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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僧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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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掉落在和尚的鞋尖处,尔後就一直被那木然的目光凝视著。
    纸,纸钱儿,哦,死人了,这附近有谁刚过世的,谁又愿意花这个钱?……
啊,原来有人死掉,死……
    和尚偏头倚门沉思,目光却随而拉起,紧黏著扫帚远远的外放,一瞬间,却
突然教什麽可怕的事惊心了似的。和尚在刹那间遽然拔足狂奔,也顾不得前门後
院的狂闯,癫子般推门倒柜的要把拦路的东西消抹!逃!他脑子间只念道这一件
事。快逃!——可惜经已晚了。
    「和尚。」那个声音经已从後挖入心肺,牢牢的抓紧了所有的忐忑不愿放。
「和尚,没想到你可真讨厌我。」
    声音随著时间推移,渐渐生出了形体,只感到那一双手、那一并肩比往昔有
力多了,十爪牢牢的镶入骨髓之中,就在华衣锦服下包藏了满腔的怨恨。那一人
一直直的把伤痛贯注,又在贴颈的呼吸中抽空了和尚的心智,待他想到不解恨时,
突然使劲的往那一处柔软皮肉噬去。「痛!」直流得和尚一颈的血。
    「和尚,和尚,和尚……」公子一下子和善的呼唤,一下子狠毒的嚼,撕开
半肩袈裟纵情痛咬,贴著皮肉怨怒喷气,这麽一来公子似乎就舒心了,更为强力
的环抱著人,可头颅却是在不安的抚擦著。
    万千烦恼掠过和尚项背,那黑润的触感彷佛一下子勒动了他所有的呼吐,进
而越发缓不过气来。公子的温热一层一层的浇凉了和尚的身,越是这般紧贴越是
间隔,和尚经已难受得想推开了,却又敌不过公子的蛮力。正是无计可施,怱然
灵机一动,双手摸上公子的屁股却耍起嘴皮来:「怎的了,美人,你嘴巴可狠著
呢!骚得老纳我都要受不了,难道都这些年了,还想要特地来和我乐一乐?哈哈
……啊!」
    和尚正要像个无赖般笑,怱然一肩轻了,随著那施地推按,重重的却往青石
板地跌下!「啊!」重挫一声平地而起,和尚还未及得翻身揉服那胸口酸痛,脸
上一下又接来公子老拳突击!哇啦啦的打得眼泪鼻涕直冒,歪嘴掉个牙齿糊出一
口血来。和尚莫名奇怪吃了大亏,还哪肯留,呜呼呼的正要爬走,却又一下教公
子给揪回来再算帐。
    只见这公子狠劲狂泻,越打越发不留情面,拳拳都是教人眼青脸肿的狠力,
越打越是往死里打,一点儿也不知手脚轻重。和尚教他打得怕了、惊了,一时也
掉失了那流氓心思,抱起头来缩得像虾儿般紧,嘴巴里万千的话吓得一句也说不
上来,哪里还懂求饶?只剩得声声哀呜,随著那痛哼而至。
    和尚一直闷声卷曲著,只觉苦痛越烈,可当他身子一偏,那碎拳更是密如雨
般打来。和尚一时只觉眼冒金星,全身上下彷如都被割了一度度弧,还要顺著纹
理丝缕抽出肉来的痛。他受不了,也难当,喃喃的就在嘴里含住一句:「……什
麽……为什麽……」
    这下声响公子倒似是听得见,只见他神色狠然,咬唇但吐一句:「父皇,父
皇前些时候经已驾崩了……」
    其之十不舍怎麽得(上)
    舍得舍得不舍怎麽得。
    和尚的眼睛先是瞪得极大,後来又蒙上了一层黯然,公子打在身上的拳他彷
佛都感不到了,只是随著眼睛的混沌越发显得神智昏沈起来。公子原先只是单纯
的述说,这下子却又感到和尚的样子越加可恨起来,两手不由自主的交结上去,
勒住那软绵绵的肉直往死里紧!
    本来和尚也像离水的鱼般徒然挣扎,可受痛的地方却无名的传来舒畅的愉悦,
就这样把和尚带离肉躯的苦痛,飘飘然如水上浮泡渐起渐灭,从而进入迷幻的平
静当中。颜色像被乱梳涂般凌乱,一点渐成一綫进而互相交缠,那一团一团的迷
光蛊惑了和尚恋世的心,所有的可惜顿时变得平淡起来。
    於是和尚的手放下了,心也放下,不动声色的就要舍却肉躯的烦扰,在交缠
而起的苦痛中升华。以往许多的故事怱然在眼前略去,又再重现出来,和尚只感
到这一切新奇无比,不觉又裸露出那经久蒙尘的,纯真的笑,就是这般毫无防范
计算的笑了起来。
    那边厢公子还是一劲儿的勅著,心头的恨上冲使两眼发了瞎,一时也没留心
到和尚的变化。只是两个拇指头死力的劊蓖巧钌畹难饫锊θィ袷且
一口涌泉好从血河中撑船。和尚的身躯正好充当扁舟,推著膀子平平顺顺的滑入
河道,载浮载沉的渐现显现笑意……
    笑?
    彷佛突然教什麽东西刺痛了,公子遽然松开了手,一脸不可置信直视和尚,
那神情带有懊恼与後悔,怱然又教满腔的怒意淹了,只是一径正视著这个背叛的
人。「好啊,好啊。」公子摇头摆脑的笑著,调子里却是悄然的冷嘲,原来你这
个人……
    「咳咳咳咳咳咳……」和尚悄然被放开了,咽喉突然开展使凉气溢进,一瞬
那却教苦痛都从袋口泛来。一只刺猬在不知名的时候闯进了喉头,突刺著闪褪著
直骚得喉咙发痒,刺猬却教浑身的刺针牢了再也吐不出来。和尚的脸面一下子涨
满了红,下一刻却又潮退成死的颜色,他的身体越发卷缩成一个卑微的形状,彷
佛只求被践踏的地方能减少一点。
    他这个模样教公子讨厌极了,横跨一骑抽过颈後一块,使力把人都扳直了,
又不忘在对方脸上扇几个巴掌。「淫僧!就是这般教你死掉你也乐透是吧?你就
是这般稀罕留在父皇身边!是不是?是不是!」公子起劲的扯著嗓子开骂,和尚
听著却煞是不解。
    这位公子到底求什麽,怨什麽?彼此不过是一重孽障,嗟怨哀缠又为何?不
过是教人难堪见笑。「咳咳……」和尚稍一偏身,却引来公子越发紧捉,一团团
的就如皮裹上肉,偏向那边都苦苦跟随。公子伏在他胸口上,渐潮渐热,渐暖渐
涩,未几竟是呜呜哀鸣起来。和尚虽有不解,心里却是全然知道,只怕公子这生
一哭,也不是纯然为他远去苦恼。
    和尚默然自心里叹一口气,神智悄然亦随著那声嗟叹远走,飘飘然自上空乘
云驾雾,全然与肉躯的苦痛分离。命,命该如是。和尚的预感就像个神佛般灵验,
没有侥幸没有如果,寸寸都随著当初刻印伸延,却已没法扭转。当他的手细细往
公子背上抚去,当他慈悲的心肠缓而往公子倾住时,那个人到底还是开口了:「
你不选我……怎麽你竟然……我……我……」
    我是忍心的。和尚无声的和应著。原来说的就是当年的那麽一回事,嘻嘻,
傻孩子,你又何曾知道世事絶非如人所愿,就是当上了帝王亦有帝王的苦衷,这
些事你又怎会知道呢?还是你仍旧以为世上所有的坏事都有一个歹角在从中作梗,
只要抹杀掉黑暗的存在就什麽都好……傻孩子,何曾有这般简单的事,一切又怎
会是我说了算数的?
    和尚温和指触摸上了黑盈盈的发丝,耳边却一直传来那难听的指责,那些声
音是稀糊而且微弱的,黏腻的一掌一掌拍来,打得肌肤上都是红肿的痛。其实又
何苦为不曾得到过的梦痛心?和尚甚为珍视的看向公子,却不意对上了目光。
    「你!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公子骤然狂怒而起,一踏却把和尚踢到
脚下,如是者践踏了三数遍还不心息,越打却是越不解恨来。只觉和尚看他的神
色都是轻蔑而不屑的,彷佛把某个傻瓜玩弄於鼓掌之中,纵是脸青鼻肿还是一派
得意模样。好啊,他是被当傻子给耍了,可这和尚又算什麽!又算得上什麽!「
淫僧!二哥他是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敢……竟然让父皇遗诏写上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父皇他明明让你选的,你竟然……你竟然……」
    和尚被打久了竟有如习惯了似的,在重拳之下目光也未曾放开。啊,原来说
的是这件事,当日在匆忙中带走的印信御玺究竟了作用,二公子还是得胜了啊?
那时大公子的手段和尚可见识过,鸟尽弓藏,就知道这个人依靠不得。皇位争持
到底要算是长皇子二皇子才有那个本事,二公子急於求成,既有其势自当亦求名
正言顺,开出的条件他自然亦当遵行。到底这也是盘好生意,如今也总算是买了
个好价钱。二公子初登皇极,自不然要拉拢势力与大公子的人抗衡,时移势衰,
人心浮向,大公子终不免是一场败仗……嗨,你又在哪儿焦躁些什麽?……
    难道你是不知道?……「我这是对得起你有馀了。」和尚念道。
    「哈哈哈,你对得起我!你这是哪门子的对得起我!哈哈!哈哈!对,你对
得起我!」裂锦的声音刺耳的传来,公子如野兽般一扑上去,尖起牙狠然一咬,
就似是要把骨头都吸吮出来般,粗暴的布下密麻麻的咬痕。
    粗重的呼吸随著吞噬而来,和尚头上冒著白汗,被那接连的打咬噬吻弄得支
离破碎,只能缓慢的呼吐著一口气,不时还要忍受著苦痛所布的蔓网紧缩,重重
把他扎实成古怪的姿态。
    二公子要掌权,就总有依靠你的一日。
    「我是对得起你了……」和尚幽幽的念道。
    「你还说?你还敢说!」不过,扇来的只是一个个巴掌。
    其之十不舍怎麽得(中)
    声音与表情往往是不实的,明明是这般的锥骨之痛,却是缓缓的,偶然杂以
三数微弱的呻吟声而出,显得是这般的平静细意。青板石头还是透著寒光钻入贴
背的凉意,偶然的一摔经已使和尚支离破碎了,而房间内还是显得这般静寂。死
掉了一般安静而祥和。
    那振振有声的巴掌贴耳打来,隆隆隆,渐而变得与寂静同调,平淡而持续的
形同无声。和尚轻慢的张著指爪,曲起来变平又再度弧起,他缓缓的抓弄著什麽,
又捉不到什麽。这时一肩的裂声碎碎脆开,扯下了的岂但一件裟袈,就连却那不
堪的重荷,亦同被强制地卸了下来。
    公子的手缓而有力的拨上了胸下的琵琶,指力直透到骨头里面,彷佛要把每
一根肋骨制的弦弹断。那股痛澈的触感教和尚想起了小时候,不意让一只蛞蝓爬
到手背上的往事。蛞蝓就是这般冰冰的,黏腻的拖著一行教人恶心的冰冷爬来,
贴著肌肤每一寸间隙爬来,绕在手腕上渗满寒意,教人误以为当这冰寒的手镯作
成之时,就是从此堕入森罗地狱的一刻。当然蛞蝓从未曾如愿以偿,就教凶狠的
娘亲青白著脸给拍了下来,可如今尊贵的母亲大人经已不在了,於是,蛞蝓当又
得意的复来。
    缓缓的爬著,拖著黏腻走动,许已是烦厌了吧,突然转入耳窝的圈旋中沉溺
不见。还未等和尚舒一口气,胸膛间蛊惑的声音却又召来了无数的伙伴,持续地,
从四方八面贴扫著肌理而上,冰冰凉凉的不带一丝生气,明明该焦灼掉和尚的肉
躯,却令他从脚指头开始冰冻起来。
    也许经已是不行了吧。
    於是和尚又说了:「我对得起你……」
    平伏的沉默有著哑然的可怕,彷佛所有的东西都在悄然中默默萌芽,又在瞬
息的死寂中全然平复。公子一直继续著手上的动作,平静而有力的按下一波波发
紫的涟漪,尚未待它消去,却又掉下青肿的颜色。或许公子是在生气了吧?就如
同一个无声的雷闪而劈下,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烧成枯灼的姿势。
    和尚的身体正古怪的僵硬著,顺著公子的律动发出枯裂的声音,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尔後公子又会舍起残躯,再度重新对折。啊,没有意思的钻入对方的
身体当中,没有冷没有热没有温度,甚至连当初的一点意义也没有,对了,他们
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和尚手上再没有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
    「对,你对得起我。」公子乾燥的嘴唇突然绷出一个声音,跳跃的速度却因
著嘴唇的平硬而缓掉过来,平静,所有最不可以忍受的都是平静。
    和尚经已没有气力了,头颅如滚动的石头掉落阶梯,只教如长草般的膀子纠
住,不得意的垂落在一头。他的呼吐仍在,胸口仍旧顺著外力的压迫规律震盪,
只是颜色越发青白,越发脱离人世。含一口仙气,永离苦难;失却掉温度,飘过
此间。既然不求什麽,也就舍得,和尚的一双手徐徐掉落,扇过了健硕的肌肉纹
理放软姿态。
    可公子似乎还是不知道,发冷的手持志撇动著和尚四肢,湿滑的汗气爬上额
角,两眼还是发红的直瞪。谁又曾知道过他,公子粗暴的运动著身体,两手死力
钉住和尚的肩,往著那深深处就直刺起来。他的劲度也狠,齿锋也利,没多久一
片血云乍现,腥气中蔓延开去的,却是那一点沉厚而哀痛的声音。
    公子就似是株被削去枝叶的老树般无处发泄,只得随著狂风乱旋愤怒的摆动
身躯,偶然也有一点雨撇来,打湿了本来乾扁瘦硬的表皮,直直滴入和尚的眼中。
和尚彷佛是哭了,可还是在笑,那表情带有不实而且虚假的美丽,也教公子疑窦
起来。
    只见公子缓缓的伸出手,平静而温柔的抚上了和尚的脸,跨越过一丘丘嶙峋
的伤痕,直扫上凹陷的两团深泽。平静的、无波的、清晰的映出了观者的脸面,
越发教人可恨。一时公子也痴了,突如其来就把话吐出,把这种莫名奇妙的话淡
淡吐露:「你心里,到底装的是谁?……」
    他这般悠悠的恒长地叹出一口气,随著烟波散逸,自己倒教回扑的一团白气
迷了心智。公子呆然追视和尚的一举一动,彷佛看到却又见不到,只教两抹发白
的光掩了眼,就在一片纯然中走失路。
    父亲庄严而不可违抗的脸孔却在此时悠然浮起,公子徬徨的张大眼,唇上抖
抖的,喘著粗气却更为粗暴的律动身体。可肉体的碰撞到底容易泄漏真心,就在
血肉的裂缝间,一句话就从中喷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把我当作过谁!」
    可和尚已经有些迷离了,看著那张抖动的硬唇,始终不明所意。那张嘴一直
在动著,彷佛圈著这几个形状在动著,他说的什麽?他到底在说的什麽?……
    ——我是谁你知道吗?我是谁!你知道吗?我……你知道什麽!……。
    然後一切都终归会过去,到水寂回来的时候,隔著稍开的门掩,只能隐约看
到一团肉块正在暗中躺著。
    於是水寂瞬速的拍开了门,也忘记了方才得知的大消息,一缕白纸随之在肩
上掉下,他走上前勉强把颓软的和尚抄起,零零碎碎的几乎挂不住人。「师父,
师父。」水寂缓慢而小心的叫著,他也不问和尚发生了何事,但看到这惨状,唉,
这教人不忍述说的情态……他也不要去问了。
    水寂奋力把和尚收拾入怀,缕丝般缕丝般用著残布把他包紧。和尚的脸上是
无神而且灰暗,就似是所有死掉的东西般僵硬无力。水寂心焦了,一直一直的拍
著他的脸面,失声的叫喊著师父,师父。和尚就似是直视著些什麽,头颅偏向哪
儿都是直直的看著,然後,和尚似是顿时有了气力似的,一把从水寂的怀抱中挣
脱出来!
    突然他扳直了腰板,彷佛身上的伤都是假,脸如春风轻拂的泛起两道轻红,
嘴上却不失慈悲温柔的缓缓轻笑。一字一句,念得有板有眼,彷佛是从来读熟了
的字词,每一声都是这驾轻就熟的恰到好处。
    你听他开口,就似莺燕婉声之韵交叠而来,彷佛亦百花之香齐齐灿放,可你
听他道的什麽,原来,不过。
    和尚的第一声唱词开始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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