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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紫金堂 by 尼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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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曼丽虽是他的情人,可是日常生活里,倒像他的老姐姐一样。金世陵在卧室内脱光了衣服,向她展示伤情。那曼丽看的很是心痛,找来药油一面给他涂抹,一面喃喃的咒骂桂如雪害人。不想金世陵听了,还为桂如雪辩护:“其实我觉着……都是桂如冰掏的坏,桂二这人没什么不好的啊!”
  曼丽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你就傻吧!桂二要是好人,天底下就没有坏蛋了!”
  金世陵挠挠头,觉得难以置信:“不能吧?”
  “金蟾舞厅的苏小柔不就是被他在床上弄死的么?死了也白死,赔两个钱就结了,谁还敢去向他讨个说法吗!而且听说他这个人凶得很,动辄就要打人的!”
  金世陵笑着摆摆手:“罢,罢!你说的这人是桂如雪吗?他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会打人?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演义?”
  曼丽一撇嘴:“不信算了,难道一个人的脾性,还要明明白白的挂在脸上吗?你就只知道玩,旁的心思是一点也不用!”
  金世陵仰卧在床上,被那药油的气息刺激的打了个喷嚏,心想桂如冰同爸爸之间的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次不知又闹起了什么龃龉,却连累到了我和桂二的身上。真是冤死人啊!
  
  金世陵在家里,无人看管,也没觉着怎样伤重;到了曼丽这里,有人怜爱了,他便立刻随之娇贵起来,连床都不能下了。曼丽踩着一双高跟皮鞋,风摆荷叶似的里外忙碌,又给他弄了点可口的饭菜,用大托盘端到床头,笑嘻嘻的道:“祖宗,先凑合着吃吧,晚上给你弄点更好的,补补这顿棒伤。”
  金世陵长叹一声,拿起筷子刚要吃,忽然听见院门口有汽车喇叭响,接着就有老妈子跑过来隔着门禀报道:“小姐,先生,有客来了。”
  这个时候来客人,可是让人够腻歪的了。金世陵身上是衣衫不整,腹中是饥肠辘辘,半坐起来望着曼丽问:“谁来了?”
  没等曼丽回答,他隔着大玻璃窗子,看见了桂如雪走入院中。
  
  桂如雪依旧是一身长袍打扮,微微有点驼背,虽是穿着皮鞋,然而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曼丽先前对他满口鄙薄,可见本人来了,还是花枝招展的迎出来寒暄:“哟!什么好风把桂二先生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我们三爷身上不自在,正在卧房里躺着呢,马上就出来了。您先坐——小云哪!上茶呀!”
  桂如雪很漠然的摆摆手:“世陵贤弟若是有恙在身,我就去他卧房说话好了。”说完不等曼丽回答,他凭着上次的记忆,向卧室快步走去。曼丽阻拦未遂,只得意意思思的跟了上去。
  
  桂如雪进房时,金世陵刚把身上的睡衣扣子系齐整了。端坐在床上,瞧着并不狼狈。桂如雪向他一点头,语气很沉痛的问道:“世陵贤弟,听说你因为上次温公馆的事情,受了令尊的责罚。”
  金世陵向门口一抬手,挥退了曼丽。然后客客气气的转向桂如雪:“你请坐,多谢关心。我想这里面可能是有了点误会,家父不过是一时气急,打了我两下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桂如雪不动声色的瞟了他一眼,见他并非反讽,便微笑着低下头,对着自己的膝盖说道:“真是飞来的祸事。家兄同令尊在政治上,立场的确是不同,产生分歧也在所难免。只是我桂如雪一个小小商人,对于政治斗争,既没有参加的资格,也没有参加的兴趣。却也受到了波及——至于贤弟你,那不用说,就更是无辜了。”
  金世陵听了,深以为然:“是啊……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知道你送我支票,也是一片好心。不想经了记者的笔,却全然变了味道。”
  桂如雪扭头望了望窗外,见院内无人,便起身走到了床边坐下,低声问道:“打到哪里了?疼不疼?”
  金世陵掀起睡衣:“你瞧瞧,后背上打的更重。亏得二哥拦着,要不爸爸非把我的骨头打断不可。”
  桂如雪望着他露出来的一小段身子,皮肤白滑如上等丝绸,愈发衬的那瘀伤青紫可怖。
  “这时若是紧紧的抱住了他,纵是什么都不做,他怕是也要很凄惨的哭喊起来了。”
  桂如雪想到这里,便伸手在那伤处轻轻的按了一下。
  金世陵果然痛的一吸气,一把拍开桂如雪的手,急道:“别碰!疼!”
  桂如雪笑着轻声耳语道:“让看不让碰,哪有这样的道理?”
  金世陵转动一双黑眼珠子,神情放荡的溜了他一眼:“我同你不讲道理!”
  桂如雪似笑非笑的望了他,又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到嘴边,轻轻的从手背吻到了指尖。而金世陵垂下头,先还斜着眼睛微笑,后来脸上便升起了一层淡淡的潮红,眼神也变成了糖稀,又甜又热又缠绵。
  桂如雪握着他的手放下,凑到他的耳边喃喃道:“碰哪儿都能发情……你可真是个尤物。”说着伸出舌尖,在那耳垂上舔了一口。
  金世陵的身体果然一颤。
  
  桂如雪见这金世陵已然被自己撩拨的心猿意马了,便起身告辞。
  金世陵不便拦他,只得眼睁睁的见他去了,自己靠着床头半躺着,简直有点欲火焚身的意思。幸而此时那曼丽扭腰摆臀的摇着团扇走了进来:“他怎么又来了?你同他很熟吗?”
  金世陵向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曼丽走到床边坐下,又用扇子指了指床头的托盘:“怎么还不吃?不是吵着肚子饿吗?”
  金世陵把手摸上了她那大腿,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我饿的,可不只是肚子!”
  曼丽没想到他大白天的就能忽然起了兴致,因为没有心理上的准备,就有些不情愿,推了他一把道:“光天化日的……就不能等到晚上了?”
  金世陵笑眯眯的不回答,伸手就要解她的扣子。哪晓得扣子尚未解开几枚,杜文仲忽然推门进来了。
  这下子曼丽可是真红了脸,赶忙起身背对了杜文仲。杜文仲也吓了一跳,立刻就退到房外,隔着半开的房门说道:“三爷!太太晕倒了,你快回家吧!”
  金世陵气的一捶床:“你个扫把星!从来找我就没有好事情!太太那个头晕病不是每个月都要犯一次的么!找个医生来瞧瞧不就结了!让我回去干什么?”
  杜文仲倒不着急,横竖病倒的不是他自己的娘,然而作为一名跟班,他有必要把话说完全了:“这回晕的奇怪,现在还没醒呢!”
  金世陵看看曼丽,又看看床头已然放凉了的饭菜,不耐烦的唉了一声,跳下床开始穿衣服。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上汽车。杜文仲见金世陵坐到了自己旁边,便一边关车门一边随口问道:“怎么不到后面坐了?”
  他这话音刚落,只见金世陵饿虎扑食般的一把抱住了他,接着就不由分说的满脸乱亲起来。杜文仲猝不及防,被他舔了满脸的口水,腰上还被狠狠的掐了几把;车内地方狭小,躲无可躲,只好闭着眼睛硬挺着,心想大概自己方才是耽误了他的好事,而这家伙发起疯来,也不分个男女了。
  金世陵抱着杜文仲,也不管身上的伤痛了,足亲了有三五分钟,才气喘吁吁的放开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他的鼻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他娘的最可恨了!以后只要我上了床,那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许叫我!否则老子先强暴了你!”
  杜文仲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心里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头上涌,真想就此下车甩手不伺候了!可是呆坐了三十秒钟之后,他权衡了利弊,还是发动车子,向金公馆开去。
  
  金世陵在自家门口,见到了金世流。
  金世流穿了一身半旧的西装,脖子上没系领带,头发上没打发蜡,做自由奔放的艺术青年状。一见金世陵,他便皱着眉头道:“妈又怎么了?话剧明天就要公演了,我下午还要去帮导演主持排练呢!”
  金世陵哼了一声:“你不过是排个话剧而已,我可是……我是让杜文仲这王八蛋从床上拽下来的!”
  他说这话时,王八蛋就在他身后跟着呢。
  金世流倒有些过意不去,觉着杜文仲毕竟是个表兄的身份,金世陵拿他当成跟班使唤就罢了,当面骂人可就有些不对。为了岔开话题,他拉了金世陵的手加快脚步:“既来之则安之,上楼看看去吧!”
  
  这兄弟二人一路进了楼内,迎面便见到大少奶奶满面惊惶的从楼上走下来。那文秀平时本是个最端庄不过的妇人,如今却也失了仪态,站在楼梯中间便按了心口哭道:“总算是有人回来了……妈快、快不成了!”
  这话一出,可把二人吓了一跳。金世陵边向楼上跑边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头晕吗?”
  文秀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啼哭起来了:“我和妈是在后花园子里散步的,忽然妈就一头栽倒了,再没醒来……顾医生来看过了,怀疑是脑充血,不敢挪动她去医院……这刚是让人抬上楼来了……”
  金世陵同金世流这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匆匆跑去了母亲卧房。金太太此刻是一丝知觉也无了,面色倒还如常,就只是直挺挺的躺着。床边那位顾医生见这二位来了,也像得了救星似的:“二位少爷,你们快拿主意吧!现在这个情形,你们敢不敢送太太去医院?”
  金世陵弯下腰,凑到金太太耳边轻轻叫了两声妈,没有得到回应,便直起身望着金世流,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二哥,怎么办啊?”
  金世流六神无主的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忽然问道:“爸爸和大哥呢?”
  文秀含泪摇头:“早打发人去找了,现在还没有音信。”
  金世流看看床上的母亲,短促的叹了一声,推门便走,去找管家老白。
  
  白管家正在打电话,知道二少爷来了,也只用眼神向他致意,口中讲着:“什么?那我这里可不敢擅作主张……那个病是最怕移动的……我听大爷的……还是回来一趟的好……唉……”
  白管家以一声叹息结束了通话,然后转向金世流问道:“二少爷,有什么事吗?”
  金世流走近了两步,低声问道:“老爷子还不回来?”
  白管家看看四周,见是无人,才回答道:“老爷在城北公馆呢,连电话都不肯接。大爷陪上海来的陆院长去游钟山了,现在也是肯定找不回来的。”
  金世流大皱眉头:“那怎么办?老三是个没有用的,你让我处理吗?我也不能做决断的。不行,你再给老爷子打电话,打通了我和他说。”
  白管家很为难的犹豫着不肯动:“二少爷,老爷那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说今天不管,那就一定是不会管的。”
  金世流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金世陵忽然从后面走了过来,抹着眼泪大声道:“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爸爸怎么能这样绝情?不就是城北公馆吗?我找他去!”
  
  金世陵气势汹汹的杀去了金元璧在城北的小公馆,连吵带闹的把他那父亲从温柔乡中硬拉了出来。金元璧不比家中这位三郎,没有表哥可以泄欲,只得气哼哼的出门上车,很不耐烦的前去探望那濒死的结发妻子。
  他自觉着并没有浪费时间,到家下车之后,也是大踏步的前行上楼。然而楼梯只走到一半,就见金世流泪流满面的从二楼走廊中拐了出来:“爸爸,妈妈她……”他哽咽了一声,接着说道:“……走了。”
  金世陵当场怔住,而金元璧听了这个消息,只肃穆了表情叹息一声:“是么……那可真是……太突然了。白管家呢?接下来就准备后事吧!”
  
  金家这几个人,平时看起来都是一色的齐整漂亮,仿佛是最合乎理想的一个家庭了。其实暗地里,却都是各自为政。金元璧死了太太,毫不在意;金家三兄弟没了母亲,也悲伤的有限。只有大少奶奶在长久的寂寞生活中,只有这婆婆还是个伴,如今婆婆去世,自己就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又从公公的那种凉薄,联想到自家丈夫的无情,不免兔死狐悲,倒是真心实意的连着痛哭了几场。
  丧礼期间,自然吊唁者来往无数。金家三兄弟穿了臃肿粗糙的粗白布孝服,因为疲倦,所以东倒西歪的跪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向来人弯腰还礼。金世泽惦念着衙门里的事务,金世流惦念着已经公演的话剧,金世陵没有什么可惦念的,匍匐在地上偷懒。
  等那桂家兄弟到场之时,他已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桂如冰和桂如雪虽是一同进来的,却并非同路之人,不过是在金公馆门前碰巧相遇了而已。他们这两兄弟的关系说起来颇为奇怪——紧急时刻虽也能互相帮助,然而平时却是极少来往。桂如冰难得去趟桂二公馆;桂如雪也从来没有探望大哥的习惯。此刻这二人忽然一起出现了,不但当事人显得有些局促,就连旁观者都瞧着新鲜。
  桂如冰穿了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微微昂着头,因为垂了眼帘望着地上那三位孝子,所以愈发显出了那双眼皮的深痕。相形之下,这桂如雪则如同游魂一般,无声无息的就飘进来了。
  金世泽目前同桂如冰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不过当真见了面,却还能若无其事保持常态。旁边的金世流此刻魂游天外,晓得有人来了,也只会下意识的弯腰还礼,然后继续发呆,就忽视了身边那蜷成一团打瞌睡的三弟。
  桂如冰向那金太太的遗像拜了三拜,然后扫了一眼金世陵,心中对这男孩子的印象是愈发的不好——上次宴会上无故大笑,可谓没家教;此次丧礼中席地大睡,可谓没心肝。
  而桂如雪望着他这位匍匐而眠的世陵贤弟,却觉着怪有意思的。
  
 
                  
 第 7 章
   金太太平素都是在楼上的佛堂之内打发光阴的,是个虽有如无的角色,所以一旦逝去,对这家庭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除了大少奶奶还有心为金太太守孝之外,,其余人等在丧礼过后,立刻就恢复了生活的常态。尤其是金元璧,身心皆被城北公馆那位千娇百媚的新欢所醉倒,简直就不大回家了。
  金世泽同父亲,不但在事业上是站在统一战线上,就连私生活,也要互相看齐。老父既然遁去城北小公馆那里逍遥快活了,他这做儿子的便顾不得身在热孝之中,依样画葫芦的也收了个中学女学生做八姨太。那女学生生的美而伶俐,言谈学问也有过人之处,让他挎着到处走,俨然成了新一代的金家大少奶了。
  新一代的既然出场,那老一代的旧人无人问津,就只得终日枯坐在家中,替了婆婆的位置,心如死灰的占据了那间佛堂。
  
  这天天气炎热,金世流独自坐在书房内,一面吹着电扇,一面心满意足的放下钢笔甩了甩手。
  他这是又写完了一个新剧本子,名字非常简练,就叫做《吾爱》,然而内容却极其复杂,乃是一场悲剧结尾的五角恋爱。只见他坐在新购置来的大写字台前,微笑着伸手在那厚厚的稿纸本子上拍了一拍。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他那中指上的钻石戒指就随着动作闪烁光芒。
  他现在的自我感觉相当之不错——毕竟在如今南京的话剧界,他也算是个有些名声的剧作家了。当然,也许那些剧社导演之所以这样恭维他,也同他这金家二公子的身份有关。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人皆有名利之心,他这文学青年也未能免俗。
  正在他沉浸在这种静默的小得意之中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二哥!”金世陵走了进来,腋下夹着个大皮书包:“借我一支钢笔。我下午要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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