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冤-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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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大声说:“我是要饭的。”又低声说:“你就是赵玉香吧?我可找到你了。”说完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赵玉香说:“我就是赵玉香,找我有什么急事。”
老汉警惕地向身后望了望站起来,小声说:“这儿不方便,咱还是先进屋里说”说着三步、两步进了屋。
老汉边擦汗边说:“我是齐县东方红公社耿庄大队的姓方。你快想办法救人啊!耿宝权、聂淑清、何歪子和他老伴都被你们县公安局抓起来了。”
“什么?”赵玉香吃了一惊,接着说:“您老别着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方老汉一面喝着赵玉香递过来的开水,一面说:“前天一大早我们耿庄一溜烟进来了好几台警车,直奔老耿家和老何家,把他们四个抓起来就要带走,我们村的人知道后围了过去,拦住警车,问他们凭什么抓人,他们说这四个人出伪证包庇杀人犯。我们村书记和大队长都来了,说我们是凭良心说话,确实有一个疯女人到我们这儿来过,怎么能是出伪证包庇杀人犯呢?大伙堵着车坚决不让他们把人带走。后来我们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说青龙县公安局是正常执行公务,要求我们不得妨害公务,还说不会把他们四个人怎么样的,他们到青龙县公安局把话说清楚了就回来。我们大队书记也认为不是什么大事,到公安局说清楚也就完了。临走时我们大队书记和主任还对那个带头的胡局长说:‘我们这四个人可都是活蹦乱跳的,你们要是敢打他们一下,别说我们全村人都去找你们说道、说道。’那个胡局长满口答应的说:‘公安局里不会随便打人的。’我们村的人才把道让开。趁着混乱,耿宝权叫我到你这报个信儿,让你们也有个思想准备。”
赵玉香拉住老汉的手说:“大叔,太谢谢你了!我给你做饭去。”
方老汉急忙说:“还做啥饭哪,家里有没有饼子给我拿两个,马上就得回去。”
赵玉香说:“这么远的路,你怎么也得吃点饭再走啊!”
方老汉说:“我是偷着跑来的,书记和主任一再嘱咐我快去快回,回去晚了怕出事。我发现你们这儿也好像被人监视了!我走后,你就说来了个要饭的。”说着,拿起两个大饼子就跑了出去。
当天晚上翠翠熟睡以后,赵玉香来到刘锁林的床前,把白天耿庄方老汉来的事告诉了刘锁林。刘锁林一听就急忙说:“娘,你也赶紧躲一躲吧,不然把你也抓起来怎么办呢?”
赵玉香看着刘锁林坚定地说:“不行,一人做事一人担,绝不能让好人替咱扛灾。明天我就去县公安局,让他们把我抓起来,把耿庄那几个人放了。什么伪证、包庇罪,都由你娘一人担着,与别人无关。锁林你记住,耿宝权、聂淑清、何歪子和他老伴都是咱家的恩人,将来,你一定要记住报答人家。”
刘锁林说:“娘,你不能去,明天我去。”
赵玉香说:“你去没用,‘证明’是我找来的,公安局要抓的是我。你留在家里好好照看翠翠,就对她说,我一个人外出寻找证据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在大地还在熟睡的时候,赵玉香就迎着漫天飘舞的雪花,手里拿着换洗衣物和卫生用品向县城的方向走去。刘锁林垂头丧气的站在院门口,看着赵玉香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雪花里,眼前只留下了一对对脚印。
在青龙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刚从跃进派出所调到县刑警队的张建设和李中华两位警察正在审讯着何歪子。何歪子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何歪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个阵势,吓的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好,额头上的汗珠一直往下掉,连尿都撒在裤裆里了。
李中华说:“你早点成承认那份证明是赵玉香骗你作的伪证,不就完事了吗?何苦在这里受罪。”说完后,把写好的笔录递给何歪子说:“你鉴字画押后,就可以回家了。”
何歪子哆嗦的接过审讯笔录在李中华指的地方按上了手印。这时,李中华满意的笑了笑。
接着就是聂淑清和何歪子的老伴都在审讯笔录上画了押。
张建设对李中华说:“小李呀,没想到你真有办法,就这么几句话,就这么几下,这三个人就招了。”
李中华说:“你要知道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不像那些惯犯不好对付,对这样的人只要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
张建设说:“那个耿宝权怎么办,审他两次了,他都不承认。”
李中华说:“那好办呀,咱们把聂淑清,何歪子和他老伴画押的口供给他看看不就行了,不怕他不承认是作了伪证。”
张建设阴笑着说:“还是你的鬼点子多呀。你再审审耿宝权,我去向胡局汇报一下。”
小李得意的笑了笑说:“好吧。”
老张说:“你注意政策,我一会就回来。”
中午时分,胡副局长拿着一摞材料兴冲冲地跑进秦局长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说:“局长,拿下了三个。”
秦局长说:“哪个没撂?”
胡副局长说:“那个治保主任耿宝权,这小子嘴挺硬,一口一个说老子在战场上打过老蒋,在朝鲜打过美国鬼子,连死都不怕,还怕到你们公安局来,我这个伤残军人就是不会说假话。他死也不承认是在赵玉香引诱下出的证明。”
秦局长说:“那三个呢?”
胡副局长说:“那三个人一开始也不承认,我们审了他们一天一夜,就都挺不住了,在询问笔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我看有这三个人的证词,赵玉香的包庇罪足以成立。”
二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一声:“报告!”一名警察进来说:“花月村的赵玉香在门卫室大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是所有的罪名由她一人担,与耿庄那四个人无关。”
胡副局长说:“好啊,送上门来。秦局长,你说怎么办。”
秦局长说:“对耿庄那四个人的滞留期限快到了,你们先把那三个承认出伪证的人放了。给那个耿宝权以伪证罪办个拘留手续,扔到看守所。记着这个人是个老革命,别过分。老胡,你立即审问赵玉香,让她把出伪证的事说清楚。”
两天以后,赵玉香被押进了青龙县看守所。押送的警察李中华拿着拘留证走进所长办公室,对所长说:“这老婆子就是上次你们看管过的杀人犯刘锁森的娘。咱局好不容易破了个大案,又提拔又重用,又立功又受奖的,这回好全让这个老婆子给搅了。也不知道他娘的这老婆子从哪儿整来个假‘证明’,说她儿媳妇还活着,让大伙的辛苦全白费了不说,还要把奖金证书追回来,你说可气不可气。”
看守所长说:“一个农村妇女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李中华说:“这老婆子,说死也不承认她作了伪证。这不,以包庇杀人犯的罪名关到你们这来了。我来时胡副局长还让我告诉你,好好‘关照关照’她。”
“明白。”说罢两人会心的笑了笑……
“咣当”一声,重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了,赵玉香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监号。这是一间五十多平米的大房子,南面墙有两个天窗,上面镶着钢筋,窗下面是一长溜的大通铺,上面整齐地坐着二十多个女犯人。两侧的墙没有窗户,北面墙一侧是门,另一侧像是个厕所,北墙中间还有一个自来水龙头。
看守的警察一走,从床上下来几个女囚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囚犯好象是牢头儿,问了声:“老婆子,犯啥事儿?”
赵玉香说:“他们说我是包庇罪,我哪知道什么叫包庇罪。”
女牢头说:“嘴他娘的还挺硬,先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知道
这牢里的规矩。”
几个女囚犯过来不由分说,上来对赵玉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将赵玉香打倒在地。
牢头儿看差不多了,一摆手,让那几个人把赵玉香拎了起来。赵玉香一面擦着嘴角的血一面说:“你们怎么还打人啊?”
“哈,哈,哈……你还以为这是你们家热炕头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牢有牢章。”牢头儿说。
旁边一名女囚犯介绍说:“这是咱这间牢房的大姐大,她的话就是这号里的法律。你还不跪下回话!”说罢,几个人上来,强行将赵玉香按跪在牢头儿面前。
牢头儿瞟了赵玉香一眼,说:“这老婆子还挺倔,你们先给她来个‘高山流水’,洗洗脑子。”
同牢头儿一块过来的几名女囚异口同声:“得令!”不由分说上来就把赵玉香的衣服扒光,强迫她蹲到大便池上,赵玉香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把大通铺上的女囚犯逐个喊下来,每个下来的人接一茶缸儿凉水,举到赵玉香的额头前。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女监号举着手里的茶缸说:“大家看,这老婆子身子的皮肤多细、多白呀,看人家的下身和上身一样粉红细软,招人喜欢,就连我都爱看几眼,何况男人了。”
另一个年轻的女监号也说:“看人家这阴门多清晰洁净,象精粉捏的,严实合缝,尤其是门前的几株杨柳更让人感到轻松自如。”
女牢头生气的看着两个女监号说:“象你俩的那玩意呀,一堆乱麻里埋着的窟窿像他娘的荞面捏的,呲牙咧嘴,就连自己的男人都不爱,还有哪个男人喜欢,不然的话,你俩怎么会到这里来。”说完对两个女监号大声说:“倒”。
虽说中原地区的冬天不象北方那样滴水成冰,但也阴冷刺骨。凉水从赵玉香的额头慢慢地流到脸上、脖子上、肚子上、最后从阴部滴到便池里,一茶缸凉水浇下来,赵玉香就直打激凌,浇到第十茶缸时,赵玉香就头脑发木,混身发僵,感觉全无。还没等到这二十几个人全部浇完,就见赵玉香“扑通”一声,倒在大便池上,昏死过去。
牢头儿走过来,看了看昏倒在地的赵玉香,对那几个人说:“这个节目先演到这儿,你们把她衣服穿上,扔到炕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玉香慢慢地醒了过来,她不敢睁眼生怕别人发现自己醒了,又遭不测。赵玉香以前也听说过犯人和犯人之间的事,没想到自己今天也成了囚犯,一进来就被整得昏死过去。这几天的遭遇使她越发坚信:“自己的儿子是冤枉的!”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儿子生与死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暗下决心,不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自己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坚决维护那个《证明》的真实性,决不能为自己少遭罪而把亲生儿子送上断头台!
“开晚饭喽!”“当,当……”门口传来送饭者的喊声和他敲击着饭钵的声,赵玉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拉了起来,站到两排队伍中间。门开了,一名执勤警察和一名老头儿带着两桶饭走了进来。
执勤警察仔细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给赵玉香两个二大碗和一双筷子,就让送饭的老头儿开始打饭,每个人一碗菜汤,一个窝头,两疙瘩咸菜。分发完毕,执勤警察刚刚离去,赵玉香身旁的一个女囚一把抢走了她碗中的窝头,跑到牢头儿的面前递了上去。赵玉香心里清楚,她不能多说话,更不能反抗,只有默默地忍受。
赵玉香刚刚喝完碗里面有点苞米面和菜叶的汤,就听牢头儿一声大喊:“集合!”赵玉香赶忙站到自己刚才排队时的位置上。
牢头儿走到大家前面说道:“今天咱们号里又来了一个新朋友,请她作一下自我介绍。”
赵玉香说:“我叫赵玉香,五十岁,花月村人,土生土长的农民。”
牢头儿对囚犯们说:“你们也得叫新朋友认识认识吧。”
只见这些女囚犯们纷纷走到赵玉香跟前,“我叫某某”“我叫某某”……
一会儿,牢头儿说道:“都介绍完了吧,下面我们做个游戏——‘报站名’。”说罢她一挥手,那些囚犯立即在室内站成了一圈。赵玉香还没闹明白咋回事,就被牢头儿强迫趴在地上,牢头儿打开赵玉香的头发,用手牵着,逼着赵玉香象狗一样在她身后爬行。每爬到一个囚犯的面前,牢头儿把她的头发往后一拽,叫赵玉香扬起脸来,让她说出眼前这个人的名字,赵玉香哪能说得出啊,说不准姓名她就遭来一顿打。打完后,赵玉香面前这个囚犯再告诉她一遍自己的名字。尔后,牢头儿又将赵玉香牵到另一个囚犯面前,重复着刚才的过程……
夜晚,赵玉香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她望着从窗外射进来的一丝光线,扶摸着自己满身的伤痕,想着自己的冤屈,眼泪涮涮的落在枕头上。身边还不时的传来咬牙、放屁、打呼噜和说胡话的声音。突然,赵玉香看见一颗流星划过,想到了刘锁森的那只眼珠,仿佛那只眼珠一直停在赵玉香的眼前,死死地盯着赵玉香,也象似坚定的在告诉赵玉香什么。赵玉香的脑海里翻腾着往事。
在“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批斗会上,赵玉香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割掉资本主义尾巴赵玉香。”一些群众在批斗会上非让赵玉香讲清为什么要私自开荒种地,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一些人在赵玉香一言不发的情况下,也把刘锁森拉上了批斗台。赵玉香和刘锁森互相看了下对方的眼神后,都坚定了一点,认为开荒种地没错,眼神里在互相鼓励着,互相信任着。
想到这些,赵玉香咬紧了牙关,握紧双拳,自己对自己说:“你们打吧!你们骂吧!我一定坚持地活下去!将来为儿子申冤,为自己申冤。”
赵玉香躺在冰凉的木板床上,老泪纵横地望着窗外一直挂在天上的月亮。只见月亮一次次地被黑云遮住,又一次次从黑云中冲出,像是在认真听着赵玉香的诉说。赵玉香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月亮的眼睛,月亮的眼睛也始终在盯着赵玉香的眼睛。赵玉香的眼睛充满着悲伤和痛苦,月亮的眼睛充满着黎明和曙光。天上的眼睛和地上的眼睛都在暗示着什么……
第11章张家一箭双雕刘家妻离子散
在通往清泉大队的公路上,一辆新式北京布蓬吉普车飞快的向前驶着,一股股尘土被车轮甩出很远。后坐上的王大章嘴里刁着一支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只见王大章吐出的烟立刻变成细线从车窗的玻璃缝中向车外流着。
那是1948年初,在一个古老、阴沉,很大的房间里,炕上躺着病危的父亲王继业,旁边站着满脸沮丧的娘,王大章站在娘的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继业说:“大章,你要是我的儿子,就娶郭宝姹为妻。”
“我不要她!我不娶她!”王大章嘟嘟囔囔地说。
王继业说:“为什么不娶她?她哪儿不好!”
“她太土,什么都不懂。”王大章向后退着说。
王继业骂到:“你这个小王八犊子,洋气能当饭吃呀,还是能当画看;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懂事怎么了,过两年不就懂了吗?”
王大章母亲也说:“你就别难为孩子了。”
王继业说:“放屁!我已经找人算过了,这个家让我败了,到他那辈子不能再败了,娶郭宝姹能重新复兴,给你带来好运。”
王继业咳嗽了一阵子后,接着又说“郭宝姹家好说赖说也是这一带的大户人家,门当户对。那个赵玉香长的倒是水灵,能不能过日子呀?再说他爹还在咱家扛活。说不定郭宝姹他爹还能救济咱家一把呢!”
王大章母亲说:“大章你就听你爹的吧。你爹不会害你的,人们都说丑妻进门家中宝啊。”
王大章哭着跑出门,他对自己说:“反正我也不指望这个家了。”
说实在的,几十年来,王大章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