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 作者:水墨兰(起点女生网vip2014.1.31完结)-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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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听着，神色有些恍惚，好半晌，才悠悠吐出一句话来，“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我才会放心不下……”她忆起老父当年无情无义，顿觉心里一阵刺痛，两道秀眉情不自禁皱了起来。
原本是想借着这些话来让夫人宽心，却不料竟引得她心生感触。江妈妈当下便又强笑道，“夫人既是不放心，那就赶紧为大小姐觅个如意郎君呗！”
宋氏眼睑微垂，低叹一声，“我就怕我这身子，熬不到那一天了……”
“您身子日渐好转，奴婢瞧着心里正欢喜呢，您怎么竟说起这样话来？”江妈妈想到李启贤话，心里不由得沉了沉，眼眶顿时一红，“就算是为了大小姐，您也得赶紧把身子养好不是……”
宋氏却不答，只微闭了双眸，陷入沉默。
江妈妈瞧着心头一酸，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徒增宋氏伤感，只悄悄背过身去揩干眼角泪痕。
良久，宋氏才慢慢睁开眼来，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你说得对，就算是为了妍儿，我也得赶紧养好身子……”
“您能这样想，奴婢心里也就踏实了。”听宋氏这么一说，江妈妈脸上也露出欢容，“大小姐虽然聪明，到底年轻，阅历尚浅，心肠又软，有您她身边点拨，再多些历练，很就能独当一面了……”
宋氏未置可否地点点头，让江妈妈扶着起了身，慢慢走到窗边锦杌上坐下，眸光越过那镂空雕花朱漆窗槅投向院中开得荼蘼金桂，好半晌才徐徐说道，“……我风烛残生，已别无奢望，若能为妍儿求得佳婿，此生便了无遗憾了！”
江妈妈听得心里一跳，正想着把这个话题岔开，却见宋氏已然缓缓转过头来，吩咐自己她对面锦杌上坐下。
江妈妈便依言坐了。
宋氏这才正色道，“你跟妍儿是怎么说？”
这话问得有些唐突，让人听着摸不着头脑。
可江妈妈却心明如镜。她知道宋氏问是当年那件旧事，遂把之前跟苏玉妍说那些话拣要紧简略复述了一遍，“……都是按夫人吩咐所说，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这都是实情，也没有哪里不妥。”宋氏淡然一笑，似乎已经将当年那些恩怨置之脑后，“就是不知道丰氏跟妍儿是怎么说。”
江妈妈想了想，便把苏玉妍那些质问也都说了。
“她素来是个有心计，这些年让她管着苏家，也是看她当年所做那件事上……”宋氏秀眉微颦，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你去跟她说，她若想她儿子将来出人头地，就别再大小姐面前胡说八道，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说到后来，眼里蓄上一层寒霜。
江妈妈看着，却是满心欢喜。这十几年来，夫人已经无悲无喜，原本清澈灵动眸子也变得如一潭死水，近两年虽然因为大小姐原因而稍稍有了一丝生机，可近得知自己病情后又变得心如死灰，自己看着就觉忧心。现下可好，为了大小姐，夫人那沉寂多年斗志终于被激发了，人一旦有了斗志，也就有了希望，有了希望，便意味着一切皆有可能。
……
而此刻，丰姨娘屋里吃饭几个人各怀心思，本着食不言寝不语原则，个个都闷声不响埋头猛吃。
苏玉妍是聚精会神地把目光聚焦碗里米饭和菜肴上，显出一副心无旁鹜样子。
丰姨娘本以为苏慎会吃饭时候跟女儿说些重要话，却不料自苏玉妍自进屋，苏慎只满脸郑重地招呼她入座，便再没说一句话。她深感失望同时，却又深感意外。
爱女如命苏慎，离家时女儿尚昏迷之中，此番见到女儿鲜活如初，竟然没有露出半点惊喜模样，实有些违背常理。
不过，管丰姨娘满腹狐疑，苏慎不开口说，她也不好主动质疑。毕竟，她只是个姨娘，不能逾越一个做姨娘本分。
好不容易苏慎放下碗筷，却不等丰姨娘斟上茶来，就站起身来，向苏玉妍道，“你陪我去看看你母亲。”
自己早早预备好丰盛晚饭，原也不指望能得到他一句温存之语，可这近半个时辰工夫，他除了进屋时问了句安好外，几乎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这才一搁下碗筷，就要去看那病怏子！那病怏子除了长得风流窈窕些，还有什么好？十几年被人毁了闺誉不说，还怀了那歹人孩子！自己也算殷勤小意侍候了老爷十几年，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怎么他眼里就只有那病怏子？自己倒也罢了，只是个身份低微姨娘，可修儿好歹也是他亲生儿子，凭什么就比不上一个来路不明女儿？丰姨娘百感交集，好半天才勉强压住心里不满和愤恨，恭恭敬敬地把父女二人送出门外，等他们去得远了，这才倏地抬起头来，黝黑眸子闪着阴冷光芒，哪里还是刚才那副恭顺模样？
苏玉妍眼观鼻鼻观心地跟苏慎身后，隐约觉得身后有些异样，不经意地回头，正对上丰姨娘那冷厉眼神，她不禁心中一凛，恍眼再看，丰姨娘已然垂下眼睑看不清表情，就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错觉。
过了穿堂，苏慎却陡然顿住脚步，沉着脸转过身来。
苏玉妍兀自想着丰姨娘刚才那阴森森眸光，差一点就撞上苏慎，抬头看见他满脸肃然，不禁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等我回来再想办法吗？怎么这么就答应你母亲了？”苏慎沉声说道，脸上闪过一丝痛惜，“是不是她逼你了？”
“她没有逼我。”苏玉妍抬起眼睑，眸光灼灼地望着眼前头发花白男子，“是我不想伤她心，所以，才决定去昌宁。”
021、准备（上）
21、准备
苏慎闻言一惊，目光再次落女儿身上，浓眉不禁一挑。＇四！库*书*小说网siksh＇刚才他只顾着吃饭，竟然没有留意到女儿这身华丽衣裳，再看她眼神，隐隐透着某种执拗与坚决。他不由得再感讶异——短短几日，女儿竟恍似变得有些陌生了。
“女儿心意已决，父亲就不必再劝了。”苏玉妍见苏慎面带异色打量自己，心知他定为自己决定而吃惊，遂又继续说道，“此去昌宁路途遥远，母亲身体虚弱，女儿想早些动身。”若再拖延，只怕宋氏捱不到那一天。
苏慎眸光一沉，旋即说道，“这么说，你真已经下定决心？”
“李世伯不是说母亲病得很沉重了么？”苏玉妍看着苏慎，轻声说道，“母亲生养了女儿一场，女儿无以为报，唯愿她余生能过得遂心如意……”这是她真心话。她借用了宋氏女儿身体，宋氏也就是她再生母亲，宋氏已病入膏肓，但凡不是铁石心肠人，也终会顺着宋氏意愿行事。况且此次入京，又多半是为了她亲事。
说到底，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宋氏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苏慎听着，那沉沉眸色不禁加幽深起来。如此看来，女儿并非真心要去昌宁，而是为了骨肉亲情，不得已而为之。
他之所以不愿去昌宁，一则是为了当年那段往事，二则也是怕宋氏会有别想头。这两天他四处奔走，打探了不少来自昌宁讯息，自然也知道了皇室子侄们放出选妃择妻风声，因此他揣测宋氏多半是因为此事而执意上京。为女儿拣一个如意郎君，他自然是万分乐意，怕就怕宋氏只看门第不看人，那岂不是害了女儿一世？
不过，女儿所说也不无道理。宋氏已经病入膏肓，此生唯有此愿，如若不能帮其完成，那便会让她抱憾终生。
去与不去，一个简单决定，短短几日已让他那满头华发又莹白了几分，此时听了女儿话，想到宋氏将不久于人世，心头是酸楚难当，那眼圈不禁就慢慢红了起来。
良久，他才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女儿那浓密黝黑头发，随即收回手来，低声叹道，“即如此，那就依了你吧！”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女儿也算是历经了波折，说不定此去昌宁真能遂心所愿。即便婚事不成，也可宋氏去世后再返信阳啊！况且，女儿已经长大，也到了该自己拿主意时候了。
如此一忖，苏慎脸上哀色便减了几分。
苏玉妍虽不知苏慎心中所想，但见他面色复明复暗，也猜他定是左右为难，当即展颜一笑，“父亲不必担心，就当是女儿陪母亲去昌宁散散心，少则几月，多则年余，我们就回来了不是？您要是想我和母亲了，也可以告假去看一看……”边说边看苏慎脸色，见他表情慢慢缓和，便又笑道，“母亲这两天气色好了许多……”说着，便亲昵地拉了他胳膊往宋氏房里而来。
未及进屋，江妈妈远远檐下看见两人相偕而来，忙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一边走，一边笑道，“老爷回来了！”
屋里春荣与春华两个听见，互相打了个眼色，也跟着出来迎接。
苏玉妍瞅着几人面上笑容真切，心知宋氏心情也必定不错，当下便对春荣道，“烦姐姐跟母亲说一声，父亲来看她了！”
春荣一溜烟进了屋，眨眼工夫又转了出来，打起门口换轻薄湘妃门帘，笑道，“夫人请大小姐和老爷进去呢！”
苏慎眸光门帘上扫过，心里微感诧异。
苏玉妍虽然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却仍是不敢怠慢。毕竟，这两人不像普通夫妻，一言不合便会闹得人心惶惶，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她不慌不忙地搀着苏慎胳膊进了屋，一眼看见宋氏端坐窗前锦杌上，手里拿着一个镶金红木盒子，见两人进来，宋氏便放下那盒子，招手让苏玉妍过去。
江妈妈跟着进屋，将苏慎请到宋氏对面坐下，少时，春荣端了两个天青色汝窑茶碗，满眼带笑地奉给苏慎与苏玉妍。
苏慎接了茶手，轻轻啜了两口便放那红漆桌案上，柔声问道，“……可觉得好些了？”
自然是问宋氏。
宋氏淡淡睨了他一眼，本欲不答，想了想，还是应了声，“吃了两副药，觉着好了很多……劳老爷挂怀了。”
虽然说话口气也不好，可总比前两天那剑拔弩张要好了许多。苏玉妍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宋氏确是个言而有信人，答应自己话，倒还勉强做到了。
宋氏这样态度，苏慎看来，简直就如和风细雨般沁人心脾，他不知道这短短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到宋氏这样变化，他自然满心欢喜，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话，“……那就好……那就好……”
苏玉妍看到苏慎那讷讷模样，有心解围，眼光一睃，就落宋氏面前那镶银红木盒子上，笑道，“娘，这盒子真好看！”
苏慎眸光也随之落那红木盒子上，却定定地再也挪不开眼去，一时竟怔那里。
宋氏恍似没有看见苏慎异样，只对着苏玉妍浅浅一笑，“觉着好看？那就拿去玩吧！”
苏玉妍哪里是真心要那盒子，不过是借机缓和一下屋里气氛，不过听宋氏这么说了，便顺手将那盒子拿起细细来看，只觉十分精巧。
苏慎目光就随着她手，忽起忽落，眸光闪烁不定。
宋氏幽幽叹了口气，忽道，“老爷，有件事，妾身要跟你商量。”
苏慎忙把视线收了回来，正色道，“什么事？”
“自然是为了妍儿入京事。”宋氏道。
苏玉妍就搁下手中盒子，趁机站起身来，“……女儿那尊屏风还未绣完呢……”说罢就要告退。
宋氏点头应允。
出得屋来，就见满院金桂与漫天余晖交相辉映，晚风吹拂，一片片落花带着清香飘飘坠地，让人恍若置身仙境。
022、缓和（下）
22、缓和
苏玉妍不禁怔那里。＇四*库*书…小说网siKsh＇
江妈妈候廊下，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临风而立俏丽身影，眼里满是怜爱。到了昌宁，只怕再难看到如此宁静画面了。
良久，苏玉妍才回过身来，看到江妈妈眼角微红，不由得问道，“妈妈，你这是……”
江妈妈忙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窘态，又佯装被风迷了眼样子，笑道，“没事……大小姐你听，老爷和夫人谈得正好呢！”
屋里断断续续传出谈话，语音低微听不清楚，却显出里间气氛还算融洽。
苏玉妍不禁抿唇一笑，遂与江妈妈道别。
此时暮色已沉，整座宅院笼罩朦胧轻薄雾蔼中，看上去十分安宁详和，让苏玉妍略显浮躁心不由自主地慢慢沉静下来。
能心平气和坐下来交谈，也算是走出了艰难第一步。
接下来路，虽然坎坷，但她，有信心。
……
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丰姨娘与柳叶翩翩而至，身后还跟着四个穿红着绿丫头到了二院。
因与宋氏房屋离得近，丰姨娘便跟着苏玉妍先去给宋氏请了安，又关切地问了宋氏病情，并侍候着宋氏吃了药，这才叫了那四个丫头让苏玉妍相看。
秋蕙身量不高，生得眉清目秀，虽然眼睑低垂，苏玉妍还是看到她那眼睛滴溜溜地不时转动，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肯定是个活泼性子。双玉妹妹双珠年纪大，也显得为稳重；而柳叶妹妹柳红，则是这四个中生得为水灵俏丽，就算她中规中矩地站那里，眉梢眼角还是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不可言说风情，看起来就是个祸水；另一个叫紫兰，虽比不上柳红，却也出落得水葱似，看着就招人怜爱。
苏玉妍坐窗边锦杌上，不紧不慢地磕着葵花籽，眸光从左至右，再从右至左，看了一遍又遍，一副拿不定主意样子。
江妈妈奉了宋氏之命帮着相看，见了苏玉妍这副模样，心里已有计较，自然也就乐得看戏。
丰姨娘手里捏着锦帕坐苏玉妍旁边，却是等得心焦，见那柳红与紫兰额上已现细汗，只得笑着解围，“大小姐，这人我是领来了，好与不好，还得您自个儿说了算……好，您就留下，不好，我便领走。”
苏玉妍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姨娘挑人，自然个个都好，不过我只要两个，你帮着掌掌眼……哪两个好些？”
江妈妈听了，唇角就微微翘了起来。这大小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这般精明。挑得好，那就是大小姐慧眼识珠，若挑得不好，将来出了什么差错，这黑锅，丰姨娘就背定了。
丰姨娘这时不免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沉吟片刻，这才露出满脸为难之色，“若要我说，这几个丫头都是好，各有各长处，秋蕙活泼，柳红聪明，双珠沉稳，紫兰温良……到底哪个好些，这个……我也说不好……”
一招太极，复又打给苏玉妍。
苏玉妍也不耐烦再与她兜圈子，便起身笑道，“既然说不好，那就让她们都留下。”
“大小姐就先用着吧，若觉得不好，便使人支会一声，我再领了她出去。”丰姨娘微微一愕，旋即笑着应了，又板着脸叮嘱了那几个丫头要注意事项，这才告辞去了。
丰姨娘前脚才出门，苏玉妍便笑眯眯地跟面前站得笔直丫头们说话了，“我这屋里事儿不多，原本有春草就差不多了，不过呢，夫人交待要挑两个好放着备用，所以我便烦丰姨娘要了你们来。”她徐徐说着，眼角余光却留意着丫头们动静。
说到“备用”二字之时，几个丫头都是面色各异，秋蕙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样子，双珠眼睑低垂看不清表情，紫兰则唇角微翘，柳红面上没有表情，那丰纤合度双手却似不经意地握紧了腰间垂下彩绦。
备用，可想而知，那便是等大小姐将来出嫁时候用了，作了陪嫁丫头，将来便可能做管事娘子，或者大小姐子嗣困难时，顺理成章地摇身变成姨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