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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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凤姐的往事突然如浆糊一般地混沌起来,记忆突然不太清楚,我最清楚的就是凤姐说要给我生孩子,要跟我回老家,要帮我还帐,我才和她分手的。可我和凤姐到底做过几次,到底是不是每次我都穿了雨衣,到底那些雨衣在结束后是不是完好无损,这些重要记忆却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忆起来的这个瞬间就模糊不清了。
我也突然想起有医学研究表明,戴避孕套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地可以预防避免艾滋病感染,避孕套是高分子材料,可分子间缝隙很大,而且做成成品后它的壁膜有很多细小的孔,艾滋病病毒跟这缝隙和细孔相比,就如同一个足球放在足球场里,可以任意进出……
没人知道凤姐的艾滋病究竟是谁传染给她的,有可能是隆老头,有可能是她的那些我不知道的情人,可也有可能是我,是陆子亨;假如是我传染给她的话,那么我又是谁传染给我的呢?123456789,我记不起来了,我也推断不出来了。可我能肯定一点,既然凤姐感染了艾滋病,那么我就有可能被传染了,陆子亨同样可能被传染了……
我们都是性伴侣如此复杂之人,只要有一个有艾滋病,那么其他人都有危机。这个患者和我们这些危机者没得两样。
我神经麻痹起来,全身千根针扎般难受,我的那条哥们顿时传递给我麻痒酸痛的信息,我微微颤抖着,裂开嘴,对邵刚道:阿刚,问你一个问题。
邵刚说:什么问题,你问吧。
我努力保持语声平和,道:两个人跳楼,这个从二楼跳下来,另一个从二十楼跳下来,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美女模特奇怪地插嘴问道:他们跳楼干什么啊?
邵刚对我摇头笑了笑,我也对那个美女笑了笑,然后邵刚皱眉想了会,回答道:这个二楼跳下来的不会摔死吧,二十层楼跳下来的那肯定就成肉泥了!对不对?
我看着满桌好酒好菜,看着邵刚这副有钱公子哥模样和他身边的这个美女,再看着华菱丢下来的那叠钞票,再想着那个摔门离去的鸭子帅哥,如是说道:从二楼跳下来呢,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个从二十楼跳下来的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碰!
我把酒杯重重地在酒桌上一顿。邵刚哈哈大笑起来,那个美女也笑了起来,笑的时候还淑女状地捂嘴。我也就笑了,笑起来时候脸上就象涂满了一层浆糊,脑子里也沸腾着一团浆糊。
浆糊者,江湖也,世界是江湖,社会是江湖,人生更是江湖,江湖也就类似于浆糊,谁也搞不清其间的道道。我还记得凤姐曾经拿着盛了液体的避孕套笑着对我说:甄甄啊,你看,它象浆糊……
第三卷 在路上 第十四章 恐怖组织
我看过很多新闻,网络上的,传统媒体的,时常有报道说世界范围内艾滋病人已经有几千万,死亡多少万,国内检查出来了多少万,卫生部承认有多少万感染者,国际卫生组织又认为国内有多少万。我看着这些新闻,这些数字对我没多大含义,我就知道艾滋病人有很多很多,也许就在我们身边。可我总在内心里认为,艾滋病这东西啊,距离别人也许很近,可距离我那一定就是遥远的。别问我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没得理由的,虽然我做爱时要戴套,可我就在心里认定它很遥远,譬如那些恐怖组织人体炸弹一样,不应该存在于我的周围人群之中。
我和邵刚还有这位模特美女,在嘻嘻哈哈中喝着酒,我很兴奋,叽里呱啦地讲了很多好玩的笑话,把邵刚和美女逗得开怀大笑,我也开怀大笑,我举着杯说来,阿刚,你不是要我帮你打牌吗?好,我答应了!干!
邵刚喝得满脸通红,端着酒杯道甄甄,你打牌为什么那么厉害,传授点经验如何?我他妈的怎么就老是输呢?我哈哈声道这个啊,大概是天赋吧,也有运气,嘿嘿嘿嘿……
醉中回到家,家中空荡荡,虽是夏天到了,可房里却流淌着寒气。我问自己明天是不是该去医院做一个HIV检查呢?是不是也该通知陆子亨做检查呢?
赤裸,充血,燥热,勃起,湿润,刺入,抽插,呻吟,叫喊,频率,节奏,疯狂,抓揉,爆炸……无数的一幕幕如手中香烟飘悠在迷朦的眼前,我已经记不得那一个个身下之人的模样,清楚的东西并不太多,独有那些雪白的淑乳,那阴暗的器官,上下耸动,纤毫毕现……
我和她们都是有所谓生命的,那些部位都是肌体的组织,每一分每一刻那组织里的细胞都在分裂死亡生长,新陈代谢,它们存活着,我们也就是活着了,就有生命了。可这会子功夫我竟悲哀地发现这些组织带给我的不再是从前那销魂的愉悦,而成了冷入肺腑的恐怖。性爱成了本拉登,女人成了人体炸弹,而生命成了恐怖组织,活着便自然成了恐怖活动。
我对自己说,明天还是去做检查吧,和那么多女人上过床,虽然目前只知道凤姐有艾滋病,可谁能保证那些女人没有?检查一下确认,有了的话那就去等死,再也不和任何女人来往,不能去再祸害别人,而且还得把这消息告知所有和我做过的女人,没有的话那就好好节身自爱。这个世界太恐怖了,我要是死了的话,那家人可怎么办!
翌日早晨,我认真地梳洗好,然后来到陆子亨的公司把他叫下来。站在大楼门口他笑着问我:甄甄,什么事?我看看他,道:子亨,去请个假,陪我去医院。他迟疑了会,道,嗯,好吧,等我会。
来到博爱医院,我看着这博爱两个字就头痛,奶奶的,老子就是因为博爱而惹的祸!博爱,博爱,博得女人喜爱,博取性爱——这下知道后果了吧,博取爱滋病同样叫做博爱!
我一直拉他到检查室,找医生开了两张化验单,我报出了自己的基本资料,也报了陆子亨的。我拿着化验单去缴费,陆子亨指着这化验单疑惑道:甄甄,你这是干吗?好端端地查什么爱滋病,你可别吓我。
我咬咬牙,对他道:昨天,邵刚告诉我,凤姐感染了。
啊!?陆子亨脸色唰地惨白下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臂,颤声说,不是真的吧,不是真的吧?
我凝神看着他,说别慌,抽血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殷红的鲜血被从体内被抽入注射器里,我问那抽血的护士:什么时候有结果。她看了看我道:两天后拿吧。我点点头。
出了医院大门,陆子亨神色依然不正常,他语声发抖地道甄甄,口交会不会传染?我跟她做的时候戴了套,可她吃了我的。我说根据最新医学研究,口交有百分之二的传染可能性。他牙齿打颤道,那那接吻呢?
接吻会不会也传染爱滋病呢?好像我昨晚找到的那些爱滋病常识上说基本上不会传染,可是这“基本上不会传染”语义含糊啊!我和太多的女孩子接过吻,我很享受她们的小舌头,接吻会传染乙肝病毒,爱滋病病毒难道和乙肝病毒不同吗?我不是医学专业的,我茫然了。于是我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陆子亨走了几步,突然在人行道的花坛边上坐下,双手抱头,死死地揪扯自己头发,我站在他身旁,他扯了几下后,猛地狠狠扇打自己耳光,打得啪啪作响,并万分痛苦地道,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啊!可怎么得了,可怎么得了!
我由得他发泄一阵子后才抓住他衣袖说,现在才只做检查,结果都没出来,哭天抢地做什么?好了,走,喝酒去。他挣开我的手,走到马路边挥手拦的士,我跟着上去。他在车里不停地眨巴眼睛,手心满是汗,司机问他去哪,他说爱国路。我又问他你要回家吗?他把那惨白的脸转过一边,眼睛看着窗外,嘶声道去上网,查,查查,查资料。
爱滋病晚期病人的图片有说不出来的恶心丑陋,周身脓疮,骨瘦如材,陆子亨看着看着颤抖得更加厉害,我给他烟,他不搭理我,我给他拿来一瓶水,还把瓶盖旋开递给他,他接过来就放在电脑桌上,也不喝一口。
我很早就知道陆子亨怕很多东西,他怕死,怕毛虫怕蛇,他还好笑的是一个大男人居然怕鬼怕黑,每天晚上睡觉他一定要开灯,枕头下面放一把刀子,他说他奶奶告诉他那鬼啊,怕铁器,有了铁器放在枕头下,那鬼也就不敢近身了。以前在学校里,他的这些毛病经常被我和韦庄笑话,我们笑话他这么老大了,还像个孩子。
我不怕。我从来就不怕。初中高中时我还和别人打赌,一个人在坟山上呆了半个小时,我还恶作剧似的躲在死人墓碑下,等那群家伙打着手电吼着歌来找我时,我突然跳起来,尖声装鬼叫,吓得他们屁滚尿流。我那时觉得人死其实蛮有趣的,就是不喘气不睁眼心不跳然后穿上最后的一身新衣裳要么送入火葬场要么躺在棺材里埋进土里,全家哭,亲朋好友来拜祭,大家穿孝服做道场,放鞭炮,吃顿饭,仅此而已。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不怕死,死了好,不用再动脑筋想问题,不用再考虑什么人和事。
这些都只是一些想法一些念头,真的当死亡如此接近我的时候,我内心里却油然地觉察到一种恐惧。陆子亨看着看着,红了眼,盯着屏幕,嘶哑地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点点头,站起来大力抓了抓他的肩膀,道,哥们,我们是好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恶事,没事的,我去拿检查结果吧,你等我消息便是,嗯,如果你想找我聊天喝酒,那就打电话给我,我随叫随到。
我走出网吧,头顶烈日当空,热气直冲我脸。我走进沃尔码商场转了一圈,却又走进了一间网吧,我登陆清风解语论坛,看了那些回帖之后我就写了我从家出来后的故事。我在帖子里这么写到:
我很能理解陆子亨此时感受,我也一样,当死亡的达摩克利斯剑高悬于头顶之上,那种悔恨的悲哀也就翩然而临。我非圣人,更非超人,不过一个流浪在俗世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伙而已,对生彷徨,对死畏惧,这是生命天赋的本能,我对此并不感到羞愧。我应该羞愧的是,这一切何以会出现?思来想去,我做错了,可再思来想去,我身边和我一样做错的人太多太多了啊,可怜的我先前真的以为他们做的是对的。……我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也从来没有拜过佛求过神,可今天我是真的想求神灵保佑了,保佑我不会被传染;就算我被传染了,也必须保佑我这个朋友不会被传染,也必须保佑以前那些和我性爱过的女人们以及和那些女人们性爱过的男人们不要被传染。但愿神佛显灵吧,恐怖已经在我跟前,就不要让子弹真的射穿我的胸膛。
我在这论坛里写自己的故事,可我从来都不写出故事里那些人物的真实姓名背景,我都是用大写英文字母代替,譬如姚瑶就是Y,陆子亨就是L,巫菡就是W,韦庄就是WZ,凤姐就是F。我向网络上的陌生人无所顾忌地说出自己的隐秘,可我必须得保护其他人的隐私权。我的真实身份就只有论坛的管理者有权查到,当初我填写的资料都是真实的,我曾因此而觉得自己真傻,怎么能把自己的真实资料告诉别人呢?万一那些管理员见过我,那我不就连遮羞布都没有了,在他们面前成了赤身裸体吗?
我写这些帖子时,心情其实每一次都复杂得很,我既是在宣泄自己极其私隐的情绪,更是在反思自己被放逐的灵魂,甚至我还有一个荒唐的意图,那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姚瑶:我这些年来就是这么过的,就是这么想的。姚瑶能看到么?可惜得很,我不愿意再想起她了。
陆子亨请了两天假,傻乎乎地呆在家里,一天要给我打十多个电话,我要他出来吃饭他也不肯,也不跟我见面,理由就是等结果出来了,看是宣判死刑还是当庭释放再说。这两天邵刚也打电话给我约我去喝茶喝酒还说要我帮他去打牌,我推托了,我说这两天感冒,不能喝酒,状态不好同样也不能打牌。华菱也打了我一次电话,很搞笑地约我去看电影,说是什么美国最新大片。我对华菱说等我两天吧,两天后我一定请她去看。
时间到了,我来到博爱医院,我找不到我和陆子亨的化验单,我问那化验室的护士,护士问了我名字,然后奇怪地看了我好几眼,道,你跟我来吧。她带我去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来是医生。这医生请我坐下,然后拿出我和陆子亨的化验单,上下打量我好几眼。
我平静地望着他,说:医生,结果,出来了吗。说这句话时我心狂跳,我刚才看了其他人的单子,那些都是化验结果阴性的,没有一张是阳性,我猜想大概所有阳性结果都被医生拿走了。
这医生干咳几声后,道:甄假,是你吧?
我点点头,他又道:小伙子,你有没有过注射吸毒?
我摇头。他又道:嗯,那你是否有过同性恋性行为?
我狠狠地咬牙,咬嘴唇,尽量平静地道:医生,化验什么结果你就说吧,我这人性行为性心理正常得很,既不吸毒也不同性恋,只是,只是,性对象不单一。你说吧,我有思想准备。
在这一刻,我突然把生死都放下了,我不怕了,不恐惧了。我突地想起了一句话:精神藉创伤生长。在我这一路,我的精神受到了很多创伤,而我同样也创伤了很多人,我自己在创伤中生长了,而今我长大了,被我所创伤过的那些人我想他们也会长大。只是我的这种长大多多少少偏轨,有些病态,却毫无疑问地深深打上了社会和时代最显眼的印记!
……
我病态的笑着,告别这白大褂医生,走出这博取爱滋病医院,陆子亨电话响了,却不说话,我喂了几声,刚要说检查结果,他却惊慌地道不要说,不要说,你来我这里,你来我这里!
我把手机关掉,叹口气,沿街走着,没坐车。我一路走着,就看了一路的风景,路边有栋楼房正在建设,我从建筑工地走过,工地上一堆鹅卵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猛然觉得我处在城市里,我就如同一块鹅卵石,原本安静地躺在河里,命运让我浮出了水面装载到了城市的工地,成了一块建筑材料,我已经被砌进了城市的肌体,成了它的一个分子。一个我和千千万万个你,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们就是城市的组织。
第三卷 在路上 第十五章 同病相怜
这真的是我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的一个夜晚,我和陆子亨盘膝坐在草地上喝酒,身旁几个塑料袋里装着酱牛肉、卤猪耳、鸡爪还有鸭掌。月儿隐却,夜空独有疏星,譬如黑绒布上的偶然被人洒落银色沙尘,地王赛格好几座摩天大楼的探照灯不停地划过天际,却没在天宇上留下半点痕印,路灯的光辉投下风景树的影子,影子又被夜风吹动,无数的蚊虫在灯光下盘旋飞舞,也在我身旁穿行,间或地飞来,又间或地飞去,飞进路灯的光亮里,飞进朦胧的夜色之中,任谁也辨析不了它们的影踪。
陆子亨呜呜哇哇地大哭了一回,一边哭一边喝酒,嘴里直说死了算了,死了算了,还活着干什么。我说人这个东西,要想死最容易不过,煤气,割腕,跳楼,安眠药,撞车,服毒,要么就花一块钱去买根注射器,对着血管里打进去一管子空气,十秒钟就报销了。他把手中酒瓶猛地一掼,嘶声吼道那我他妈的就去买注射器!
他腾身站起就要去找药店,我一把将他身子给拉下,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