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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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替代了对炼金术神秘学说的热情;再说;那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因为在炼金术和营造术之间有一种内在的联系。格兰古瓦无非从热衷于一种观念转为热衷于这种观念的形式罢了。
有一天;他停在圣日耳曼—奥克塞鲁瓦教堂附近。这教堂座落在一座称为主教法庭的府邸的拐角处;这府邸正与另一座叫做国王法庭的府邸相对。主教法庭里面有14世纪一座别致的小礼拜堂;正殿前部面临街道。格兰古瓦满怀着虔诚的心情;仔细观看着其外部的雕刻。此时;他像艺术家那样;眼中世界就是艺术;艺术包含着世界;尽情独自享受着莫大的乐趣;不容他人分享一二。突然间;他觉得有只手沉甸甸地落在他肩上;扭头一看;原来是他的老朋友;也就是昔日的老师;副主教大人。
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了。他很久没有见到副主教了;而堂。克洛德是那种既严肃又热情的人;碰见他总会叫一个怀疑派哲学家感到心理不平衡的。
副主教沉默了好一阵子;格兰古瓦恰好可以趁着这空隙对他打量一下。他发现堂。克洛德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脸色如同冬天的阳光那样苍白;双眼深凹;头发几乎都白了。还是教士最终打破沉默;声调平静而冷冷地说道:皮埃尔君;身体可好?
问我的身体嘛?格兰古瓦应道;嘿嘿!马马虎虎;可以说还过得去吧。总的说是好的。我做什么都不过度。您知道吗;老师?健康的奥秘;用希波克拉特的话来说;也就是:饮食。睡眠。爱情。一切都须节制。
那么;您是无忧无虑啦;皮埃尔君?副主教盯着格兰古瓦又说。
确实;我无忧无虑。
那您现在做什么事?
这您是看见的;我的老师。刚才我正在察看这些石头的雕琢的这幅浮雕的刻法。
教士微微一笑;那是一种苦涩的笑;只是有一边嘴角往上翘起。您觉得那好玩吗?
那真是天堂啊!格兰古瓦喊道。话音一落;随即俯身细看雕刻;不禁喜形于色;俨如一个讲解员;津津有味地解说一些活生生的现象:嘿;比方说;这浮雕刻得如何灵巧。细腻和耐心;难道您不觉得其有味吗?您再看看这小圆柱;哪里能见比它柱头上叶饰的刀法更柔和。更含情的吗?瞧;这儿是让。马伊文的三个圆浮雕。虽然称不上是这个伟大天才的最佳作品;但个个人物面部天真。那温和的表情;姿态和衣褶的欢畅明快;以及连所有瑕疵都带有难以言传的那种快感;这一切使得小雕像个个神采飞扬;栩栩如生;或许犹有过之。难道您认为这还不够令人赏心悦目吗?
当然是的。教士道。
要是您再看看小教堂的内部;那该有多好!诗人带着热情的饶舌口气接着往下说。里面到处都是雕像;就跟白菜心那样重重叠叠!半圆形后殿异常肃穆;独具一格;我可是在别处从未见过!
堂。克洛德打断话头:这么说;您肯定过得很顺心啦?
格兰古瓦兴奋地应道:
倒也不假!我最初爱女人;后来爱动物。现在;我爱石头。石头跟小动物和女人一样十分认人开心;而且不那么负心。
教士把手放在额头上;这是他平常惯有的动作;说道:确实如此!
唷;格兰古瓦说道;各人各有其享乐的方法!他挽起教士的胳膊;教士也任由他挽着。他把教士带到主教法庭楼梯的小塔下面。这才称得上是座楼梯!我每次一看;就感到衷心的喜悦。这是全巴黎最简单。最罕见的阶梯。每一梯级的底面都是斜凿的。它的优美和简洁就在于一个个石级都宽一尺左右;彼此交错。镶嵌。套入。契合。交切;彼此咬合得严严实实的;真是美不胜收!
那您无所企求啦?
是的。
那您也无所懊悔吗?
既不懊悔;也不企求。我的生活已全部安排好了。
人所安排的;世事常会把它打乱。克洛德说道。
我是一个怀疑派哲学家;因此我能保持一切平衡。格兰古瓦应道。
那您如何谋生呢?
依然随时写些史诗和悲剧;不过收入最多的;还是老师您知道的那种功夫;牙齿上摞椅子叠的金字塔。
这种职业对一个哲学家来说真是太粗俗了。
这也是一种平衡;格兰古瓦说。一个人一旦有了一种思想;在任何事情当中都可以发现这种思想的存在。
我知道。副主教答道。
一阵沉默之后;教士接着说;可是;您还相当穷苦吧?
穷;倒不假;苦;却并不苦。
正在这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我们这两位正在交谈的人看见街尽头出现一队御前弓手;高举长矛;由一个军官率领着;浩浩荡荡;策马而来。这支马队灿烂夺目;马蹄声在石板街街上震响。
瞧您老盯着那个军官看。格兰古瓦对副主教说道。
我认识那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
我想;他叫弗比斯。德。夏托佩尔。克洛德说道。
弗比斯!好一个怪名字!有个叫弗比斯的;是伏瓦的伯爵。我记得我认识一个迷上弗比斯的姑娘。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教士道。
自从这支队伍经过以后;副主教冰冷的外表流露出几分烦躁。他拔腿就往前走。格兰古瓦一贯对他言听计从;于是跟着他往前走。任何人一旦接触了这个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也都会这样做的。他们默默走到人烟稀少的贝纳尔丹街;堂。克洛德才停下来。
您有什么话对我说;老师?格兰古瓦问他。
难道您没有发现;副主教答道;显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些骑兵的服装比您我的漂亮得多。
格兰古瓦摇了摇头:真的!与那些钢铁鳞片相比;我反倒更喜欢这一身半黄半红的罩衣。真是妙不可言;一边走一边发出响声;就跟地震时废铁沿河街的声响一样!
如此说来;格兰古瓦;难道您从未羡慕过那些身穿战袍的英俊小伙子?
有什么可羡慕的;副主教大人?是羡慕他们的力气;还是他们的甲胄;或是他们的纪律?身穿破衣烂衫;专攻哲学又能独立自主;岂不更好?我宁可做苍蝇脑袋;也不愿意做狮子尾巴。
这想法倒是很奇特。教士沉思道;漂亮的军服毕竟是漂亮。
格兰古瓦看到他若有所思;于是走开径自去欣赏旁边一幢宅第的门廊。他高兴地拍着手回来。副主教大人;假如您不那么一心只想着武士的漂亮服装;我想请您去观赏那道门廊。我一直认为;奥布里大人宅第的大门是世上最华丽的。
皮埃尔。格兰古瓦;您把那个埃及小舞女怎么啦?副主教说。
是爱斯梅拉达吗?您的话题转得挺突然的。
她不曾经是您的妻子吗?
是的;是摔罐成亲的。婚期四年。格兰古瓦说到这里;注视着副主教;带着半嘲讽的神情又加上一句。对啦;这么说来;这件事您老是挂在心上啦?
那您呢;您不再想啦?
很少去想了;我事情多着呢!。。。。。。我的上帝啊;那只小山羊可真漂亮!
那个吉卜赛女人不是救了您命吗?
的确如此。
那好;她现在怎么啦?您把她怎么办啦?
说不来。我想他们将她绞死了。
您真的相信?
我不能肯定。那天我看见他们要把人绞死;我就从这个把戏中抽身出来了。
这就是您知道的所有全部情况?
等一等。听说她躲进圣母院避难去了;她在那里很安全;我很高兴;可我没能打听到小山羊是否也跟她一起逃脱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让我来告诉您更多的情况吧。堂。克洛德嚷道。他的嗓门;在此之前一直低沉缓慢;几乎有些沙哑;这时变得响亮起来。她的确躲进了圣母院。可是再过三天;司法机关就要去那人重新逮捕她;她就要在河滩广场被绞死。大理院它作出了判决。
这可真是倒霉。格兰古瓦说。
教士转瞬间又变得冷漠和平静了。
诗人接着说;是哪个坏家伙为寻开心;居然重新去请求逮捕令?难道就不能让大理院清静清静吗?一个可怜的姑娘躲在圣母院拱扶垛下;在燕巢旁藏身;这碍他什么事?
世上总有些魔鬼吧。副主教说。
活见鬼;这事真是阴差阳错;糟透了。格兰古瓦提醒一句。
副主教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说到底;她不是救了你一命吗?
那是在我那帮流浪汉好朋友的住处。我差点被吊死。如果被吊死了;他们今天会后悔莫及的。
您就不想替她做点什么?
我正求之不得呢;堂。克洛德。可是那样做;如果万一把一件讨厌的事情揽上身;该怎样办?
那有何相干!
唔!有何相干!您说得倒轻巧;您;老师!我以有两部巨著开了头呐。
教士拍拍额头。尽管他故作镇静;可是不时做出某种剧烈动作;这说明他内心的骚动;怎样救她呢?
格兰古瓦对他说道:我的老师;我要回答你:Ilpadelt;这在土耳其语中意思是说:上帝就是我们的希望。
怎样搭救她呢?克洛德寻思着又说了一遍。
格兰古瓦也拍拍额头。
听我说;老师。我想象力不错;我给您出谋划策。。。。。。可不可请求国王开恩?
请求路易十一;开恩?
干嘛不?
那无异于在老虎身上取骨头!
格兰古瓦开始寻思新的解决办法。
啊!有了!您看可以不可以向接生婆提个请求;说姑娘怀孕了。
教士一听;深陷的眼睛闪闪发光。
怀孕了!坏家伙!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东西?
格兰古瓦看他那副神情;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呃!不是我干的!我们的婚姻纯粹是有名无实的门外婚。我始终待在门外。可是;说到底也许可以获得缓刑。
无耻!荒唐!闭嘴!
您发火就不对了。格兰古瓦嘟哝着;获得缓刑;这对谁都有也处;还可以让接生婆子挣得四十巴黎德尼埃;她们可都是些穷人呀。
教士并没有听他的话;喃喃自语:总得设法救她出来。大理院的决定三天内就将执行!本来是不会有什么决定的;都怪这个卡齐莫多!女人都是不行!他提高嗓门:皮埃尔君;我认真思考过了;也只有一种办法能救她。
哪一种办法?我看不见得。
听我说;皮埃尔君;您可记住;您的命是她救的;我要坦率地说出我的看法。教堂日日夜夜都有人监视。只有被看到进去的人才能出来。所以;您可以进去。您去了以后;我带您去找她。您同她换穿一下衣服;她穿您的短上衣;您穿她的裙子。
这办法说到这里还行;然后呢?哲学家提醒他说道。
然后?她穿着您的衣服出来;您穿上她的衣服留在里面。人们或许会将您绞死;但是她却得救了。
格兰古瓦搔搔耳朵;神情极为严肃。
嗨!他说;这个主意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听了堂。克洛德这莫名其妙的建议;诗人那张开朗。和善的面孔猛然阴沉了下来;好像意大利明媚的风光;突然刮起一阵逆时的狂风;把一块乌云摔碎在太阳上。
喂;格兰古瓦;这个办法您认为怎样?
我说;老师;我也许能逃过绞死的命运;可她一旦被抓住必是被绞死无疑。
这不关我们的事。
该死!格兰古瓦说道。
她救过您的命;这可是一笔你要偿还的债呀。
有许多别的债;我也是不还的!
皮埃尔君;这笔债务必须还清。
副主教的语气不容置疑。
听我说;堂。克洛德;诗人懊丧地说;您坚持这个意见可就错了。我不明白;我凭什么要代替另一个人去被绞死。
这么说;一定有许多事使您留恋生命罗?
不错!有千百种理由!
哪些呢;可以说说的吗?
哪些?天空啦。空气啦。清晨啦。夜晚啦。月光啦;我那些流浪汉好朋友啦;我们和娘儿的调情啦;巴黎的漂亮建筑有待研究啦;三大部书要写啦;其中一部将是控告主教及其磨坊的;我说也说不清!阿纳克萨哥拉斯说过;他生在世上就是为了赞颂太阳。再说;我很有福份;从早到晚跟一个天才人物共度时日;这个天才就是我自己;这可真是愉快极了。
真是可以当响铃摇的脑袋瓜!副主教嘟哝着;那好吧!你说;你今天为什么有这样美妙的生活;是谁给你保留下来的呢?你能呼吸这样的空气;看见这样的天空;还能让你那云雀般的简单脑袋瓜有心尽说废话;尽干蠢事;这些应归功于谁呢?如果不是她;你如今会呆在什么地方呢?由于她的搭救你才活着;可你却要她死?这个尤物;温柔;漂亮;令人爱慕;世界光明所需要她;比上帝还神圣;你却要她去死!而你呢;半聪明半疯癫;什么也算不上的废物坯子;某种自以为会行走。会思考的草木;将继续从她那里窃取来的生命活下去;这生命不就同中午的烛光一样毫无用处吗?得啦;发点善心吧;格兰古瓦!该你表示慷慨大方的时候了。是她先开始这样做的。
教士情绪激烈。格兰古瓦听着;先是犹疑不定;继而被感动了;最后做了一个怪相;表情悲怆;灰白色的脸孔顿时像一个患了腹绞痛的婴儿。
您真的话是感人肺腑。他揩去一滴眼泪说道;好吧!我考虑考虑。。。。。。。您想出这个主意真是太可笑了。。。。。。。说到底;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谁知道呢?或许他们不会绞死我。定了婚的人不一定都要成亲的。等到他们发现我在这间小屋里打扮得那么滑稽可笑;穿着袍子而又戴着假发;也许会哈哈大笑。。。。。。。再说;要是他们把我绞死;那又怎样!绞死;也一种死法;与别的死法相同;或者;更确切地说;它不同于别的死法。这样的死是与终生游移不定的智者很相称的;这种死;非肉非鱼;正像真正怀疑派的思想;这样的死打上怀疑和犹豫的烙印;介乎天地之间;让您悬挂着。这是哲学家的死法;也许我的命中注定如此。如同生时就那样死去;那该是多么壮丽呀。
教士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那么你同意了?
归根到底;死是什么?格兰古瓦继续激动地说道;无非是一个恶劣的时刻;是一道通行关卡;是从些微到虚无的过渡。有人曾问过梅加洛博利斯的塞尔西达斯;他是否情愿死去;他应道:'干嘛不呢?因为我死后;可看到那些伟人;如哲学家中的毕达哥拉斯;历史学家中的赫卡特乌斯;音乐家中的奥林普;诗人中的荷马。’
副主教向他伸出手去;说:那就说定了;您明天来。
看到这个动作;格兰古瓦顿时回到现实中来了。
啊!肯定不!他说道;那口气如大梦方醒;被绞死!这简直太荒唐了。我不干。
那么再见吧!话音一落;副主教又低声加上一句;我还会来找你的!
我才不要这个鬼头鬼脑的讨厌家伙再来找我哩。格兰古瓦心里想着;随即跑去追赶堂。克洛德。喂;副主教大人;老朋友;别生气么!您关心这个姑娘;我是说关心我的妻子;这本来是个好主意。您想出一个妙计;让她安然无恙从圣母院出来;可您这办法对我格兰古瓦来说;极为不利。。。。。。。我要是另有良策就好了。我可以告诉您;刚才我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如果我有个妙计;既能让她摆脱险境;又不至于用小小的活结连累我的脖子;您说怎么样?难道这对您还不够吗?非得让我被绞死;你才称心如意吗?
教士不耐烦地扯着身上道袍的钮扣;说道:废话真多!你有什么方法呢?
是的;格兰古瓦自言自语接着说;并用食指碰了碰鼻子;表示在思考;有了!。。。。。。流浪汉都是勇敢的小子。。。。。。。全埃及部落都喜欢她。。。。。。。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奋然而起。。。。。。。再容易不过了。。。。。。。发动快攻。。。。。。趁着混乱;轻而易举把她拯救出来。。。。。。。就明天晚上。。。。。。他们才求之不得呢。
办法!快说。教士摇晃着他;说。
格兰古瓦威严地朝他转过身去;说道:放开我!您不是看见我正在出谋划策吗!他又沉思了半天。随后对自己的计谋大加赞赏;拍着手喊:妙极了!肯定成功!
快说说办法!克洛德愤怒地又说。
格兰古瓦立即容光焕发。
过来;我小声说给您听。这是一个反阴谋;非常巧妙;它可以使我们大家全都脱身。啊!这下您得同意我不是傻瓜吧。
他停顿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