至少有七成把握,这个自信任鹏飞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看着每日送来的丰盛菜肴,还有一日一套的干净衣裳,他就是觉得会成功。
果不其然,在绝食的第三天,江颖出现了。
饿三天其实对任鹏飞而言并无什么影响,只不过内力还在时,他不会觉得这么有气无力。
任鹏飞的绝食和一般人明面不吃饭菜,背地里偷偷吃点心或喝水充饥不同,他是真真的滴水不沾,就算是铁打的人三天下来滴水不进,脸色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所以江颖到来时,任鹏飞的脸色泛着难看的青白之色,可一双眼睛望向他这一处,依然浩瀚幽沉得令人难以自拔。
其实江颖不知道,这时候的任鹏飞平静外表之下一丝一丝的悸动——他以为江颖会在他饿昏之后才会过来,可不过三天,他便来了。
门口由外被人推开,江颖站在门前,深深看了一眼他,两人一阵无语对视,随后让出一条道,很快便有人陆陆续续把饭菜端上来,一会儿工夫便把整张圆桌摆满。
待其余人等退下,江颖方走进屋中,反手把门关上,来到圆桌的另一边,坐到任鹏飞对面。
「为什么不吃东西?」江颖的视线落在面前香气腾腾的菜肴上,「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任鹏飞一愕,遂才答道:「不是……」
「那是住得不习惯?」
任鹏飞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
任鹏飞看着,眼中一片沉静:「江颖……不,聂颖,为什么你现在不装下去了?」
除了一张脸不同外,此时的江颖和京城时的聂颖不论是态度抑或是声音,都没甚什么差别,所以任鹏飞才一愣,他之前还在思考要如何让江颖承认他的真实身分,否则事情没法再谈下去。
可是他现在就这么轻易……不,是根本就没有任何遮掩的就承认了。
江颖拿起一个空碗,一双筷子,夹了几样菜放进碗中:「用了江颖这个名字,我就知道,聪明如你,怎么会猜不出我的真实身分?而且,若我说我从来都没想过瞒你,你信吗?」
任鹏飞看着他平静的脸一时无言,半晌才低声说道:「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情透露出去?」
「我不在乎。」江颖手中的筷子一顿,伸长些许夹了块凤梨。
他的这句话回答得既轻且快,任鹏飞朝他看去,心中几分寂寥:他的不在乎,是不在乎事情成败,还是不在乎他这个人?
空碗不一会儿便堆满各色各样的美食,江颖放下筷子蓦地站起来,绕到任鹏飞这边把碗放在他面前,任鹏飞盯着眼前的碗,又是一愣。
江颖则趁这个时间给他舀了一碗骨头汤。
「你饿了三天,得先喝点汤水垫胃,否则肚子会难受。」
任鹏飞还是呆坐着不动,江颖稍侧过脸,望向另一处,想了想后,又道:「我不会动渡厄城,你不用担心了,这段时日你先委屈些,等风头过去了,我会派人送你回巴蜀。」
说完,江颖提脚便走。
「等等——」
「匡!」
待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时,任鹏飞才醒过来,深怕他这一走再见更难,任鹏飞猛地起身想去拦,却不慎撞上摆满饭菜的圆桌,江颖盛满摆在他面前的汤水大部分浇到了他的身上。
江颖闻声转过头去时,被汤水浇了一身的任鹏飞急着退后欲抖去挂在衣服上的汤汁,结果却踢翻了椅子,这时脚还踩错,被椅子腿猛地绊了一下,整个身子直接向后栽去。
眼前只是一闪,江颖已经飞身过去,在他的身体与地面接触前牢牢地接住了他。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颖的眉头顿时拧成一个川字。
「没事。」任鹏飞有些吃力地从他怀里撑起来,「可能是起来得太猛,头有些晕……」站稳脚后,任鹏飞看了眼汤汁淋到的地方,从小腹的位置一直到下摆,不仅狼狈还有些难受,于是他对江颖说,「你等下,我先去换套衣服。」
江颖握住他的手臂直接把他扯回来摁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你都饿得有气无力了,还管什么衣服,先吃东西!」
说完,又拿另一个干净的空碗盛了一碗汤递给任鹏飞。好在下人送来的汤水很多,即便被任鹏飞刚刚那么一撞洒出一大半,剩下的也够让他喝到饱了。
任鹏飞没再说什么,接过碗跟喝药似地咕咚咕咚两三口就把大半碗的汤水灌进喉咙。
汤水略有些烫,却是刚刚好能下喉暖胃的那种烫,一碗乳白色的骨头汤喝下去,任鹏飞这时才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
身边有人,任鹏飞喝完东西,习惯性地把空碗一递,待江颖接回去放好才记起来这不是在渡厄城中。
江颖看着满桌狼藉蹙眉,虽然洒出盘子外的东西不多,却已是半点卖相也没了,如果是一些比较讲究的人,这桌菜是肯定不会再动了。
江颖没有多想,接过任鹏飞递来的碗放在桌上,道:「我去找人来收拾一下,然后再换上一桌新的饭菜。」
「嗯。」任鹏飞起身,本想趁这个时机去换身干净衣物,可他欲走进内室时,看见江颖也正朝屋门走去,任鹏飞不得不停下脚步。
「聂颖,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话?」江颖停了下来看他。
任鹏飞站在原地,隔着一张桌子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沉吟片刻方道:「我并不是为了渡厄城的事情才来找你的……」
「哦?」江颖饶有兴致地看他,「难不成任大城主是为了天下苍生才大老远跑到云南来?」
「不,不是。」任鹏飞沉缓地摇头,视线一直落在江颖身上,「聂颖,我是为了你而来。」
江颖慢慢收起脸上的笑,「为了我?」黝黑的双眼深沉的透不过一缕光芒,不眨一下地望着任鹏飞。
看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任鹏飞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嘴巴开合数次,终于还是说出这几日来一直深埋于心中的话:「聂颖,收手吧,再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江颖冷笑,「是谁的后果?你、渡厄城,或是天下苍生?可这些又与我何干?」
任鹏飞静了片刻,遂才沉声道:「聂颖,我想你娘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着你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当初京城发生的事情,任鹏飞事后有去调查过,知道一些事情。
华夫人为了能让儿子逃出京城,自己留下来应付预谋领兵逼宫的靖王爷。若是靖王爷成功,那么事情便是有惊无险,若靖王爷失败,她留下来,也能拖延更多的时间,让儿子利用机会逃出生天。
这样一个愿意牺牲性命让儿子继续生活下去的母亲,如何能看着他再继续往死胡同里走去?
虽然任鹏飞猜出搬出江颖的母亲不一定有什么效果,可他说完后,江颖的反应实在让任鹏飞出乎意料,并且,揪心——
「哈哈哈!」
江颖突然昂首大笑,浑厚且空寂的笑声震疼闻者的耳膜。
「我娘……是啊,我娘让我不要恨,不要报仇……」江颖的眼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半点没有遮掩地落在任鹏飞身上,「任鹏飞,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我亲眼看到,她被监狱里的那帮禽兽凌虐至死!」
任鹏飞浑身一震!
「我问你,若你的家人,你的女儿,你的弟弟也遭受这样的对待——你还能说出什么在天有灵的屁话吗!」
江颖狠狠地瞪他,厉声吼出的话语让任鹏飞脑中一片空白。
「任鹏飞,她是我娘,是我娘!是这个世间,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预谋,没有任何利用,无私地为我付出一切的人!而她死了,被人害死了,死得很惨很惨!我不会放过他们,即使豁出一条命,我也要让那些人通通给她陪葬!」
江颖甩门离去,任鹏飞身子一软,倒向身旁的柱子,衣服也没心思再换了,累到极限的身子慢慢地滑下,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江颖早已走远,任鹏飞的脑海还在回荡他方才的每一句话,迷茫的视线过了半晌,才慢慢落在双手上。
当初即便内力尽失,心中失落一阵,终还是慢慢接受了这件事,这种对习武人而言不亚于断手断脚的事情,他都能坦然处之,所以他认为再多的事情都不能动摇他的性情,可结果,这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不是一身武功,甚至连渡厄城他都可以放弃,他不可能放弃的也许只有弟弟和女儿……
所以在听到江颖这么说时,连呼吸都不禁停了。
这只是想而已,可江颖却是亲眼目睹……
任鹏飞苦涩地把脸埋入双掌之中。
本该只有他一人的屋中传来声响,以为是江颖去而复返,任鹏飞猛然抬头一看,却是之前往屋中送过饭菜的下人。正在轻手轻脚尽量不惊动他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很快,桌上的狼藉便被动作利落的下人收拾得一干二净,当任鹏飞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时,才出去不久的下人又端着米饭和好几盘菜进来了。
「任大侠,主子让您赶紧趁热吃,还吩咐说要是您实在吃不下,那至少要喝些汤水,免得真把身子饿坏了。」
说完不等他回话,下人退出屋外,任鹏飞扶着柱子慢慢地站起来,视线落在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上,蹒跚地走到桌前时,门口吱呀一声,才出去不久的下人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还带来几件干净的衣裳。
「任大侠,您脏衣服换下来后用热水擦一擦再换上干净的衣裳才会好受些,换下的脏衣物我一会儿进来收拾碗筷时再一并收走。」
下人说完又要退出去,任鹏飞问他:「你主子呢?」
下人身形一顿,答道:「主子向小人交代完这件事情后就走了,至于去哪,小人也不知晓。」
房门再次被合上,任鹏飞慢慢地坐在椅子上,拿起一个碗舀了些汤端起一口一口喝下。
还是熬成乳白色的骨头汤,可这次却不知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喝着喝着,会让人的眼眶发烫……
过了五天,江颖派人把任鹏飞送走了,他没出面,这五天来也没再出现。
「任大侠,盟主交代说,尽管杀害百里掌门的真凶已经找到,但近来的江湖人心浮动,你现在没有内力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到时候真会有个三长两短。」
任鹏飞却没有去意,问起江颖的事,带他出来的人便如此说道。一听这话,任鹏飞良久无语,跟着这人离开了。
可是当把任鹏飞送往船上时,护送他回蜀州的人猛然发现不知何时,他已不在船舱之中。
任鹏飞没有被掳,他只是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尽管他没有内力,却不代表他的智商也同时失去,以他的聪明才智要想从这些人眼皮底下溜走,并不是什么难事。
任鹏飞也没有去哪,他直接回了才刚离开的武林盟总坛。
并不是说没有达到目的才不想离开,而是任鹏飞知道,他已经不能就这么离开。
活了这么长时间,待他好的男男女女不是没有,但从未像江颖一样,如此的义无反顾,由始至终从未改变。
任鹏飞的心不是铁打的,他察觉自己的一颗心里,不知何时多挤下了一个人的位置……
这是不是他来时想要找的答案呢?
任鹏飞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过其他地方,改道进入。大门当然只有一个,侧门也有专人把守,既然不想被人发现,便只能学梁上君子翻墙而入了。
这是他头一回干这种事,任鹏飞不禁苦笑,却未有半点悔意。
谁不想从大门进入?可任鹏飞知道,只要一报上名号他肯定被拦在外头,并且这次派出送他回去的人会更精明厉害,如果不报上名号,那就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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