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闻琴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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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子长琴醒来已经不可避免，那就让他来做那个叫醒他的人吧。
为什么要这样呢？或许是希望那位淡雅的仙人能顾念这点儿情分，或许，只是想将结束的契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百里屠苏以为，既然太子长琴自己已经有了感应，那么，叫醒他应该是很容易的。可事实上，这事儿，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
不止一次试探过太子长琴，那位乐神会自己岔开话题。百里屠苏曾经以为，他是不愿面对现实。有那么一次，太子长琴的神色从恍惚到挣扎，最后竟恢复了平静，将之前的话题完全遗忘。
所以，这位乐神，不是自愿留在梦中吗？那么，是谁将他困在了这里？那些残念？百里屠苏不过是一个凡人，存在的岁月，远不及太子长琴，他都可以适应，正经的神仙，怎么会一直被其困住呢？他是一个甚至正常的大活人——或许不是人——有人却想让他当一个物件。可惜的是，他的自我意识已经十分完善，不可能在把自己当成那种以找个好主人为己任的器物之灵了。或许，他应该期待那个“有人”给力一点，把某人永永远远地关起来？可是啊，那个“有人”设下的牢房已经破了一层，剩下的这个也岌岌可危。话说回来，给自己的信徒洗脑，不能洗脑的，就强制关押，这个“有人”，真的不是邪/教头头？
邪/教如果发展得好也就罢了，如果失败了，总会将信徒变成人体炸弹，搞自杀式袭击。百里屠苏不知道某个“邪/教头头”会不会在封印彻底崩溃的时候玩出“得不到就毁掉”的乌龙，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是早点把太子长琴放出来吧。至少，那位乐神是个可以用常理推测的正常人，如今他们还有着“邪/教头头”的共同敌人，而邪/教这种东西，如果你能理解他们，你自己就泥足深陷，可以去预定精神科病房了。
“邪/教头头”有什么弱点，百里屠苏说不清楚，她留下的“监狱”的破绽在哪里，他还是知道的——不就是每个月大姨妈，不对，对煞气闹得最凶的时候吗？
再一次朔月，百里屠苏来到了梦境中的榣山。和上一次一样，煞气弥散，太子长琴拨动琴弦，挡开煞气，完全没注意到百里屠苏的到来。
之前已经试过，现在的太子长琴是叫不醒的。百里屠苏直接伸手，按住了太子长琴的琴。琴音停止，太子长琴似乎仍然没发现百里屠苏，只是伸手，想把这压住自己琴弦的事物挥开。梦境的主人是太子长琴，他有心为之，力量自然不小，百里屠苏顿时感到一股大力袭来，将他重重推开。
百里屠苏稳住身形，看着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太子长琴，叹了口气，抽剑，向着瑶琴砍去。
这回，太子长琴有反应了，他举起手，挡住剑势，血液渐渐渗出，染红了乐神素白的衣袖。
太子长琴抬头，怒视百里屠苏，道：“你这是何意？”
“这话要问你才是。”百里屠苏说，“看看这周围吧，这里真的是榣山？”
“这里自然是榣山，”太子长琴说，“虽然不知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但是……我岂会认不出久居之处？”
“真的吗？沉静如你，也有三两个同族好友吧？他们可曾来探望过你？”百里屠苏嗤笑一声，道，“这里有多久没人来过了？你在这里这么久，可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消息传来？你的好友悭臾，又有多久没与你说些新鲜事了？”
太子长琴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问道：“神仙本就不计岁月，你到底想说什么？”
“神仙寿数悠长，却也不能无视沧海桑田的变迁。”百里屠苏道，“榣山已然不在了。”
“你还是想说这里不是榣山？”太子长琴叹了口气，道，“请恕在下无法相信。”
百里屠苏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说：“不周山已经倒了。”
“……这更是荒唐，天柱岂事关重大，不可玩笑。”太子长琴不悦地说。
“共工祝融已在归墟住了许多年。”百里屠苏说。
太子长琴皱紧眉头，道：“上界神仙，岂是你能够随意编排的？！”
“黑龙悭臾为女神坐骑，永失自由。”
“……悭臾明明……”太子长琴敛目蹙眉，语调也不像原来那么确定了。
“太子长琴变为凡人，永世不得为仙，轮回之中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百里屠苏狠狠心，念出了太子长琴的判词。
太子长琴像是被打蒙了，呆呆愣愣的，瞧着竟有些可怜。因为失去了琴声的阻隔，煞气渐渐逼近。百里屠苏挥手将它们引开。这种东西，他无比熟悉，稍加引导，抵挡一时，自然不难。
“……榣山……角离……血涂之阵……焚寂……”零星的词语从太子长琴口中溢出，百里屠苏知道，这位睡美人，终于要醒了。
榣山崩毁，青山绿水，悉数破碎，碎片扑面而来，似风，非风，似水，非水，仿佛汹涌的浪潮，奔腾的马群。
为世界崩毁的景象吸引，百里屠苏低声叹道：“真壮观……”
“能得百里屠苏之赞，荣幸之极。”太子长琴略带讥讽地说。在百里屠苏沉迷于眼前之景的时候，这位清醒过来的乐神已经暂时逼退了煞气，弄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古时人心淳朴，他性情温和，这都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他与百里屠苏的情况，让他猜到了许多东西。梦境中的太子长琴是真心将百里屠苏当做朋友的，可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这位“朋友”满心算计，便是将他唤醒，怕也是另有算计。只是出口讥讽，算是修养好了。
百里屠苏本就善辨人心。太子长琴的心思，他自然知道。他没说什么情谊，只淡淡地说：“易地而处，你当如何？”
太子长琴深吸一口气，敛目半晌，再开口时，已是平静无比。他说：“如今，你有何打算？”
“最糟也不过是那样，既然把你唤醒，将来如何，自然由你做主。”百里屠苏十分坦荡地说。
太子长琴看了他半晌，说：“你才是百里屠苏，不是吗？”语毕，一挥袖，将百里屠苏赶出神识深处。
都不是梦境之中了，怎的还是太子长琴厉害，还差那么多——被轻而易举地赶出来的百里屠苏疑惑了许久，悟了，虽然不是梦境，那依旧在太子长琴的神识之中，人家的地盘，当然是人家说了算。
第8章 第 8 章
暂时稳定下来的“内忧”闹别扭了，太子长琴已经好久不理百里屠苏了。陵越依旧在和他冷战。其实，大师兄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只是太忙。涵素真人在计划着退休，陵越在实习，掌门的不少日常工作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陵越大师兄一个不小心，就忘记了小师弟。
百里屠苏本来是哪个都不打算哄的。可是，那些煞气还被封印在他的体内，也就是鬼屋背景音还会在他的睡梦中播放。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习惯了梦中有美人琴音相伴之后，百里屠苏发现，他竟然觉得这高清版的鬼屋背景音不堪忍受了。所以，还是先把自己的“随身听”哄好吧。
如果有人打定主意不理你，你要怎么办呢？用那人喜欢的东西讨好那人吧。
每天晚上，百里屠苏都在意识深处弹琴。太子长琴没有回音。
如果用那人喜欢的东西也讨好不了人家呢？那就祸害那人喜欢的东西吧。
过了几天，百里屠苏将琴弹得鬼哭狼嚎。
太子长琴忍了两天，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弹琴了。这可不是子期与伯牙的友好交流。太子长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欧阳少恭渡魂多年，忘记的不仅仅是过往的记忆，还有功法招式！
第一次，百里屠苏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打出意识深处，头疼两天。后来习惯了，干脆将这当成试炼。
当某只倒霉的魇魅闯进百里屠苏的梦境之时，百里屠苏正在用琴声激怒太子长琴，魇魅触不及防之下，魔音入耳，晕乎乎的，反应不能。而后，太子长琴做出了回应。两人以琴音相斗，倒霉的魇魅夹在中间，生不如死。如果这真是音攻还好，早死早超生。可是，这只是梦境中的演练，魇魅游走于梦境之间，自由护身之法，让他不会被他人梦中之物所伤。那是本能，自动运作的。太子长琴和百里屠苏都不能算是普通人，他们梦境中的事物比旁人危险。这危险能让魇魅受伤，却不能将它立时击毙。
终于，百里屠苏玩够了，拎起了魇魅，走了。待他走了之后，太子长琴现出身形，看着方才魇魅的所在，露出思索的神色。
魇魅的形体处于虚实之间，百里屠苏拎着魇魅，将它从梦境拉到现实之中。这东西不大，毛茸茸的一团，看着还挺可爱的。它也知道自己的优势，面对冷着脸的百里屠苏，它将自己团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很是可爱。
百里屠苏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东西，心中十分不满：这玩意怎么把对付女孩子的手段用在自己这里？他看起来很像女人吗？
“你是什么？能入梦的精怪，当是十分稀少。”百里屠苏道。
那小东西赶忙点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不知道芙蕖师妹会不会做……”
“……？”
“没尝过……即使不好吃，阿翔也不会嫌弃的。”百里屠苏说。
“！！！”
就在魇魅满心绝望，准备拼死一搏之时，百里屠苏的房门被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月光下的紫胤真人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呃，或许他的柔和和月光没什么关系，任凭是何种严肃的人，穿着睡衣，头发披散，都会显得柔和的。紫胤真人感觉到百里屠苏住所有异，匆匆忙忙赶过来，没来得及穿上平日里的行头。
“师尊。”百里屠苏木着脸行礼。
紫胤真人看了一圈，问道：“发生了何事？”他是平视的，而魇魅海拔不够，没能进入这位剑仙的视线。
“捉了奇怪的东西，正想请芙蕖师妹帮忙烹饪。”百里屠苏说。
紫胤真人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头痛。他低头看看那个无辜的“奇怪的东西”——可千万不要是五毒兽——结果却发现，这玩意，还真挺了不得的。
“魇魅？”见多识广的紫胤真人一下子就认出了这玩意的真身，“何处……捉到？”
“梦中。”百里屠苏说。
你连梦里的东西也要吃？！紫胤真人无语地看着百里屠苏，后者无辜地回视，大眼瞪小眼。
紫胤真人按捺住揉太阳穴的冲动，看着努力装可怜的魇魅，说：“此时尚有许多疑问，可否容为师将其带走。”
不过是一顿烤肉，百里屠苏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拎起魇魅，送到紫胤真人眼前。
带着魇魅，紫胤真人正打算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之前门中豢养的仙鹤失踪，你可知何故？”
百里屠苏：“……”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终于揉着太阳穴离开了。百里屠苏爬回床上，决定翘掉明天的课——他家师尊会帮他请假的。百里屠苏不知道，梦中还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他。
再一次来到榣山，百里屠苏有一种“终于熬出来”的感觉，终于不用夜夜探索鬼屋了。熟门熟路地来到平时呆着的位置，百里屠苏看着一脸平静的太子长琴，说：“好久没见你心情这么好了。”
“……你如何知道我心情好？”太子长琴淡淡地说。
“猜的。”百里屠苏说。
太子长琴无奈地扫了他一眼，说：“那魇魅甚为少见……你当真要烤？”明明他想说的不是这句，可是，想到眼前这人的处理结果，到了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地就变了。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开始关心着民生大计了？”百里屠苏说。
他就不该说那句话。太子长琴轻咳一声，忽视之前的错误，说：“此地清气鼎盛，魇魅那等魔物，寻常并不会来此。”
“管它为什么来，反正，它不敢再来就是了。”百里屠苏不在意地说。
“这么说，你对它身后之人，已经有了计较？”太子长琴说。
“百里屠苏身无长物，唯一值得人惦记的，就只有焚寂了。”百里屠苏很随意地说。
“龙渊……”太子长琴话语一顿，说，“焚寂确实威能非凡，只是……如今焚寂已毁，便是原来有些想法，也会放弃了吧。”
“如果那人又不可放弃的理由呢？”百里屠苏看着太子长琴，意有所指地说。
太子长琴不是蠢笨之人，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百里屠苏的意思。他双目微合，说：“从上古时代到如今……你……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去帮他？”
“我若是偷偷摸摸，你将我当做敌人，自然回去帮他。我这么说出来，你还好意思动手？你是个君子，真真正正的君子，还是个心软得很的君子。太子长琴，你还是改名叫‘太子长情’算了。”百里屠苏微笑着说。
太子长琴：“……”这种想要将人掐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不，即使要动手也要用琴，用法术，绝不可以做有失身份的事。
恭喜白梨少侠将太子长琴拖入坑中，上古乐神被摔崩了，请白梨少侠再接再厉~~
“再则，人总是会变的。那么多年过去了。纵破镜重圆，焉知人心如故？”百里屠苏说。
“破镜重圆？你这话倒也贴切。”太子长琴疑惑地反问。他实在不觉得，百里屠苏能说出这种颇有唯一色彩的词。
百里屠苏闻言，笑着说：“我倒是忘了，这后世的典故，你并不熟悉。”
作为一个文艺青年，却被一个有辱斯文的人鄙视，原因是不知道典故，太子长琴沉默半晌，挥袖将百里屠苏赶了出去。等日后知道，这“破镜重圆”指的是夫妻的时候，希望这位淡雅沉静的乐神，能保住自己的形象。
尽管上一次相会，最后还是以百里屠苏被赶出来为结局，这场冷战终于算是结束了。百里屠苏摆脱了鬼屋探险，找回了“随身听”，很愉快。
百里屠苏发现，太子长琴可以借他的感官接触外界的事物。这是一件很麻烦是事情。文艺青年，尤其是出身高贵的文艺青年，总有很多讲究。比如，作为一名琴师，太子长琴很爱惜自己的手。练剑是正事，随他，至于旁的，那些会把手弄得油乎乎的烤肉，就不要想了。再比如，习武之人总会弄得满身是汗，而文艺青年爱洁，所以，不管有没有热水，早起睡前，还有练剑之后，都得洗澡。
被折腾了两天，百里屠苏表示，乐神大人，你还是回梦里呆着吧。那把焚寂那么多年都没洗，你也没怎么样啊……
当然，太子长琴能接触外界，也是有好处的。比如，他可以直观的看到百里屠苏招式的威力，而不必通过梦中的演练，做着一点儿都不靠谱的评估。
一招下去，对面的山壁处处龟裂。
【这样的威力，已经很接近仙了。】太子长琴说。
“我觉得自己还差很多。”百里屠苏说。比起意念传音，他更喜欢直接开口。反正这山谷里就他一个，自言自语也不会被当成傻子。
太子长琴一愣，道：【你是凡人成仙，不应与我比较。以你的修为，确实仙道可期。】
百里屠苏还是不信，他说：“我还不到二十岁。”
【仙道最重元神，你天生元神强大，不逊于神仙。传承血脉灵力不凡，身处昆仑这等灵气充盈之所，功法……也算合适。】太子长琴说，【我没必要在这等事上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