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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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鬼在另一边棍扫石飞,把地上的碎石一一挑起,朝四周激射而出。另外四人情知行藏已露,不再缩头缩尾,索性各持了看家本领齐向他出手。雪凤凰在旁见他们四斗一,以大欺小,动了同仇敌忾之念,撇下黄笙去斗户绝的滚龙掌。
黄笙扶了树大叫一声:“住手!”
两边罢斗,雪凤凰和龙鬼警惕地背对背站了,唯恐他再玩花样。黄笙冲雪凤凰抱拳道:“雪姑娘的本事我知道,有这位小哥帮忙,恐怕连我们也不一定是对手。如今乌蛮五族虎视眈眈,雪姑娘本也是过关的人,依小弟之见,不如让他们俩同行?”
户决不满地摇头,把滚龙掌捏得咯咯作响。封启骅张口便骂:“哪能叫这两个小鬼捡现成便宜?老子不干!”里过嘿嘿直笑,并不发言。曲不平仍在踌躇。黄笙递了个眼色给里过,里过似乎想到什么,到另外三人耳边低低说了两句。封启骅呆了一呆,骂骂咧咧道:“罢了,罢了,我不管了。”他这话一出,户绝和曲不平一愣,无奈也答应了。
雪凤凰犹怕黄笙闹鬼,将信将疑地讨回他偷去的银两,又向他要龙鬼的家传信物。黄笙拉了龙鬼,笑道:“小哥的东西我自会还,不过之前,要还另一件东西。”他伸手一摸,手中便捏了一根游丝,映在阳光下反射出一抹极幽暗的荧光。显然对方早已发现这道蛛丝,特意布好埋伏等他们前来,雪凤凰因此越发怀疑黄笙的动机。
曲不平热乎地靠近雪凤凰,道:“雪姑娘,那日你勇救五族人马,称得上身手不凡。缪宗陵墓仍有一段路好走,你我何妨沿路切磋一下技艺?”雪凤凰见黄笙笑吟吟挽住龙鬼的胳臂,心里隐隐感到不妥,好在知道龙鬼不是普通人,料黄笙奈何不了他,就随了曲不平在前先行。
黄笙瞧雪凤凰走得远了,才把那枚“太子”悄悄塞回龙鬼手中,恭敬地道:“小人不知是阁下驾到,万请恕罪。”龙鬼注视着前方雪凤凰的背影,放缓步子,压低声音道:“我的身份务必保密,我不想多生事端,你明白么?”黄笙慌不迭称是。走在两人前面的户绝回过头来,亦朝龙鬼恭敬欠身。
雪凤凰被里过和曲不平一左一右夹着,好生不痛快。虽然缪宗墓地有了着落,但被这五人贴身监视,究竟不是件乐事。
没走多久,里过忽然扬手叫众人停步,听到不远处有哀号声传来,惨叫连天。里过得意地道:“哼,以为那些寒酸伎俩能骗过我们?”曲不平嘿嘿笑道:“罗怒过惯了鬼主的舒服日子,哪里斗得过你我?”五人大笑,雪凤凰一阵心寒。这五人看穿了五族的布置,故意引他们追来,陷入早有安排的陷阱。五族的埋伏只是想跟踪这五人,并不会用什么狠辣手段,更不会伤人。而里过设的陷阱却以消灭对方为上,必心狠手辣,不留活口。跟这样五个人同行,是福是祸?
再看龙鬼,前些日子栽在黄笙手里的事似乎已忘得干净,竟和他称兄道弟,取了黄笙的开锁工具一一把玩,浑不知凶险。雪凤凰心下不耐,就问曲不平:“缪宗墓究竟在何处?”
第四章 立锥
曲不平向郁郁葱葱的群山间伸手一指,道:“龙之发脉往往在群山交汇处,所谓来龙千里,山势如龙首尾相连,便是来龙去脉了。”雪凤凰点头:“这个我知道。《葬书》说,上地之山,若伏若连,其原自天。帝陵如果以山为陵,便可得享永恒。”
曲不平大兴知己之感,同来的人中没有一个像雪凤凰这样能与他谈天说地的,登时撇下其他人,侃侃而谈道:“观四面山峦,望两旁水势,如有龙山重冈,开屏列障,负阴抱阳,左右护砂,四局分明,环抱拱卫,藏风聚景——便是当初所寻的缪宗葬地。”雪凤凰叹道:“风水虽好,可惜仍保不了他自己一条命,保不住他的江山社稷。”曲不平神秘一笑:“缪宗虽已事败,神灵安而子孙盛,这风水可保后人富贵无忧,信不信在你。”
雪凤凰纵身跃上身边最高的一棵树,极目远眺,一扫群山地势。再下来时,一针见血地指了一个方向道:“恐怕真正的地方应该在那里,再走一个时辰我看就到了。”
“姑娘好眼力,的确离得近了。”曲不平眼中射出惊异之色,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看出龙穴所在,除了运气尚须有点真才实学。
龙鬼忽然拽了拽雪凤凰的袖子,问她:“什么味道?”浓重的血腥味随风飘至,雪凤凰疾走几步,在不远处垂下的藤蔓间发现一个被缠绕至死的黑衣汉子。他手中的剑断为两截,血流了一地,此刻尽变紫黑,惨不忍睹。雪凤凰见龙鬼正要走来,连忙喝住他,不许他靠近。
黄笙像个没事人似的走近,在那人尸身上拨弄一阵,掏出一块铜牌子,复又扔在地上,轻慢地道:“什么铁剑门的,能走到这里算是不错。”
众人继续往前,又见有两人倒地,胸腹插满木箭,口吐黑血。龙鬼恶心地掉转头,雪凤凰蹙眉道:“你们的陷阱如此狠毒,未免太过。”里过嘿嘿冷笑:“看仔细了,那是水家的药箭,置人于死地的是他们。”雪凤凰讶然凑近,忆起龙鬼说过水家的药箭中者必死,如今看来并非虚言。想到蒙秀笑靥如花,下手毫不留情,不由茫然心伤。
她摸了药箭不语,黄笙道:“你以为除了五族人马和你俩之外,会有其他人能进山?寨王不是善男信女,罗怒更不是吃素的,即便对你们手下留情,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听他一说,雪凤凰就知道这两大势力早已铲除了其他觊觎玉玺的人。偷门大会是何等热闹的盛事,江湖人士能不闻风而动?但一路以来,她只在初出黔州时的船上遇到几具死尸,却没见过其他人的行迹。
龙鬼靠近她,雪凤凰从他略带慌张却仍坚定的目光中,看出他亦想通了这点。这少年不管来历如何,相处一路,她不忍见他受伤。
雪凤凰想到了他们自保的唯一法子。既然他们看来是三方中最弱的一方,先灭了他们俩无论对乜邪还是五族,并没有太大的好处。因此只要能造成一种微妙的形势,让两方都觉得联合他们可以更有利地消灭对方,他们便可多争取一段时间。
雪凤凰捏了捏龙鬼的手,龙鬼会意,故意延后跟户绝他们拉开距离,和雪凤凰肩并肩走。“你拉拢他们,务必让他们觉得如果遇上罗怒,我们会站在他们一边。”龙鬼目中精光一闪,雪凤凰便知他完全明白她的用意。她知道前路仍有机会碰上罗怒,那时,她是否能在瞬间向五族示好,是他们此行成败的关键。
雪凤凰随着众人继续前行,凝视着里过等人的背影,在找到缪宗陵墓后他们可能随时会突然倒戈相向,前路不容乐观。
又有一堆死尸横贯在沿途,众人鱼贯走过,龙鬼不小心踩到了一人的胳膊,居然反弹动了一下,吓得他惊骇狂跳。换在平时雪凤凰早就笑了,此刻见这些人死状悲惨,心里难受,什么心思都没了。这时,雪凤凰忽然感到有一双眼睛正恨恨地凝视她,转头左望,死尸堆里有一个人竟还活着。那人从血污中抬起头来,嫌恶的目光突然发了狂,拔刀冲向她。
“我跟你们拼了!”他来势甚快,用力又猛,雪凤凰一愣之下忘了闪躲。眼看那人就要扎进雪凤凰怀里,半空中飞来一鞭,勒住那人的脖子向旁边卷去。那人两手扣住脖间的长鞭,刚想使劲挣脱,面皮憋成紫黑色,力竭倒下。雪凤凰脸色煞白,看到他背后腰际赫然一个血洞,原来他早已油尽灯枯,只余了一口气。这人想是在同门死后不甘心中伏,一心等来仇人雪恨,顽强的执念让他多活了一个时辰。
雪凤凰来不及为他的命运唏嘘,那条救她的长鞭令她的心扬起无限喜悦,满心欢喜地回过头去。持鞭的那人并不是弥勒。龙鬼的手有力地握着长鞭,见她没事,赶到她身前道:“姐姐走不惯林子,跟在我身后安全。”雪凤凰回过头去,掩饰失望的眼神,强笑道:“我没事,刚才走了神,不会再被吓到了。”
这时,震天的轰鸣声自众人身后一里处响起,雪凤凰听这声音来处,似乎就在他们刚走过的那条路。有如此大的动静,必是又有人中了埋伏,心下惨然。里过得意地一笑,道:“五族宵小想跟过来占便宜,这回可炸得不轻。”虽然如此,七人脚下的步伐却都加快了三分,里过更是忙得手脚并用,招呼黄笙、曲不平帮他埋设鬼箭和火雷。
雪凤凰想到后面携众追来的就是罗怒和蒙秀,若论亲疏远近,她心里更亲近五族多些,不忍见他们受伤。但又知此刻和里过五人同坐一条船,他们五人势单力孤,非得要不择手段才能摆脱五族追兵。她满腹心事,心不在焉地走了一里地。爆炸声惨叫声咒骂声越来越近,雪凤凰心想早晚要与五族人马再见,对方受创越多结怨越深,不由越发担忧。
等行过一个小山冈,里过突然沮丧地驻足回首,雪凤凰跟随他目光看去,花花绿绿的彩衣如云飘至。罗怒的笑声从不远处繁茂的大树后传来,他神清气爽地走出,雪凤凰见他和其他四族首领毫发无伤,放下一颗心。
罗怒向里过说道:“多谢一路照顾,原物奉还。”他手一扬,数枚铁蒺藜脱手而出,里过闷哼一声,张开铁爪一一挡下,人却后退两步。罗怒不再理会他,径自走到雪凤凰和龙鬼身旁,朝两人行礼道:“我之前说过的话仍作数,雪姑娘和龙小哥曾对我们有恩,在未见到玉玺前,我五族决不以一指加诸你身。”
雪凤凰慌忙回礼,巧笑嫣然:“罗大哥客气了。我这趟纯是好奇心重,跟来瞧热闹的,决不想与各位为敌,大家交个朋友就是了。”罗怒闻言大喜,水主蒙秀、徭主覃莨、蕃主滕辽、峒主杨楝四人亦齐向雪凤凰和龙鬼举手施礼,里过五人面上挂不住,讪然笑着。
里过嘿嘿一笑,道:“鬼主莫非想一路跟我们上山?”罗怒道:“思邛山上草药众多,我们时不时要被人暗算,想找些草药防身,大概不犯法吧?”里过点头,招呼曲不平等上路,又对雪凤凰和龙鬼道:“两位想一起来,我们就走吧。不过千万跟紧了,接下来的路有恶鬼吊着,可不好走。”雪凤凰只得拉了龙鬼向五族首领告辞,罗怒等人体谅他们的难处,客气地和他们告别。
七人走出百来步后,罗怒招呼五族人马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蜿蜒行进在山中。曲不平着六人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用极低的语调道:“各位请依我的步子走,能不能甩掉尾巴,就看你们学样的本事好不好。”
曲不平左绕两圈,右转三道,雪凤凰走得头晕,忽然醒悟到他走的是奇门步法。里过、封启骅等人神色肃然,随了他越走越疾,雪凤凰和龙鬼提足内力方跟得上他的步子。
曲不平脚下生风,雪凤凰的眼紧盯着他,见明明只跨了一步,但他的人已在七步开外,大觉惊奇。众人有样学样,把他的步法一模一样搬过来,自己虽不觉有何出奇,在另外一人眼中,身形却在刹那驰出很远。曲不平嘿嘿一笑,低声道:“学我绕树走。”脚法又是一变,拔地三尺,纵飞向左近一棵树后。雪凤凰亏得是眼明脚快,急忙缩身跟上,伶俐地随后掠进树影丛中。龙鬼也不甘落后,身如柳花飞絮,倏地一荡两丈,没进林子里。里过等人亦施展轻功身法,前脚跟着后脚赶上。
罗怒等五族离得远,看不到七人的步法巧妙,眼见他们前一刻还在视线不远处,谁知树影晃人,一下就没了踪影。等追到七人消失处再看,却连个脚印也不曾有,他们走的根本不是这一条路。在眼皮底下丢了人,五族人马甚是恼怒,一个个大声拔刀吆喝,披荆斩棘寻找他们。
曲不平甩掉了盯梢,抹了把冷汗招呼众人躲在一个凹洞里。雪凤凰握了龙鬼的手,屏息靠壁立着。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罗怒、蒙秀等人走过他们头顶的土坡。覃莨冷冷的声音传来,不满罗怒走得太慢,蒙秀辩解了两句,罗怒阻止他们再争吵,派人搜索周围的林地。“嗖”、“嗖”数声箭响,罗怒和滕辽张弓搭箭,向四方急射探路。曲不平五人像泥塑菩萨,一个个动也不动。龙鬼忍不住,换了只腿站着,发出轻微的一声,被里过狠狠瞪了一眼。
五族人找不到他们,渐渐远去。
雪凤凰松了口气,刚想出去,曲不平拦住她,摇了摇头。果然过了一阵,簌簌声响,有三个乌蛮男子说了几句土语,快步离去。雪凤凰心想这么一来,罗怒等恐怕很难再找到他们,想到终可避免一场血战,也松了一口气。
危机过去,七人默默赶路。雪凤凰见猎心喜,不管和曲不平熟不熟,缠着要他传授刚才的步法。她刚才虽将走过的步子尽数记熟,只是不知诀窍,一时摸不出其中规律。曲不平一手绝活养家活命,岂肯轻易传人?何况若不是为了龙鬼的缘故,才懒得和雪凤凰假以颜色,见她缠得烦人,没好气地拒绝道:“雪姑娘,师门绝技,概不外传。”
雪凤凰道:“你先前拉了我说要切磋技艺,如今我诚意求教,你又推三阻四,真不是爽快人。”曲不平面有难色,待要再说推辞的话,龙鬼淡淡地道:“雪姐姐想学这‘玲珑’步法,口诀简单得很,连我也会背上两句。曲大爷若不肯教,我告诉你就是了。”
曲不平瞳孔急速收缩,凌厉地瞪了龙鬼一眼,龙鬼夷然不惧。曲不平嘿嘿笑道:“龙小哥原来早习得这门步法,我倒看走眼。”被他一激,龙鬼沉不住气,当下傲然道:“你当你那点本事很稀奇么?我偏不稀罕。”身形一变,竟变换四、五种步法,令人眼花缭乱,几下纵跃犹如猿猴摘果,眨眼间就消失在前方的林中。
雪凤凰呆呆望着曲不平,道:“我只瞧出‘望月’、‘鸿鹄’和‘千里’三种步法,这孩子的轻功居然这般高妙!”心想这轻功怕还在她之上。黄笙插嘴道:“想来雪姑娘也不知道他师承何家吧?”雪凤凰茫然摇头。她虽疑心龙鬼和乜邪会有关联,但一来不熟悉乜邪的武功身法,二来对龙鬼的武功亦是一知半解,并没把心中疑虑说出。
曲不平喃喃地道:“另外两种步法难道是‘参差’和‘碧落’?这小子大不简单。”封启骅和里过闻言,都是一惊。户绝更是把滚龙掌拎得稀里哗啦乱响,咧开白森森的牙呵呵笑道:“有这小鬼头和雪姑娘站在我们一边,老子倒要看罗怒怎么神气去!”
“我没什么本事,大师父太客气了。”雪凤凰心想这两种步法她连听都没听过,龙鬼竟可杂糅在几步里一同走出,难怪他人虽小,却敢以身犯险。谈话间,龙鬼忽然从头顶的树梢上飘落,一个跟头翻到众人跟前。雪凤凰欢喜地迎上去,先赞他两句,末了又道:“曲大叔刚才只是夸你,你逃什么?说要教我玲珑,人却跑得没影。”
曲不平尴尬干笑两声,龙鬼朝他略欠了欠身,神情平和许多,道:“小子适才多有得罪,请大人莫放在心上。”他一番做作,曲不平便没有话说,哈哈笑道:“英雄出少年,我这点微末道行如今是不够混了。”龙鬼忙道:“哪里,到了缪宗陵寝,尚须借大人之力。对了,离那里还有多远?”
曲不平抬眼眺望,清风尽处,就是他们想去之处。
龙鬼见缪宗陵墓已近,便对雪凤凰道:“你想学玲珑,就跟我一步步走走看。”他说完身如弹丸激射,瞬间飞出数丈,雪凤凰慌忙追上,口中嚷嚷:“那什么‘参差’和‘碧落’,不如你一口气教了我吧!”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