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息-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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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怎会是如此轻贱之物,想抛便抛。”顾瑜瑾面现愠色,尖锐的目光直射过来。洛璟言不露怯的迎上去,黑黑的瞳仁映出清晰的倒影,“我不懂。但若是心中相忆,便属同在。眼前和在天边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是有区别的,顾瑜瑾想。天涯共此时不过是可怜的自我安慰,忧不能同分,乐不可共享,无论多久的眷恋都无法让他知道,多深愧疚都无法再得到谅解。阻隔他们的是旷阔无垠的时光,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年轻的时候总是有耐心等的,等柳暗花明等功成名就,然而人死如灯灭,绝望的感觉一旦出现,有时便只是个瞬息,也让人觉得漫长,没个尽头。这些,眼前的少年又如何能了解呢?又何必让他了解呢?
“你想着他,他的样子便时刻呈于眼前。难道非得是抓在手里的才算数吗?那不是短浅吗?”洛璟言抿了抿唇,看着门外的雪地,轻声道:“凌大哥,人再强,也总有没法子的时候。”
顾瑜瑾肃然立着,沉默良久,道:“谁教你的?”
“啊?自己没事琢磨的。也不晓得有没有道理,冲口就出了。”
“胆子不小。我是刑部侍郎顾瑜瑾。定国公顾念恩的嫡孙。”他很少自报家门,不屑于仗势欺人。今天不知怎的起了吓唬下少年的心思。他那么单纯爽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会如此直言不讳吗?
洛璟言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顾瑜瑾心里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原来你姓顾啊!白叫了你几天凌大哥。”
“……”你关心的是这点?
“那你要抓我治罪吗?”洛璟言无辜的眨眼问道。
“什么罪?”
“唔……出言不逊、对上不敬、扰乱视听什么的。啊,我还和定国公的孙子称兄道弟,不知道会不会被拉去剐了。”说的严重,神色却不惊恐,甚至还有调侃的笑意。顾瑜瑾不由缓了神色。
“凌大哥,哦,顾大人,你笑起来好看,不,是俊朗的紧,应该多笑笑。”
“没多少值得高兴的事。”
“我四叔说‘形似而神近’,你常常笑,慢慢就会认为高兴的事多了。”
“你那么大胆子也是他教的?”
“那倒不全是。他只教过我‘秉直持诚而善道,适可即止,不取其辱’。所以这话我也就只和顾大人说一遍,要不要听随你决定。”
“别叫大人。按往常称呼。”
“我怕。你哪天不高兴了把我抓去关进笼子里饿肚子怎么办,或者你的对头借我当枪使,给你下套呢。再或者坏人知道了劫持我要赎金呢,肯定要的比一般人多。”洛璟言胡乱说了通,逗着人笑。
“你也有怕的?”
“多着呢。比如我爹板着脸啊,我四叔生病啊,我娘介绍姑娘啊,连续阴天啊,特别难喝的汤啊,走夜路遇恶犬啊……”
顾瑜瑾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少年有时候真像小曜,有时候又截然不同。他不乏勇气,更懂得示弱变通。总能让人愉快。
“再吹曲子吧。”
洛璟言看得出顾瑜瑾真的很喜欢埙。思索了片刻道:“凌大哥,要不我教你吧。那个,虽然我也是半瓶子水。不过大家可以一起练。其实我觉得学东西挺痛苦的,两人一起痛,就会轻很多。以后分开了,你吹埙时也能多想起个人。”
“你去哪?”
“也不可能这辈子都呆在京都啊,还想到处看看呢。不过短期内不太可能。”
“好。我有时间就过来。”
“嗯!”
☆、道不出去的歉
黄昏时雪方止。洛云息偎在火盆边看书,一下午没翻几页。索性不再做样子,关进书房给兄长写信。
他想念洛云啓。从没有人像洛云啓那样无条件的相信他、宽待他。洛云啓救了他,给他食物住所,让他活下来。还有洛云峰。他严谨寡言的大哥,十年来默默承担风险,让他免于追捕,得到安宁。把璟言送到他身边陪伴。他们是这世上最让他尊敬和感激的人。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看了满纸语无伦次的话,揉成团扔进火盆,重新铺了张纸,照往常问了好,说了下自己和璟言的近况。告诉他们京都下雪了,梅花开了,天气很冷,开了春想去容州,不知道那里的花是不是开得更早。
“四叔,我回来了。今天卖了个大件。我们出去下馆子吧。”洛璟言搓手哈气,笑嘻嘻地说。
“家里做的不好吃?”
“好吃啊,可不庆祝下我没什么实感。难得高兴。”
“好。”
“你不关心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吗?”
“为什么?”
“交到了新朋友。”想到洛云息似乎对官府中人没什么好感,避重就轻的说:“是个富家公子。看着冷淡其实人不错。他喜欢听埙,约好了我来教他呢。”
“那你要好好练习了。”
“四叔别揭我短嘛。我会的。还请您老不吝指教。”看着他努力逗人欢心的样子。洛云息摸了摸他的头,配合的笑了笑,道:“可不许叫累。”
吃过饭说会话,洛云息泡了药汤早早睡了。半夜身上疼痛难忍,醒了过来。万籁俱寂,洛璟言屋里的埙声,幽幽的传了出来,让人伤怀。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过,此刻他又会在哪里做着什么呢?是不是也这般孤独。忍受痛楚,等待天明。
再次清醒的时候就看到洛璟言肿着眼趴在床沿上睡着,脸上还有泪痕。“璟言?”洛云息伸手拍他。洛璟言差点从墩子上滑下来。看他惊慌的脸,洛云息关切的问:“怎么了?”开口才发觉声音嘶哑难听。洛璟言跳起来倒水扶他喝下,颤着唇问:“四叔?我,我这次不是做梦了吧。”
“说什么浑话呢。睡迷糊了?”
洛璟言安心的吐了口气,扎进洛云息怀里,喃喃说:“可吓死我了。”洛云息伸手轻拍他后背,“别怕。谁惹你了,告诉我。”“没人惹我。四叔昏睡三天了。大夫来了好几个都没辙,还敢乱摇头。我要他们捆起来揍顿。”洛云息听他话里都带着颤音,心疼地顺着他头发,“好了,没事了。”他身体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连场雪都熬不过去。吃了点东西,又歇了阵,推门一看,雪竟堆了几寸高。
“这几天都在下?”
“嗯,断断续续的。院子我没让人扫,想让四叔醒来也看看。对了慕大哥昨天差人送了封信来,放书房里了。”
“今天几号?”
“十六。”
“派个人把咱们存的梅花酿给你慕大哥送两坛过去,答应了他的。”洛璟言应了声,犹豫着问道:“四叔,你和慕大哥吵架了吗?”
“没有。怎么这样问?”
“没什么。我去铺子里了。”洛璟言失落的往外走。
“璟言。”洛云息叫住他,“我们只是观念上的不同。你不用担心,很快会过去。”
很快会过去是什么意思?洛璟言不太明白。看着洛云息平静的神色,他无由的选择了相信。四叔说很快会过去那就很快会过去呗。他们都是大人,会处理好的。
慕北驰送来的信封厚厚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上次托他查的资料。打了璟言和李幸的人是谁,什么来历,住在哪里,经常去的地方等等,甚至连吃饭的口味也标明。详尽清楚。资料最末还附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云息,家里养的猫精神萎靡不吃饭该怎么办?
洛云息写好了回信,差人连梅花酿一并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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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乖,吃块鱼干。”
“喵。”
“别不理我啊。哎北驰,要不把你养的金鱼捞出来喂它?”
“还不吃呢?”
“那定是你的鱼不养眼。”
“…… ”
“老爷,洛公子那边送东西过来。”
“把人请进来。”
“慕公子,四爷让小的给您送来的酒,还有封信。您收好,要是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回去了。”
“等等。”季南游忙不迭的说。“你们老爷还说什么没有?”跑腿的小厮认识季南游,回禀道:“回季公子的话,老爷什么也没说,只让小的把东西送来。”
“那他这几天……还好吗?”
那边迟疑了下,似乎在考虑怎么说,“老爷,自然是好的。”
慕北驰抽出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谢词,别的没提。心里微叹了口气。季南游拿起鱼干继续骚扰小猫,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直把它吓的毛都快炸起来了。“北驰你还是把它姨娘什么的找来喂它吧。”
“……别闹了。我要去璟言的店里,你跟来吗?”
“对啊,我都没想起来这招。走吧!”
他们到的时候,顾瑜瑾刚走。洛璟言趴在台柜打瞌睡。守了洛云息三天,实在是有点吃不消。身心都消耗的厉害。
“呦,小璟言,偷懒呢。”
“季大哥?你们来了。”洛璟言笑着请他们进来。季南游看他眼睛红肿,不由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有啥事跟哥哥说,给人欺负了?”
“没有。没睡好而已。两位哥哥怎么想跑我这来了?”
“咳,这不来看你了嘛。赶紧回家歇着去,我看你都晃悠悠的了。养好了神,带你四处遛遛,还能顺道去看看漂亮姐姐。”看他上来就扯个没边,慕北驰瞥了他眼。洛璟言倒是没什么大反应,挠挠头道:“我没事。谢谢季大哥,这几天实在没心情。”
“生意的事不用急,你才刚上手,总要有点耐心。”慕北驰以为他是因为客人少才不高兴,开解道。
“慕大哥多心了。都挺好的。”
“小璟言,你养过猫吗?”
“啊?”他这思路跳跃的太快,洛璟言没跟上。想了想,道:“没有,我四叔养过。季大哥怎么问这个?”
“我抱了只小猫,丁点大。”说着手比划了下大小,“不吃东西,也没精神。”
“生病了吗?”
“不知道。看样不大像。”
“那得问我四叔。可能他有主意。原来他的院子里也养过虎纹猫。回头我帮你问问。”
“行,那我明天还来。”
又随口扯了堆,天气啊饭菜啊甚至还说上了荤段子,慕北驰见他别扭的就是不肯绕到正题上,摇头苦笑。直接问道:“璟言,你四叔还好吗?前几天有点误会,也没机会跟他解释。”
“你们可以直接去找他。”
“他要是不见我怎么办?”季南游耷拉着眼皮问,“我看他挺生气的。”
洛璟言眨眨眼,笑道,“那只好多见几次了。”
季南游的乌鸦嘴格外应验,洛云息果然没见他们。门房报来说,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客。两人悻悻而归。第二天还是如此。第三天又是这样。洛璟言倒是邀请他们进来过,可是洛云息不在屋里,说是出门寻医去了。洛璟言摊摊手,四叔不想见,他也没办法。季南游泄恨般的卷走了所有的酥糖。这人怎能如此小气呢,自己巴巴的送上门来给他骂,他还不肯。
“云息,明天我们在京郊庄子里赏梅行宴,你答应会来。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出尔反尔。地图画好放桌上了。你不来我就一直等着。”想了想仍觉得不够分量,“还把梅花全部都掐了扔你院子里。”季南游运了内力对着院子喊了段,气哼哼地走了。慕北驰听得只想扶额。
“四叔,季大哥真有趣。”洛璟言待洛云息从书房暗间里出来,忍俊不禁道。“这是他留下的地图。”洛云息接过看了眼。反面角落里小字写了句话:云息,北驰难过的紧。
明明是他自己熬得难受偏推到慕北驰身上,真是别扭。
“你是没看见,季大哥听说你又不在的那表情,耳朵都快耷拉下来了,眼睛也黯了。又郁卒又委屈。四叔,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看得出他们二人是真心来致歉的。季大哥看脸都知道。慕大哥虽不说,心里怕是也压着事。笑得少了。你们不是朋友吗?”
“璟言想说什么?”
“四叔说过,让一个人信任另一人有时候是非常难的,人心隔得太远,所以才要不断的搭建桥梁。焉有半途而废之理。圣人有言:友直、友谅、友多闻。季大哥直,慕大哥多闻,你不想谅吗?”
作者有话要说:哦……小璟言,你抢镜了……
☆、梅庄惊变——谁是英雄谁是美?
十九,细雪,京郊梅庄。
梅庄自然种了很多梅花。红粉相间,凌寒盛放。秦岚疏带了三个贴身婢女使唤。本来还叫了王顺平,他店里实在走不开。自从小福贵出了那茬,他心中有愧,更加恭谨,慕北驰不愿意让他拘束,也不勉强。
三人内力傍身,也不俱冷,聚在凉亭里煮茶温酒,聊了些闲话。看着外面的景色心下感念。天地间的美总是让言语失色。慕北驰拿出奁匣,“岚疏,让你久等了。说起来我也是借花献佛。”秦岚疏接过去看了半天,惊叹出声:“九哥,你真的去找神工阁做了?”“当然不是。喜欢吗?”“真漂亮,很喜欢。我跳支舞来给九哥助助兴可好。你琴也带来了,可肯为小妹抚一曲?”
“荣幸之至。”
她独爱红衣那种热烈的风情,今天也穿着。沐着细碎的落雪翩翩起舞,裙摆绽放如花朵艳丽,环佩叮咚悦耳,一声一递。慕北驰拨着琴弦想,玉楼金阙,公卿侯王,不及这舞一曲,酒千觞,且插梅花醉娇娘。
这些年殚精竭虑,终于得偿所愿,尝到了自由的味道。岁岁年年,梅雪相映,冰消雪融后又是花香满楼,诗酒养疏慵,唯此心如旧,经年不改。
季南游托着下巴,左手指节扣着案面,轻声哼唱:“犹记少年游,落羽压枝头……”
痛饮微醺。季南游眯着眼斜靠慕北驰坐,把他当成椅柱。秦岚疏沾了点雪水擦眉间。 “岚疏,可是要回去歇歇?”“九哥,我觉得身上没劲儿。莫非真是老了?才跳那么会就累了。往常可没这种事呢。”秦岚疏勉力笑着说。“我也懒得动弹。可能是今儿个太尽兴了。”季南游懒散的接了句。“北驰呢,要不要散了?”“我还以为是自己上了年纪……”慕北驰遽然停住,把季南游从身上推开坐直,余光向四周看了看。
婢女在远处候着,静悄悄的,偷偷朝这边打量几眼,正巧被慕北驰捕捉到,慌忙低下头去。除此,只有梅枝风雪簌簌作响,再无其他人。慕北驰暗暗提了下内力,经脉一阵尖锐的疼痛,胸口如被巨石砸中,脸色煞白。
“怎么了?”季南游急忙问,秦岚疏正要凑近,“别动。有毒。”慕北驰沉声轻斥。两人顿时知道有异,谈笑如常,暗自调了下内息,脸色难看。季南游笑道:“北驰,你这笑话不好,可要多罚几杯。来来来。”举杯相碰,私语交谈。“是谁?”“不知。岚疏,你的人可信吗?”“都是近年来跟边上的。你们怎么样?”“不太好。使不上力。北驰呢?”慕北驰额上渗出汗来,“更糟。”几人中属他内力最好,季南游次之。这毒遇强则强,专为克制内力而制。
“秦姑娘,可要添点茶水?”婢女碧茶走近问道。
“不用。”
“水冷了,奴婢给您换上。”说着,自如的换茶添水,眼角瞟着他们的反应。还没有生效?该是时候了。故意用袖子带翻杯盏,酒水哗啦流到秦岚疏的裙摆上。“奴婢该死。姑娘起身换件衣服吧。”“下去。”“姑娘着凉了不是让奴婢罪上加罪?”“我,让你……下去。”“姑娘怕是动不了了吧。”她突然提高声调,远处侍女接到讯,抽刀暴起袭向第三人,转眼间血溅当场。
“秦岚疏,我等这天很久了!”从两年前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