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玻璃城,逆旅(出书版) 作者:叶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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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像有点印象,”陆炳堂敷衍着,心里也在转圈,想着既然穆忻说的有名有姓,看来倒不像是假的,这才挥挥手,“那你去吧,我刚下班,这就回家了。”
说话间似乎还有些惋惜:“本想请你喝杯咖啡的,既然你有事,下次再约。”
穆忻笑着答:“好,那下次见。”
说完话,陆炳堂开车离开了。穆忻出了一身冷汗,站在原地愣了半分钟。本想往市局大院后面的临时宿舍走,突然眼睛的余光看见陆炳堂的车在路口停下来,而路口上又分明是绿灯……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穆忻抬脚往日报社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按下褚航声的号码,电话接通,第一句就是:“哥,帮我个忙……”
五分钟后,不出穆忻所料,直到褚航声在报社门口接到了穆忻,路口那辆黑色的车子才重新发动,直至消失。
一直用余光扫视身后的穆忻这才松了口气,苦笑着想:这算不算是两个警察间的斗智斗勇?
再转念一想:这世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个样子?禽兽穿着制服,好人坐立难安,偌大世界、平安G城,可是,在这个夜晚,却没有能让自己安心睡觉的地方。
除了褚航声。
他怎么可以总是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出现,又怎么可以……是她这样的有夫之妇走投无路时的避风港?
“有夫之妇”……咂摸着这四个字,穆忻一边跟着褚航声上楼,一边不由得苦笑。
褚航声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这一切。
他只是像所有大哥应该做的那样,抱出客房的被子,端来一杯水,再把台灯的光调到柔和的亮度。在穆忻去洗漱的时候,他坐在客房的床边,内心矛盾了很久,想着自己到底该不该问穆忻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她是他的亲妹妹,他想自己一定会问的。因为如果他真是一个哥哥,绝不会忍心看妹妹一脸沮丧的表情却无动于衷。他应该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应该成为她在这个城市里的依靠,应该除了能给她一片逃避时的屋檐,还可以给她一个心灵的栖息处。
然而,他不是。
他只是她少年时代的邻家大哥,没有血缘,甚至应该避嫌。他们中间隔着的,或许不仅是身份的阻碍,还有十年的疏离。
他只能缄默。
想到这里他叹口气,还是站起身,顺手拍拍身边松软的夏凉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起身的瞬间,他看见靠在门边的穆忻——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许是因为她步子太轻,也或许是因为他思考得太投入,他只是错愕地看见她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目光平和地看着他。然而,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目光中蕴含着几分悲悯?
褚航声迷惑了:这样的眼神,究竟是在悲悯他的孤独,还是她自己的逃避?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他,缓缓开口。
褚航声愣了——这句话到底该谁问谁?
“为什么你家的洗手间里连一点女性用品都没有——面霜、香水、牙刷,什么都没有。一个有女主人的家,怎么可能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穆忻盯着他,“别告诉我她没多少机会来这里住。就算是没有机会来住,也总该准备她的日用品……除非,你从没有打算让她来住。”
这问题如大石般砸来,褚航声闭一下眼,然后才抬头看向穆忻的眼睛。
“说吧,你过得好不好?”穆忻的目光比褚航声所能想象的要犀利得多,她咬咬下唇,重复,“你,过得好吗?”
“说不上好不好,”褚航声缓缓地答,“我们,离婚了。”
是穆忻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经由他说出的瞬间,穆忻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喀嚓”一声碎在了自己心底。
陈年的灰尘纷纷扬扬弥散开来,比想象中还要多的悲伤瞬间将她淹没。她不知道,那些悲伤,源于同情的自怜,还是不可挽回的擦肩而过?
那晚,她,或是褚航声,兴许都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续更开始姐妹们~~出版时再停更,眼下有多少看多少吧,大家别嫌弃~~
最近比较忙,想必有孩子的姐妹们会比较有体会,尤其是大姑娘两岁、小少爷四个月……俩孩子一起哭的时候真是一个大闹天宫啊……我最近还要交《纸婚》三周年纪念版的稿子(新书会加一个3…4万字的番外),还要交《同桌的距离有多远》(儿童文学,意林传媒暑期上架,要换书名)的再版修订稿……简直是千头万绪……有空就来更一下,不要催我……我分身乏术……噗……吐血遁去……
☆、第八章:突如其来的背道而驰(2)
早晨,穆忻离开时褚航声已经早早出门了。
她只来得及看见餐桌上的一张留言条:今天有雨,门口有伞。冰箱里有面包。我去采访,今晚不会回来。钥匙在鞋柜上,离开时记得锁门。
没有碰面,反而少了许多尴尬。穆忻手里捏着那串冰凉的钥匙,多少有些踌躇: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离婚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合适吗?
一边这样揣摩着一边从门后拿了伞,抬头看看窗外,果然天是阴着的。以前杨谦从来不在意天气,妈妈不在身边更没有人提醒她拿伞。她是因为习惯了“有备无患”的自我照顾,办公室里才永远常备雨伞和警用雨衣。借调到市局,因为是临时工作,所以这些备用品自然是没有的。好在,她再不注意天气,还有这样一张纸条。
穆忻的眼眶有些酸涩——这些关怀,少年时代都未尝有过,可是褚航声,这样细致周到的一个人,怎么也会离婚呢?
想到这里时,穆忻突然苦笑——她有什么资格替褚航声惋惜?他离婚了,可是仍然有条不紊过着他自己的生活,事业仍然成功,房子干干净净。而她呢?她的婚姻还在,可是她不愿意回那个家。她看上去什么都有,稳定的职业、英俊的丈夫,快要买房子了,以后还会有车子、孩子……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自己在一步步往绝路上走?
她从没有想过,顽强如自己,从少年时代的困顿、父亲死后的凄惶中走过来,以为已经能扛得住所有悲伤,可这时,也会觉得绝望。
她不是一棵永远不服输的狗尾巴草吗?是平民家庭的女儿,向往宽裕的生活,有时候也会有脆弱的骄傲,用清高掩饰自卑,然而无论怎样敏感都从不中途放弃……她靠一路坚持才完成学业、顺利就业、养活母亲、经营婚姻,她怎么就至于走不下去?
可是……她还能怎样改变呢?
宽容的前提是遇见可以被宽容的人,原谅的基础是对方的无心之过足以被原谅,可是肖玉华,她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或许,肖玉华的动机不过是源于对儿子的无限溺爱——在她心里,她的儿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小伙子,能配得上的姑娘本就不多;她的儿子不能受一点点的委屈,更不该跟这个下岗女工的女儿一起在穷乡僻壤受苦;她的儿子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她只是想要抒发不平……她只是爱她的儿子,只是因为爱。
因为爱,不对吗?
……
从日报社的宿舍区到市公安局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穆忻想了一路,却仍然没有想明白。天气闷热,让人有说不出的憋闷。她抬起头,却找不到太阳在哪里。往办公楼里走的时候还听见旁边有人聊天,一个说“下雨后就会凉快一些了”,另一个答“赶紧下雨吧,这么又闷又热的烦死人”,穆忻还是忍不住想到:杨谦今天是否需要出外勤?他带伞了吗?雨衣呢?
整整一天,穆忻都在自己的座位前心不在焉。
她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解决眼前的难题?怎样才能弥补自己冲动之下与肖玉华的翻脸?
可是越想头越疼,她晃晃脑袋准备恢复注意力投入工作。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低头看看:居然是杨成林。
“穆忻吗?我是爸爸呀,你在单位吗?”杨成林的声音还是很和蔼,穆忻一下子就酸了鼻子。
“是,爸爸,我在单位里,”穆忻答一声,又忙补充,“我在市局。”
“我知道,我在市局门口,你出来一下好吗?”手机信号似乎不太好,杨成林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
“好的,我马上来。”穆忻急忙拿着手机往外走,出了办公楼才发现天居然阴得有点吓人,风刮得树枝乱晃。杨成林站在大门外的路边,一只手抬起来,挡住狂风大作中的飞沙走石,他的身影,竟似有点孤独无依。
“爸爸,快下雨了,有事咱们进去说吧。”穆忻几步迎上去,她没忘,杨成林也刚出院不久。
“不进去了,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杨成林咳嗽一声,“穆忻呀,我替你妈向你道歉。她这人并不坏,就是有时候嘴巴刻薄了点。我们就杨谦这么一个儿子,不会在乎什么钱不钱的,反正这东西本来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说不给儿子给谁呢?你妈就是拗劲儿上来了,犯小心眼儿……”
“我知道,爸爸,”穆忻眼眶一酸,“我也不对,再怎么说都不该发脾气。您放心吧,忙完这两天我就回家。前阵子请病假,耽误不少工作。”
“那宿舍你住得还习惯?”
“习惯,都在大院里,也安全,”穆忻仰头看看天,有点担忧,“天阴成这样,怕是雨小不了,爸您快回去吧。您带伞了吗?”
“带了带了,”杨成林见穆忻的态度通情达理,也松口气,笑着拍拍自己身上的包,“你放心吧,我这就走了。我来的时候都看好了,88路车青年公园门口转区间车,终点站就在家门口。”
“马上就要下雨了,坐出租吧。”穆忻急忙道。
“没那么快,看天色还有阵子才能下雨。再说夏天的雨一阵子也就下完了,不会下太久。”杨成林笑眯眯地挥手告别,穆忻百感交集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大风渐起的阴天里显得太清瘦。穆忻蓦地心软,因为她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这个老人,该是多么珍惜自己的孩子,珍惜这个家,才会来这里,做这个说客。
回办公室后很快天就完全阴下来,有人伸手打开日光灯,穆忻看看窗外越来越坏的天气,有些担心地拿起电话拨杨谦的手机号,拨了很多遍才有人接听,杨谦急吼吼地问:“谁?”
“是我,你在哪儿?”
“看守所,”杨谦抱怨,“这破天气,还得押犯人。”
“刑事犯?”
“是啊,杀人犯!”杨谦没好气儿,“你甭担心我,我们有车,赶紧押完了回家。快下雨了,你今晚别回来了,就在宿舍睡吧。”
穆忻猜到杨谦尚对自己的离家出走一无所知,想想杨成林的恳求,也没有提起,只是叹口气:“你务必注意安全。”
“知道了。张乐办完手续回来了,我挂了啊!”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穆忻又发了会儿呆,却在这当口听见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隐约听见有人挨屋在喊什么。
穆忻起身,还没到门口,就见主任推门进来,急匆匆地喊人:“在家的男同志都跟我出去救人,外面雨太大,有人被淹了。”
雨水也能淹人?穆忻瞪大眼,也跟着往外走。没等走出去就被主任拽回来:“女同志留下。”
“我能帮忙。”穆忻急忙表态。
“你能帮什么忙?你也不看看雨多大!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别去!”主任扔下话就跑出了办公楼,穆忻跟着尚未下班的人群挤到办公楼一楼大厅,入眼是外面的瓢泼大雨,顿时目瞪口呆。
从穆忻刚才回到楼里,才不过半小时的时间,雨水已经蓄满了院子里偌大的停车场。雨水浇下来,在汪洋一般的水面上砸出一个个水坑。有急着去幼儿园接孩子的女人咬牙撑伞往大门口跋涉,一脚踩下去,水直接没到膝盖。远看过去,水里人们的伞早就被风吹得鼓翻了,雨水毫不留情地倾泻下来,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本该炎热的夏天在这一瞬间湿冷无比。
恰在此时穆忻的手机响,她接起来,竟是她最不愿听见的肖玉华的声音:“你爸爸是不是找你去了?”
“是,”穆忻答,“爸半小时前离开了,说是去坐公交车了。”
“这么大的雨,你让他坐公交车?”肖玉华的声音瞬间拔高,“你没看新闻吗?电视上说中心广场那边地势低的地方都已经成人工湖了!你赶紧去看看你爸是不是还在公交车站上,赶紧给我拦住他!”
一听这个,穆忻也懵了:是啊,杨成林刚走不久,他会不会还在公交车站上?他那把伞在这种雨里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穆忻二话不说挂了肖玉华的电话,转身就往外冲,雨伞也没撑,反正撑了也没用。奔出办公楼的瞬间,劈头盖脸的雨水砸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穆忻突然恐惧地想到:难道,天漏了?
☆、第八章:突如其来的背道而驰(3)
当穆忻好不容易跋涉到公安局门口,隔着不断流到眼睛里的雨水,她瞪大眼,倒吸一口冷气——这究竟是昔日繁华的街道,还是澎湃咆哮的黄河?
眼前那条平日里整齐宽阔的马路突然不见了,哪哪儿都是水,铺天盖地而来,也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绿化带。刚好是下班时间和附近幼儿园、小学的放学时间,尽管周围的商店屋檐下、公交车站里已经挤满了躲雨的人群,可马路上仍然是一片鬼哭狼嚎。有力气小的小孩子没有抓住妈妈的手,一个浪头卷来就被淹在水面以下。年轻的妈妈一声尖叫,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力量在越来越湍急的洪水中站稳,一把扔掉手里早就不中用的雨伞就往水里扑,这时候又警服的身影已经一把抓过那年轻妈妈的胳膊,把她甩在身后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而后身手敏捷地跳到更深一些的水里,大手一捞,把正在水里挣扎的小女孩拽出了那片再晚几秒钟就有可能吞噬她生命的汪洋泽国。随后穆忻听见身后传出模糊却又有力的呼喊声:“女同志退后,男同志往前走,先去救那些熄火的私家车,有人困车上了!”
穆忻在倾盆大雨中回头,只见一片蓝色的身影迅速在雨中蔓延开——他们没穿雨衣,估计也是来不及穿雨衣,只是穿着短袖的执勤服往水里冲。这时马路中间的下水道井盖估计已经被大水冲走,激流中开始形成漩涡,一辆公交车在距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抛锚了,车门打开,有人想要涉水走到安全的地方,可是没成想刚踩出第一步就被呼啸而来的水浪席卷进去。后面的人吓得鬼哭狼嚎,急忙收住脚步回到车上。刚才救了小女孩的那个身影闻声又迅速扑向公交车下,可是还没等他游过去,一辆尚未熄火的吉普车已经颠簸着一路驶过,所有人只来得及看刚才那个被卷入水中的身影再次被浪花卷到吉普车的车轮下……
穆忻瞬间瞪大眼,呼吸哽住了,在滂沱的大雨中站成一块石雕。
一个生命,就这样眼睁睁地从她面前消失。穆忻忍不住哆嗦起来,不知道是恐惧,还是被冰凉的雨水冻得发抖,她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抱住身边一棵算不上粗壮的小树,看着面前越来越大的雨水把抛锚的私家车车轮一点点漫过,直到淹没了停在低洼处的那些轿车的车顶。她张大嘴吃力地喘口气,冰凉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灌进她的嘴、鼻、眼、耳……她紧紧盯住不远处那个最先开始救人的身影,却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惊讶地发现:居然是陆炳堂?
陆炳堂也是在这时看见了穆忻——本来他是看不见的,汪洋大水中,他忙着救人,注意不到其他。但身后大院里跑出来越来越多的蓝色身影让他不由得分神看了一眼,还大声呼喝着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手拉手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