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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书剑恩仇录-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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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
  两人谈了半天,仍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东方耳道:“他日如有用得着小弟处,可持此琴赴北京找我。现下我等一同下出去如何?”陈家洛道:“好。”两人携手下山。
  到了灵隐,忽然迎面来了数人,当先一人面如冠玉,身穿锦袍,相貌和陈家洛十分相似,年纪也差不多,秀美犹有过之,只是英爽之气远为不及。两人一朝相,都惊呆了。东方耳笑道:“陆兄,这人可与你相像么?他是我的内侄。康儿,过来拜见陆世叔。”那人过来行礼。陈家洛不敢以长辈自居,连忙还礼。忽听得远处一个女人声音惊叫一声,陈家洛回头一看,见周绮和她的父母及徐天宏刚从灵隐寺出来,想是她突然见到两个陈家洛,不胜惊奇。陈家洛只当不见,转过头去。徐天宏低声向周绮道:“别往那边瞧。”
  东方耳道:“陆兄,你我一见如故,后会有期,今日就此别过。”两人拱手而别。数十名蓝衫壮汉在东方耳前后卫护。陈家洛转过头来,微微点头。徐天宏会意,对周仲英道:“义父,总舵主差我去办事,你与义母、妹子多玩一会。”周绮老大不高兴,一声不响。徐天宏远远跟在那些壮汉后面,直跟进城去。到得傍晚,徐天宏回来禀告:“那人在湖上玩了半天,后来到巡抚衙门里去了。”陈家洛说了刚才之事,两人一琢磨,料想这东方耳必是官府中人,而且来头一定极大,如非京中出来密察暗访的钦差大臣,便是亲王贝勒之类的皇亲宗室,瞧他相貌不似旗人,恐怕多半是钦差。那枯瘦老者如此武功,居然甘为他用,那么此人必非庸官俗吏了。陈家洛道:“莫非此人之来,与四哥有关?我今晚想去亲自探察一下。”徐天宏道:“是,最好请哪一位哥哥同去,有个照应。”陈家洛道:“请赵三哥去吧,他也是浙江人,熟悉杭州情形。”
  二更时分,陈家洛与赵半山收拾起行,施展轻功,向抚衙奔去。两人在屋瓦上悄没声息的一掠而过。陈家洛心道:“久闻太极门武功是内家秘奥,赵三哥的轻功果然了得,闲时倒要向他请教请教。”赵半山心中也暗暗佩服:“总舵主拳法精妙,与铁胆周老英雄比武时已经见过,哪知他轻功也如此不凡,不知他师父天池怪侠在十年之间,如何调教出来。”不一刻将近抚台衙门,两人同时发觉前面房上有人,当即伏低,但见两个人影在屋顶来回巡逻。赵半山等他们背转身,手一扬,一枚铁莲子向数丈外一株树上打去。那两人听见树枝响动,飞身过来查看。陈家洛和赵半山乘机矮身,窜进抚衙。当下躲在屋角暗处,过了一会没见动静,才慢慢探头,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原来下面明晃晃地,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数百名兵丁弓上弦,刀出鞘,严密戒备,几名武将绕着屋子走来走去。可是说也奇怪,这许多兵将却大气不出,走动时足尖轻轻落地,竟不发出脚步声音。虽有数百人聚集,却是静悄悄地,只听得墙角蟋蟀唧唧鸣叫,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火把上竹片爆裂之声。陈家洛见无法进去,向赵半山打个手势,一齐退了出来,避过屋顶巡哨,落在墙边,低声商量对策。陈家洛道:“咱们不必打草惊蛇,回去另想法子。”赵半山道:“是。”正要飞身上屋,忽然抚台衙门边门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名武官,后面跟着四名旗兵,那五人沿街走去,走了数十丈又折回来,原来也是在巡逻。两人见这派势,心中暗暗惊异。
  等那五人又回头向外,陈家洛低声道:“打倒他们。”赵半山会意,窜出数步,发出三枚钱镖,三名旗兵登时倒地。陈家洛跟着两颗围棋子,打中那武官和另一名旗兵穴道。两人纵身过去,将五人提到暗处,剥下旗兵号衣,自己换上了,将官兵抛在墙角。两人又乘屋顶巡哨转身,跳入围墙,在火把照耀下大模大样走进院子,里面成千名官兵来来往往,怎分辨得清已有外敌混入?更进内院,只见院内来往巡卫的都是高职武官,不是总兵便是副将,只是人数远比外面为少。两人找到空隙,一缩身,窜入屋檐之下,攀住椽子,屏息不动,待得数名武官转过身来,早已藏好。隔了半晌,陈家洛见行藏未被发觉,双脚勾住屋梁,挂下身子,舐湿窗子,张眼内望。赵半山守在他身后卫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敌人。他二人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于如此戒备森严之下窥敌,实是险到了极处。
  陈家洛见里面是一座三开间的大厅,厅上站着五六个人,都是身穿公服的大官,一人背向而坐,看不见他相貌,只见这几个大官恭恭敬敬的,目不邪视。
  这时外面又走进一个官员,向坐着那人三跪九叩首的行起大礼来。陈家洛大吃一惊,心想:“这是参见皇帝的仪节,难道皇帝微服到了杭州不成?”正疑惑间,只听那官说道:“臣浙江布政司尹章垓叩见皇上。”陈家洛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果然是当今乾隆皇帝,怪不得这样大势派。”
  只听皇帝哼了一声,沉声说道:“你好大胆子!”尹章垓除下朝冠,连连叩头,不敢作声。皇帝隔了半晌,说道:“我派兵征讨回疆,听说你很不以为然。”陈家洛又是一惊,心道:“怎么这皇帝的声音好熟?”尹章垓一面叩头,一面说道:“臣该死,臣不敢。”皇帝道:“我要浙江赶运粮米十万石,供应军需,你为甚么胆敢违旨?”尹章垓道:“臣万死不敢,实因今年浙江歉收,百姓很苦,一时之间征调不及。”皇帝道:“百姓很苦,哼,你倒是个爱民的好官。”尹章垓又连连叩头,连说:“臣该死。”皇帝道:“依你说怎么办?大军粮食不足,急如星火,难道叫他们都饿死在回疆么?”尹章垓叩头道:“臣不敢说。”皇帝道:“有甚么不敢说的,你说吧。”尹章垓道:“万岁爷圣明,教化广被,回疆夷狄小丑,其实也不劳王师远征,只须派一名大臣宣之以德,边民自然顺化。”皇帝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尹章垓又道:“古人云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圣上若罢了远征之兵,天下皆感恩德。”皇帝冷冷的道:“我定要派兵征伐,那么天下就是怨声载道了。”尹章垓拚命叩头,额角上都是鲜血。皇帝嘿嘿一笑,说道:“你倒有硬骨头,竟敢对朕顶撞!”一转身,陈家洛这一惊更是厉害。
  原来这皇帝竟是今日在灵隐三竺遇见的东方耳。陈家洛虽然见多识广,临事镇静,这时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得乾隆皇帝道:“起去!你这顶帽儿,便留在这里吧!”尹章垓又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倒退而出。乾隆向其余大臣道:“尹某办事必有情弊,督抚详加查明参奏,不得循私包庇,致干罪戾。”几个大臣连声答应。乾隆道:“出去吧,十万石军粮马上征集运去。”那几名大臣诺诺连声,叩头退出。乾隆道:“叫康儿来。”一名内侍掀帘出去,带了一个少年进来。陈家洛见这人就是和自己形貌相似之人。他站在乾隆身旁,神态亲密,不似其余大臣那样畏缩。
  乾隆道:“传李可秀。”内侍传旨出去,一名武将进来叩见,说道:“臣浙江水陆提督李可秀叩见圣驾。”乾隆道:“那红花会姓文的匪首怎样了?”陈家洛听得提到文泰来,更是凝神倾听,只听李可秀道:“这匪首凶悍拒捕,受伤很重,臣正在延医给他诊治,要等他神智恢复之后才能审问。”乾隆道:“要小心在意。”李可秀道:“臣不敢丝毫怠忽。”乾隆道:“你去吧。”李可秀叩头退出。陈家洛轻声道:“咱们跟他去。”两人轻轻溜下,脚刚着地,只听得厅内一人喝道:“有刺客!”陈家洛与赵半山奔至外院,混入士兵队中。只听得四下里竹梆声大作,日间陈家洛在天竺所见那枯瘦老者率领蓝衣壮汉四处巡视。那老者目光炯炯,东张西望。陈家洛早已背转身去,慢慢走向门旁。那老者突然大喝:“你是谁?”伸手向赵半山抓来。赵半山双掌“如封似闭”,将他一抓化开,疾向门边冲去。那老者急追而至,挥掌向他背心劈落。这时赵半山已到门口,听得背后拳风,一矮身,正要回手迎敌,陈家洛已将身上号衣脱下,反手搂头向那老者盖了下去。老者伸手拉住,两人一扯,一件号衣断成两截。陈家洛挥动半截号衣,一运气,号衣拍的一声大响,直向那枯瘦老者打去,脚下毫不停留,笔直向门外窜出。那老者也真了得,伸手一抓,又在半截号衣上抓了五条裂缝,如影随形,紧跟其后,刚跨出门,迎面一名兵上头前脚后,平平的当胸飞至,原来是赵半山抓住掷过来的。老者左臂一格,将那兵士撇在一旁,追了出去,就这么慢得一慢,眼见刺客已冲出抚衙。后面二三十名侍卫一窝蜂般赶出来。
  老者喝道:“大家保护皇上要紧,你们五人跟我去追刺客。”向五名侍卫一指,施展轻功,追到街上。只见两个黑影在前面屋上飞跑。那老者纵身也上了屋,一口气奔过了数十间,和敌人相距已近,正要喝问,忽然前面屋下数声呼哨,敌人似乎来了接应。老者仍是鼓劲疾追,见前面两人忽然下屋,站在街心。那老者也跳下屋来,双掌一错,迎面向陈家洛抓去。
  陈家洛不退不格,哈哈笑道:“我是你主人好友,你这老儿胆敢无礼!”那老者在月光下看清楚了对方面貌,吃了一惊,缩手说道:“你这厮果然不是好人,快随我去见圣驾。”陈家洛笑道:“你敢跟我来么?”老者稍一迟疑,后面五名侍卫也都赶到,陈家洛和赵半山向西退走。那老者叫道:“追!”西湖边是旗营驻防之处,杭人俗称旗下,老者自忖那是官府力量最厚的所在,敌人逃到湖畔,那是自入死地,于是放心赶来。
  追到湖边,见陈家洛等二人跳上一艘西湖船,船夫举桨划船,离岸数丈,那老者喝道:“朋友,你究竟是哪一路的人物,请留下万儿来。”赵半山亢声说道:“在下温州赵半自,阁下是嵩阳派的吗?”那老者道:“啊,朋友可是江湖上人称千臂如来的赵老师?”赵半山道:“不敢,那是好朋友闹着玩送的一个外号,实在愧不敢当。请教阁下的万儿?”那老者道:“在下姓白,单名一个振字。”此言一出,赵半山和陈家洛都矍然一惊。原来白振外号“金爪铁钩”,是嵩阳派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大力鹰爪功三十年前即已驰名武林,不在江湖上行走已久,一向不知他落在何处,哪知竟做了皇帝的贴身侍卫。
  赵半山拱手道:“原来是金爪铁钩白老前辈,怪不得功力如此精妙。白老前辈如此苦苦相迫,不知有何见教?”白振道:“听说赵老师是红花会的三当家,那一位是谁?”突然心念一动,说道:“啊,莫不是贵会总舵主陈公子?”赵半山不答他的问话,说道:“白老前辈要待怎样?”
  陈家洛折扇一张,朗声说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白老前辈同来共饮一杯如何?”白振说道:“阁下夜闯抚台衙门,惊动官府,说不得,只好请你同去见见我家主人,否则在下回去没法交待。我家主人对阁下甚好,也不致难为于你。”陈家洛笑道:“你家主人倒也不是俗人,你回去对他说,湖上桂子飘香,素月分辉,如有雅兴,请来联句谈心,共谋一醉。我在这里等他便是。”白振今日眼见皇上对这人十分眷顾,恩宠异常,如得罪了他,说不定皇上反会怪罪,可是他夜惊圣驾,不捕拿回去如何了结?只是附近没有船只,无法追入湖中,只得奔回去禀告乾隆。乾隆沉吟了一下,说道:“他既然有此雅兴,湖上赏月,倒也是件快事,你去对他说,我随后就来。”白振道:“这批都是亡命之徒,皇上万金之体,以臣愚见,最好不要涉险。”乾隆道:“快去。”白振不敢再说,忙骑马奔到湖边,见蒋四根抱膝坐在船头,似是在等他消息,便大声道:“对你家主人说,我们主人就来和他赏月。”白振回去复命,走到半路,只见御林军的骁骑营、卫军营、前锋营各营军士正开向湖边,再走一会,杭州驻防的旗营、水师也都到了。白振心想:“皇上不知怎样看中了这小子,为了和他赏月,兴师动众的调遣这许多人。”忙赶回去,布置侍卫护驾。乾隆兴致很高,正在说笑,浙江水陆提督李可秀在一旁伺候。乾隆问道:“都预备好了?去吧。”他已换了便装,随驾的侍卫官也都换上了平民服色,乘马往西湖而来。
  一行人来到湖边,乾隆吩咐道:“他多半已知我是谁,但大家仍是装作寻常百姓模样。”这时西湖边上每一处都隐伏了御林军各营军士,旗营、水师,李可秀的亲兵又布置在外,一层一层的将西湖围了起来。只见灯光晃动,湖上划过来五艘湖船,当中船头站着一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叫道:“小人奉陆公子差遣,恭请东方先生到湖中赏月。”说罢跳上岸来,对乾隆作了一揖。这人正是卫春华。
  乾隆微一点头,说道:“甚好!”跨上湖船。李可秀、白振和三四十名侍卫分坐各船。侍卫中有十多人精通水性,白振吩咐他们小心在意,要拚命保护圣驾。
  五艘船向湖心划去,只见湖中灯火辉煌,满湖游船上都点了灯,有如满天繁星。再划近时,丝竹箫管之声,不住在水面上飘来。一艘小艇如飞般划到,艇头一人叫道:“东方先生到了吗?陆公子久等了。”卫春华道:“来啦,来啦!”那艘小艇转过头来当先领路,对面大队船只也缓缓靠近。白振和众侍卫见对方如此派势,虽然己方已调集大队人马,有恃无恐,却也不由得暗暗吃惊,各自按住身上暗藏的兵刃。只听得陈家洛在那边船头叫道:“东方先生果然好兴致,快请过来。”两船靠近,乾隆、李可秀、白振、以及几名职位较高的侍卫走了过去。只见船中便只陈家洛和书僮两人,白振等人都放下了心。那艘花艇船舱宽敞,画壁雕栏,十分精雅,艇中桌上摆了酒杯碗筷,水果酒菜满桌都是。陈家洛道:“仁兄惠然肯来,幸何如之!”乾隆道:“兄台相招,岂能不来?”两人携手大笑,相对坐下。李可秀和白振等都站在乾隆之后。
  陈家洛向白振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一瞥之间,忽见李可秀身后站着一个美貌少年,却不是陆菲青的徒弟是谁?怎么和朝廷官员混在一起,这倒奇了,心感诧异,不免多看了一眼。李沅芷向他嫣然一笑,眼睛一眨,要他不可相认。心砚上来斟了酒,陈家洛怕乾隆疑虑,自己先干了一杯,挟菜而食。乾隆只拣陈家洛吃过的菜下了几筷,就停箸不食了。只听得邻船箫管声起,吹的是一曲《迎嘉宾》。乾隆笑道:“兄台真是雅人,仓卒之间,安排得如此周到。”陈家洛逊谢,说道:“有酒不可无歌,闻道玉如意歌喉是钱塘一绝,请召来为仁兄佐酒如何?”乾隆鼓掌称好,转头问李可秀道:“玉如意是甚么人?”李可秀道:“那是杭州名妓,听说她生就一副骄傲脾气,要是不中她意的,就是黄金十两,也休想见她一面,更别说唱曲陪酒了。”乾隆笑道:“你见过她没有?”李可秀十分惶恐,道:“小……小人不敢。”乾隆笑道:“今天让你开开眼界。”说话之间,卫春华已从那边船上陪着玉如意过来。乾隆见她脸色白腻,娇小玲珑,相貌也不见得特别美丽,只是一双眼睛灵活异常,一顾盼间,便和人人打了个十分亲热的招呼,风姿楚楚,妩媚动人。她向陈家洛道个万福,莺莺呖呖的说道:“陆公子今天好兴致啊。”陈家洛伸手掌向着乾隆,道:“这位是东方老爷。”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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