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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书剑恩仇录-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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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喜,却见头一句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翻简看下去,见一篇篇都是《庄子》。他初时还道是甚么奇书,这《庄子》却是从小就背熟了的,不禁颇感失望。香香公主问道:“那是甚么呀?”陈家洛道:“是我们汉人的古书,这些竹简虽是古董,可是没甚么用,只有考古家才喜欢。”随手掷在地上,竹简落下散开,只见中间有一片有些不同,每个字旁加了密密圈点,还写着几个古回文。陈家洛捡了起来,见是《庄子》第三篇《养生主》中“庖丁解牛”那一段,指着回文问香香公主道:“这是些甚么字?”香香公主道:“破敌秘诀,都在这里。”陈家洛一怔,道:“那是甚么意思?”霍青桐道:“玛米儿的遗书中说,阿里得到一部汉人的书,懂得了空手杀敌之法,难道就是这些竹简?”陈家洛道:“庄子教人达观顺天,跟武功全不相干。”丢下竹简,捧起遗骨走了出来。三人把两副遗骨同穴葬在翡翠池畔,祝告施礼。陈家洛道:“咱们出去吧。那匹白马不知有没逃脱狼口。”香香公主道:“全靠它救了我们性命。它很聪明,又跑得快……”陈家洛想起狼群之凶狠,白马之神骏,不禁恻然。霍青桐忽问:“那篇《庄子》说些甚么?”陈家洛道:“说一个屠夫杀牛的本事很好,他肩和手的伸缩,脚与膝的进退,刀割的声音,无不因便施巧,合于音乐节拍,举动就如跳舞一般。”香香公主拍手笑道:“那一定很好看。”霍青桐道:“临敌杀人也能这样就好啦。”
  陈家洛一听,顿时呆了。《庄子》这部书他烂熟于胸,想到时已丝毫不觉新鲜,这时忽被一个从未读过此书的人一提,真所谓茅塞顿开。“庖丁解牛”那一段中的章句,一字字在心中流过:“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却,导大窍,因其固然……”再想到:“行为迟,动刀甚微,□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心想:“要是真能如此,我眼睛瞧也不瞧,刀子微微一动,就把张召重那奸贼杀了……”霍青桐姐妹见他突然出神,互相对望了几眼,不知他在想甚么。陈家洛忽道:“你们等我一下!”飞奔入内,隔了良久,仍不出来。两人不放心了,一同进去,只见他喜容满脸,在大殿上的骸骨旁手舞足蹈。香香公主大急,以为他神智胡涂了,叫道:“你干么呀?”陈家洛全然不觉,舞动了一会,又呆呆瞪视另一堆骸骨。香香公主叫道:“你别吓人呀,来吧!”只见他依照着一具骸骨的姿势,手足又动了起来。霍青桐听他在举手投足之中势挟劲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钻研武功,拉着妹子的手道:“别怕,他没事,咱们在外面等他吧!”两人回到翡翠池畔,香香公主道:“姐姐,他在里面干甚么呀?”霍青桐道:“想是他看了那些竹简之后,悟到了武功上的奇妙招数,在照着骸骨的姿势研探,咱们别去打扰他。”香香公主点点头,隔了一会,又问:“姐姐,你怎么不也去练?”霍青桐道:“竹简上的汉字很古怪,我不明白,再说,他练的武功很高深,我还不能练。”香香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现下我知道了。”霍青桐道:“甚么?”香香公主道:“大殿上那许多骸骨,原来生前都会高深武功,他们兵器被磁山吸去之后,就空手和桑拉巴手下的武士对打。”霍青桐道:“对啦。不过这些人也未必武功极好,料来他们学会了几招最厉害的杀手,在紧急关头就和敌人同归于尽。”香香公主道:“唉,这许多人都很勇敢……啊哟,他学来干甚么呢?难道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吗?”霍青桐道:“不,武功好的人,不会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他总是在钻研这些招数的奇妙之处。”香香公主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放心啦!”望着碧绿的湖水,忽道:“姐姐,咱们一起下去洗澡好么?”霍青桐笑道:“真胡闹。他出来了怎么办?”香香公主笑道:“我真想下去洗澡。”望着清凉的湖水呆呆出神,轻轻的道:“要是我们三个能永远住在这里,那可有多好!”霍青桐怦然心动,满脸晕红,忙仰头瞧着白玉山峰。等了良久,陈家洛仍不出来。香香公主脱下皮靴,把脚放在水里,将头枕在姐姐腿上,望着天上悠悠白云,慢慢睡着了。
  第十八回 驱驴有术居奇货 除恶无方从佳人
  余鱼同和李沅芷一起出来寻访霍青桐,自然明白七哥派他们二人同行的用意。李沅芷一片深情,数次相救,他自衷心感激,然她越是情痴,自己越是不由自主的想避开她,甚么原因可也说不上来。一路上李沅芷有说有笑,他却总是冷冷的。李沅芷恼了,一天早晨,偷偷躲在一个沙丘后面,瞧他是否着急。哪知他见她不在,叫了几声没听得答应,就径自向前走了。李沅芷气苦之极,在沙丘后面哭了一场,打起精神再追上去。余鱼同淡淡的道:“啊,你在后面,我还道你先走了呢!”饶是李沅芷机变百出,对这心如木石之人却是束手无策。她打定了主意:“他真逼得我没路可走之时,我就一剑抹了脖子。”行到中午,忽见迎面沙漠中一跛一拐的来了一头瘦小驴子,驴上骑着一人,一颠一颠的似在瞌睡。走到近处,见那人穿的是回人装束,背上负了一只大铁锅,右手拿了一条驴子尾巴,小驴臀上却没尾巴,驴头上竟戴了一顶清兵骁骑营军官的官帽,蓝宝石顶子换成了一粒小石子。那人四十多岁年纪,颏下一丛大胡子,见了二人眉花眼笑,和蔼可亲。余鱼同心想霍青桐在大漠上英名四播,回人无人不知,便勒马问道:“请问大叔,可见到翠羽黄衫么?”却担心他不懂汉语。哪知那人嘻嘻一笑,以汉语问道:“你们找她干么呀?”余鱼同道:“有几个坏人来害她。我们要通知她提防。要是你见着她,给带个讯成不成呀?”那人道:“好呀!怎么样的坏人?”李沅芷道:“一个大汉手里拿个独脚铜人,另一个拿柄虎叉,第三个蒙古人打扮。”那人点头道:“这三个人确是坏蛋,他们想吃我的毛驴,反给我抢来了这顶帽子。”余李两人对望了一眼。余鱼同道:“他们还有同伴么?”那人道:“就是这个戴官帽的了,你们是谁呀?”余鱼同道:“我们是木卓伦老英雄的朋友。这几个坏蛋在哪里?可别让他们撞着翠羽黄衫。”那人道:“听说霍青桐这小妮子很不错哪。要是四个坏蛋吃不到我毛驴,肚子饿了,把这大姑娘烤来吃了,可不妙啦!”李沅芷心想关东三魔是有勇无谋之辈,一个清军军官,更加不放在心上,不如找上前去,想法子结束了他们,教这瞧不起人的余师母佩服我的手段,于是问道:“他们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给你一锭银子。”那人道:“银子倒不用,不过得问问毛驴肯不肯去。”把嘴凑在驴子耳边,叽哩咕噜的说一阵子话,然后把耳朵凑在驴子口上,似乎用心倾听,连连点头。二人见他装模作样,疯疯癫癫,不由得好笑。那人听了一会,皱起眉头说道:“这驴子戴了官帽之后,自以为了不起啦。它瞧不起你们的坐骑,不愿意一起走,生怕没面子,失了自己身份。”余鱼同一惊:“这人行为奇特,说话皮里阳秋,骂尽了世上趋炎附势的暴发小人,难道竟是一位风尘异人?”李沅芷瞧他的驴子又破又瘦,一身污泥,居然还摆架子,不由得噗哧一笑。那人眼睛一横道:“你不信么?那么我的毛驴就和你们的马匹比比。”余李二人胯下都是木卓伦所赠骏马,和这头破腿小驴自有云泥之别。李沅芷道:“好呀,我们赢了之后,你可得带我们去找那三个坏蛋。”那人道:“是四个坏蛋。要是你们输了呢?”李沅芷道:“随你说吧。”那人道:“那你就得把这头毛驴洗得干干净净,让它出出风头。”李沅芷笑道:“好吧,就是这样。咱们怎样个比法?”那人道:“你爱怎样比,由你说便是。”李沅芷见他说话十拿九稳,似乎必胜无疑,倒生了一点疑虑,心想:“难道这头跛脚驴子当真跑得很快?”灵机一动,道:“你手里拿着的是甚么呀?”那人把驴子尾巴一晃,道:“毛驴的尾巴。它戴了官帽,嫌自己尾巴上有泥不美,所以不要了。”余鱼同听他语带机锋,含意深远,更加不敢轻忽,向李沅芷使个眼色,要她留神。李沅芷道:“你给我瞧瞧。”那人把驴尾掷了过来,李沅芷伸手接住,随手玩弄,一指远处一个小沙丘,道:“咱们从这里跑到那沙丘去。你的驴子先到是你胜,我的马先到是我胜。”那人道:“不错,驴子先到是我胜,马先到是你胜。”李沅芷对余鱼同道:“你先到那边,给我们作公证!”余鱼同道:“好!”拍马去了。李沅芷道:“走吧!”语声方毕,猛抽一鞭,纵马直驰,奔了数十丈,回头一望,见那毛驴一跛一拐,远远落在后面。她哈哈大笑,加紧驰骤,突然之间,一团黑影从身旁掠过,定睛看时,竟是那人把驴子负在肩头,放开大步,向前飞奔。她这一惊非同小可,险险坐鞍不稳,跌下马来,疾忙催马急追。但那人奔跑如风驰电掣一般,始终抢在马头之前。不到片刻,两人奔到沙丘,终于是骑人的驴比人骑的马抢先了丈余。李沅芷把手中驴尾用力向后掷出,叫道:“马先到啦!”那人和余鱼同愕然相顾,明明是驴子先到,怎么她反说马先到?那人道:“喂,大姑娘,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我胜,马先到你胜,是不是?”李沅芷伸手掠着在风中飞扬的秀发,说道:“不错。”那人道:“咱们并没说一定得人骑驴子,是不是?”李沅芷道:“不错。”那人道:“不管是人骑驴,还是驴骑人,总之是驴子先到。你得知道,它是戴官帽的,笨驴做了官,可就骑在人头上啦。”
  李沅芷:“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你胜,马先到我胜,是不是?”那人道:“对啦!”李沅芷道:“咱们并没说,到了一点儿驴子也算到,是不是?”那人一拉胡子,道:“这我可胡涂啦,甚么叫做‘到了一点儿驴子’?”李沅芷指着那条被她远远掷在后面的驴尾巴,道:“我的马整个儿到了,你的驴子可只到了一点儿,它的尾巴还没有到!”
  那人一呆,哈哈大笑,说道:“对啦,对啦!是你赢了,我领你们去找那四个坏蛋去吧。”过去拾起驴尾,对驴子道:“笨驴啊,你别以为戴了官帽,就不要你那泥尾巴啦!人家可没忘记啊。你想不要,人家可不依哪。”纵身骑上驴背,道:“笨驴啊,你骑在人头上骑不了多久,人又来骑你啦!”余鱼同见那驴子虽只几十斤重,就如一头大狗一般,但负在肩头而跑得疾逾奔马,却非具深湛武功不可,忙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我这个师妹很是顽皮,老前辈别跟她一般见识。请你指点路径,待晚辈们去找便是,可不敢劳功你老大驾。”那人笑道:“我输了,怎么能赖?”转过驴头,叫道:“跟我来吧!”余鱼同见他肯一同前去,心中大喜。他知关东三魔武功惊人,和自己又结了深仇,若在大漠之中撞到,可实是一桩祸事,有这个大胡子回人相助,那就不怕了。三人并辔缓缓而行。余鱼同请教他姓名,那人微笑不答,不住疯疯癫癫的说笑话,可是妙语如珠,庄谐并作,或讽或嘲,连李沅芷也不禁暗自钦佩。
  跛脚驴子走得极慢,行了半日,不过走了三十里路,只听后面鸾铃响处,徐天宏和周绮赶了上来。余鱼同给他们引见道:“这位是骑驴大侠,他老人家带我们去找关东三魔。”徐天宏听他说得恭敬。忙下马行礼。那人也不回礼,笑道:“你老婆该多歇歇了,干么还这般辛苦赶道啊?”徐天宏愕然不解。周绮却面上一红,扬鞭催马,向前疾奔。
  那人熟识大漠中道路,傍晚时分领他们到了一个小镇。将走近时,只见鸡飞狗走,尘扬土起,原来一大队清兵刚刚开到,众回人拖儿携女,四下逃窜。徐天宏奇道:“清兵大部就歼,少数的残余也都已被围,怎么这里又有清兵?”说话之间,迎面奔来二十余个回民,后面有十余名清兵大声吆喝,执刀追来。那些回民突然见到骑驴的大胡子,大喜过望,连叫:“纳斯尔丁·阿凡提,快救我们!”徐天宏等不懂他们说些甚么,只听见他们不住叫“纳斯尔丁·阿凡提”,想来就是他的名字了。阿凡提叫道:“大家逃啊!”一提驴缰,向大漠中奔去,众回人和清兵随后跟来。
  奔了一段路,距小镇渐远,几名回人妇女落了后,被清兵拿住。周绮忍耐不住,拔刀勒马,转身砍去,呼呼两刀,将一名清兵的脑袋削去了一半。其余清兵大怒,围了上来。徐天宏、余鱼同、李沅芷一齐回身杀到。周绮突然胸口作恶,眼前金星乱舞。一名清兵见她忽尔收刀抚胸,扑上来想擒拿,周绮“哇”的一声,呕吐起来,没头没脑都吐在那清兵脸上。只见他伸手在脸上乱抹,周绮随手一刀将他砍死,不觉手足酸软,身子晃了几晃。徐天宏忙抢过扶住,惊问:“怎么?”这时余鱼同和李沅芷已各杀了两三名清兵。其余的发一声喊,转头奔逃。阿凡提把背上铁锅提在手中,伸手一挥,罩在一名清兵头上,叫道:“锅底一个臭冬瓜!”李沅芷挺剑刺去,那清兵眼被蒙住,如何躲避得开,登时了帐。阿凡提提起铁锅,又罩住了第二名清兵,李沅芷跟着一剑。也不知他用甚么手法,铁锅罩下,清兵必定躲避不开。他锅子一罩,李沅芷跟上一剑,片刻之间,两人把十多名清兵杀得干干净净。李沅芷高兴异常,叫道:“胡子叔叔,你的锅子真好。”阿凡提笑道:“你的切菜刀也很快。”
  余鱼同见李沅芷杀了许多清兵,心想:“她爹爹是满清提督,她却毫无顾忌的大杀清兵。那么她的的确确是决意跟着我了。”心中一阵为难,不禁长叹一声。
  这时徐天宏擒住了一名清兵,逼问他大队官兵从何而来。那清兵跪地求饶,结结巴巴的半天才说清楚。原来他们是从东部开到的援军,听说兆惠大军兵败,正兼程赴援。徐天宏从回民中挑了两名精壮汉子,请他们立即到叶尔羌城外去向木卓伦报信,以便布置应敌,两名回人答应着去了。徐天宏在那清兵臀上踢了一脚,喝道:“滚你的吧!”那清兵没命的狂奔而去。
  徐天宏回顾爱妻,见她已神色如常,不知刚才何以忽然发晕,问道:“甚么地方不舒服?”周绮脸上一阵晕红,转过了头不答。阿凡提笑道:“母牛要生小牛了,吃草的公牛会欢喜得打转,可是吃饭的公牛哪,却还在那儿东问西问。”徐天宏大喜,满脸堆欢,笑问:“老前辈你怎知道?”阿凡提笑道:“这也真奇怪。母牛要生小牛,公牛不知道,驴子却知道了。”众人哈哈大笑,上马绕过小镇而行。
  到得傍晚,众人扎了帐篷休息。徐天宏悄问妻子:“有几个月啦?我怎不知道?”周绮笑道:“你这笨牛怎会知道。”过了一会,道:“咱们要是生个男孩,那就姓周。爹爹妈妈一定乐坏啦。可别像你这般刁钻古怪才好。”徐天宏道:“以后可得小心,别再动刀动枪啦。”周绮点头道:“嗯,刚才杀了个官兵,血腥气一冲,就忍不住要呕,真受罪。”第二天早晨,阿凡提对徐天宏道:“过去三十里路,就到我家。我有一个很美的老婆在那里……”李沅芷插嘴道:“真的么?那我一定要去见见。她怎么会喜欢你这大胡子?”阿凡提笑道:“哈哈,那是秘密。”对徐天宏道:“你老婆骑了马跑来跑去,拳打脚踢,对肚里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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