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世-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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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拿指尖捻了把桌面，发现手指上竟然没有半点灰尘，他狐疑地看了眼扶姝。
“这里有人住？”
扶姝摇摇头，她四处打量了木屋，发现隔间即是卧室，床头还放着衣服未完工的刺绣，刺绣的内容就是梦颖湖，湖泊已经完成，山才绣了一半，她拿着刺绣从窗口往外望去，忍不住惊叹：“天哪！太美了，好逼真！表哥快来看啊！”
她把刺绣摊开给请光看，半幅如复制般的梦颖湖跃然布上，“真是个刺绣高手啊……！”
扶姝从窗口探出去往外看，然院中干干净净的连口井也没有，整个屋子除了外面可以算作厅堂的房间和这里的卧房，其余什么都没有，竟连厨房也没有。
“住在这里的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成，连厨房都没有？她吃什么？”她看着清光，清光挑挑眉，摇了摇头。
毕竟是别人家里，他们也不好呆得太长，放下了刺绣，扶姝便拉着清光出去了。
从最高的山丘上往下看去，整片梦颖湖一览无遗，“除了环湖的山丘，能藏剑的，就只有我们脚下的湖水了……”清光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些许精光，扶姝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眉头皱起：“可湖水这么大，剑能藏在哪里呢？难道下水去搜？可我不会游水啊……”
闻言，清光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也不会？”因为小时练习水系术法，结果掉进凝泪海差点淹死，后来水就给他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以至于后来他怎么也学不好有关水的术法。
风起，吹得他们的衣角擦动，一时间，周围静极了。
扶姝轻咳一声，望着脚下微波粼粼的湖水，托腮思考起来：“抽干水的话，动静太大，会把守卫引来，可不把水抽干……怎么找呢？”
想了许久，清光提议：“先下去看看，这梦颖湖是人工湖，说不定会有办法。”
然他们绕着梦颖湖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找到任何可以进去的线索。扶姝站在岸边，眉头皱得死紧，她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水底的面貌，却不想岸边的泥土因为长时间半浸在水中而变得稀松不已，她刚踏过去一步，就听脚下泥土沙沙而动，随后大面积地向水中陷去，扶姝站在上面，整个人失去重心，一下向前栽去。
“扶姝！”清光离得远，想去拉却拉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扶姝掉进水中，泥土松动，差点连他也栽进去，他眼疾手快驾云腾空，避免自己掉进去。
扶姝在水中使劲扑腾着，却越扑腾越往下沉，眼看就要没气了，但见侧边突然飞出一根拐杖，拐杖在水面上重重一横，随后一道轻巧的身影飞过清光眼前，那人速度极快，弯身一捞就将扶姝整个捞出水面。
待那人拎着扶姝在岸边落定，清光也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微微佝偻的背，布满皱纹的脸颊，花白的发，无一不显示了她的年纪。
他快速反应过来，对老妇抱拳一礼：“多谢救命之恩！”
谁知老妇却不屑地哼了一声，很是无礼地道：“不愧是那人的手下，见同伴落水，也不知道去救，还假惺惺来道谢，虚伪！”她剜了一眼清光，蹲下身子在扶姝的肚子上猛按了几下，待扶姝吐出水后，便不再理她，拿起拐杖就一拄一拄地往小木屋走去。
清光忙不迭去看扶姝，见她悠悠醒转，便放了心。
老妇走到自己家门前，忽然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嘶哑着声音叱道：“还不走？跟着老妇做什么！”
清光被她严厉的声音噎了一下，扶着半昏迷的扶姝，急急道：“老夫人，我这朋友需要休息一下。”正说着，扶姝软软地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去，清光忙搀住。
老妇想了一会便进了屋，边道：“带她进来。”
扶着扶姝在屋中唯一的床上躺好，清光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老妇很是无情地说道：“你可以出去了！等你朋友恢复了体力，就一并滚出梦颖湖！”
到了现在，清光有点明白过来，想来是老妇人把他们当做谁派来的坏人了，他张口欲解释，却被老妇一拐杖敲到手臂，只见老妇人横眉竖目看着他，凶神恶煞地说道：“还不走？是想老妇用这拐杖轰你出去吗？”说罢又抡了抡拐杖。
清光眼疾手快闪开，道：“老婆婆，您误会了！我不是……”拐杖猛地敲下来，清光闪开，拐杖又从侧边扫过来，如此几次，清光不得不狼狈跑出屋子。
“呼——！真是一个凶狠的老太！”他擦擦汗，四处张望了下，竟发现偌大一片湖，没有一个可以坐的地方，确切地说，是到处都可以做，然从小的修养让他不能就这么随便席地而坐。
来到湖边，一汪碧青色的湖水跃然眼前，湖水大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头，清光忍不住托腮猜测起老妇的身份，外面的守卫把守森严，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看老妇的架势，应该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她能是谁？建湖的是现今的王，湖中安葬的是他的王后，这个老妇，定然和他们两个有着密切的关系。
莫不是——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老妇虽说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清光一出去以后，就忙前忙后，帮扶姝换了一身湿衣裳，又套上一套干净的衣裳，还帮她在屋子里点燃火炉，现在正是秋冬之交，这里四面环山又冷得很，落了水不及时取暖，很容易风寒。
清光站在屋子外等了很久，从窗户外很清楚就看到老妇来去忙碌的身影，不由会心一笑。
“又是一个面恶心善的人。”
老妇拎着篮子一开门就看见清光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口，她轻哼了一声，关上门越过他就往外走。
“在这里孤独十几年，你是想为谁赎罪吗？”
老妇的脚步顿住，良久，她才缓缓回头，原本就充满了怒气的脸色更加难看，黑的好比锅底。
“你什么意思？”
清光耸耸肩，嘴边悬着轻笑，老妇人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她又说：“臭小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趁早回去告诉那个人，等哪天你们扛来了他的尸体，我就离开这里！哼！”她转身大步离开，清光挑挑眉，没再说话。
进屋的时候，扶姝正好醒来，她半坐起身，看着穿在身上到处都是补丁却又很合身的布衣，狐疑地看着清光，清光跟她解释了一遍。
“万一你猜错了呢？”扶姝看着他，忽然利索的跳下了床。
清光笑了笑，“本来也只是猜猜，可刚才，她证实了我的猜测。”扶姝不解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清光负手而立，站在窗边，以防说到一半老妇突然进来。
“外面守卫森严，如果不是你我会驾云术，根本就进不来，这个老妇一看就不是修行之人，既然能在这里住上十几年，可见她和叶政、宣颖的关系匪浅，再加上她这么恨叶政，更说明了她是宣颖那边的。”他走到床边，拿起那幅完成了一半的刺绣，“她手艺这么好，屋子又收拾地这么干净，可见平时做家务很是上手，若是猜得不错，她应该就是宣颖的贴身侍从，就算不是，也该是她的好友。”他顿了顿，回头看着凝思的扶姝，又惊爆一句话，“而且，她也爱上了叶政。”
扶姝眉梢一扬，正好老妇回来，本来空荡荡的篮子装满了野果，这里没有厨房也没有一处可以烧火的地方，想来她在这里全是靠这些野果生存的。
“既然爱，为什么不选择原谅呢？”
说话间，老妇推开了门，看见清光，她破天荒没有赶他，而是将装了野果的篮子放在桌上，冷着脸道：“要吃快吃，吃完了就滚回去！”
清光略显无奈地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只被洗干净的野果，却没有吃，他抛了抛野果，忽然道：“我们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的说客，也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们来，只是想找一件东西。”
第六十四章 七剑封印之甘泉（2）
老妇沉着脸，背过身去，想都没想便厉声说道：“没有！”
扶姝忍不住抚额，看来这个老婆子还是个老顽固，什么都还没说呢，就一口拒绝，她解释道：“我们要找的是一把剑，一把神剑，不知道您在这里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什么剑？”
老妇人重重用拐杖捶了一下地，转身回头看扶姝和清光，目光像有万箭齐发，她盯着扶姝：“老婆子我说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什么剑，你们可以走了！”
扶姝有些急，还想说什么，却被清光拦住，他冲她摇了摇头。
老妇人之所以什么都不肯说，就是因为心里有心结，埋藏了十几年的心结，现在急需找一个人来宣泄，而他们，很不幸，就成了这个宣泄的对象。
“老婆婆，您在这里十几年，就一个人住吗？我看这附近也没什么别人的样子，您不寂寞吗？”他上前几步，搀上老妇的手，扶她在椅子上做好。
不等老妇说话，他又道：“我叫清光，这是我表妹扶姝，不知道老婆婆如何称呼？”
老妇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老妇无意结交二位。”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扶姝瞅着清光，撇撇嘴，然清光却突然轻笑一声，“一个人在这里，想的看的都只有这么小小的一方天地，你就那么确定，你的等候你的情仇，都是有意义的？”
闻言，老妇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扶姝悄悄上前一步，拽了拽清光的袖子，清光却当做不知道，他不管老妇人眼睛里开始熊熊燃烧的怒火，道：“老婆婆，宣颖公主的想法，她的决定，外人是无法理解也无法干预的，您就是在这里等到死，也没有用。更何况，她已经死了。”
砰的一声巨响，桌面应声裂开，老妇站起来，怒视着清光，嘴唇哆嗦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
清光也随之站起来，面对老妇的怒气，他却淡定得很：“情之一物，一个外人，始终是无法理解的。”
“还说你不是来当说客的！”老妇狠狠捶了几下地面，眼眶因怒火而变得通红，“不是来当说客的，你们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回去告诉叶政，除非他死！否则我一步也不离开梦颖湖。他的罪，就是死一万遍也不够赎的！”她的眼眶开始蓄了泪光。
清光和扶姝对视一眼，只听老妇沉默了片刻，声音随之变得哀婉，“你知道公主临去之前说了什么吗？”她摇着头，眼一闭，便有泪水滑落，“她说再也不想看到他，她说她后悔……她有多恨他，你们这些外人又怎么会清楚！！”
清光脸色变了，一刹那，他感觉时间仿佛倒退回到了很久以前，记得母亲即将过世的时候，也曾许下了来生陌路的愿言，说起来，宣颖公主的命运和母亲的还真是像，好的时候好的恨不得为对方付出一切，抛弃的时候，却都那么绝情。
他握紧了拳，目光冷了下去。
老妇回忆起过去，心里悲痛难忍，戚戚焉，“你们不用多说了，回去告诉叶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他当初肯留一点情面，公主……也不会死了。”她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会明白公主的痛苦？你们怎么会清楚个中辛酸？”
“又是一段来生陌路的恨吗？”清光低语，却让老妇清清楚楚地听到，她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清光嘴边悬着一丝苦笑，尽管过去千余年，可每每回忆起当年母亲还在世的遭遇，他就多恨一遍玄黎，这种恨，刻骨铭心。
他笑：“身在权力巅峰，要什么有什么，诱惑多了，这心，自然也就容易变，老婆婆，你在这里再有诸多怨恨也没用，除非你能让他一无所有。”
老妇冷笑，拄着拐杖推开了门，清风送着淡淡地花香溜进门中，屋子里很快充满了香味，老妇出神望着眼前那巨大而清澈的湖水，道：“知道为什么叶政总是派人来请我吗？嗬！因为十年前，我曾亲眼见到公主的魂魄流连湖上不曾离去……”
“……！”扶姝震惊，人死自当去鬼界投胎，怎么还会流连人间不去呢？
老妇走了出去，因为接近夜晚，所以天暗了下来，老妇的眼神不大好，眼前的景物都已经看不清楚，她长叹一口气，“可惜公主什么都没跟我说，连见我都不愿意，还不等我走近，她就消失了，她也是在恨我的……她一定也是在恨我的。”
清光望着碧青色的涟漪，深吸一口气，他忽然问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宣颖公主不肯见你，总有她的理由，你能告诉我当初的事情吗？或许我们的话，宣颖公主会愿意和我们说说话。”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她的魂魄还在湖中的话。”
老妇瞥了他一眼，不屑地扭过了头去，显然不想与他多说，她转身进了屋子，将篮子往扶姝身上一推，没好气道：“吃了就快滚！这里守卫森严，虽然他们不常进来巡视，可不代表不会进来，不抓紧时间滚出去，被抓住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扶姝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听门砰地一声被甩上，她回头，冲清光无奈地扬扬眉，抱着篮子走到了一边。
“这里面都有些什么啊？”她翻翻篮子，都是一些没见过的果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她抓起一只随便擦擦便咬了下去，当即酸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见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她忍不住抬头，却见清光面对湖水而立，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表哥，你看什么呢？”她走到他身边，沿着他的视线往水中看去，可除了碧波涟漪，就是三两花叶，干净的连条鱼都没有。
清光指了指湖水，又指指四周的山，道：“老婆婆不说我倒是想不到，你看此湖四面环山，土能克水，我想，不是宣颖公主流连人间不去，而是有人不想让她去。”
扶姝掩嘴轻呼，惊诧地看着四周隆起的山丘，这么一说，她倒觉得这些山丘看上去像是人工堆的。
“可……这是为什么啊？”能这么做的，除了叶政没有别人，扶姝想不透他这么做的原因，“难道说是为了留住宣颖公主？可人都已经死了，逆天而为，他就不怕有天罚？”
清光不言。
良久，他忽然又说：“无论如何，我们和这件陈年往事已经脱不开关系了，想要得到第二把剑，得先让老婆婆开口。”他叹气，撑着下巴凝眉，“可怎么让她开口呢？”
清光回头看她，一脸的无奈，两人齐齐叹气。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好像青蛙的叫，现在正值秋日，怎会有青蛙？
扶姝四下张望，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清光的脸颊有点红，所幸天色已暗，扶姝看不清他的异状。
清光摸摸肚皮，干咳一声，“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说罢，他转身往篮子摆放的地方走去，顺手抓起一只最大的果子擦擦，扶姝还来不及提醒，他就已经一口吞下去了。
看着他瞬间扭曲的五官，扶姝偏过头去咯咯笑了起来，不过她不敢笑的太大声。
第二天一早，清光正盘膝面东而坐，忽觉身后青草摇晃，蹒跚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了自己，他睁开眼睛，一回头就看见老妇拄着拐杖，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昨天晚上你说的，可是真的？”不等清光开口，老妇先道，清光愣了一下，也没清楚她所指的究竟是什么。老妇轻哼一声，侧头看着微波粼粼的湖面，“你说的四面环山，克制住了公主魂魄的事。”
清光眉头一挑，觉得有些好笑：“你，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