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传说-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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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容基露出欣慰笑容:“小野,人老了难免是要死的,你先把伤口扎好,爷爷有话和你说。”
陈野心中痛如刀绞,动作机械地扯碎衣服扎上断腿处。
林容基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这个人是你的父亲,照片后面有一个地址,去那里,我有东西留给你的。”他的语气越来越低,神色却安详喜乐:“那个畜生以为我们生机已绝,但他却从来不知道我的那些朋友曾经在这书房里修过一条暗道,可以……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
陈野的下唇已被咬得稀烂:“我活着很累,很孤独,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林容基眼神中充满了慈祥爱意:“傻孩子,年纪轻轻地胡说些什么!机关就在书架第三排左手第四本书那里,你要记住了。”
此时火势已经四起,到处都是绝望凄惨的呼号声,夹杂着浓烟的火苗熊熊地舔入了书房。昏迷中巴赤动了一动,被烟呛醒,他摇摇晃晃地勉力站起,走到陈野身边时却愣在了原地。
“知道你是我们林家的孩子后,我常常做梦也会笑醒,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会想,哎呀,我的孙子已经这么大了,比我年轻时还要英俊呢!我还真是有福气。”老人呵呵轻笑,抬手轻轻抚摩陈野的头:“快走吧!今天你能来认我,爷爷真的很开心。以后爷爷死了,这世上就没人照顾你啦!你一定要乖乖的和小巴赤过活,做个很好……很好的好孩子。”
陈野的灵魂伴随着林容基颓然垂下的手一起堕进了地狱,老天将亲人送到他的面前,又残忍地再次夺走。这,将他原本刚刚萌动起来的希望之心,再次碾得粉碎。
第三十三章 雪莉的微笑(上)
几只蝙蝠扑扇着翅膀从巴赤头顶上掠过,带起一阵阴冷无声的风。
一盏盏忽隐忽现鬼火也似的微弱灯光下,巴赤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中蹒跚行走,不时有肥大的老鼠吱叫着在他脚边蹿过,背上陈野的断腿处仍在往外渗着血水,渐渐汇聚在膝头滴落地面,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沉闷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蛛网般四通八达的管道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巴赤机械而茫然地迈动着脚步,咧开嘴无声地哭泣着,汗水和泪水交错爬满了脸孔,他两只手紧紧地托在陈野的身后,再也不敢松开。
马路上沉重的井盖被渐渐顶起,巴赤爬上地面,将用衣服缚住的陈野吊了上来。
周围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略带着些惊恐地注视着这两个全身通红的血人。
“医院他妈的在哪里?”巴赤大吼道。
有人拦下了一部的士,更多的则是漠然地看着,仿佛眼前的不是他们的同类,而是两条受伤的流浪狗。
车开得很快,带着呼呼的风声。巴赤翻着陈野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找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几百美金和几张纸头,其中一张小小的卡片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名字。
纽约皇后区万达街的一幢小小的公寓楼里,穿着印有粉红色米奇老鼠图案睡衣的雪莉捧着一罐爆米花趴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里那出演不完的肥皂剧,悲惨的剧情让她美丽的浅灰色眸子里充盈着泪水。正当屏幕上的那个英俊男子颤抖地吻上怀中女孩冰冷的嘴唇时,电话铃响了起来。雪莉擦干眼泪,蹦下了床:“喂……”
半小时后,扎起利落马尾的雪莉开着一辆雪佛莱在第五大街医院找到了巴赤,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他一个人坐在靠墙的长椅上,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庞大的身躯不停颤抖,看上去紧张而凄凉。
“对不起,先生……”雪莉有些忐忑地叫道,巴赤那独特的体貌特征让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巴赤茫然抬头,嘴角边的鲜血正不断涌出,胸口上已是触目惊心的殷红一片。
雪莉惊讶地捂住了嘴:“上帝!你在流血!我这就去找医生!”
“我的哥哥在里面,他断了一条腿,我们不够钱,他的口袋里,就只有你的电话。”巴赤惶急地说道。
“我会帮你们,但你得接受治疗。”雪莉的语气很轻,带着颤抖,却很坚定。
旁边一直站着的一名护士有些恼火地道:“小姐,这位先生简直是个疯子!他从那人开始动手术开始就坐在这里,一直在吐血,就是不愿意去症疗室!”
雪莉柔声道:“你想他一出来就能看见你的人是吧?”
巴赤嘴唇颤抖,哽咽着点头。
雪莉心中感动,轻轻拉起巴赤蒲扇般的大手:“我们先去看病,他出来的时候肯定不希望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肺部短时期内曾受到过严重的贯穿伤,而现在,那里由于受到强烈的震荡而裂开了创口,问题不算是太大。”医生如是说道。
在雪莉的一再坚持下,动完手术的巴赤被注射了一支镇定剂沉沉睡去。
雪莉怔怔地看了一会睡梦中仍然眉头深锁的巴赤,迈向陈野的病房。
陈野的断腿处早已清创止血,上身夹着薄薄的固定板,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短促,满脸尽是密密的细汗。
雪莉拿出手绢,动作轻柔地放在陈野的脸庞上,还未擦拭,泪就已经流下。
在终于弄清楚电话中语无伦次的惶然声音所说的伤者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已完全失去思维能力。虽然雪莉经常会羞涩地幻想起与这个束着长发的年轻人见面的情景,可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在这种状况下。
雪白的手绢慢慢拭过陈野紧闭的眼,挺直的鼻梁,毫无血色的唇。盖在躯干上的毯子,突兀地陷下去了一角,雪莉怔怔地望着那里,只是盼望着现在正所处的,是个即将清醒的噩梦。
“小姐,由于您的两位朋友都不是美国公民,所以,需要的治疗费用会很高。”带着宽边眼镜的院长捏着手中厚厚的一道单据说道。
雪莉神色平静:“我会尽快缴清,先生。”
从办公室走出来后,雪莉犹豫了一会,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什么?你一定是疯了!!!雪莉,你听我说,这样去帮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就算你喜欢他,也要先为自己考虑一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电话里叫道。
“卡丽雅,我是个成年人,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绝不能看着他们失去生命。请你借我一些钱,我的积蓄还是不够。”雪莉站在医院的回廊上,周围的人纷纷注视着这个脸上犹带着泪痕的棕发女孩。
“雪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钱我马上给你送来,但希望你还是考虑清楚,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没有任何人能怪你。”卡丽雅收了线。
雪莉咬住嘴唇,走向了病房。
陈野醒来时,已是凌晨时分。断腿处的剧痛让他身下的床单已完全被汗水湿透,火辣辣的灼痛感自膝盖蔓延至全身,就象有着几千万个贪婪的黑蚂蚁正连皮带骨地一路撕咬上来。
伏在床边的雪莉被陈野剧烈地颤抖惊醒,她刚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双眸子,唯一不同的是,那里已不再明亮,而是盛满了深深的绝望的悲哀。
雪莉又惊又喜:“你……你醒了?”
陈野双手撑床,似是想要坐起,雪莉正待去阻止时,他的人却徒然倒下。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值班的贝诺医生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怎么了?”
雪莉放脱了手中的紧急呼叫按钮,焦急地道:“他在发高烧,很厉害的热度!”
贝诺医生伸手去探,不禁吓了一跳,病人的额头烫得象个正在燃烧的火炉!慌忙去照陈野瞳孔时,那里密布着血丝,却是由于体内高热导致了毛细血管破裂的病征。
对身后的两个护士下了一连串的指令后,贝诺医生有些疑惑地掀起了陈野身上的毯子,这种可怕的热度一般是重度感染后才会出现的并发症,而这个年轻人的创口新鲜,消毒又做的极好,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症状?
雪莉被诺医生发出了一声惊呼吓住,伸头去看时,只见撩起一角的毯子下,陈野被包扎好的断腿肿得象个竖置的水桶,最前端正不断渗出的,是黑如墨汁的血。
第三十四章 雪莉的微笑(中)
“蛇毒,但又不是蛇毒。”紧急召开的症疗会上,一个头发半秃相貌猥琐的医生犹豫着说道。
院长差点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砸过去——这是什么屁话!
“这个病人现在并没有伤口感染的症状,深度昏迷并持续高烧的原因,是他的体内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毒素,已经遍布血液当中。毒素的基本构成是蛇毒,但却要比它厉害得多,怎么说呢?”猥琐医生敲了敲自己稀稀拉拉的脑袋:“它虽然致命,却以极慢的速度侵蚀着体内的器官,并伴着剧烈的刺痛,是一种让人除了自杀没有第二种想法的东西。”
“注射血清后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吗?”院长问道。
“六个小时内并没有异常,甚至很稳定,器官的衰竭现象伴随着高烧在六小时后出现。”另一名医生回答道。
院长接过报告草草扫了一眼:“现在他用的是哪种血清?可以试一下取样分析,看看有没有根治的可能性。”
“DR5型,对眼镜王蛇和蝰蛇的毒液具有很高的针对分解性,是目前哈佛生物实验室最新的研制成果。”说话的医生末了还补充了一句:“相当昂贵!”
巴赤背着陈野,踏进了雪莉的单身公寓。他早在能够下地时,就瞒着雪莉去办理了出院手续,只是每天守在陈野身边,沉默而固执。
雪莉银行帐户上的数字变成了零,并且所有的信用卡都已经透支。陈野骨折处已经渐渐康复,同事们那里借来的钱相比各种五花八门的的住院费用来,等于是杯水车薪。在询问过医师针剂注射方法后,她选择搬回了家里。
为巴赤做好了晚饭,雪莉取下围裙,将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头发挽回耳后,嫣然一笑:“我出去一会,很快就会回来,有事就打我的移动电话。”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把这个天真善良的巨人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你是个好人。”巴赤的声音低沉嘶哑,这些日子里,他曾无数次地想去拉斯维加斯找陈家的人,却又无数次地放弃了这个打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兄长,就算是死,陈野也不会收回跨出去的脚步。
“我是你们的朋友。”雪莉轻轻道,抬手合上了房门。
如同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一样,纽约灯红酒绿的夜晚同样有着它的阴暗面,吸毒,卖淫,绑架,杀人,这些丑恶的事情借着夜色在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发生着,同样丑恶的人类或愉悦或无奈地参与其中,一如垃圾堆中正在忙碌不休的蟑螂。
巴赤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怔怔注视着陈野,他心目中铁血坚强似乎永远不会倒下的兄长,正孤独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宛如一具毫无思想的冰冷尸体。
“哥,我出去找找看有什么事做,雪莉姐辞掉了工作,说是要找钱多一些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些事情。”巴赤已经习惯了对着陈野自言自语,他走到床边又加上了一床被子:“医生说你要注意保暖,会好的很快,我出去了,你不要乱动。”
陈野没有半点反应,身体硬直如僵,就象一个安静沉默的聆听者。巴赤心中酸楚,没有关灯就转身出门,他不想自己的兄长独处在黑暗中,哪怕,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
雪莉回家时,已是凌晨三点,远远望去,公寓的灯还亮着,这让她的心里不禁泛起温暖的感觉。
推开门时,神色略显得有些疲惫的雪莉愣住,客厅里的桌子上堆满了袋装食物和牛奶,而那里在出门前还是空的。
“雪莉姐姐,你去哪里了?”巴赤见她回来了很是高兴。
“我去母亲那里借一点钱,她住在另外一个州。”雪莉有些疑惑地指指桌上:“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是我买的,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血清很贵,我知道的。”巴赤递过来一卷皱巴巴的美元,认真地道:“等哥哥好了,我们会还清所有欠你的钱,再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雪莉眼眶微红,强笑道:“他今天还有发热吗?”
“没有,打完针后哥哥的状况很好。”巴赤小声道。
“你的脸怎么了?”雪莉注意到巴赤一直偏向另一面的脸框似乎有些肿起。
巴赤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我很笨,除了打拳什么也不会,本来是想去找地下拳场的,可是却只找到了一个小马戏团在招人,我见工作时间不长,钱也很多,就……”
“表演什么?”雪莉的声音严厉起来。
“做人肉沙包给观众打。”巴赤满不在乎地笑:“他们打得高兴了,就会多给我些钱,巴赤也很高兴。哥哥说过人要靠自己,他的话,总是对的。”
雪莉捂住了嘴,泪水已夺眶而出。
巴赤裹着一张薄毯在客厅的角落里睡下后,雪莉轻轻推开卧室门,坐到了陈野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抹清冷月色,她静静凝视着那张睡梦中隐然带着痛苦之色的脸庞,目中爱怜横溢,竟是痴了。
※※※
“对不起,请您能不能再多贷一些?这些钱真的对我很重要。”雪莉急急地说道。
“小姐,您的房子只能抵押这么多了,这已经是我能够放宽的最大限度。”电话里个一个男子声音以例行公事的口吻说道。
“那……那好吧,我下午会过来办手续。”
电话那头收了线,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盲音声。
巴赤早早就出了门,两个星期来,他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由于陈野的发作时间相隔变短,对血清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巴赤几乎是住在了那个三流的马戏团中,只是每天匆匆地回来送一次钱。
雪莉在航空公司请了长假,只是一心在家照顾陈野。在卖掉了那部七成新的雪佛莱和所有的首饰后,她最终选择了将房子抵押给银行,以后的日子,雪莉已经无暇去想,每晚临睡前,她都会小声地向圣母玛利亚祈祷,只是希望第二天早上看到他睁开眼睛,和自己说上几句话,仅此而已。
犹豫了一会,雪莉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接通后,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颤抖:“是的,我是雪莉,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今天晚上就能来上班。”
“这可真是个聪明的选择,宝贝儿,漂亮坚挺的奶子总会为你换回些什么的,我早就这样告诉过你。”一个粗鲁的声音戏谑道。
雪莉强忍着泪水,咬牙道:“我只跳脱衣舞,要是不能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去找别家!”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话机上,雪莉转头,整个人顿时如泥塑木雕般怔住。
陈野扶住沙发安静地站在她的旁边,目光中充满了歉疚与怜惜。他的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右腿裤管空荡荡地耷在身下,但身体,却已挺直得象把永不弯折的军刀!
第三十五章 雪莉的微笑(下)
“你这样做值得吗?”陈野沙哑地开口。
雪莉发出一声欣喜的低呼,回身紧紧地抱住陈野,一直以来强自压抑的焦急痛苦悉数化为泪水滚滚而出,她哽咽着将头深深埋在陈野胸前,用力收紧手臂。圣母玛利亚的微笑,终于在无数次心碎的祈祷后,在这个温柔虔诚的女孩面前展现。
陈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右手抬起似乎是想轻拍抚慰,但终于还是放下,神色复杂之极。
在陈野固执的坚持下,雪莉拿着巴赤歪歪扭扭写下地址的纸头,和他一起找到了那个位于几条街外的小马戏团。
夜幕初降,马戏团中正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在扔着火把的小丑们被嘘声赶下台后,巴赤戴着一个鬼面头套,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