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爱世界.小世界(出书版) 作者:陈之遥-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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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坚持,却也没放开她。她把手抽回来,转身就走了。
回到公寓,她一面淋浴,一面回想这一晚,叶嘉予又对她格外的好,就像以前他们每次闹完别扭之后一样,他不会向她道歉,也不会再提闹别扭的原因,又或是争辩谁对谁错,只是对她特别殷勤一些,就算是和解了。而隽岚这个人一向是不记仇的,随便什么事隔夜就忘,更加做不到不理他,稍稍做些姿态,便又开开心心的该干嘛干嘛了。
但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她知道,他一定也知道。
洗完澡出来,她又看到那只系着丝带的盒子,撕掉包装纸,里面是一只浅绿色的首饰盒,装着一条细细巧巧的项链。她没有拿出来,莫名联想起很久以前他送她的那只包,Prada的,上面有个拼布机器人,她拿来装过一阵琴谱,后来不怎么用了,一直很小心地收着。她突然想到,如果让她自己选,肯定不会买那个包,无关价钱,其实是她不喜欢,但因为是他送的,她便当宝贝似的一直留着,哪怕只是他随便走进一家店,在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店员推荐下随便买的。
第二天是圣诞节,隽岚照例还是去公司加班。一早到办公室,不见郁亦铭,Johnson倒是在。
隽岚见自己桌上放了一只半透明的一次性饭盒,里面是两对迷你版的点心:蟹黄烧饼和枣泥糕,便问Johnson:“这是谁的?”
“昨天你走之前,我们不是说要去尖沙嘴吃宵夜嘛。”Johnson笑答。
“噢,谢谢。“她完全不记得。
“这你就谢错人了”Johnson纠正她,”是Ming说你喜欢这两样,特地打包带回来的。”
隽岚有些意外,心想见到郁亦铭一定要谢谢他,这一次,他真的是帮了她的。却没料到,郁亦铭人还没来,短信就已经到了,问隽岚:到公司了没有?昨天分配给她的那一部分工作有没有做完?
不用见面,隽岚就想象得出他那副做派,自以为是她的上级。她懒得回复,把手机连同那只饭盒往抽屉里一塞,开始干活儿。她昨天走的早,夜里睡的也早,再不抓紧,真的要交不出功课了。
不多时,郁亦铭拿着杯咖啡晃进来,没跟她打招呼,就去自己位子上坐好。隽岚也已经把向他致谢的茬给忘了,紧赶慢赶的把自己做的那部分弄好,发给他看。他很快回信,挑了几个小毛病,最后在sametime上对她说:“还行,比从前聪明点儿了。”
隽岚气结,刚要与他斗嘴,手机在抽屉里震起来。她拉开抽屉瞄了一眼,竟是嘉颖的号码。
除去代沟不提,她跟嘉颖完全是两类人,难得在塘厦见一次,最多也就是问个好说几句客气话的水平。嘉颖做的许多事,她没办法理解,嘉颖对她也差不多,突然打电话给她所为何事?她实在想不出。
“隽岚姐,我哥在不在你旁边?”电话接起来,就是这么一句。
“不在,我在公司加班。”隽岚回答。
“今天还要加班?你公寓的钥匙在不在身上?借我用一用。”嘉颖一向开门见山。
“在,……”隽岚回答,想问她为什么圣诞节大清早的跑来香港,又为什么要借她公寓的钥匙,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打断了。
电话那边欢呼起来:“那太好了,我现在过来拿,你在IFC对不对?”
“对,你……”隽岚还想问为什么,那边电话已经挂断。
嘉颖动作倒快,十几分钟电话又来了,说已经到楼下,在大堂等。隽岚拿了钥匙下楼,一出电梯就看见小姑娘站在门禁外面,脸上浓妆未卸,全身派对装扮,多半是一夜未归。几米开外还有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孩子,在用前台的多媒体指引机,装作无关路人,但看身上的打扮,十有□是跟嘉颖一起来的。
还没等隽岚开口,嘉颖就求她:“隽岚姐,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哥,我也不想玩通宵的,现在这样子回家一定死,要是刷卡住酒店,我妈有短信提醒。”
这种事,隽岚原以为生了孩子,再过个十几年才会遇到,但就算措手不及,却也知道担待不起。她难得这么严肃的讲话:“钥匙我给你,你去卸妆洗澡换衣服,但你朋友不可以去。我打电话给你哥,就说昨天夜里你睡在我那里,叫他中午去接你。”
嘉颖也算会看山色,知道再求也没用,乖乖跟着她走了。这一趟又浪费掉大半天,等嘉颖收拾妥当,隽岚打电话叫嘉予过来,正式移交。嘉颖也明白她上路,偷偷握了握她的手,做口型说了声“Thanks”。
接了嘉颖,叶嘉予又说一起吃饭,隽岚推辞,说还要回去加班。嘉予送她回公司,临走又对她说“谢谢”。
“谢什么谢啊,”嘉颖坐在后排位子上笑,“隽岚姐是自家人。”
这一句“自家人”听得隽岚一阵瑟缩,说了声再见,开了车门就走。走出几步,隐约听到嘉予在车里训他妹妹,她广东话不好,听的也不真切,仿佛是在说家里人都忙成这样,嘉颖却还是这么不懂事……
隽岚回头看,透过挡风玻璃,叶嘉予也正望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解开安全带,下车朝她走过来。
“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讲,”他追上她说,“你上次要我留意资产评估的项目,我手上正好有一笔deal,下家想要第三方评估报告,等你回来就约个时间见一见吧。”
她多少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总算有一件事,他还放在心上。
有人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差点撞到她,他伸手将她护住,就好像是一种本能反应。有那么短短一秒,她靠在他胸口,他身上就是一件薄衫,她忽地发现这一阵他真的是瘦了,即使是不皱眉的时候,眉间也有紧蹙的痕迹。他身上压着的事情太多,她这样对自己说,香港的工作,塘厦的那个家,还有她。就是这样想着,他低头吻她,她没有拒绝。
“好浪漫啊,可是警察要过来开罚单啦!”嘉颖降下车窗,探出头来朝他们喊。
回到公司已经是傍晚了,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隽岚打开电脑,发现郁亦铭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报告发到客户那里,圆满交差。她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来他就住在楼上的酒店里,便上去找他。
门铃响了很久,郁亦铭才来开门,光着脚,身上是一件白T一条运动裤,还有一个眼罩推到脑门上,睡眼惺忪。
他住的是行政楼层的一个小套间,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外加一个半开放式的小厨房。客厅里有张长沙发,对窗放着,可以看到海景,上面有条棉毯,地上扔着一本书,刚才他应该就睡在那里。
见到隽岚,郁亦铭不算太意外,也不说什么,敞开门让她进去,自己又回到窗边那张长沙发上去躺好,盖上毯子,眼罩拉下来。
那个眼罩是乳白色丝质,上面绣着一行花体的英文“Kiss the Bride”,隽岚看了觉得好笑,问:“你在睡觉啊?”
“废话,”他点点头,“昨天熬得那么晚。”
“你在看什么?”她走过去,蹲在地上看那本书的书脊。
他拉开眼罩瞄了一眼,回答:“The Razor’s Edge,上厕所的时候看最好。”
见他这副死样子,隽岚觉得有些讪讪的,有些后悔来这一遭,只想快点走吧,便站起身对他说:“这一次,谢谢你帮我。”
“干嘛谢我?你应该骂我才对,”他笑了一声,“本来是你的项目,我抢来做完了,Johnson现在是没说什么,心里也有数的。”
“我可没这么想……”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那倒是,你这个人就是笨。”他还是笑。
她有些生气,觉得自讨没趣,转身去开门准备走人,走到门口想起那对蟹黄酥和枣泥糕,又回头对他说:“还有,谢谢你的点心。”
“你已经扔了对吧,放了这么久,都潮了。”他回答。
“干嘛扔了,这么浪费。”不知怎得,她又走回来,从包里里拿出那个饭盒,打开递到他面前,对他说:“来,一人一个。”
他总算拉掉眼罩,坐起来看看那个饭盒,好像有些意外,嘴里却说:“不要,我不吃潮掉的东西。”
“你嘴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刁?”她又像从前那样拿大,批评他。
他却自满起来,说:“嘴巴刁是我的优点。”
“不要算数,我自己吃。”她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吃枣泥糕。
他看着她吃,待她一个吃完伸手去拿另一个,才说:“那我还是吃一个吧。”抢在她前面把那只蟹黄酥拿掉,一边吃一边说,“我看过天气预报,下周美东大雪,你记得多带些衣服。”
“知道了,还用你说。”她嫌他多事。
15
谁知到达纽约的那一天,却真的被郁亦铭说中了。御寒的衣服,隽岚穿了一件,带了一件,两件都长及膝盖的羊绒大衣,在香港觉得厚实的不得了,简直可以穿着去北极,结果一出JFK机场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在热带呆了一年多,她把融雪天在街上走的感觉都忘了,被大风一吹方才记起来。
一行人等站在街边,等公司派来接机车子,不过十来分钟,她已经快冻僵了,一上车就打了几个喷嚏,吹了好久的暖气才算缓过来。
同车的人都开了手机报平安,只有郁亦铭是个例外,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和司机聊着天。
隽岚给父母打了电话,又发了条短信给叶嘉予,说自己已到达纽约。他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对她说:记得去Greenwich看一看,是不是有人住在那里。
这句话看的隽岚心头一暖,她知道叶嘉予说的是他们从前住过的地方。她朝车窗外面看出去,天空阴冷,路两边雪积的很厚,所见所闻都是熟悉,只可惜这一程不会经过那条街。
车子送他们到酒店,房间已经开好。隽岚又冷又累,顾不上其他,赶紧洗了个热水澡,灌了一杯力度伸、一片感冒药下去。这一天本就没有安排,是留给他们调时差的,她行李箱也没开,从浴室出来,就钻被窝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响,她以为是在做梦,想用意念让它停下来,但怎么使劲儿都没用,许久才缓过神来,搞明白那是床头的电话在响。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章隽岚,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是郁亦铭的声音。
“是快死了,饿死了。”她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叫,看了一眼电话上显示的时间,夜里十点三十分,也就是说她已经睡了一整天了,水米未进。
电话那边在笑,笑完了才说:“快穿衣服起来,我带你去觅食。”
“我打电话叫room service不就行了嘛……”
“那哪是人吃的,快穿衣服,我过来了。”
她还想拒绝,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两个人的房间大约离得很近,一转脸就听到门铃响起来。半夜三更还会有谁来敲门,她跑去门边往猫眼里瞧了瞧,果然是郁亦铭站在外面。
“你要干嘛?”她打开门。
“你不是肚子饿嘛,快走吧。”他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朝她扇了扇。
“这么晚了,去吃什么?”她问。
“去不去法拉盛?”他提议。
“这么远?到那里都得十一点多了吧。”隽岚昏倒,他们住的地方在曼哈顿下城。
“走啦,想吃好的还怕远吗?”他继续煽动她。
“我现在好像不饿了。”隽岚想,怎么会不怕,她怕远、怕麻烦、更加怕冷,只能祈祷此刻肚子里千万不要咕噜噜的响起来,把她给出卖了。
“你要是不饿,就陪我去吃点,我饿了。”郁亦铭看说不动他,总算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闯进房间去替她拿了门卡、手提包,塞到她手里,拉她出来,再带上门,把退路都断了,最后才把胳膊上挽着的一件黑不溜秋的衣服扔给她。
“这是什么啊?”隽岚莫名其妙。
“外套啊,今天降温加大雪,你穿这点肯定不够。”他回答。
“这衣服能再难看一点吗?”她抖开来打量了一下,那是一件黑色派克大衣,棉质衣料洗得都有些退色了。
“难看朝北看,你这个人就是虚荣。”
“噢,你自己穿好看的,”她跳过去扯开他的领子看商标,“哟还是Ralph Lauren的,给我件破衣服。”
“那我这件脱下来给你穿。”他当真动手脱衣服。
她赶紧拦住他,乖乖把那件破大衣套上,生怕被Johnson或是旁的同事看见了横生误会。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映出她的影子,衣服大了一点,肩膀这里宽了,袖子也太长,但挽了一截起来就正好,配牛仔裤别有一番韵味。
等到上了电梯,轿箱里有镜子,她又对镜自夸:“这件衣服你送给我得了,还是我穿着好看,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郁亦铭难得没有嘲笑她,很爽快地说:“行,你穿着吧,我对你不错吧。”
“你得了吧,总是送我些旧东西。”
“旧东西好呀,不想要了,扔掉也不心疼。”
“指望我扔可难了,”隽岚笑起来,“连我妈都说跟老太婆似的,你给我那把琴,多少年了,我还珍藏着呢。”
他看看她,很久才笑了笑,说:“留着就好。”
出了酒店大门,他们上了一辆在街边侯客的出租车。外面比早晨飞机降落时更冷,但隽岚穿的也厚实了,郁亦铭给她的这件衣服不像她的大衣那样轻软,却很挡风,也很暖和,是沉甸甸的温暖。
“去法拉盛,王子街。”郁亦铭对司机说。
隽岚听了直觉亲切,她最喜欢那条街上的南翔小笼包店。去香港之前,她和叶嘉予住在曼哈顿,过去不方便,而且又没有郁亦铭那种“为了觅食,千山万水走遍在所不惜”的精神,一直想吃,但几个月也去不了一两次。
难得来到Queen’s,她当然想去吃小笼包。但车子开到王子街,两人付钱下车,她满怀期待,郁亦铭却把她拖进了小笼包隔壁的台式牛肉面店。
门口收银台后面坐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看见郁亦铭就跟见到亲人似的,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哎呀,小郁,怎么好久都不见你来?”
郁亦铭对她笑,说了声:“珠姐,新年快乐。”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一个咬着牙签的老头走过来抹桌子,也是一口台湾腔普通话,问郁亦铭:“小郁,今天吃什么?”
隽岚刚刚拿起餐牌来研究,郁亦铭却已经替她决定了:“我还是老样子,她也一样。”
“哎,老样子是什么啊?!”她叫起来,“你等等,我还在看菜单呐。”
“我还会害你啊?”他一把抢过那张餐牌,塞到一边,不让她再看。
“浓汤红烧牛肉面,牛筋多一点,加酸菜,”最后还是那个老头解释给隽岚听,“小妹,他是吃客,你听他的,不会错的啦。”
老头看起来慈眉善目,隽岚不好意思再争,等人家走了,才对郁亦铭说:“都是你,我不吃牛筋的,还有,牛肉面加什么酸菜啊?”
“做人别这么偏执,试也不试就说不吃,”郁亦铭批评她,“一会儿你吃了就知道了,酸菜是这碗面的灵魂,保证你吃完牛肉面把碗里剩下的酸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一碗牛肉面还有灵魂,隽岚不信,却也懒得跟他再争。
等了一会儿,面还没有上,管收银的“珠姐”又过来拉家常,问郁亦铭:“小郁,今天休息啊?最近天气冷,生意好不好?”
“我已经不开出租车了。”郁亦铭回答,熟门熟路的倒了杯茶,涮了涮筷子,分给隽岚一双。
“哦,是吗,那现在在哪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