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篇经典小小说打包下载-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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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神经的。”
安娜佩说。她们继续走下去,慢慢地轻蔑的气色没有了,然后她们变得很颓唐,她们凛然的姿态和步伐也消失了。她们俩双肩下垂,在慢吞吞地拖着脚步,彼此冲撞着也没有注意或道歉,于是又再被撞开,她们沉默了,她们的眼睛也起了雾。突然地媚琪挺直了背,抬起了头说话了,清晰而又有力。
“听我说,安娜佩,”她说:“喂,假定有一个非常有钱的人,懂吗?你不认识他,但这个人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要为你做点什么事。喂,这是个极其年老的人,懂吗?所以哪,这人死了就如同睡觉一样,他留给你一千万。现在,第一件事你要干什么?”
乡下佬的劝告〔美国〕威廉。萨洛扬
有一年,我的叔父美立克从弗莱斯诺到纽约去旅行。在他上火车之前,他的叔父迦洛看望了他一次,告诉他旅行上的种种危险。你上了火车,那老人说道,仔细拣定你的座位,坐下来,不要东张西望。唔,叔叔,我叔父说道。几分钟之后,火车开动了,那老人说道,两个穿制服的人会从夹道上走过来,向你要车票。不要睬他们,他们会是骗子。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叔父说道。你会知道的,老人说道。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唔,叔叔,我叔父说道。你旅行了不到二十英里,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会走到你跟前来,递给你一支香烟。告诉他你不抽烟;香烟上会有麻药的。唔,叔叔,我叔父说道。在你到餐车去的路上,一个很美丽的女郎会故意和你撞个满怀,而且差不多抱住你,老人说。她一定极其陪小心而且动人,你自然的冲动便是要和她做朋友。抛撇了你那自然的冲动,一直进餐车去吃东西;那女人会是女冒险家。什么?我叔父说道。婊子,老人喊道。一直进去吃东西,点最好的食品。如果餐车人满了,那美丽的女人坐在你同桌的对面,不要对着她的眼睛看。如果她讲话了,装做聋子罢。唔,叔叔,我叔父说道。装做聋子,老人说道。这是惟一摆脱的方法。摆脱什么?我叔父说道。摆脱全部邪恶的花把戏,老人说道。我旅行过的,我懂得我谈着的问题。唔,叔叔,我叔父说道。这我们不要多谈了,老人说道。唔,叔叔,我叔父说道。我们不要再讲这问题了,老人说。这完结了。我有着七个小孩子,我的生活一向是圆满正经的生活。我们不要再想到它罢。我有着地呀,葡萄呀,树木呀,牛羊呀,和钱呀。人是不能一切齐备的——除非什么时期有一天两天是如此。唔,叔叔,我叔父说道。在你从餐车回到你的座位的路上,老人说道,你会经过吸烟间。你在那儿会发现一批人打着纸牌,赌客们会是三个中年人,指头上套着看上去很值钱的戒指。他们会向你笑嘻嘻地点头,他们中间的一个会邀你入局。告诉他们,你不会讲英语。唔,叔叔,我叔父说道。这就好了,老人说道。谢谢你,我叔父说道。还有一件,老人说道。当你夜里上床的时候,把你袋子里的钱拿出来,放在你的鞋子里。把你的鞋子放在你的枕头底下,把你的头整夜搁在枕头上,不要睡熟。唔,叔叔,我叔父说道。这就好了,老人说道。老人去了,第二天我叔父美立克上了火车,便一直横过了美利坚旅行到纽约去。穿制服的两个人并不是骗子,带有上麻药的香烟的年轻人没有到来,美丽的年轻女人没有坐在餐车里和我叔父同桌的对面,吸烟室里又没有人打纸牌,我叔父把他的钱放在他的鞋子里,把他的鞋子放在他的枕头底下,第一夜整夜没有睡熟,但是第二夜,他却放弃了全部的规矩。第二天,他自己把一支香烟递给了另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接受了。在餐车里,我叔父走到一边去,和一个年轻女郎同桌坐了。他在吸烟间里发起了打扑克,还在火车开到纽约之前,我叔父认识了火车上的每个人,每个人也认识了他。有一次,当火车穿过俄亥俄州的时候,我叔父和那接过香烟的年轻人和到跋沙尔去的两个年轻女郎组成了四人合唱队,唱了跋白希河青青。这次旅行是很愉快的旅行。当我叔父美立克从纽约回来的时候,他的老叔父迦洛又来看他了。看光景你是一路平顺的,他说道。你遵守过我的教训了吗?唔,叔叔,我叔父说道。老人远望着天空。有人靠我的经验得到了益处,这在我是觉得高兴的,他说道。
幸存者〔美国〕休。B。卡夫
熬到第三个饥饿的夜晚,诺尼把眼睛钉在那条狗上面。在这座漂流的冰岛上,除了高耸的冰山之外,没有任何的血肉,就剩他们两个了。在那次撞击中,诺尼失去了他的雪橇、食物、皮衣、甚至他的尖刀。他只救起了心爱的猎犬——尼奴克。如今,一人一狗被困在冰岛上,维持着一定的距离,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诺尼以往对尼奴克的宠爱是绝对真实的,真实得如同此刻的饥饿、夜晚的蚀寒以及那只受伤的脚上咬啮着的痛苦。然而家乡的人在荒年不也屠杀他们的狗来果腹吗?不是吗?他们甚至想都不想一下就做了。他告诉自己,当饥饿到了尽头一定得要觅食,“我们二者之中注定要有一个被对方残杀,”诺尼想,“所以……”他无法徒手扑杀那只狗。尼奴克凶悍有力远胜于他。此刻,他急需要一件武器。脱下手套,他把腿上的绷带拆下来。几个星期前,他伤了自己的腿,而用一些绳索和三片铁板绑成了绷带。他跪在地上,把一片铁板插入冰地的细缝里,并且使劲地用另一片铁在上面摩擦。尼奴克聚精地看着他。诺尼仿佛感觉到那炯炯的眼神,并发出愈发炽烈的光芒。他继续工作,并且企图使自己忘记它的目的。那片铁板现在已经有一面的刃了,并且愈磨愈锋利,太阳升起时他刚好完成了工作。诺尼将那把新磨的尖刀从冰地拔出来,用拇指抚拭着刀刃。太阳的光芒,从刀面反射过来,几乎使他一时眼花目眩。诺尼把自己完全变得残酷起来。
“这里,尼奴克!”他轻轻地叫着。狗疑惑地看着他。
“过来,快!”诺尼唤着。尼奴克走近了一点。诺尼在它的眼神中看到恐惧。从它沉滞的喘息和蹒跚、笨重的脚步可以得知它的饥饿和痛楚。他的内心开始哭泣了。他痛恨自己,但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尼奴克越来越近了,保持着它的警戒。诺尼感到喉间一股浓重的呼吸,他看出它那二只眼睛好似两股痛苦哀怨的井泉。现在,就是现在l攻击它!诺尼跪倒在地上的身体因一阵激烈的哽咽而颤抖着。他唾骂着那把尖刀,把它疯狂地往远处掷去。他空着双手,颠踬地向狗爬去,终于倒在雪地里。狗发出凶狞的咆哮,环绕着他的身体走动。诺尼现在充满了恐惧。掷出那把刀子以后,他变成毫无防备。诺尼现在虚弱得毫无反抗的力气。他的性命就好像悬在尼奴克面前的一块肉,而它的眼中充满饥饿的眼神。狗绕着他徘徊,并且开始从后面匍匐前进。诺尼听到那饥饿的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唾液声音。他闭上眼睛,祈求着这次的攻击不要太痛苦,他感觉到它的爪子踏上他的腿,尼奴克温热的喘息逼近他的颈子,一股强烈的气流聚集在他的喉头。然后,他感觉到一条热热的舌头轻轻地舔着他。诺尼睁开眼睛,怀疑地注视着它。他伸出一只手臂把狗和自己紧紧地抱在一起,悲伤地开始呜呜哭泣——一小时之后,一架飞机从南方起飞,上面一位年轻的驾驶员沿着海岸巡逻,他往下注视着那片漂流的浮水,在冰山的正上方盘旋,此时他看到一道刺眼的闪光。那是阳光在某件物体上反射起来的光芒。他的好奇心渐渐升起,他降低了高度,沿着冰山盘旋。此时,他发现在冰山的阴影之中一堆黑色的影子,从形状上看起似乎是人类。仿佛那影子之中还分成两个。他把飞机降落在水边,开始巡查,发现了那两个影子,一个人和一条狗。那个男孩已经昏迷不醒,但确信还活着,那只狗呜呜地在一旁哀鸣,已经虚弱得不能移动了。至于那道引起驾驶员注意的光芒,就是那把磨得雪亮的尖刀。它挺直地插在不远的雪地上,在风中微微地颤抖着——。
谜〔美国〕伊丽莎白。特伦特
我十八岁生日,杰克送我一本五年的日记本,上头有个锁,以及一把跟一角钱硬币一样轻的小钥匙。他觉得他太太的凯迪拉克从远方朝我们这边开过来时,我正坐在他旁边,转动那个似乎不怎么灵光的锁。他把我往下推,让我紧挨着这辆小货车的脏地板,且把一只手按在我头上,我吸着烟灰缸里他的雪茄冒出来的香气,一边跟着录音座里面罗珊。卡希的歌声一起哼唱。我们刚才在喝墨西哥龙舌兰蒸馏酒,酒瓶夹在他两腿中间,上面靠着他的裆部,裤子那儿的缝线都泛白了,虽然这件列威牌长裤还是新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列威长裤总是沿着缝线及膝盖部分泛白。在一块弧形的布下,他的拉链闪闪发光,是金色的。
“是她,”他说:“她白天开车也亮着车灯。我简直想不出来,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教我受不了的怪癖。”
他看我还躲得好好的,便把手从我头上拿开,去梳理他自己那头黑发。
“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觉得那样比较安全,她干嘛还要比较安全?她的时速精确地维持在五十五哩,因为她相信'飞机监视速度'这种标语,不管你抬起头,发现天空中空无一物,都无所谓。”
“她会看见你的嘴在动,杰克,她会知道你在和某个人说话。”
“她会以为我跟着收音机在唱歌。”
他并没有举起手,只动了动手指头打招呼,手掌稳稳地握住方向盘,我听见那辆凯迪拉克很有音乐性地吧吧两声,他很轻松地一小时开到八十英里,我研究他的靴子。绣在皮面上的鹿头已经磨烂,线头须须毛毛地垂落下来,鞋类部分已经磨坏,鞋底和鞋跟之间,有一大团泥巴——我认识他两年以来,他一直穿着这双靴子。录音座传出罗珊。卡希的歌声:“没有人深入我心,没有人是一个谜。”
“你想她成名是靠她爸爸的关系,还是靠她自己?”杰克说。
“你知道吗,车上大概有一百个瓶盖。这些东西可能会刺破小孩的光脚丫耶,杰克。”
“除了你以外,没有别的小孩会上这辆卡车。”
“你怎么搞得这么脏?”
“你怎么搞得,”他学着我说:“说话像个孩子。如果你想,现在可以坐回位子上来了。她不会往后看发现你。”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说:“就像我知道我晚餐要吃烤肉糕一样。它在空气中。就好像我知道你日记里面会写什么一样。”
“我会写什么?”我斜倚在座椅上,伸长脖子看着我牛仔裤上金粉印成的蝴蝶。车窗外,怀俄明州在热气中模糊晃动。一片黄褐色的小麦田,被细窄的泥埂整齐地画成块状。我可以嗅到隐藏在小麦底下的灌溉渠中水的味道。
“今天晚上你会写:'我爱杰克,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无法想象有谁爱谁像我爱杰克那么深。'”
“我无法想象。”
“一年以后你会写:'我怀疑我到底真正地看到了杰克的什么内涵,我很奇怪我怎么会花那么多时间,坐在他那辆小货车上面闲逛。他的确在性方面教了我一些东西。我们在夏安族地区的确也鲜有其他事可做。'”
“我不会那样写。”
“两年后你会写:'我想不起来那个老头儿叫什么名字,那个头发卷卷的,开着一辆脏得要死的小货车,随意浪费时间的人。'”
“我不会那样写。”
“不会?”
“今天晚上我会写:'我爱杰克,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无法想象有谁爱谁像我爱杰克那么深。'”
“是的,你不能,”他说:“你无法想象。”
“一年以后我会写:'杰克现在随时会到家。桌子都弄好了——铺着我祖母的亚麻桌布,摆着她的旧银餐具,还有婚礼时剩下来的黄色蜡烛——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等到吃完纳瓦拉的鳟鱼后,才和他做爱。'”
“显然得先发生过一次快速离婚。”
“两年后我会写:'杰克现在该到家了。小杰克饿得等不及要吃晚饭了。他今天说了除了'妈妈'、'爸爸'以外的第一个字,他说'卡卡'。'”杰克笑了起来。
“搞不好你听到他说'卡卡'的时候,他也正试着用手指在浴室的墙上写下这个字。”
“三年后我会写:'我的乳头有点儿发炎,因为给艾莉莎。罗莎慕德喂奶的关系。'”
“罗莎慕德,每个小女孩都该有一个她讨厌的名字。”
“'她的气息像香草一般,眼睛则蓝得像杰克一样。'”
“棒极了。”
杰克说。
“所以啦,你喜欢谁说的?”
“我喜欢你说的,”他说:“但我相信我说的。”
“没关系,我相信我说的。”
“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并不这么想。”
“你错了。”
“我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