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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笑的警察 作者:[瑞典]马伊·舍瓦尔,佩尔·瓦勒-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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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门的女孩儿身材娇小,马丁·贝克直觉地估算她的身高约是五英尺三英寸。
  “进来把外套脱了。”她说。
  他们进来后她把门关上。
  女孩儿的声音低沉,颇为沙哑。
  奥萨·托雷尔穿着窄管黑长裤,矢车菊蓝的罗纹开领毛衣,脚上厚厚的灰色滑雪袜大了好几号,那应该是斯滕斯特伦的。
  她的眼睛是棕色的,黑发剪得非常短,脸型有棱有角,既不能说甜美也称不上漂亮,只能说很有特色。她体态轻盈,肩膀和臀部都很纤瘦,胸部也小。
  她静静地站着,马丁·贝克和科尔贝里把帽子挂在帽架上斯滕斯特伦的旧帽子旁,脱下了外衣。然后她领路走进房间里。
  客厅有两扇面街的窗,气氛温馨愉快。一面墙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柜,两边有雕刻,还有顶饰。除了书柜和一张高背扶手皮椅之外,其他家具看起来都很新。一张鲜红的手工长毛地毯覆盖了地板的大部分,羊毛薄窗帘也是同样的红色。
  房间呈不规则状,离门口最远的角落连接短短的走道通往厨房。透过走道上一扇敞开的门可以望入其他房间。厨房和卧室面对后面的中庭。
  奥萨·托雷尔坐在皮椅上,把脚缩在身下。她指向两张帆布椅,马丁·贝克和科尔贝里坐了下来。他们和她之间的矮桌上有个烟灰缸,里面的烟屁股已经满出来了。
  “希望你了解我们对于必须来打扰你感到很难过。”马丁·贝克说,“但我们必须尽快跟你谈谈,这非常重要。”
  奥萨·托雷尔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烟灰缸旁边还没熄火的香烟,深吸了一口。她的手似乎随时会抖颤起来,眼睛周围有着黑眼圈。
  “我当然了解,”她说,“你们来了也好。我一直坐在这张椅子上,已经……自从我得知……我一直坐在这里,试着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托雷尔小姐,”科尔贝里说,“你有没有任何亲友可以来陪你? ”
  她摇头。
  “没有,反正我也不要任何人来。”
  “你父母呢? ”
  “妈妈去年过世了。我爸也死了二十年了。”
  马丁·贝克倾身向前,仔细地打量她。
  “你睡过觉吗? ”他问。
  “我不知道。昨天来的人给了我一些药,所以我大概睡了一下吧。无所谓,我没事的。”
  她捻熄烟头,垂下眼睑喃喃说道:
  “我只是得设法习惯他已经死了这件事。这可能要花点儿时间。”
  马丁·贝克和科尔贝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马丁·贝克突然注意到房中很闷,充满了香烟的烟雾。沉重的静默压迫着他们三人。最后科尔贝里清清喉咙,严肃地说:
  “托雷尔小姐,你介意我们问你一些斯滕斯——奥克的事情吗? ”
  奥萨·托雷尔慢慢抬眼,突然她眸中闪耀着光芒,微笑起来。
  “你们不会是要我称呼你们贝克督察和科尔贝里侦查员吧? 那就请叫我奥萨,因为我想叫你们马丁和伦纳特。其实从某方面来说,我对你们知道得挺多的。”她淘气地望着这两人,又加上一句,“当然是通过奥克。我们在一起很久,同居已经好几年了。”
  科尔贝里和贝克先生,你们是殡葬业者啊,马丁·贝克自忖,振作起来,这女孩儿没事的。
  “我们也听说了你的事。”科尔贝里稍微轻松了一点儿。
  奥萨走过去打开窗,然后把烟灰缸拿到厨房。她的微笑消失了,表情变得僵硬。她拿着新的烟灰缸回来,再度缩回椅子上。
  “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说,“昨天没人告诉我细节,我不想看报纸。”
  马丁·贝克点起一根烟。
  “好吧。”他说。
  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重述昨天命案可能的发生经过,只省略了某些细节。他说完后奥萨问:
  “奥克要去哪里? 他为什么会搭那班公车? ”
  科尔贝里瞥了马丁·贝克一眼说:
  “我们正希望你知道呢。”
  奥萨·托雷尔摇头。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当天稍早在干什么吗? ”马丁·贝克问。
  她惊讶地望着他。
  “你们不知道吗? 他整天都在工作。你们应该知道他在做什么吧? ”
  马丁·贝克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他说: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上星期五,他上午去了办公室一下。”
  她站起来踱步,然后猛然回身。
  “但是他星期六和星期一也都上班了,我们星期一早上一起出门的。难道你们星期一没看见奥克吗? ”
  她瞪着科尔贝里,后者摇摇头。
  “他说要去瓦斯贝加吗? ”科尔贝里问,“还是国王岛街? ”
  “他没说要去哪里。他一定是在城里办别的案子,八成是这样。”
  “他说星期六也上班? ”马丁·贝克问。
  她点点头。
  “对,但不是全天。我们早上一起出门,我一点下班后就回家了。奥克不久之后也回来了,他还去买了东西。星期天他没事,我们整天都在一起。”
  她坐回皮椅上,双手抱膝,咬住下唇。
  “他没告诉你在办什么案子吗? ”科尔贝里问。
  奥萨摇头。
  “他平常会不会告诉你? ”马丁·贝克问。
  “哦,会,我们无话不谈。但最近不太一样了,这件案子他什么也没说。我觉得他不跟我说很怪,特别是案子好像很棘手的样子。或许他本来不应该——”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接着抬高音量说:
  “干吗问我? 你们是他的长官啊! 如果你们想知道他有没有对我透露什么警方机密,那我可以保证没有。过去三个星期以来,关于工作他一个字也没提。”
  “或许是因为他没啥特别的可告诉你。”科尔贝里安抚道,“过去三个星期日子平淡得出奇,我们都没事可做。”
  奥萨紧盯着他看。
  “你为什么这么说? 可是奥克忙得不得了,他几乎是日夜都不休息。”
               第十四章
  勒恩看看表,打了个呵欠。
  他瞥向活动病床和床上那个浑身都是绷带、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的人。然后他打量各种复杂的仪器——伤者显然要靠这些东西才能活下去——以及前来检查仪器确保一切运作正常的傲慢中年护士。此刻她正灵活地更换其中一个悬吊的点滴瓶,动作快速准确,体现出多年的训练和令人佩服的简单迅速。
  勒恩叹口气,在口罩后面又打了个呵欠。
  护士立刻注意到了,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这个已消毒的隔离病房灯光冰冷,白墙光裸,他花了太多时间待在这里、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踱步。
  更糟的是,大半时间还有一个叫做乌尔霍尔姆的家伙也在这里,此人他从未见过,但后来发现原来是便衣警探。
  勒恩并不是当代智者,也从不假装自己知识渊博。一般来说,他对自己和生命都很满意,认为一切都不错。事实上,就是这些特质造就他成为一个有用而且能干的警员。他面对事情的态度单纯直接,没有惹麻烦或是凭空创造问题的天赋。
  他喜欢大部分的人,大部分人也喜欢他。
  然而,就算像勒恩这样看法单纯的人,也觉得乌尔霍尔姆是个罗唆沉闷、反动愚蠢的怪物。
  乌尔霍尔姆对一切都不满意,从他的薪级( 的确太低,这并不使人惊讶) 到毫无魄力的警察局长。
  孩子没在学校学好礼仪,警方纪律太过松散,这些现象都让他义愤填膺。
  他对三种人特别充满敌意:外国人、青少年和社会主义者。
  而这些人从来不曾让勒恩头痛或是担忧。
  乌尔霍尔姆认为巡逻警员可以留胡子简直是种耻辱。
  “顶多留留上唇的小胡子已经很够了,”他说,“但就算这样也值得商榷。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他认为自从三十年代起,瑞典社会就已经没有法治了。
  他将犯罪和暴力的大幅增加,归咎于警方没有受过适当的军事训练,也不再配备军刀之故。
  人车改靠右走也是一项骇人听闻的大失策,使得原本就已经毫无纪律、道德腐化的群众进一步往下沉沦。
  “而且这鼓励杂交,”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呃。”勒恩说。
  “杂交,在所有回转调头的地方和公路沿线的停车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大部分事情他都知道,所有事情他都了解。只有一次他被迫需要跟勒恩寻求资讯。一开始他说:
  “眼见到处都这么散漫,真让人想回归自然。要不是整个拉普兰。都是该死的拉普兰人的话,我会选择山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我老婆是拉普兰人。”勒恩说。
  乌尔霍尔姆以混杂着厌恶和好奇的表情望着他。他放低声音说:
  “真有趣,太奇特了。拉普兰女人的那儿真是十字形的吗? ”
  “不是,”勒恩疲惫地说,“很多人都有这种误解。”
  勒恩想知道这家伙为何没早八百年就被调到失物招领室去。
  乌尔霍尔姆喋喋不休,每句话都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收尾。
  勒恩只看出两点:
  第一,他在调查总部呆呆地提出“谁在医院当班”这个问题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科尔贝里漫不经心地翻着文件说:
  “一个叫乌尔霍尔姆的家伙。”
  唯一知道这个名字的是贡瓦尔·拉尔森。他吼道:
  “什么! 谁? ”
  “乌尔霍尔姆。”科尔贝里重复。
  “这样不行! 我们得派人去盯着他,某个至少正常一点儿的人。”
  结果这个至少正常一点儿的人就是勒恩。当时他毫不知情地问:
  “我是去代他的班吗? ”
  “代他的班? 不是,那不可能。他会以为人家看不起他,会写好几百封申诉信,会从国家警察总署一状告到民间人权团体,还会打电话给司法部长。”
  勒恩要离开的时候,贡瓦尔·拉尔森下了最后的指令。
  “埃纳尔! ”
  “怎么啦? ”
  “在你看见死亡证明书之前,绝对不要让他跟证人说上一个字。”
  第二,他得设法阻止这家伙的口水继续泛滥下去。最后他找出一个理论上的解决方法,实际应用起来如下:
  乌尔霍尔姆一段长篇大论的最后总结是:“毫无疑问,身为一个人和保守派人士,身为一个自由民主国家的公民,我绝对不会因为肤色、种族或意见不同而歧视别人。但你想象一下充满了犹太人和共产党的警界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于是勒恩在口罩后面微微清了清嗓子,说道:
  “对。但事实上我自己就是社会主义者,所以……”
  “共产党? ”
  “对,共产党。”
  乌尔霍尔姆陷入一片死寂,走到窗口去了。
  至今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两小时,一脸阴沉地瞪着这个诡谲狡诈的世界。
  什未林动了三次手术,体内两颗子弹已经取出,但医生们没人面有喜色,勒恩谨慎提出问题,获得的答案只有耸肩。
  不过在大约十五分钟前,其中一个外科医生走进隔离病房说:
  “如果他会醒来的话,那就是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之内。”
  “他能撑过来吗? ”
  医生长时间地看了勒恩一眼说:
  “似乎不可能。当然他体格不错,目前情况也还算过得去。”
  勒恩沮丧地低头望着什未林,想知道病人看起来得是什么样子,才会被医生认为情况不好或是很糟。
  他已经仔细地想好了两个问题,为了保险起见他把问题写在笔记本上。
  第一个问题是:是谁开的枪?
  第二个问题是:凶手长得什么样子?
  同时他也做了一两项准备工作:在床边的椅子上放着随身携带的小录音机,插好麦克风挂在椅背上。乌尔霍尔姆没有帮忙,只继续站在窗前,偶尔挑剔地瞅勒恩一眼。
  时钟显示两点二十六分的时候,护士突然朝伤者俯身,很快且不耐烦地招手要两名警察过来,同时另一只手则按了铃。
  勒恩很快过去拿起麦克风。
  “我想他要醒了。”护士说。
  伤者的脸似乎起了某种变化。他的眼睑和鼻孔都在抽动。
  “就是现在。”护士说。
  勒恩凑上麦克风:
  “是谁开的枪? ”
  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勒恩重复问题:
  “是谁开的枪? ”
  这回病人的唇动了一下,说了些什么。勒恩只等了两秒钟,就再问:
  “凶手长得什么样子? ”
  伤者再度有了反应,这次回答似乎清晰了一点。
  一名医生走进病房。
  勒恩才要开口重复第二个问题,伤者的头就朝左边一扭,下颚松开,一丝掺杂着血的唾液从他嘴里流出来。
  勒恩抬头望着医生,后者用仪器检查了一下,严肃地点点头。
  乌尔霍尔姆走到勒恩旁边,勃然怒道:
  “这就是你侦讯的全部内容吗? ”然后他以宏亮威吓的声音说,“你给我听着,好兄弟,我是乌尔霍尔姆侦查员——”
  “他死了。”勒恩静静地说。
  乌尔霍尔姆瞪着他,吐出两个字:
  “蠢货。”
  勒恩拔掉麦克风,把录音机拿到窗边。他小心地用手指把录音带卷回去,然后按下播放键。
  “是谁开的枪? ”
  “Dnrk。”
  “凶手长得什么样子? ”
  “KOIeson(库列松) 。”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
  乌尔霍尔姆怒视着勒恩至少十秒钟,然后他说:
  “觉得? 我要检举你渎职。这没办法避免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他转身精力充沛地走出病房。勒恩悲哀地望着他的背影。
               第十五章
  马丁·贝克打开警察局的大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夹带针般刺骨的雪花席卷而至,让他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低头避风,把大衣的纽扣扣起来。当天早上他终于屈服在英雅的唠叨、零度的低温以及老是好不了的感冒之下,穿上了冬天的厚大衣。
  他把颈上的羊毛围巾拉高,朝市中心走去。
  过了亚聂街后,他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试图搞清楚该搭哪班公车。自从九月开始实施人车靠右走的政策后,他还没适应所有的新路线。
  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贡瓦尔·拉尔森摇下车窗叫道:
  “上来。”
  马丁·贝克感激地坐进前座,说道:
  “呃,天气真糟。还没来得及注意到夏天呢,冬天就又开始了。你要去哪儿? ”
  “费斯曼纳街。”贡瓦尔·拉尔森回答,“我要去和公车上那老太婆的女儿谈谈。”
  “很好,”马丁·贝克说,“你可以在主日医院外面让我下车。”
  他们开过国王桥,经过旧市场。片片雪花打在挡风玻璃上。
  “这种雪根本没用,”贡瓦尔·拉尔森说,“甚至不会积起来,只是这样飘来飘去阻碍视线。”
  跟马丁·贝克不一样,贡瓦尔·拉尔森喜欢汽车,据说还是个非常棒的驾驶员。
  他们沿着代沙路来到北铁广场,在北拉丁中学外面,他们超过一辆四十七路双层公车。
  “哦,”马丁·贝克叫道,“以后我们只要看见这种公车都会觉得反胃。”
  贡瓦尔·拉尔森很快瞥了公车一眼。
  “不是同一车型。”他说,“那是德国车,巴欣公司的。”
  一分钟后他说:
  “你要跟我一起去看阿萨尔松的老婆吗? 就是带着保险套的那个家伙。我三点钟要去那里。”
  “我不知道。”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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