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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恋爱中的女人-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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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格丽斯小姐,我最喜欢她了。”温妮弗莱德说。
  不一会儿,杰拉德就回来了,他心事重重,那紧张、茫然的表情看上去象一个微醉的人。他没有说医生叫他去干什么,只是倒剪着手站在壁炉前,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他并不是真地在想什么,他只是心里有放不下的悬念,头脑里有斩不断的一团乱麻。
  “我必须去见妈妈,”温妮弗莱德说,“在爸爸睡觉前去看看爸爸。”
  说完她向戈珍和杰拉德道了再见。
  戈珍也站起身来告别。
  “你不必走,非要走吗?”杰拉德迅速看了一眼钟表说,“还早呢。你走时我送你,顺便散散步。坐,别急着走。”
  戈珍又坐下了,象他一样心不在焉。杰拉德的意志控制了她,她感到自己几乎被他迷住了。他是个陌生人,是个未知物。他那么神魂颠倒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他在想什么,他有何感觉?她感到他让她动弹不得,他让她迈不开脚步。她很自卑地看着他。
  “医生告诉你什么新情况了吗?”她温柔、无微不至地关切道。这问话震动了他纤敏的心扉。他扬一扬眉毛,显出无关紧要的样子。
  “没有,没什么新情况,”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他说,脉搏很弱,周期性间歇,不过那没多大关系。”
  他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睛黑黑的,目光温柔,令他心猿意马起来。
  “不,”她终于喃言道,“对这些事我一点都不懂。”
  “不懂正好,”他说。“听我说,抽支烟吗?——来吧!”他说话间摸出一包烟,并为她打着火儿。然后他站在她面前。
  “我们家人都没象父亲这样生过病,”他说。他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看着她,那双奇特的会说话的蓝眼睛让她感到恐怖。然后他又说:“你知道,这东西是你预料不到的。等发生了以后你才意识到它一直存在着,总是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指的是这不可救药的疾病,这种缓慢的死亡。”
  他的脚不安地在大理石的炉前地面上蹭着,嘴里叼着烟,眼睛朝上看着天花板。
  “我知道。”戈珍喃言道:“这很可怕。”
  他漫不经心地吸着烟。然后他把烟拿开嘴边,舌尖伸到两排牙齿之间,吐掉一点烟碴,轻轻转过身,象一个孤独的人在思考着。
  “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他说着又低头看着她。她黑色的眼睛理解地凝视着他的眼。他看到她沉默了,就把脸转向一旁。“我可不这么想。什么都不会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似乎抓住了空虚,而同时你却很空虚。所以你不知道做什么。”
  “不知道,”她喃言道。她只觉得自己神经很紧张,很沉重,似舒服又似痛苦。“有什么办法呢?”她又问。
  他转过身,把烟灰掸到大块的炉前大理石上,壁炉前没有围栏。
  “我不知道,我肯定不知道,”他说。“但我确实认为你应该寻找到对付这种情形的办法,并不是因为你想这样,而是因为你必须这样,否则你就完了。包括你的一切都濒临着塌陷,你正用双手支撑着这些。这种情形不会再继续下去了。你总不能永远用双手托举着屋顶吧?你知道你早晚会松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要采取某种措施,否则会有一次全球性的塌陷——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的。”
  他在炉前缓缓地踱着步,脚跟碾灭了火星。他低头看看火星。戈珍发现,壁炉前古老的大理石地面很美,微微凸起一些雕花。她感到自己终于被命运捉住了,陷在了可怕、毁灭性的陷阱中。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卑谦地喃言道。“如果我能帮你做什么的话请吩咐,可是我怎么帮你呢?我不知道怎么帮你。”
  他审视地低头看着她。
  “我并不需要你帮助我,”他有点气恼地说,“因为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我只需要同情:你没看出来吗?我想找人说说心里话,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痛苦。可是没有人可以推心置腹地跟我谈谈。真奇怪,没有人。伯金倒是可以跟他谈谈,可他没有同情心,他想支配人。跟他谈什么都白搭。”
  她陷在了一个奇怪的陷阱中。她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门轻轻地推开了。杰拉德惊起。他感到十分懊恼。他这副样子让戈珍吃惊。然后他快步向前走去,显得很优雅的样子。
  “妈妈!”他说,“你下来了,真好。身体怎么样?”
  老夫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紫色罩袍,象往常一样笨重地默默走过来。儿子走在她身边,为她搬过一把椅子,说:“您认识布朗温小姐吧?”
  母亲漠然地看看戈珍。
  “认识,”她说。然后她慢慢往椅子里坐下去,蓝色的眼睛向上看着儿子。
  “我来问问你爸爸的情况。”她用飞快得让人难以听清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这儿有客人。”
  “是吗?温妮弗莱德没告诉过你?布朗温小姐留下来吃晚饭,让我们有生气了。”
  克里奇太太缓缓转过身看着戈珍,表情冷漠。
  “恐怕招待不周。”说完她又转身对儿子说。“温妮弗莱德对我说医生要对你谈你父亲的情况。说什么了?”
  “只是说他的脉搏很弱——耽误了好长时间了——他可能过不去今晚了。”杰拉德回答。
  克里奇太太木呆呆地坐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的身体似乎在椅子中隆起,头发披到耳际。但她的皮肤很光滑,她的手是很美的,很有力量。沉寂中她体内那巨大的能量似乎溃败了。
  她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儿子,他显得敏捷而有英气。她的眼睛总是那么蓝得出奇,比“勿忘我”还要蓝。她似乎对杰拉德很信任,但作为母亲似乎又有点怀疑他。
  “你怎么样?”她声音出奇得轻,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到,只让他听。“你不紧张吧?这事儿不会让你发疯吧?”
  这种奇怪的挑战让戈珍吃惊。
  “不会的,妈妈。”他的口气既冷漠又轻松,“反正得有人奉陪到底。”
  “是吗?是吗?”母亲连着说道,“为什么你要给自己压上这副担子?你能做些什么?它自己会完结的,不需要你。”
  “是的,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用。”他说,“不过我们都受影响。”
  “你愿意受影响?这不是什么好事。它会使你变得举足轻重。你不用呆在家中,为什么不走?”
  她说这些话很明显是思考良久的,杰拉德感到吃惊。
  “我认为这时走没什么好,妈妈,这是最后的时刻。”他冷冷地说。
  “你可要珍重,”母亲说,“照顾好自己,你要做的就是这些事。你的负担太重了。一定要注意,否则你就会陷入困境。
  你总是歇斯底里的。“
  “我挺好,妈妈,”他说,“不用为我担心,放心吧。”
  “让死人去埋葬死人吧,不要把你自己也赔进去——我要告诉你这一点。我太了解你了。”
  他没作回答,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弯着腰默默地坐在椅子里,她手腕上没戴什么装饰品,很美的白皙的手扶着椅子扶手儿。
  “你干不了这事。”她几乎痛苦地说,“你没那胆量。你象小猫儿一样软弱,真的,一直是这样。这位女士今天住这儿吗?”
  “不,”他说,“她今晚要回家。”
  “那她可以坐单匹马车。远吗?”
  “只到贝多弗。”
  “啊!”这老女人一直没看戈珍,但她似乎能感到她的存在。
  “看来你愿意给自己加重负担,杰拉德。”说完母亲有点艰难地站起身。
  “要走吗,妈妈?”他礼貌地问。
  “我得上去了,”她又转身向戈珍道声再见,然后她缓缓向门口走去,似乎她不习惯走路一样。走到门口时她向杰拉德默默地抬起脸。他吻了她。
  “别跟我走了,”她用令人难以听清的声音说。“我不要你再多走一步。”
  他向她道了晚安,看着她走到楼梯口,缓缓地上了楼。然后他关上门又回到戈珍身边。戈珍也站起身向他走去。
  “妈妈是个怪人。”他说。
  “是的。”她说。
  “她有自己的想法。”
  “是的。”戈珍说。
  然后是沉默。
  “你要走吗?”他说,“等一会儿,我去备马。”
  “不,”戈珍说,“我想走回去。”
  他许诺过要陪她一起沿着长长的、孤独的道路走回去,她希望他这样做。
  “坐车回去也一样嘛。”他说。
  “还是走回去的好。”她加重语气说。
  “是吗?!那我跟你一起走。你知道你的东西在哪儿吗?我去穿上我的靴子。”
  他戴上帽子,在晚礼服上罩上大衣,然后他们就走入黑夜中。
  “点支烟,”他在雨廊上的角落里停下来点烟。“你也来一支。”
  就这样他们吸着烟上路了,路两旁是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树篱笆和草坪。
  他想用胳膊搂住她的腰。如果他能搂住她的腰,边走边把她拥向自己,他就可以使自己平衡。现在他感到自己象一座天平,天平的一边正向无底的深渊沉下去。他必须保持某种平衡才行。平衡的希望就在于此。
  他看也不看她,只想着自己,伸手温柔地搂住她的腰并把她拉拢向自己。她几乎要昏过去,感到被他占有了。可他的手臂太强壮了,她在他强大的拥力下退缩了出来。她感到自己死了一回,然后他在黑暗中边走边重又把她拢过去。他揽着对方,两个人走着,感到完美的平衡。于是他突然感到自己自由了,完美了,强壮而有英雄气概。
  他抬手把香烟从嘴中拔出甩掉,只见黑暗的树篱中亮起一个火星。他现在可以自由地揽住她保持平衡了。
  “这就好了。”他得意地说。
  他话语中透出的得意之情对她来说就象一剂甜甜的毒药。她此时对他竟是如此重要!于是她吸吮着这毒药。
  “你更幸福了吗?”她热切地问。
  “幸福多了,”他仍旧很得意地说,“我有点头晕。”
  她依偎着他。他感到她浑身柔软,温暖,她就是他丰沃、可爱的存在实体。她走起路来浑身的热量和动作都传导给了他。
  “如果我能帮助你的话,我将感到十分高兴。”她说。
  “是的,”他说,“如果你不能,任何别人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那倒是,”她心里说,感到出奇的高兴。
  他们走着,他似乎愈来愈把她揽近自己,直到她贴在他身上随着他走。他是那么强壮,能承受巨大的压力,你无法摆脱他。她被他裹挟着在野风呼啸的黑暗山坡上走着,那肉体与肉体的交融美妙至极。远处,贝多弗闪着微黄的灯光,万家灯火在那面山坡上铺出一条灯的光带。但他和她则在与世隔绝的黑暗中行走着。
  “你对我关心得太过分了!”她几乎有点恼火地说,“你瞧,我不知道,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过分!”他痛苦、激动地叫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他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这是真的。他竭尽全力爱护她,他为她想到了一切,她就是他的一切。
  “可我不相信,”她低沉着嗓音惊奇、颤抖着说。她浑身因着疑虑和激动而颤抖着。她要听的就是这话,只是这样的话。现在,她听到了,听到了他宏亮的声音道出了这句真话,可她却不相信它。她无法相信——她不相信。可她终究相信了,感到胜利了,感到激动。
  “为什么?”他说,“你为什么不相信呢?这是真的。此时此刻,这是真的。”他和她一起站在风中。“天上的、地上的我都不在乎,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关心。我关心的不是我的存在,这一切都是你的。我就是失去我的灵魂一百次也不能没有你。我无法忍受孤独。我的头会炸开的。这是真的。”他果断地把她拢近了。
  “不,”她喃言着,有点怕。但她希望他这样。她为什么要丧失勇气呢?
  他们又上路了。他们是那么陌生,可又挨得那么近,真不可思议。他们这是在发疯。他们走下山来,来到了矿区铁路拱桥下。戈珍熟悉这拱桥,方石砌成的桥壁一面长满了鲜苔,墙壁上往下淌着水。而另一面则是干燥的,她站在桥下,听着火车隆隆驶过。她知道,在这座黑暗、孤零零的桥下,一到下雨天年轻的矿工和他们的心上人就聚在一起。所以她也想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站在桥下,在黑暗中让他吻自己。走近拱桥时,她的步子变慢了。
  于是,他们伫立在桥下,他把她抱起,让她伏在自己胸前。他的身体紧张地颤抖着,他搂紧她,她粉碎了,粉碎在他的胸脯上,难以将息,很惊恐。啊,真太美妙了,就在这桥下,矿工们都这样拥紧他们的情人,把她们拥在自己胸前。而现在,他的矿主人却把她搂紧了!而他的拥抱会比他们的拥抱强烈、可怕得多,他的爱更专注、更高尚!她感到她会在他那颤动着的、超人的手臂和躯体下昏过去、死过去。随后他的颤动变缓慢了、缓缓起伏着。他松开她,背靠墙壁站着,又把她揽过去。
  她几乎丧失了意识。矿工们也一定是这样背靠墙壁站着,搂着他们的情人吻着,就象现在这样。啊,他们的吻会比这位矿主有力的吻更美、更有力吗?甚至他修剪得短短的硬胡茬,那些矿工们不会有这些。
  那些矿工的情人们会象她一样头向后仰着,从桥下遥望远处黑暗的山上那一条黄色的光带,看着模糊的树影,或看着另一个方向矿山贮木场上的房屋。
  他的手臂紧紧揽着她,似乎要把她搂入自己的身体中去,她的温暖,她的温柔,她可爱的身体,他都贪婪地渴望着,沉醉在肉体与肉体的融通中。他举起她,似乎要象倒一杯酒一样把她泼向自己。
  “这比什么都值。”他说,他的声音富有奇特的穿透力。
  她松弛了,似乎要溶化,要流向他,似乎她是一股无尽的热流,象一副麻醉剂注入了他的血管。她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他托起她,她全身松弛、向他流泻着,而他就象一只结实的杯子,收取她的生命之酒。她就这样偎着他,束手无策,悬在空中,在他的一个吻下融化、融化,溶进他的四肢和骨骼,似乎他是满载着她火热生命的铁流。
  她似乎昏了过去,她的意识渐渐远去了,她全身都溶化了、流淌着,她被他拥着睡在他怀中就象闪电睡在纯洁、柔软的石头中。她就这样在他怀中睡了过去,于是他得到了完善。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远方的灯光时,她感到十分奇怪,怎么,这世界仍旧存在,她正站在桥下偎在他怀中。杰拉德,他是谁?对她来说,他是个美妙的冒险物,一个令她渴望的未知世界。
  她抬头向他看去,黑暗中他那张男性的脸廓轮分明。他身上似乎散发出微弱的白色光芒,似乎他来自一个看不见的世界。她向上伸出手臂,就象夏娃把手伸向智慧树上的苹果,吻了他,尽管她怕他,仍旧用自己纤细探索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她的手在他脸上摩挲着。他是那么完美,又是那么陌生——啊,太可怕了!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不寒而栗,这张男人的脸,就是一只闪光的禁果。她吻了他,手指从他脸上、眼睛上、鼻孔上和眉毛上摸到他的脖颈上,她要了解他,用抚摸来得到他。他是那样强壮、那样轮廓分明,他那分明的轮廓抚摸起来令人十分惬意,简直不可思议。他是个让你说不清的敌人,可是他浑身却燃烧着不可思议的白色光焰。她要抚摸他、抚摸他、抚摸他,直到她的双手拥有了他。直到她迫使他被她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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