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私了-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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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书记找?有什么急事?刘枚脑里跳着问号,心里敲着小鼓。她跟着田主任快步走进办公室,抓起电话耳机:“喂,丁书记嘛……”
“我……是赵平。”耳机里传来办公室主任的声音。
刘枚一听不是丁书记,气朝上涌,声音也粗了:“你疯了,这个时候打电话?”
“有紧急事。”
“说!”
“妇联关主任和丁书记都给你打过电话,他们说,你的手机关了。”
“现在正开大会,必须关机。他们有什么事?”
“没有说。我也不好问。”
“他们再打来,就说我中午开机。”
赵平迟疑了一下,说:“刘总,他们好像有紧急事。我听出来丁书记很着急的。”
究竟有什么事,追得这样紧?这边卫总裁够严的,她可不愿当个典型。但那边两个也得罪不起,特别是丁书记!刘枚犹豫了一下,说:“好嘛,我现在开机。你快点通知他们。”
刘枚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小巧的摩托罗拉手机,按了开机键,在手中拿着。她心里想,是不是北京要开一个什么会,市妇联要叫自己代为参加?不,关敏最喜欢开会,只要有会议通知,她还从来没有拒绝过。也许是在北京代买什么东西?不,买东西不会这样心急火燎的。是丁书记有什么事……
不一会儿,手机响了。刘枚掀开翻盖,是关敏的声音:“是刘枚刘总吗?”
“关主任,是我。我在北京开会。你有事吗?”
“有、有!”关敏急切地说,“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刘枚感觉到对方欲说又止的心态,她看了一眼在埋头看材料的田主任,打算走出房间又觉得不妥,只好降低声音说,“不要紧,你尽管说。”
“刘总,你们公司有个职工叫李一凡,对不对?”
今天关主任说话怎么这么不侃切?刘枚回应道:“对。”
“是这样的,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什么事?我不知道。”刘枚皱了一下眉,“昨天中午我就飞北京了。”
“啊!”关敏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声气,突然问道,“她被强奸的事,你知道吗?”
刘枚大吃一惊,手里的摩托罗拉也差点从手中滑出,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前天晚上,李一凡在回家途中被人强奸了。”关敏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说李一凡?”
“对。”
“怪不得她向我请了假。”刘枚心里像是遭针扎一样,双唇也有点打颤,“是我要她整材料,加班加到深夜的。她昨天在电话上都不给我说。谢谢你的关心,关主任。我马上派人去看她。”
“我已派江红去过了。”
堂堂一个市妇联主任,居然派人去看望一个小公司的受害女工。而自己作为直接领导,还不知道,更不要说去看望、慰问了。刘枚为自己的失职感到愧疚,又为关主任身居高位却这样体恤下属感慨不已,一股热泪从心里涌出,经鼻咽管流到了眼眶,声音也变了调:“关主任,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太关心我,关心女职工了。我代表李一凡、代表我们公司向你表示感谢!”
“可是,人家不领情,把江红轰了出来。”
“什么?”不知是没有听清楚,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刘枚追问道。
“你那个李一凡不领情,把去看望她的江红轰了出来。”关敏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为什么?”刘枚着急了,下意识地捏住手机像是回答关主任,又像是自言自语,“她不是这种人。”
“怎么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关敏语气有点冷,“人家江红还想不通呢,好心没好报。”
“这……”刘枚一时语塞,急切中她解释道,“她平时是有些清高,但怎么会这样呢?关主任,我了解后再向你汇报。”
“所以,”关敏的语气也变了,“我和丁书记的意思是让你去安慰安慰她。”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公司的普通女工被强奸会惊动市委书记和妇联主任?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从实际情况看,说不定三天两头都有这种罪恶造成的悲剧发生。他们为什么单单关心李一凡呢?也许她是他们的亲戚?不、肯定不是。李一凡夫妇根本不是本市人,也从来没听说过他俩在本市有亲戚,而且是当官的亲戚。也许是他俩在外地的亲戚通过关系……刘枚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她对着手机说:“关主任,我在北京。回去后,我一定去看她。”
“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说组织上很关心她,希望她要体谅组织,不要将事态扩大。”
刘枚听出了一点眉目,言不由衷地说:“她怎么会扩大?”
关敏立即紧跟上:“是呀,一个女孩子今后还要立身处世,要有个脸面。”
“昨天上午,晚报记者仲什么的打电话找过我。”来不及思考,刘枚就将这话说了出来,“现在想起来,可能是为李一凡的事。”
“我知道。他写了篇稿件要发,被丁书记制止了。”
刘枚大为不解:“我看过他的很多文章。鞭打罪恶,为女职工呼吁,为什么要制止?”
“为了我市有一个好的投资环境。一天到黑就刊播那些抢劫强奸、吸毒卖淫的,对我市的形象有什么好处?”
刘枚急了:“这些是客观存在呀!”
“那是另一回事。”关敏顿了一下,“刘总,我还有事。你就给她打个电话,劝她到此为止。一个女职工嘛,要为发展我市良好的投资环境做贡献噻!”
刘枚没有弄明白,李一凡被坏人糟蹋了,现在怎么反而“要为发展市里的投资环境做贡献”呢?她像个小学生般问:“关主任,我怎么给她说?”
“你堂堂大老总,妇联大执委,还不晓得怎么说?”关敏抑揄道,“我实话实说了:私了。这样,对她有好处。”
和谁“私了”?和强奸犯?为什么要“私了”?刘枚更弄不明白了,心里有点那个,“嗯”了两下,说:“好嘛,看她愿不愿意。”
“你是顶头上司,和你关系又好,肯定行。”
刘枚心里很不舒服,犹如在喝了大半的一碗鸡汤里突然发现了一只苍蝇。这是什么事呀?一个妇联主任来过问,居然叫人家“私了”!这事肯定有背景。那强奸犯要么被李一凡认出了,要么被抓住了。否则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她想问“关主任,那人是你什么关系”,但觉得有点唐突,就把冒到喉咙的话吞回肚子里去了,又不知说什么好,答应吗?这种事非同一般,不能乱答应。一口回绝吗?又不妥。就这样静默着,没有再说话。
“刘总,”那边关敏以为她关机了,急切地叫她,听见她的回音后,说:“别忙,丁书记要给你讲话。”
刘枚一惊,丁发达竟然在她旁边。刘枚将手机朝耳朵压紧了一些,里面传出了丁书记有点沙哑的声音:“刘总呀,我要说的小关已经说了。你要操点心哟!”
刘枚心里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嘴里只是说:“丁书记,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老将出马
仲秋骑车很快到了市党校,找到了邹平的宿舍。这是一间有二十多个平方的厅局级学员住的宿舍,去年才装修的,很堂皇,连贴墙纸都是意大利的。一个书架,一个平柜,两个单人沙发,一个比一般的写字台至少大三分之一的写字台,要不是上面堆满了书,还以为是一个大老板的办公桌,写字台的左边是一个二十九吋的三洋大彩电,一间双人大床,盥洗间里淋浴、盆浴,一应俱全。邹平习惯地递过一支烟。仲秋摆了摆手。邹平笑着说:“我老爱忘记。”把烟含在嘴上,揿燃打火机,点上,“读党校,好啊!有时间,安静,条件好。”邹平在屋内转了大半圈,“像不像三星级?”
“差不多。”
“走,我们去喝一杯。”邹平兴致很高,转身从平柜里拿出一瓶酒来,“这是华西报老总带给我的正宗五粮液。今晚尽兴尽兴!”
小食店里两张圆桌,四张车厢卡座。他俩选了靠里的一张车厢卡座坐下,邹平点了五菜一汤:水煮花生米、蘑菇炒肉片、香酥排骨、蚝油生菜、红烧牛肉和黄瓜皮蛋汤。一个一看就是农村姑娘的小服务员端来了花生米,拿来了两个酒杯。邹平拧开五粮液瓶盖,先给仲秋斟了一杯,然后给自己斟满,端起自己的一杯,对仲秋说:“来,先喝一满杯,难得你来看我。”
“好!”仲秋一仰脖喝了,“是我来求你,老领导。”
“现在不谈正事。”邹平又将两个酒杯斟满,“还记得那年我们在玉峰煤矿吗?大雪封山,冷得打抖,我们回不了报社,就和那些矿工一起,一瓶老白干,一盘花生米,围着燃得呼呼直叫的大烤火炉,多有意思……”邹平抿了一口,陷入了回忆。
“记得,那是我刚到报社不久。”仲秋也走进了回忆,“就是从那次起,我学会了喝酒。”
“喝酒好,解愁释闷,舒筋活血……”
“邹总,你……”
“我今天是把你当成知己、小老弟。过两年,我来给你跑二排,这两年忙得昏头转向,还不讨好。结果呢?把手艺也搞生疏了。”
仲秋给邹平拈了一快香酥排骨,说:“领导,你还早着呢!”
“早?”邹平用手拿着排骨,边啃边说,“你没看出来吗?叫我进党校,实际就是叫我给人家让位。现在是轮岗、大换班的时候。该这一拨人吃香了。”
“都说你要提拔了。回去后就当日报的一把手。苦出头了。”
邹平没有言语,端起酒杯和仲秋碰了一下,说:“你呀,只晓得写文章!他文来富、丁某人会让我去占那个肥缺?不晓得又要从那个区县选一个出来。现在是爆冷门的时代。”
“不是爆冷门,是农村包围城市……”
“这,这有点……道理!”邹平若有所思地说,“不要说上面一层,就是局级好多都是区县来的。我们这里,好多人跃跃欲试,天天晚上出去……”
仲秋接过话题:“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嘛。你也应该活动活动……”
“除非我不要人格和操守!我现在活得悠哉游哉的,坦然!你别看那些‘活动’的,累,像太监、似龟儿一样的,没有一点人格。”邹平自顾喝了一口酒,“不信,我们隔一阵去那些头儿的住家周围转,保证会看见那些夹着皮包的鬼鬼祟祟的活动者。”
仲秋给邹平斟上酒,转移了话题:“未必他们就能一手遮天?还有青部长、许书记噻?”
邹平将伸出欲拈菜的筷子停在半空,说:“一言难尽,作官作到那个层次上,考虑得最多的是平衡。人家不会为一个人的进退伤了和气。除非……”他摇了摇头,拈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口里,嚼着说,“何况报社的头儿哪个不会当?向太明不是当得尚好?文来富管新闻不是也管得很好吗?外行领导内行,这是有道理的,只要是‘政治家’就行。”他见仲秋没有应声,转了一个话题,“苏东坡说:‘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鲁迅又来反其道而用之,改成‘人生识字糊涂始’或者是‘人生识字糊涂死’,我已记不清了。不过那无所谓。一是说人从识字起就开始糊涂了,一是说人从识字起就糊涂直到死。我以为还是东坡老先生的话要意味深长些。那些斗大的字认不到两箩的人,他忧什么?患什么?人到了一定年龄,你就揣摸得出其中三味,你说呢?”
仲秋原想把鲁迅的名句给邹平确定一下,后来一想,不行!或许这是老总故意在生发在搅,你去一说,要么是多此一举,要么就成了才进学校的小学生。他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皮蛋汤,说:“你呀,太直太露,缺乏当官所必要的某些东西。”
邹平用右手食指点了点:“什么东西?”
“陆游说‘功夫在诗外’,当官不是也在‘官外’么?你看丁发达、文来富、向太明,上下左右,好多人一路春风,层层递进,不是因为这‘功夫在诗外’的升官术是什么?要讲水平,他丁发达、文来富……等人,那个能和你比?”
“也不能这样说,他们各有各的长处。”
“他们的长处就是紧跟时代和官场,与时俱进。”仲秋激愤起来,“狗屁不通,不知新闻为何物的人还来管新闻。我们报社也是,排字工、打字员、炊事员等等摇身一变都成了本科生、研究生,都当起记者来了。我看呀,今后国家应少办或干脆不办那些全日制大学,就办一些文凭速成学校。文来富他妈的还是研究生,他研究什么?研究床上功夫还是溜须拍马?……”
“来,喝一杯。”邹平见仲秋来了情绪,端起酒杯,向仲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仰脖干了,“人家还是书法家,字写得不错。”
仲秋哂笑道:“邹总,那也算书法?我天天只练那几个字,写得比他还好。你没看那些歌星、影星,一个个的名字写得多好、多有个性,可他们就只能够写名字。那名字还是请人给设计的。不信,你去打听,他给那些拍马屁的人写的字,全是那几首诗,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望庐山瀑布》,张继的《枫桥夜泊》,杜牧的《清明》,翻来覆去的写。”
“不,向太明拿回来挂在报社会议室的就不是,而是杜甫的《望岳》。”
“我知道,那是请了高人去指点的,一连写了好几天,才选出这么一张。那一是为向太明撑面子,二是炫耀自己。”
“你乱说。人家还是‘书协’顾问,没有一点水平?”
“那个高人就是我老婆的远亲。”仲秋看了一眼进来的几个人,收回眼光,说,“只要你官做到那位置,那些协会还不送帽子给你?人家不是看你的水平,而是看你的地位。老总,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呀,传统文人的味儿太重,我就受到你的影响,所以……”
“是呀,”邹平边嚼生菜边笑着说,“赶紧和我划清界限。”
“划不了啦!”仲秋喝了一小口酒,压低了声音:“听说他在县里还有一个小情人,已经弄到电视台去了。他和向太明的姐姐也有一腿。”
邹平吃了一片香菇后,拈了颗花生米慢慢放进嘴里嚼着,过了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说:“我也听说了。”
“喂,邹总,”仲秋见旁边一桌也坐上了食客,将声音压得来只有邹平才能听见,“你晓得不?文……他还把他的一个亲戚,好像是他老婆的侄女什么的,送给丁当了保姆。”
“羊落虎口。”
“都说丁喜欢这一杯,好多年前,他到乡下去,就和文搅上了。还说丁有好几个,妇联那个也是……”
“你消息真灵通!”
“他们为什么不挨?”
“你呀,就凭这点捕风捉影的事,就处理一个相当一级的干部?捉贼拿脏,捉奸拿双。你抓到了、捉到了?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了。除非他们经济上有了大问题,或者站错了队,那时就会说他们养了情妇、包了二奶。现在,难!”
仲秋顿悟了:“对。你看,现在揭发出来的、打倒的那些官儿,差不多都养情妇、情夫,包二奶、二爷。没揭发打倒时,他们不是养得很好包得自在吗?有谁管?官照升、荣誉照拿、先进模范照当……”
“喂,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谈你找我的正事。”
邹平有滋有味地嚼着花生米品着酒,听仲秋讲今下午宣传部的会,文来富的讲话和那篇文章被撤下来的事,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蹙,等他说完了,过了一会儿才自问自答般说:“怎么会这样?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大抓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