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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拒绝私了-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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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区流动人口特别多,这几年回来的‘劳释’人员也在不断增加,因此,发案……”他抬起眼睛瞟了一眼丁书记,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皮下垂,眼光落在光荣册上,就继续大着胆子说,“实际上比去年同期有所上升。但我们对外没有这样说,怕产生负面影响。今天是对你丁书记才实话实说。还需要丁书记多批评、多指示!”
  “办理得如何?”
  “凡是立了案,又破了的,我们都力争在法律法规规定的期限内结案。”
  “有没有立了案又不办的?”
  “没有。”唐彪想了想,加了一句,“除非有的报案人又撤案。只要立了案,我们必须加快办,不得拖拉推诿。人大、政协、新闻舆论监督,老百姓看着。我们呀,是在聚光灯下工作哟!”
  “立了案又破不了……”
  不等丁书记说完,唐彪抢过话头:“这要说个明白。为什么破不了?大致有几种情况,作案人跑了,一时抓不了;调查线索不充分;取证困难……”
  区委古副书记从丁书记背后伸手过去拍了唐彪一下:“老唐,该你唱了。”
  唐彪赶紧正襟危坐,翻出讲稿念了起来。丁发达的思绪还萦绕在唐彪关于立了案又破不了的介绍中,要撤案只有立案人去撤。可是从关敏提供的信息看,那女人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是立案人,她不撤,这条路就没法走通。只有作案人跑了,那案子才能成为死案。但是,江兵已经拘押在看守所里……搞一个小动作,让他跑?不行,这有风险,而且牵涉面太大。只有从线索不充分、取证有困难上考虑……
  唐彪在讲话时还离开讲稿发挥了一大段政法干警如何学习贯彻“忘我精神”,在工作学习中作到“忘我”的讲话。可惜的是,这一段他认为很精彩很有亮点,而且是他的个人版权的讲话,丁发达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不知什么时候,文来富已对着面前的麦克风在说了:“我是来学习的。本来青敬部长要来的,因有要事去北京了,不能来。我代表他、代表市委宣传部来祝贺大会胜利召开、祝贺各位取得了优秀成绩!我没有更多的话要讲,过会儿请市委丁书记作指示。我给大会送一副学写的字。”说着,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这是我送给区政法委的。希望你们的工作一凡风顺,任何猿声都阻挡不住。”
  是一个条幅,上面写着李白的《早发白帝城》。唐彪举着这条幅大声说:“谢谢,我代表全区政法干警感谢你。我们一定忘我工作,乘风破浪!”
  丁发达从沉思中扭过头,瞄了一眼两个人还展开拉着的纸,心里颇不以为然:这家伙,又在卖他的狗皮膏药!人民中学的马老师就说过,这是临摹的清代才子龚晴皋的行楷。他的行楷多中锋中笔,其笔雄、古、逸、润,加之墨的浓淡变化,用笔的枯湿急缓配置,别具一格,耐读耐摹。就是这么一点儿临摹的能耐,还在读什么书法硕士研究生!这也难为他了。现在文凭吃香,他文来富好不容易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弄个文凭,坐着不踏实呀!要真讲起来,他文来富有什么本事?偷鸡摸狗跳岩爬山?那是年轻时候,好汉已不提当年勇了。勾引女人床上功夫?那毕竟不是正道,且对仕途没有多少益处。溜须拍马蝇营狗苟?尽管这是他的一大法宝和看家本领,但现在而今眼目下,有这法宝和本领的人比比皆是。必须还要有点与众不同,在场面上拿得出来的东西。法律、经济、政治、哲学、文史……他是门门懂,样样瘟。在台上还可以照本宣科,还可以拣几句《人民日报》、《新闻联播》及市报的话依样画葫芦地卖出去,还可以东扯葫芦西扯瓢地仗着自己的帽子胡弄大家。可真要较起劲来,他就现象出丑了。相比之下,书法还算是他的长项。毕竟还可以临摹嘛。只要有了文凭,即使在这个系统不能升迁,起码也要到人大、政协去当个什么专委会主任。到了那一天,书法就要派上用场了……不过,文来富再差,毕竟是自己的人,而且是贴心的人。前些日子,送到北京老朋友老领导家里去的那个年轻漂亮有大学文凭的小保姆,就是他文来富一手操办的。这姑娘和丁发达家的保姆一样,又是文来富的亲戚。没有这一个个朋友领导部下的捧场提携帮死忙,他丁发达也不会有今天!他需要文来富这种小兄弟,关键时刻还要给他扎起:“好哇!来富部长是在赞扬鼓励你们。这字,可是一流的呀!”
  有丁发达的一鼓噪,会场的情绪起来了,掌声比前次响亮几倍,可以用雷动来形容了。文来富从心里感谢丁书记在关键时刻“拉了兄弟一把”,鼻管发酸,热乎乎的东西窜进了眼眶。他也鼓起掌来,并趁势坐下了。
  这边,丁发达皱了一下眉头,喝了一口水,抬起眼皮,用散乱的目光扫了一遍会场,又收回放在光荣册上,不知为什么刚才飞出去了的思想又飞回来了,像一个车轮就在原地悠悠地转:这个线索本来就简单,不是贩毒,有上家下家,单线联系;不是窃取情报,人海茫茫海底捞针;不是月黑风高,杀人越货……拦路威胁,暴力强迫,实施奸淫,被当场抓住!丁发达下意识地摆了一下头,这不好作文章!只有从取证上……
  “丁书记,请您作指示。”左边的古副书记轻声说。
  “什么?”他偏过头两眼空洞地看了一眼。
  “你看,”古副书记指着会议程序第八项说,“该你作指示了。”
  他的思想终于被古副书记从立案、破案的原地请回了会场,还没有回过神,政法委副书记已经在宣布:“下面,我们请市委丁书记作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同志们!”丁发达双手握着水晶茶杯,像很多善于讲话作报告的相当一级的领导干部那样,将话头打住,双眼扫视着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的会场,故意用这种静场来调动与会者的情绪,增加自己的威慑力。足足过了三十秒,也许有一分钟,他才重新开口,“有幸参加你们的大会,很高兴。你们这会开得好、开得成功,是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我没有什么讲的。我是来学习的。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市委、市人民政府向你们问好!向你们表示感谢!刚才唐彪、唐主任同志已经讲了很好的意见。你们区的政法、公检法各部门的工作都作得不错,为其他各区(市)县作出了榜样。特别是唐主任对市委提出的‘忘我精神’的禅(应是阐)述很深刻、很透彻。大家一定要扎扎实实工作,认认真真办案。不冤枉一个好人,决不放过一个坏人!”
  他正讲得投入,秘书任进在后台角徘徊着,右手拿着小小的摩托罗拉手机(从机身上牵出一根细细的黑色的线,一直通到他耳朵,那里塞着一个花生米样的耳塞)在说什么,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他不停地看着丁书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昂首挺胸地大步走上台,在众目睽睽下径自朝丁发达走去,压低声音说:“首长,北京来的急电!”
  惹火烧身
  仲秋准时到了帝王饭店。市经济委员会在这里开一个庆祝“五·一”的茶话会。
  这些年来,也许是利益驱动,记者不分行业乱跑,特别是有“搞头”、有“油水”的地方,各个媒体的记者涌去一大群。有时,一家媒体就有五六个。尽管头儿们一再打招呼,定规矩,记者只能在自己分工的范围之内活动,但收效甚微,因为头儿们就做不到。现在一些年轻记者,更是厉害,挣不到高工分(报社改革,实行发表稿件打分制,按分计酬)不写,不给好处不写。一些记者天天泡在茶馆里、麻将桌旁,靠手机、传呼打探,一有好的信息,就蜂拥而上。
  仲秋瞧不起这些人,自己走自己的路。古人尚能不为五斗米折腰,今人就做不到么?人总还有点尊严,何况记者?他本不想参加这种与社会生活部没多少关系的会,但胖子非要他来不可,说这是他策划的,是他做东。还说你这个社会生活部的主任,到处都是你的辖区。最后神秘兮兮地说还要向他打听一件事,仲秋追问什么事,他又说要给他提供一个女研究生在求职期间,被人强奸后拐卖到山区的大新闻。这就吊起了仲秋的胃口。
  帝王饭店三楼的一间像谈判室一样的会议室里,一张厚重的仿红木枣红色大长桌雄踞在屋中央,一把把同样质地同样颜色高背木靠椅围在它的四周。花生、瓜子、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嫩得碰到就会出水的鸭梨酥梨、奶黄色的马来西亚香蕉、绿色的叶子上还有露株的广东荔枝桂圆,还有精装的“大中华”,在桌子边摆了一圈。每张凳子前,还有一瓶矿泉水。已到了七八个人,分别在拉呱。仲秋一进门就闻到了香烟味。
  胖子拉着他,向各位一一作了介绍。佟福喜他已认识。经委非公有制经济处的处长雷开国,仲秋似曾相识。再一个就是经济报的罗仁全副总编,算是这里面的仲秋的熟人了。他一见到仲秋就伸出手来,问:怎么样,还好吗?仲秋握着他的手摇着说:还好。吃得走得做得。另几个都是民营公司的老总。趁他们继续侃的空隙,仲秋把胖子拉到一边,问:“你那个朋友来没有?”
  “还没有。在路上了。”
  “你不要骗我哈。我就是冲着他来的。”
  “她呀,是个漂亮老总啊。才办完离婚。”
  仲秋推了胖子一把:“老不正经。说正事。”
  胖子看了一下劳力士手表,说:“还早,我们坐下吹吹。这种会,要说开,现在就开了。”胖子摆了一下头,“你看,他们不是开得很热闹么?这是耍耍会,吃吃喝喝会。边耍边吃边吹边联谊,就会出信息出效益。你不要用计划经济的眼光来看待新生事物。”他抓过几个荔枝放在仲秋面前,“来,吃!等经委周生泽主任来了,讲几句话,就吃饭了。”胖子剥开一颗荔枝,把乳白色的果肉放进嘴里,一嚼,那果汁就从嘴角溢了出来。他吐出小小的果核后说:“这是小核的。你吃一个。最近怎么样?”
  “还有怎么样的?天天编稿写稿,周而复始。”仲秋也拿起荔枝剥着。
  “看你心宽体胖,印堂发亮……莫不是正在走喜运?”
  仲秋只管剥荔枝,剥出咬了一口,说:“你才是。我有啥子运?”
  又来了人,胖子站起来去应酬了。经济报的罗副总走了过来,坐在旁边,轻声问:“仲主任,那两个记者是你们部的?”
  仲秋知道他问的是潲水油的事。前几天,报社新闻部的两个记者听说有人把潲水里的浮油搜拢来,卖给同样黑心的火锅店、小吃摊点的老板。就写了一条消息,说某地又在加工潲水油,给工商部门打电话,该部门不理。文章见报后,工商局长下令一查到底,结果是个假新闻,然后一纸报告反映到市委、市府,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谁来监督舆论监督机构?他摇着头说:“不是。我们部不编发这种新闻。”
  “是呀!他们说,潲水油也是社会新闻。”他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拈起一颗三米花生,说,“我说,人家仲主任是大牌记者。即使这种稿件在他那里,也不会出笼。哦,最后怎么处理的?”
  “还没有结果。不是我这个部,有些情况不太好问,比较敏感。”
  “听说处理不会重,搞个批评教育,下不为例就算了。”
  “真的?”仲秋扭过头来。
  “那两个中的侯勇是不是去年才来的吗?”
  “好像是。”仲秋想,真是旁观者清呀,外新闻单位的比自己还清楚。
  “原来在屠宰场。有一张什么学校的函授文凭,一口还没有改过来的专县口音。”
  “我见过。今年春节,他作为青年代表发言,那口音不东不西的,好像是那个县份上的。”他手里还拿着那颗黑亮的如围棋子一样的荔枝核,端详着。
  罗仁全剥开花生壳,取出花生仁,用食指和拇指把上面那层薄薄的皮搓掉,说:“这就对了。这人有来头。是丁发达丁大人的亲戚。”
  “他是哪里的人哟,有这种亲戚?”
  “据说是他的保姆的男朋友。”
  仲秋丢下荔枝核,笑道:“罗总,你应该办张社会生活报。保证畅销。”
  罗副总笑了笑:“我这把年纪了,搞了半辈子新闻。尽管不如你老弟嘛,但市里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噻。不然……”
  又陆续进来几个。其中一个五短身材,鼓眼睛、塌鼻子、翘嘴巴,大包头,油亮油亮的,上面蚂蚁都站不稳,做起目空一切的样子。仲秋认识他,电视台的新闻部主任,八十年代跑新闻时,扛个摄象机,经常碰到。那时,他才从一个养路队调到电视台,话都说不伸展,更莫说写稿件了。就是配图的那几句话都写不顺,常在仲秋面前“仲老师仲老师”的喊个不停,目的是拿他的稿件去抄。后来,靠“功夫在诗外”,当上了头儿,机子也不扛了,稿件当然更不写了,看见仲秋就不理不睬了。
  胖子走过来要给仲秋介绍,仲秋立即说:不用了。我们早就认识。那人脸上立刻泛红,伸出的手又缩回去了,嘴里叽哩咕噜的说着,闪到一边去了。又剩下他和罗副总了,各自吃了几颗糖果,罗仁全又开腔了:“老弟,咱们是老熟人了,但这话我还真拿不定是说还是不说?”
  仲秋磕着一颗白瓜子,笑眯眯地问:“啥子事吗?你怎么变成老太婆了?”
  罗副总静默了一阵,说:“是关于你的。”
  “我的?”仲秋用左手食指指着自己鼻子,笑着问,“你有什么好消息?是不是文来富要提拔我了。”
  他只顾吃花生,没有开腔。
  “你说呀!卖什么关子?”
  “老弟,你是不是陷进什么官司了?”
  仲秋两手一摊:“我有什么官司?怎么我不知道呀?”
  罗仁全看见仲秋坦荡荡的样子,释然了:“说你陷进了一个桃色事件。”
  “什么桃色事件?”他茫然地看着罗仁全:“我怎么不知道?”
  “准确说,是一个桃色官司。”
  “官司?嘿,有意思!”
  “都传遍了,我都听到好几个方面的说。”罗仁全巴着指拇,说,“一是宣传部的,二是文化娱乐报的,三是日报的,四是你们报的,还有电台、市妇联……反正一些熟人都这样说,问我认不认识你,说你……唉!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仲秋明白他指的什么了,检察院的人来找他前,就有风言风语,之后,更是风急雨骤,社里好些人好像不认识他似的,总是拿怪怪的眼神看他。他知道这谣言、这阴风来自何方,但不知道它们都是些什么内容……给许书记的信,惹恼了一些人,人家不舒服,当然人家也要让“惹”他们的人不舒服。俄罗斯不是有一句谚语吗,尽管有时鸡飞得比鹰高,但鹰还是鹰!他装着不知道,更不去给这些人较真,也不去解释,只是一如既往地上自己的班,开自己的会,写自己的文章,发部里的稿件……一句话,我行我素。罗仁全毕竟是自己多年的朋友,他肯定是站在关心的角度才说这事儿的。听他话的意思,可能是说他和李一凡怎么怎么了。他开心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咬了咬嘴唇,说:“老兄,我知道你说的了。现在一时也说不清。久了你就知道了。”末了,苦笑着加重了语气,“罗总,你是了解我的,真金还怕粪水糊么?”
  罗副总正要说什么,胖子带了一个略微有点发体的穿着黑色宝姿连衣裙的中年女人过来了,边走边说:“老同学,你等的人来了。这是我给你讲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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