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卿心-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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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别过头,恨恨地说:“不要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吃的。”
“你不吃,怎会有力气去见莫韶光?”
“你说什么?”她抬起头,黯淡的眼神突然炽亮起来。
“我说,他愿意让你见莫韶光了。”
沈和颜答道,取了镜梳来,扳正她的头,细心地梳理那一头蓬乱的长发。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你到底是谁?”
“我——”沈和颜看她一眼。“你真想知道吗?”
镜子里的楚薇枫,虚弱地点点头。
“我叫沈和颜,是方仲卿身边那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不露情绪地说完,她替楚薇枫利落结起一个漂亮的发髻,并簪上珠花。
看着菱花镜里一心为自己结发的女子,楚薇枫除了困惑,还是困惑。这世上,当真有太多她不能明白的事。爱情对她而言,是多么专断狭窄的一条路,只能容两人行走,怎么会有人愿意冒着随时随地落下悬崖的危险,与人分享所爱?
“你为什么要帮方仲卿张罗这一切?”
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梳子突然自沈和颜手中滑落。
她急急拾起梳子,不愿让她瞧见她心里的窘迫。原来,自己的疼痛是这么容易被人撩起呀。
“我原籍京城,原是青楼里生张熟魏的妓女,是仲卿助我脱离苦海,他赎我离开时,我并没想过其它的,只发愿要用自己的一生,让他快乐。我对仲卿的爱,你是不能了解的,我是无法离开他独自过活的。”
女人,是不是很容易因为一个恩字,而衍生出爱?对她的际遇,楚薇枫有说不出的同情。
“你不恨我吗?”
“恨你?为什么?”沈和颜一怔,脸上浮起一个认命的笑容。
似乎在此时,她才露出她那不能告人的心事。
“恨又不能改变仲卿要娶你的事实。”
楚薇枫站了起来,约莫两日的折腾,镜里的她,脸色有些惨白。
“我如果是你,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你会怎么做?”沈和颜问。
“如果我爱一个人,那个人只能在两人之中择一;三心两意之人,免不了薄情寡义,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他付出一生。”
楚薇枫那凛然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沈和颜呆立着,看着她转身走了出去。
地牢里那股冲鼻而来的秽味,几乎逼退身体还很虚弱的楚薇枫。
不能想象有人被关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楚薇枫愈想愈心急,下台阶时,差点滑倒。
“韶光!”她冲上前喊着,两手死命地穿过铁栅,想要去拉他。
地牢一角的莫韶光僵了僵,挨着墙吃力地站起,蹒跚地走上前去。
“韶光……”眼泪流下楚薇枫的眼。见他如此,她既心疼又不舍。
莫韶光紧紧抓着她的手。“回去吧,这儿不适合你来,薇枫。”
她的手臂已被间格不大的铁栏杆箍得隐隐作痛,但楚薇枫只是死命地摇头。
沈和颜跟守门人讨来钥匙,栅门一开,楚薇枫便扑进他的怀中。
“谢谢你。”莫韶光说。
透着天窗外筛进来的一点儿微光,沈和颜看着这个曾在大街上不小心冲撞她的男人,除了寄予无限同情外,她什么事都不能做。
点点头,沈和颜离开了牢房。
“我爹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提到楚连,莫韶光突然松开她的手,如今,他连一个无意识的碰触都觉得好罪恶。
他所沾上的污点是如此难堪,纵使死千次万次也不能救赎两人。
“韶光,你怎么了?”警觉他刻意的疏离,楚薇枫想靠近他,他的身子一偏,躲开了。
“放弃我吧,薇枫。”他背过身去,声音低哑却清晰。
“什么?”她眼前忽地一暗,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嫁给方仲卿,他能给你的,优于我能给的千百倍。”他声音低哑,却没有明说,那也是现在能让他比较好过的方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楚薇枫呆滞地问。
“不!我不懂……”她摇头。“那不是你的意思!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没有人能逼我,薇枫。我只是……想清楚了。薇枫,你该懂的,你生来就是金枝玉叶,跟着我,太委屈了,你该过更好的生活。”
空气窒息了似的静默着,楚薇枫憋着怒气,闷声问道:“那么,那一夜,又算什么呢?”
他张口欲言,疼痛强烈地挤压着心口,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曾经答应我,要照顾我一生一世,要……”
“像哥哥那样。”他嘶哑地打断她。
“什么?”楚薇枫怔怔地看着他。
“只能像哥哥那样,照顾你一生一世……”莫韶光点头,声音是从没有过的绝望。是的,就像哥哥一样的爱,偏偏该死的是,他真是她哥哥?
“不!不!”楚薇枫不住摇头,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崩落了,速度快得惊人,碎得教人骇然。
突然,她扑上去抱住莫韶光,凑上唇,轻柔摩掌他,井反复温柔地在印他唇上。甜蜜的感觉席卷了他,令他不住打颤。
从她身上传来的少女幽香,犹如魔咒,仿佛要解除这痛苦般,莫韶光从被动转而主动,他吻她的动作愈来愈急,不断需索,肆意地掠夺他刻意想遗忘的情欲。
“你现在,是用哥哥的爱拥抱我,亲吻我吗?”楚薇枫泪眼模糊地问。
薇枫瞧出他已经动摇了吗?莫韶光拉开她,倾全力武装自己。心里是肝肠寸断。
“别这样,我……不能……”他颤抖地望着她,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就怕亵渎她。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从来不知道的亲妹妹,因为我玷污了你,因为我们的相爱是天地不容,因为……他想大吼、想咆哮,但这样的耻辱、这样难堪的事实,他已不能承受,何苦让她也知道?
“为什么?”楚薇枫慌了。“你从前不是这样吞吞吐吐、迟迟疑疑的个性呀!告诉我!
韶光,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不能爱我了?“
他细细地看着她,那么专注、那么痴,突然把唇颤巍巍的印在她额上那枚枫印上。
我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只是我不能爱……我没资格啊!他在心里呐喊着,千遍万遍。
“为什么?”楚薇枫揪着他的衣服,泪下如雨。
“别问了!别问了……”他突然抱着她,贴在她的耳边,是浓浓浊浊的哽咽。
尝到他的泪,竟与自己一般的咸涩,楚薇枫心里大恸。
“你哭了?”
眼泪在污黑的脸上划出两道干净的水痕,她瞠眼瞪视着,整个人崩溃了。
“你宁愿流泪,也不愿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楚薇枫瞅着他,眼泪颤巍巍地流下。
“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是不是?”
一个耳光狠狠地掴在他脸上。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莫韶光!你说我是你的妻,你说今生今世,无论贫富贵贱,都会好好照顾我的!事隔不过半个月,你都忘得一千二净了吗?”
她骂得他好疼,莫韶光咬住唇,直到尝到鲜血,才知道自己咬得有多重。
楚薇枫不再多语,她的心碎了。两日之间,怎么会有这样天与地的转变?
推开他,扭身朝外奔去,却被他揽腰紧紧抱住。
想挣扎,让他以下巴抵着,动不了。
“嫁他吧……”莫韶光含泪恳求,心里说不出口的是:我已毁了你,如果你能幸福,我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求。“只要你好,我就好了。”
烛火在风里摇曳,天窗外微弱的月光引不起骚动,夜静得令人手足无措,两人绝望地拥抱着;她没再挣动,眼中的雾气仿似冬日原野的氤氲,弥漫在她湿透的脸上。
聪慧如她,怎么会不懂?这个拥抱不再是拥抱,没有情欲、没有爱怜,只有恳切的乞求……
她知他那尘封在心底深处的骄傲,三十年来从不对人启口。如今,竟对她用上了。
眼泪跌碎在环抱她的那双手上,楚薇枫纵有不甘,也无法再坚持了。
莫韶光震动了下,缓缓松开手。相拥哭泣又能如何?终了,他仍是孤单一人。
昂起头,披风滑下楚薇枫的肩头。她没有拾起,拉开门,转身离开每一步,都扯得两人血肉模糊……
披风有她的余温和香气,他抱住披风,颓然埋首其中,安静的,潸潸流泪。
所有的事,命中皆已注定,他与她的欢乐,注定只有那短短几日。
沈和颜仁立梁后许久,呆望着眼前一男一女,那分手的气氛,令她惆怅,也令她伤怀。
第六章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楚薇枫拼了命地跑,直到体力再也不支,摔倒在地。
为什么此刻她还能这么清醒地面对现实?为什么她不在莫韶光说那些话之前,便在他眼前昏了去,甚至死了,都好过这么清醒?
“薇枫,你冷静点!”沈和颜气喘吁吁地拉住她。
她抬起脸,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突然像疯了似地揪住沈和颜。
“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宁愿死也不会放弃我的,可是他现在不要我了!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薇枫,你别这样。”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去问方仲卿,一定又是他搞的鬼!”
“不要把仲卿想得这么坏。”沈和颜忍不住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很爱你吗?为了追回你,他连面子都不顾了。”
“我不在乎他有多爱我!”楚薇枫恨恨地直摇着头。“我从没要他爱我!是他一厢情愿,跟我有什么关系?”
“薇枫,你没有感情吗?”沈和颜生气了。“你就不能用对莫韶光的心,去稍稍感觉一下仲卿的想法吗?”
“韶光已经不要我了,你还要我感受什么?”她吼道:“我要去问他,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薇枫!”沈和颜死命抱住她,语气焦灼又严厉:“问了又能如何?你这样逼问仲卿,只会更加激怒他而已,难道,你真想逼死莫韶光吗?”
一个死字,让楚薇枫的脚步变得蹒跚。
这个世界变得太快,已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明白、所能支配的了,连她最亲最爱的那个人,她都无法懂了……楚薇枫环抱住自己,浑身机伶伶地打了阵冷颤,只觉得心寒彻骨。
这一定是个阴谋!所有人,全在合谋她和韶光。
在她还没有觉时,韶光就已经屈服了,剩下的,就是瓦解她的意志了。
“薇枫,仔细想想吧,仲卿今日会让你见他,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楚薇枫捂住耳朵,痛恨听到这仿佛像是施了多少恩惠的语气。在她心里刚强的一面,好怨好恨这个方仲卿!
“嫁他吧!你会知道,他并不是一直都这么蛮横无理的。如果你愿意,他也可以是个很温柔体贴的爱人。”
“他温柔体贴与我何干?”楚薇枫仰起头,冷诮地问。“如果我愿意?你说得真是好听,面对一个破坏你一生幸福的人,你心里怎会愿意?”
这样犀利的言辞,教沈和颜几乎无法架。
似乎觉得自己过火了,楚薇枫别过头去,没有道歉。她的一生,从没学会过这个字眼。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虽然你是方仲卿身边的人,但我不应该把怒气发泄在你身上。”
“我不怨你,只是,我不知道该再怎么跟你说,眼前的情势已定,全看你怎么做了。”
说来说去,答案只有一个,楚薇枫冷笑出声。
“除了嫁他,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沈和颜难受地点点头。
“他会放了韶光?”
“我会要他这么做。”
“好!我嫁,明天、后天,随便他怎么安排,你去告诉他,他得逞了,但叫他心里放明白,我嫁,是因为我不能选择,是因为我太爱莫韶光!他今生今世,休想得到我的心。”
拖着沉重的心情,沈和颜回到了相国府。
一路上,她脑海不断反复着今日所见到的一幕幕。莫韶光浓浊的哽咽仍在耳边回荡,她从未在一个男人脸上见过如此绝望伤惨的神色。而花园楚薇枫悲忿绝望的神情,更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虽不是主谋,但是共犯。
沈和颜垂下眼眸,在掌心里接到自己的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了。
错了吗?难道,真的错了吗?
才下轿子,方仲卿便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
“和颜。”他挽着她的手,迫不及待想知道今日的情形。“你不舒服吗?想吃点什么,还是……”
她摇摇头,眨掉眼中的泪光,只是微笑。
“我很好,你别担心。”
“那薇枫呢?她……好些了吗?”
“她已经回房休息了。他们会面的过程,我都瞧着,莫韶光并没有纠缠她,相反地,还劝她改变心意。”
方仲卿皱起眉头,妒恨的眼神充满狐疑。
对莫韶光那一夫当关的从容气势,他仍记忆犹新。如此顽强之人,竟在两日之间有这种转变,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至于薇枫那一头,你无须担忧,少了莫韶光这层阻力,我必全力劝说。只是,你必须答应,让莫韶光毫发无伤地离开。”
“这是她提出的条件?”方仲卿目光一寒。
“是我提的。”沈和颜定定地望着他。“仲卿,到现在你还不清楚薇枫的脾气吗?莫韶光今日拒绝她,已经伤透她的心了,我好不容易劝得她点头嫁你了,接下来全看你自己怎么打动她的心。如果你坚持在此时对莫韶光赶尽杀绝,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
这番话,说得方仲卿一时哑口无言。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是忿然不平。
“方、楚两家婚约定下之时,她就注定此生是我方家的人,你这么说,好像是我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
“你不能否认,薇枫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不公平。”他紧握拳头,似乎恨不得此刻便冲进牢里,痛揍那莫韶光一顿。“他拐骗我最心爱的女人,要我不计较,怎么可能?我一定要将他送官究办!”
沈和颜抬起眼,笑得凄清。
“你也承认,薇枫是你最心爱的人。”
“我不是……和颜,你了解的!”方仲卿语塞,知道自己又伤了她。
“你不放他,我就再也不进楚家。我不要在赢得薇枫对我的信任后,又背信于她。”
“你……”他呆望着她,未了终于咽下这口不平之气。他在心里暗暗下决定,一旦将楚薇枫迎娶进门,他必竭尽所能,夺走她的心。“我懂你的意思,和颜,谢谢你这几天为我做的。”
“有什么好称谢的,我欠你的,今生是还不清了。”这份感谢,令她苦涩莫名,沈和颜强笑,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相恋至今,他对她一直敬爱如宾,夜来环抱,晨起相拥,孕育了孩子,却孕育不出爱苗,反而是一个陌生的楚薇枫,竟让他有着莫名的迷恋和深情。这些,都是她曾经渴望拥有的,无法拥有,她只能悲情而宽大地接受这一切。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诚实回答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会再帮你。”语锋一转,沈和颜的口气非常严肃。
“你说。”
“如果,她嫁你时已非完璧之身,你还要她吗?”
两人间静默了一会儿。方仲卿心里在挣扎,最后,他抬起头,语气坚定不移。
“我不在乎。我要她,从见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要定她了。”
沈和颜点点头,不知为何,泪水纷纷坠落。
仲卿最得她钟情的,便是这一点,即使他是对另一个女人痴心,她仍是无怨无悔。
“那么,好好休息吧。婚礼的事,我会做好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