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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晏怀惜-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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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察言观色的本事几乎是与生俱来,立刻学乖,拍拍蹲着的两个,示意不要听了,跟我走。 
该听的就听,不该听的就不听。这样具体问题需要你表态时,你才能够推三躲四、装聋作哑。 
我刚拉起不合作的百里悠,突然一个高亢的声音唤我:“晏侍卫!你在那儿做什么!文先生占着灶坑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厨子还要做这一大家子人的饭呢!你快去厨房劝劝!” 
是那钟馗,名叫鲁直的。 
真是人如其名。 
我心里咯噔一声,文之贤完蛋了。 
果然,魏王猛得站起,朝我们看来。他身躯伟岸,目测至少一米八五;容貌英俊,轮廓分明,似乎有异族血统,一双眼睛竟然是蓝色。他可能比不上赵瑞岚的颀丽美貌,也做不出赵瑞岚那收放自如的出尘微笑,但气势惊人,丝毫不逊。 
只可惜一个是火,一个是水。 
我想想文之贤老狐狸那雪白粉嫩的小身子骨,暗叹,怪不得,你对付这种人,不用药怎么行。 
老狐狸你还真是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 
他快步走近,穿过厅堂后门站在鲁直面前,居高临下,双目炯炯,问:“姓文的在哪?” 
鲁直心直口快,接话说:“秉魏王,文先生在厨房。” 
魏王抬脚便走。 
我暗呼不好,推一把百里悠,他会意,跃出。 
“七哥!” 
“十九,你怎么会在将军府?” 
“我?……呵呵……呵呵。”百里悠打着哈哈,七哥长七哥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趁机和景言抄近路到厨房,文之贤果然在灶台后面的狭小空间里蹲着,神情怡然。 
我不免好气又好笑:“快走!魏王找你来了!” 
“咦!?”他的假道学面具终于撕破:“完了!完了!我难道真要英年早逝?!” 
“少废话!快出来!” 
“喔!喔!” 
他急急忙忙往外爬,爬到一半,卡住了,挣了挣,出不来。 
面面相觑。 
“你到底怎么进去的?” 
“唉!悔不该吃那个粽子!” 
我抽死他的心都有。 
“景言!上!” 
景言二话不说架住他的肋下,突然发力,把他硬生生拉出来。老狐狸大概蹭掉块皮,痛得直抽气。 
百里悠撑不了多久,耽搁不得,我们匆匆忙忙从厨房后门冲出,只见还有个小小院落,沿着院墙建有一间披屋,是柴房,景言便把他往柴堆里胡乱一塞。 
这时却听到大队人马的脚步声,我和景言来不及撤,只得回去。 
魏王一马当先,神色很是凌厉。赵瑞岚慢悠悠跟在后面,看到我,使个眼色,我略一点头。 
“史景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魏王惊诧:“姓文的呢?” 
我也惊诧:“大人,您找我?” 
鲁直虽然叫了我一声,但魏王却没看见我。 
魏王眼光扫来,锐利的像刺:“你是谁?文之贤呢?” 
“他是家母为子弟们请来的教习先生。” 赵瑞岚接口:“文先生,见过魏王。” 
我诚惶诚恐行礼:“小民文怀惜,参见魏王。” 
“文先生是指你?” 
“啊?”我做腼腆状:“小民才疏学浅,不过是陪府内几位表少爷读书,哪里称得上什么先生。” 
“文先生,你不去教书,到厨房来做什么?” 赵瑞岚假惺惺问。 
“哦,将军勿怪。只因表小少爷年幼,这两天念书又辛苦了些。今日教习已毕,要史公子与在下陪他捉迷藏。” 
魏王不说话了,只是把一双杀气腾腾的天蓝色眼睛在我身上转来转去,突然一声冷笑:“赵将军,看来是一场误会。擅闯将军内宅,本王惭愧。” 
赵瑞岚春风拂面:“魏王说的是哪里话!倒是卑职疏于管教,叫一点内宅琐事惊动了魏王,才是过意不去。” 
他故意将“内宅”两个字咬得很重,我听出点警告意味来:文之贤现在是我赵瑞岚的手下,容不得你百里缘指手划脚。 
“家母日前偶得一株异种莲花,如今正值开放,花香浓郁,娇艳动人,不知魏王可有兴致移步一赏?” 
“不用了,”魏王笑道:“将军风雅,本王此生难及,莲花虽好,只怕俗人扫了将军雅兴。如此,本王不叨扰了,告辞,将军勿送,勿送。” 
赵瑞岚马上做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急急挽留。魏王连连拱手,坚决要走。两人一路争到大门口,又仿佛情深似海般拉扯了好一阵子,我们这才目送着那近百人的大队伍浩浩荡荡离去。 
赵瑞岚面带微笑,眼神却清冷至极,许久,才轻轻开口:“说够了风凉话就走,倒是逃得快。” 
“皇室贵胄,天资卓绝,阅历到底非可强致。这不关乎年龄,在于地位和见闻。他的地位无法接触到末秩微禄的官员兵士,他的见闻限于京畿以内的风土人情。因此,他的风凉话,不听也罢。” 
我默然。“莲花呢?” 
“哪有什么莲花!他哪会真的去看。之贤呢?” 
我扑哧一笑,解放老狐狸去。 

因臭味相投、惺惺相惜,我救了老狐狸一命,结果地位大升。老狐狸追着我喊恩公啊,再生父母啊,要立长生牌位啊,却把个鲁直整得死去活来,手段阴狠,磐竹难书,让他断子绝孙十次都够。 
我教育景言小朋友,说:“宁可得罪赵瑞岚,也不可得罪文之贤啊!赵瑞岚虽毒辣,但事务比较繁忙,腾不出空来整你;文之贤心肠坏,闲工夫多,有的是时间慢慢折腾。” 
景言抬着美丽的小脸耐心聆听,似懂非懂点点头,转身便将我的教诲忘精光,一脸认真,在院子里刷刷刷练剑。 
此所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眼看着鲁直肌肉猛男要崩溃了,好消息(对他来说)终于传来。赵瑞岚点二十万大军,号称四十万,开拔北上,总算转移了文老狐狸的注意力。 
虽然无趣,还是客观的向各位领导介绍一下大背景。 
辽这个国家于十年前建国,太祖耶律大保押,汉名俄,雄健勇武,有胆略。 
三十年来,辽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临近诸部落破的破、灭的灭,占据了北方大片土地。其疆域似乎比祈朝还要大些。 
至于辽祈之间则一向剑拔弩张。辽每年南下掳掠虽均有收获,但军事上的便宜却从未占着。 
最近的一次战争,是三年前。辽军入关,以绝对的优势围击赵瑞岚千骑亲军,但被他突围而出,会合大军反击,逐北百余里。当时正连旬大雪,辽军没有吃的,死者相望于道。其后不敢轻易南下。 
此战后太祖死,辽皇室兄弟操戈,由太祖第三子即位,称太宗。但国内仍政局不稳,内战连连。 
对外战争是转移国内矛盾的最好方式,所以,太宗命大将萧腊剌纠集十万大军,汹汹而来也。 
二八、战场一日 
“我就搞不懂了,” 文之贤羽扇纶巾,神情悠闲,慢条斯理的说:“将军要带你们三个人出征做什么,兵贵神速,累赘不宜多。” 
景言拔剑。 
“时少侠,我不是说你。少侠武功卓绝,必将屡建奇功。大祈军幸甚!幸甚!我是说他们两个,文功武略全无,一个比一个像吃闲饭的。” 
百里悠撩衣,露出腰间玉牌,上书一个“齐”字。 
“殿下,我当然也不是说你。殿下皇室宗亲,亲赴战城鼓舞士气,我军必将大胜。幸甚!幸甚!我是说某些美人,不在家赏风弄月,顾影自怜,非要跑到这边疆寒荒之地,还要麻烦人照顾他。” 
我说:“景言,文军师不想吃瓜了,咱们把剩下的半个分了吧。” 
“等等!”文之贤一边埋头啃瓜一边说:“谁说我不吃了!?” 
“……” 
“不过,”百里悠问:“我们到底在干吗啊?” 
“在行军打仗。” 
“那怎么还有瓜吃?” 
“小晏让我去摘的。” 景言说。 
“晏侍卫,这就是你不对了。” 文之贤正色道:“祈军仁义之师,不可扰民!” 
“景言你把他扔出去。” 
老狐狸赔笑:“哦!想必是盛朝天威,将士血诚,雷州百姓,纷纷劳军,故有此瓜!” 
我斜眼看他,他也斜眼看我,几乎都能听到对方心声: 
“死老狐狸!” 
“死小妖怪!” 
我腻歪歪一笑:“之贤兄今日白衣胜雪,风神俊朗,一举手,一投足,别具风流,清刚绝俗。活脱脱睥睨一世,公瑾当年。” 
他也假惺惺笑起来:“怀惜兄穿得锦衣,着得盔甲,不减人面桃花,美人天成。不过,此乃在下帐房,足下已经流连整整一天,也该……” 
赶我走?我不干。 
我们行军十天到了雷州,与辽军只一河之隔,成鼎足之势。方圆二、三十里之间,更鼓相闻,旌旗蔽日。在暗沉沉的乌云下,弥漫着一片惊心动魄的杀气。 
杀气我不怕,压迫感我也挺享受,关键是我走了没处去。 
赵瑞岚根本不让我进房。 
大家都知道首长到地方上巡视,办公地点要有武警和警卫站岗,这些警备人员也是轮换的;到了晚上,首长的房间隔壁,一般会安排给警卫员住的警卫房。 
这儿也一样。 
我虽然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好歹也是个九品侍卫。今天晚上轮到鲁直和我在首长帐内守夜,隔着屏风,睡的就是赵瑞岚。 
可我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后尽兴而归时,赵瑞岚点着我、百里悠和景言的脑袋一字一顿的说:“刘、关、张,你们桃园三结义去吧。” 
然后就一脚一个,踹出好远。 
合计合计,就都钻到文之贤这儿来了。空手不好看,我还特地让景言偷了一个瓜。 
我说:“文军师你就别赶了,四个人凑合着睡吧。” 
文之贤坏笑:“你活该!还有你这种侍卫,大人都不要了,自己四处看热闹。” 
“我这不叫看热闹,我这是勘察地形。” 
“对啊!”百里悠接口说:“顺便刺探辽军军况。” 
“齐王,”文之贤慢悠悠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带头的。你瞒着太皇太后潜入军中,应该了解自己的处境。两军交战,祸福难测,辽军中有我朝叛将降兵,其中几个,怕还是认得你的……嘿嘿,万一哪天你被挂在辽军的旗杆上,你是要我们撤军,还是看着你被切成一片片的啊?” 
“哎哟!”百里悠恨恨的:“你这老狐狸说话真不吉利!小晏,我们把他交给七哥!” 
“魏王算什么,我文之贤还会怕他?!”老狐狸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很是张狂。 
我看你全世界最怕的就是他。 
我不说话,打了地铺就睡,景言小朋友脱了外衣钻到我怀里。 
文之贤呆呆看:“老母鸡带小鸡。” 
我和景言同时跳起来。 
“景言你别给我面子,把他捆扎实了今天连夜送给魏王!” 
谁傻呼呼的愿意打仗啊?!我老人家这不是无路可走了嘛! 
眼看着快要到手的老婆,竟突然变成圣母皇太后。我晏怀惜升官发财的道路,只能靠(渺茫的)战功来铺平了。 
正当我们把文狐狸压在地上准备收拾,鲁直的大嗓门又传来:“文军师!将军找你议事!” 
“哦!就来!” 
文狐狸爬起来,拍拍灰,奸奸一笑:“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 
“那你还欺负他。” 
“哟!他堂堂一个四品武官,还经不起我那几小手啦?” 
“咦?!他四品官!!” 
那我为什么是九品?! 
“他十年前就在将军身边。况且,他和你不同,你只是侍卫,而他可以带兵。” 
我明白了。 
为什么同是警卫员,他是副部级,我是副科级。排除资历因素,这就好像是中办警卫局八局和九局的区别。我是八局,武警编制;他是九局,解放军编制。鬼都知道地方军升得没野战军快啊。 
(猫,汗:“好像……不是这么比法吧……”) 
赵瑞岚你还不快派我上战场! 
文之贤看透了我,说:“要一起去吗?” 
那还用说! 

赵瑞岚的营帐里足有十五个人,我随文之贤见了礼,就立在一旁,看着一群武将谋士争的面红耳赤。 
文之贤话不多,问到就答一句,却字字精辟,切中要害。赵瑞岚静静的,笑容高深莫测。烛光闪烁,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留下跳跃着的阴影,清冷如冬夜寒星般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个一个慢慢扫过。 
美是极美,但美的可怕。 
众人许久才发现主帅一言未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最后都缄默的向赵瑞岚行注目礼。 
赵瑞岚展颜一笑,轻轻说:“好是好,但三年前我都用过。你们还有什么新主意?” 
众人默然。 
他突然朝我看来,声音异常温柔:“小晏有什么好主意?” 
咦?我? 
首长!我太感动了,你不会是故意要升我吧,竟然给我个在大家面前一展才华的机会! 
这么快就要升我当军事秘书,哎呀,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首长你太厚道了! 
同志们,这机会太难得了。就好像你的领导要会见外宾,但翻译意外没到场,你终于能一现外语水平,从此后领导对你刮目相看那么难得。 
问题是,问题是,我懂个屁的军事啊!! 
我和赵瑞岚大眼瞪小眼…… 
大眼瞪小眼…… 
大眼瞪小眼…… 
伊拉克、布什、穆斯林、加沙地带……台独、演习、福建沿海……军事BBS、顶、灌水、板砖……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上甘岭…… 
“深挖洞,广积粮。” 
“啊?” 
下一句是什么?缓称王?备战备荒为人民?毛泽东同志你下一句说的是什么?! 
“怎么说法?”赵瑞岚像是饶有兴趣。 
“就是说……两军交战,存粮多着胜。军粮是否充足,直接影响士气、策略和战局。所以,请将军抽拔人手,壮大运粮队伍。” 
“哦。那挖洞呢?” 
他这是比喻意义,怎么解释? 
我闭着眼睛瞎掰:“为了……为了防止敌人焚烧,损失太大,军粮要分散储存,妥善保管。” 
“哦~~” 
想什么想!这是被实践证明过的真理。还想! 
“还有吗?”他又问。 
还要!? 
毛选啊,毛选啊,毛选啊……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打,敌疲我扰。” 
“这我倒懂了,”赵瑞岚笑道:“什么战法?” 
“游击战。” 
“嗯?” 
“就是打一场换一个地方;叫敌人无迹可循。” 
“哦~~” 
又想!别问了别问了,往下我只还记得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有趣,有趣……”他笑眯眯看我:“小晏,众将士,你们先退下,我与文先生有话说。” 
我大松口气,连滚带爬逃得比谁都快。 
果然,不学无术,很危险啊!同志们,学马列要精,要管用! 

第二天,我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大祈军队。 
我的妙语连珠没人提起,倒是人人惊异于冷冰冰的赵瑞岚对我异常温柔亲热。偏偏我长得似乎又招惹是非了点。将士们提到我,都掩嘴窃笑,一脸暧昧。 
当天,传说中赵瑞岚最宠爱的新欢,来自江南某某楼的花魁,落难世家子弟的绯闻主角,我,由于一时智慧的闪光,终于接到了光荣而艰巨的重要任务。 
那就是——挖洞。 
二九、挖洞一日 
北方六月,大雨过后,碧空如洗。 
我看百里悠,百里悠看景言,景言看我。 
“……” 
“大叔,您贵庚啊?” 
精瘦老兵咧嘴一笑:“五十五。” 
“那您呐?” 
“快六十了!”另一矮壮老兵回答。 
“你们看!”百里悠惊喜道:“有蚯蚓!” 
景言凑过去:“真的啊!可能是靠着河边吧。你们想钓鱼吗?” 
两个傻瓜手牵手做小朋友郊游状。 
“听说有先锋将士出发了呢。”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在干吗啊?” 
“嗯……要挖地道?” 
“挖到辽军阵营?想出其不意!” 
…… 
不是的! 
不是蚯蚓的问题,不是钓鱼的问题,也不是海底隧道的问题! 
是我为什么要带领一群老弱病残挖洞的问题! 
是我这个天生的领导干部似乎完全被边、缘、化的问题! 
“哇!”百里悠扯扯景言:“看到没?铁锹柄被他一把拗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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