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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局一华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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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头来半晌,才慢慢道:“看到了吗?”
  南容点点头道:“看到。不过口才描述考试,还是没过关。”
  
  接下来几日便当真如南容所说,什么芍药山游江竹筏一一玩了一遍,待到当真要去瞧瞧沙漠时终于是被陆引宣拦了下来,说道沙漠中变数实大,万一多得很,带再多人都不能保证来去平安,何况他们总共不过四人,如此轻率地进去,岂不儿戏。
  南容再如何执拗着想玩,终究是拗不过风莲的一句“不去”。陆引宣见他们当真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松了口气,在他看来,因一时兴起便连夜赶去沽澜湖看日出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何况是进大漠去“玩”?同云晨说起此事时云晨叹道:“想不到这位南公子还颇有几分狂士之气嘛。”陆引宣沉默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道:“不我觉得他只是爱玩。”
  在识人这点上,似乎还是陆引宣更胜一筹。
  
  将麓南附近的名景都转过一遍之后,南容终于往麓南王府递了拜帖。拜帖由门童接过去不久,麓南王爷便亲迎了出来。
  “皇侄怎地到了门口才告诉我,麓南之地不算太平,我本该派人前去迎接。”
  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麓南王算起来应比先帝还要大一岁,容貌看起来不算老,两鬓却多少有风霜之色,跟南容寒暄了几句,婢女也上了茶,南容道:“侄儿此次来是因生辰将到,皇上言道我们堂兄弟几个多年未聚,趁此良机凑个齐也好,便着我亲自来麓南接……”
  他话还没说完,麓南王突然举起茶杯道:“这是上好的普洱,除了麓南当地,其余地方都喝不到这么好的,皇侄且品上一品。”
  南容愣了一下,只得慢慢端起茶杯,浅浅抿上了一口,赞了句,刚要另行开口,麓南王又道:“这位小兄弟是……”
  南容道:“是侄儿的贴身侍卫,因此次来麓南乃是轻车简行,不过兄弟相聚,用不上太大的阵……”
  他一个“仗”字尚未出口,麓南王又道:“这位小兄弟气度不凡,绝不是池中之物,不知高姓大名?”
  风莲看了南容一眼,淡淡道:“风莲。莲……莲花的莲。”
  “好名字,人如其名,俱有君子风度。”麓南王又赞了一回,另行转向南容道,“听说京中这些年有一位木先生十分出名,不仅文才出众,难得还通晓数术医药,甚至精通弈道,可是当真?”
  
  南容无奈道:“确是如此。这位木先生侄儿有幸见过一次,可惜我们堂兄弟之中,似乎只有贤王伯父家的濯哥哥有幸与他对弈过,另……”
  “远儿亦痴于弈道,听说木先生其人之后,更是心向往之。”麓南王抚了抚茶杯,慢慢叹道,“此地产一种特别的围棋子,远儿还曾特地搜罗过一副上好的。小青,去将世子那副围棋子拿来让容小王爷品评。”
  侍立在旁的婢女答了一声,轻移莲步,不久之后又转回来,将一个棋盘两个棋奁,轻轻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麓南王十分得意地道:“这个棋盘是用上了百年的楸木制成,不然便委屈了这一副棋子。”他如此盛情,南容只得上前去,随手拈了几颗棋子掂在手中,只觉触手生温,细腻光润,轻重都十分正好,随意将一颗拍在棋盘上,声音清脆,非玉非石,煞是好听。
  “这是玉石么?”
  “并不是。”麓南王道,“这种棋子制作极为费时,乃用玛瑙紫英研而成粉,加以红丹粉等物一同熔炼,再以铁钎蘸了熔炼而成的汁液,滴成棋子,以手工打磨成一般大小,因此坚而不脆。”
  他解释完毕,忽而笑道:“既然拿了这么好的棋子出来,不对弈一局岂不是对不住它?”
  
  至此,即便是风莲如此迟钝之人也已看出麓南王有意拖延,何况南容。不禁苦笑道:“伯父说笑了,侄儿目不能视,盲棋一事,象棋还能勉强,围棋实在太过为难了。”
  麓南王大叹着击了一下掌,十分惋惜地道:“皇侄怎的会目不视物?适才皇侄坐立行走都如常人,伯父竟然丝毫未曾留意皇侄的眼睛。无妨,麓南此地恰巧有一位极出名的神医,又极恰巧地正在王府之中做客,伯父这就请他来为皇侄看上一看。”
  说着便站了起来,道了声“皇侄少坐”,便匆匆转身离去。南容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风莲道:“这位王爷是什么意思?”
  南容苦笑道:“每每我提到接世子去京城便立刻顾左右而言他,还能有什么意思。”
  风莲想了想,道:“能拖多久?”皇上的旨意便是圣旨,即便是口谕也仍是圣旨,无论拖多久,除非麓南王带着世子连夜逃个没影,否则拖再久也是得跟着南容去京城。
  南容慢慢道:“我倒是可以明白他的心情。伴君如伴虎,当年便是因为一个希奇古怪的莫须有罪名被贬谪到了此地,原本已经偏安一隅,换句话说,都认命了,可如今皇上一道圣旨又要召世子入京,天晓得此去是祸是福?”
  何况此去虽然不见得定然是祸,却也绝对不是福。
                  第四十一章 徐清风
  他不知道木先生所说的那道密诏是否当真只有木先生和新帝托付的内侍知晓,毕竟这世上的事只要是经过人的手,便没有可能永远保密,因人都有私心,又不是每个人都不好收买。他信得过木九,因木九绝不会有负皇上,其他人就难说得很了。
  如此轻车简行静悄悄地来麓南,接了麓南王世子静悄悄地走,也许会出人意料地一路太平,也许会死得不明不白。南容回过头去,慢慢地往后伸出一只手去,风莲很快地握住了。风莲的手指修长,摸得到握剑的茧子,掌心温暖。南容轻轻摩挲着,陡然便觉得后悔了。
  江湖拼杀,死只死一人。朝堂争斗,一死满门。
  也许他实不该心存侥幸便将风莲拉扯进来。一局赌得太大了,于赌徒来说多大的注也并无所谓,但不该将别人的身家性命也压上去。
  
  正寻思着,麓南王跟另一个人的脚步走至,麓南王笑道:“这位便是此地享有盛名的神医。麓南多瘴气,然经她施针医治的,多半不药而愈。”
  风莲抬头,面前的妇人端庄秀雅,梳着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发丝都不曾乱一根,衣饰整洁,笑容很是清和,这样的大夫叫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信任之意。妇人声音亦是平和舒缓,慢慢道:“鄙人徐清风。”
  麓南王在旁补充道:“因除瘴如神,人称清风神针。”
  
  徐清风想是已听麓南王说过南容的情形,上前一步柔声道:“让我看一看,不要怕。”说着便伸手轻缓地扒开南容的眼睑,道了几声“向上,向下,向左,向右”云云,又温和问道:“是完全看不见么?”
  南容如实道:“左眼完全看不见,右眼能勉强看到极模糊的轮廓。”
  徐清风沉思片刻,忽地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根细长银针,风莲都不及反应,她手中的银针已经飞快刺进南容眼下的四白穴,南容只觉眼下微微一痛她便将针起出,取出另一根针,在另一只眼下依样施为,将两根银针并排放在眼前端详半晌,“噫”了一声,道:“你中过毒?”
  南容怔了一下,原本对这个神医没多少指望,却听她一语中的,不由道:“是啊……五岁时的事了。”
  “算得上命大。”徐清风微笑道,“有人用极巧妙的针术将毒逼至此穴,因此使得双目失明。”
  她说得无一不中,这下连风莲都动容了,忍不住踏前一步:“大夫可有方法医治?”
  徐清风笑容不变,却是沉思半晌,刚要开口,南容已道:“大夫这边请。”
  
  虽然他说了这边请,但于麓南王府终是不熟,好在徐清风善解人意,挽了他的手,两人单独走到偏厅角落,徐清风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南容笑笑道:“大夫都是这样的,我哥哥死时,御医也是犹豫一会儿,只对我父母说,这边请。”
  徐清风歪过了一点头,这个孩子很有意思:“我不会对麓南王爷说的。”
  南容道:“可我也不想旁边那个年轻人知道。所以你直接对我说罢。”
  徐清风道:“听你言谈,似乎还有个哥哥同你一样,只是仍是夭折了,是么?”
  南容点了点头。
  徐清风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在他眼眶上,道:“这里,离脑太近了。当初为你们施针的人,想必是不舍将毒移至四肢使你们此后终身瘫痪,因此选了这个地方,只舍了眼睛算了。你哥哥的移毒移得非常成功,全部移至了这里,但此毒猛烈异常,堆积起来侵入脑中,是以仍是丧命。你的稍有疏忽,之后又及时以针封穴,因此得以保全,也因此失明之下尚能依稀见物轮廓。”
  “但也因此。”她观察着南容的表情,“封得不牢,那些毒,会扩散出来。”她点了点他的眼睑,“先是右眼也全然失明,”手指顺着眼眶一路转向颈后,“再过一阵却会变得与常人无异,能正常视物,但那也恰恰是毒已散至全身的预兆,再之后……你也想得到了。”
  
  南容“哦”了一声,许久道:“要多久?”
  徐清风摇头道:“说不准。许是一年半载,也许有十年二十年。眼睛的变化你自己能感知,其余的我也不好说。只是这毒……”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南容,道,“这毒我只听说过,没亲眼见过。据说毒发时如同寻常的发寒热,只是久医不好,接着便昏睡不醒,慢慢死了。最是适合……嗯,那种什么争斗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南容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一事,从怀里取出一个只有小指大的细瓶,拨开了瓶塞,道:“是不是这种药?”
  徐清风接过来嗅了嗅,晃了几晃查看色泽,道:“正是。”她看了那细瓶半晌,道,“你若信得过我,不如将这药给我一些,我或许……制得出解药。”
  南容想了想,仍是将那细瓶收进怀里,道:“日后再说罢。”
  这是他父亲给他的,虽然全然不明有什么用意,但绝不能轻易交予旁人。
  徐清风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忍不住又伸出手来点点他的额头,道:“你几岁?”
  
  她点额头不过是长辈对小辈的喜爱,南容便也不以为意,道:“快十四岁了。”
  “不怕死?”
  南容垂了垂眼睛:“怕的。”
  只是一时,不知要如何表达“怕”这个字。目不视物了八九年,骤然听说原来还能复明,竟然在怕之余,多了一种奇异的期盼。这真是足够仁慈的毒,死前还能叫你重新看看这人世。
  
  两人重又回了大厅,徐清风朝麓南王笑着颔了颔首,麓南王道:“时辰不早,该进晚膳了。皇侄不如先在府中随意走走,我也好叫人备下客房。”
  南容答了声好,还没多走几步,风莲的手已经立刻握住了他的,握得前所未有的紧,一向温热的掌心冰凉。
  南容愣了一下,随即恍然,笑道:“小莲花你学坏了,竟然偷听。”
  风莲抿紧了唇,许久才苦笑一声,慢慢道:“并不是只有阿容才知道大夫的习性。”
  南容提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道:“知道错了罢,早知如此就应该一早不想什么伦常了罢,后悔了罢。”
  “阿容……”风莲哭笑不得,只得攥紧了他的手,低声道,“日后我们遍寻名医……总有人……配得出解药。”
  南容沉默了一会儿,道:“来罢,我们先听伯父的,随便走走。”
  
                  第四十二章 碧蛇现
  听他说了“随便走走”,侍立在一旁的婢女便轻轻跨上一步,道:“便由婢子来引世子殿下四处转转罢。”
  风莲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我们自己走走。过会仍回这里来。”
  那婢女面上稍露难色,却又不敢多说什么,福了一福,退去了一旁。
  风莲一时只觉这偌大的王府里到处都是人,要找一个无人之处好好跟南容说说话都不行,只得带着他一路往后院走,攥住他的手心里慢慢出了汗,滑腻腻的变得不适。南容笑道:“干什么,我还挺好的呢。”
  庭院之中终于再不见人影,风莲拉着他躲到一座假山下,握住他的手,却仍是不说话。
  半晌之后他才如同总算想好了一般地不住说起来:“我父亲,有一个同门,医术很高……这趟回去了,我就去找他。你手上既然有药,又不放心给一个初见的大夫,大可放心给他,他是江湖人士,同皇宫一点干系都没有的。若是他也没办法,我听说岭南还曾有个神医,只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那次岭南瘟疫也没见他出面,可见他多半是不管世事了,但是,但是我一定想尽办法都要找到他,若是还不行……”他努力地想着,“若是还不行,总是天无绝人之路……”
  
  南容从未听风莲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眨了眨眼,专心致志地听他说着,不停地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时笑了:“实在不行,我们就找个深山进去修炼,收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争取飞升。”
  风莲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胡说八道,不由无奈道:“阿容!”
  南容叹了口气道:“别说啦,其实我很怕死的,因此只能随便瞎说些别的来打岔。你说,如果当真是不行的,治不好的,那么这段日子我若天天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死,不是太浪费了么?不要再提了,我们先忘了这事罢,你这么放在心上跟我商量,我觉得更忘不了了,时时想着这事那不是很难受么。”
  他并不是不怕死,更不是当真有多么坚强,只是能快活一时便快活一时,向来如此。
  风莲摸摸他的头发,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他的,慢慢道:“日后什么时候眼睛有了变化,或者发寒热,一定要告诉我。”
  
  南容还没有回答,一颗硬硬的物事忽然掉落下来砸在风莲的头顶,风莲愕然,伸手接住,却是一枚小小的松果,他抬头去看,快下山的太阳光线仍有些耀眼,一时反光地看不清站在假山上的人,只听得他嗓音轻柔,却是带了一层奇怪的沙哑:
  “喂,我说你们哪里来的,没事在这里说什么死啊活的,也不怕肉麻着别人。”
  这般的口气,南容笑了笑便抬起头来:“是远堂兄么?”
  假山上的人愣了一下,轻飘飘落下,身量微显矮小瘦弱,皮肤微黑,眉眼倒算得上精致,他打量了一遍南容,道:“不像是南濯南秀,皇帝陛下也不会这么小。”,手掌一拍,“你是阿容?”
  南容笑道:“对了,我记得你打双陆打得特别好。那时年纪也小罢,还不会计算怎么走步,却次次都能赢,那便是天分了。”
  南远拍了拍衣裳,颇有些遗憾地道:“那倒好些年不玩了。”一双大眼盯在风莲身上,“这是谁?南家的人才不会像这般言语无味又不懂礼数。”
  南容听他这样形容风莲直觉十分想赞同,面上笑笑道:“我的侍卫,叫做风莲。”
  
  南远甚为热情,想是久居于此没有同龄之人陪同玩耍,当下带着两人在庭院之中转了一圈便觉得没什么好玩,又献宝似的带着他们去了麓南王府之后的竹林,他对这竹林俨然是了如指掌,竹林之间的小路盘根错节也难不倒他,左转右转甚为随意,时而摘下几颗野果塞给南容,南容便和风莲分食了。他瞧着便得意道:“这些野果只有我认得,父亲总怕它们都有毒。为了辨别它们,我也算神农尝百草了。”说罢似乎又想起了一事,将手指塞入口中,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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