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惊魂-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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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送出来的已是于爽清凉的风了。道路围着小山转了一下,就向小河方向伸展。
她以当地人特有的自信加速驶过了道口。
肮脏的路变成了大马路,她的车也开过了第一个交叉口。暑假到了,她很高兴,
杜戈放假了,她得立一些规矩了,每年夏天她都要这样做。是啊,他休假了,这多
好啊,她也需要休休假,可惜,为人母,为人妻,怎么休假呢,这是全日,全年的
工作。要是让杜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话,那他就会整个夏天都会浪费掉,坐在门
廊里看书,什么也干不成。她还得告诉他饭该做了,饭后得催他收抬餐具,还得经
常跟他唠叨,说房子要经常维修,这得人干,房子自己不会修复的。当然不可能指
望他担起做母亲的责任,但他可以打打下手,比如用吸尘器除尘、刷洗餐具、收抬
园子。大部分工作还是她来干,但如果能为她分担一部分,那对她的帮助就太大了。
今天镇子里比往常安静了许多。贝尔斯商店停车场只有几辆车,通向湖边路上
的野营车和车站货车也没有几辆,星期一下午常见的上下班繁忙景象看不到。她开
车经过车站,拐人松林街,朝邮局开去。
邮局里一向人很多,今天也不例外。小小的存车场挤满了旧车和小卡车,好像
比往常还多。有三辆车排在路上,等着车位。
特丽丝不想在这里等,就把车开到隔壁一家按摩治疗室的停车场,停在一棵松
树的树荫下。她走出停车场,发现邮局这个黄褐色建筑前的旗杆上国旗和亚利桑那
州的州旗都降了半旗。哪个重要人物今天去世了?没有啊,也许是某个著名人士死
了,可她没听说呀。
她拾阶而上,推门走了进去。邮局屋顶上的水池使室内的温度降了下来,但湿
度却增大了,这样算下来,只是打了个平手。人们从柜台那里就排起了长龙。邮政
局长霍华德·克罗韦尔就在柜台里,特丽丝一眼就看到他胳膊上戴着黑纱。她心一
沉,这也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她排队站在了格雷迪·丹尼尔斯身后。这人还是有生
以来头一次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站着。
他转过身冷静而严肃地对特丽丝说,“可耻,真是太可耻了。”
“怎么了?”
“朗达。”
“出什么事了?”
“你没听说?”
她摇摇头。
格雷迪压低了声音,“今天早晨开枪自杀了。”
柜台前,有顾客办完手续离开时,局长就会抬起神情恍惚的双眼说,“下一个。”
特丽丝盯着前面的霍华德,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冷飕飕的奇怪感觉。邮政局长
的双眼潮湿发红,双颊也是通红通红的。显然,朗达之死令他震惊,同时也深深地
伤害了他。他平时说话粗声大气,此刻声音却是低低的;拿邮票或找零钱时,双手
都在颤抖。鲍勃·朗达不仅是他的雇员而且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每到星期六晚上,
人们几乎总能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一面喝酒,一面探讨世界的前途命运。谁都知道,
霍华德的太太两年前离开了他,但他一直坚持说她是在老家照看病弱的母亲,而且
从那之后他和朗达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朗达的太太埃伦还抱怨过,说丈夫给霍
华德的时间超过同她在一起的时间。
长队不停地向前移动,轮到她和格雷迪了。
“下一个,”邮政局长说道。
格雷迪走上前去。“我来领邮件。”
特丽丝看到柜台前贴着一个告示:新邮差到来之前,邮件周一、三、五送出。
本局暂定二、四开门营业。不便多多,敬请原谅。
告示旁边是鲍勃·朗达的讣告。
“你什么时候能雇到新人?”格雷迪问道。
“我不亲自雇人,”局长答道。“凤凰城总局每年公开招聘一次,这事由他们
来管,他们会派人来的。我今天早晨打了电话,提出要人,但也得过几个星期。”
“朗达这事真丢人,太丢人了。”格雷迪说道。
霍华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格雷迪拿着自己的邮件,挥挥手走了,特丽丝来到柜台前。“你好吗,霍华德。”
她亲切地问道,还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耸耸肩,目光迷茫,“还行吧。”
“我是才听到的。真是……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是啊。”
“鲍勃不像……我是说,他不像干这事儿的人。”
“整整一天了我就是对人这么说的。我不相信他自杀。人们说出这种事总是有
原因的。或者是离婚,或者是丧偶,或者是失业,可他什么原因也没有。昨天晚上
我还去了他家,我和他还有埃伦坐在一起吃了晚饭,聊得也挺投机,一切都很正常,
他一点也不悲伤,不比平时高兴,也不比平时难过,不比平时话多,也不比平时话
少,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也没和埃伦吵架,过去他们两口子一打架,我和他就
不呆在家里,到外面去吃点儿什么。”他摇了摇头,目光停在柜台上,然后抬起头
望着特丽丝,竭力挤出个笑脸,但效果并不好,悲伤的面容显得很可怕。“你有什
么事儿?”
“我是来发封信,另外再买本邮票。”
“一本邮票,”霍华德说着就从柜台下面拿出邮票放在她的面前。
她付了钱,手又在他的手背上接了一下。“需要什么就来个电话,什么时间都
行。”
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行。”
她离开柜台,身后传来局长那无精打采的声音:“下一个”。
第2章 旧去新来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全镇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叫鲍勃,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墓地在小山旁,挤满了人,来晚的人只好站在铁门外。鲍勃生前没去过教堂,所以
埃伦决定仪式在墓地举行。她站在牧师身旁,身着没有装饰的黑衣裙,眼睛盯着地
面,右手紧紧地攥着一条脏兮兮的手绢,手指还下意识地捻搓着。有传言说她看到
丈夫尸体时,简直就疯了,又喊又叫,冲出家门,把衣服也脱了。后来还是罗伯茨
医生制服了她,使她安静了下来。此刻,她那两个已经长大的儿子一边一个搀扶着
她,看到此情此景,杜戈相信了这个传言。
报纸上对邮差自杀做了一般性的泛泛报道,考虑到家人的方方面面,礼貌地掩
盖了一些细节。但镇上有一些听了让人头皮发麻的说法却通过比报纸更快捷更有效
的渠道传播着,第二天中午,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整个过程。显然,朗达起床时,
她的妻子还在睡梦中,他来到车库取那支锯短了的猎枪,然后走进盥洗室。他脱掉
衣服,躺在浴盆里,把枪管插进嘴里,扣动扳机,子弹把脑袋打了个洞。埃伦跑进
来时,鲜血、碎骨、碎肉已溅在身后的瓷砖上,一片狼藉。
当然也有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杜戈根本不信,说是朗达坐着给枪上油,子弹
是在他肚子里炸的。还有一种说法是他把枪插进眼眶,挤出眼球才开的枪。不过,
这些站不住脚的说法根本就没有市场,葬礼这天也只有一种说法还在流传。
邮差的自杀对比利震动很大。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健在,养的小宠物也没
死过,这是他对死亡的第一次切身体验。他和镇上大多数孩子一样喜欢朗达,听说
邮差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连两天他表现得很听话,但心情沉重,闷闷不乐,话也
少多了。杜戈和特丽丝仔细探讨了一番该不该让他参加葬礼,最后决定不带他去,
他们认为看到送葬人和棺材有可能在他心里留下创伤,那天上午请人看着他,回家
后,给他讲讲葬礼的情况,保证让他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师站在墓前,对着棺材读了几段圣经上的经文,这是他事先选好的。他巧妙
地回避了邮差的死因,只提到死者生前的光彩之处以及他的死给家庭和社会带来的
损失。
杜戈在听牧师的这番泛泛评论时,发现自己思想并不集中。虽说他感到了悲伤,
但他应更伤心才对。想起朗达他就激动,听这番颂词他也应该激动。他觉得牧师的
颂扬缺少的是对朗达的精神的歌颂,他还认为如果让别人来,许多人都会比他讲得
好,说得更动人。比如说,乔治·莱利。
比如说,邮政局长霍华德·克罗韦尔。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他看到了邮政局长。他正站在朗达家人的旁边,穿
着为这次葬礼专门买的黑衣服,毫不掩饰地低声抽泣着。一望可知,他在仔细地听
着牧师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睛死死地盯在棺材上。
杜戈皱紧眉头。邮政局长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杜戈从来没有见过,他穿着
浅蓝色的邮政制服,与其他送葬人穿的传统的令人感到压抑的黑色葬服形成鲜明的
反差。这个人高高的,很消瘦,脸长,面色苍白,头顶上的红头发蓬蓬乱乱。他眼
望远方,明显地露出了对这个葬礼的厌烦。尽管杜戈离他比较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从站姿上可觉出他的傲慢,从歪着的头可觉出他的蔑视。他懒洋洋地转过头望着
牧师,阳光照在他上衣那排钮扣上,显得俗艳俗艳的。那身邮政制服穿在别人身上
就很神气,甚至令人肃然起敬,但在他身上却很可笑,小丑一样,使这种场合没有
半点儿沉痛可言。他转过头来,目光扫向人群。杜戈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只
觉得他直直地盯着自己。这令他措手不及,他不敢同他对视,赶忙朝霍华德的方向
望去。
特丽丝也在看着邮政局长,但却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那个人。她的目光停在局
长的脸上,望着他那湿润涸的双颊和颓唐的表情。看上去他显得那样失落,那样无
望,那样无能。她决定以后得找时间请他到家里来吃顿饭。可能这星期全镇有一半
人已经向他发出了这种邀请,但她清楚霍华德更喜欢他们两口子,他们没准儿能使
他快活一点。
她朝站在局长身边的埃伦·朗达望过去。她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这个女人,她
对自己的丈夫总是那么严厉,太逼人,太追求身份地位了,可他总是那么亲切,那
么从容不迫。很显然,她此刻很痛苦,从她那呆滞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来。埃伦深深
地爱着自己的丈夫,他的离去使她很难受。特丽丝同情起这位寡妇来,觉得眼泪在
眼眶里滚动,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头上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十点钟就感到太阳已经很热了。在这里,镇子的全貌
可以说是尽收眼底:接过小餐馆的蓝墙望出去能看到商会,购物中心的建筑在树木
间隐约可见,远处还可以看到加油站和快餐店的色彩斑斓的标志。走过墓地与高尔
夫球场间的草地就是镇子原来的中心区:报社、图书馆、酒吧和警察局,这些建筑
错落有致,相距不远。当然还有邮局。
邮局。
特丽丝发现自己无法再看一眼这空无一人的邮局了,它显得悲痛不幸,好像被
人抛弃了,其实是为了这个葬礼它才关门一天的。她擦了擦眼睛,集中精力倾听牧
师的悼词,同时两眼盯在红木黑棺材上。那棺材圆圆的,滑滑的,很像一块光洁的
大石头。特丽丝知道朗达一家是买不起这么昂贵的棺材的,加上邮政当局买的保险
也不够。她得让杜戈调查一下,看看镇上是不是有人发起募捐来帮助支付葬礼的费
用。如果没人干,他们就干起来。邮差的遗属是要度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才能摆脱
痛苦,摆脱葬礼的沉重负担。“你从土中来,”牧师念诵着,“应回土中去。”
特丽丝和杜戈互相望着,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阿门。”
棺材放进墓穴里,埃伦和她的孩子们走上前去。镇子里一片寂静,大多数人都
来参加葬礼,甚至连偶尔的汽车声或动力工具声都听不见。
埃伦弯下身捧起一把土,把嘴压在土上,喃喃地说了句什么,撒在墓穴里。这
之后她两腿一软,扑倒在地,双拳在地上砸着,放声痛哭。她的一个儿子把她搀起
来,另一个儿子轻声劝慰着,尽力让她平静。罗伯茨医生推开人群走过来。在场的
大多数人出于尊重出于礼貌把脸转向一边,但杜戈发现那个人却毫不顾忌地盯着这
个寡妇,脚跟一抬一抬的,好像在欣赏眼前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一切都结束了。医生握着埃伦的手,她直挺挺地站在墓旁,她的
儿子象征性地把一捧捧的土洒在棺木上。
牧师做起最后的祈祷。
仪式结束了,人们排队走上前去慰问。埃伦嚎啕了一阵,再一次陷入迷茫,动
作也迟钝了。她的两个儿子泪流满面,鼓足劲架着她。牧师、罗伯茨医生、霍华德
同这一家人站在一起。局长旁边的那个陌生人则站在圈外。这次距离近了,杜戈把
这个人的五官看清楚了:尖尖的小鼻子,敏锐的蓝眼睛,一张高深莫测的脸。
特丽丝紧紧握住埃伦伸过来的双手。“你很坚强,你会挺过去的。这痛苦现在
好像永远过不去似的,其实是会过去的,你会挺过去的。好好过日子,鲍勃也是要
你生活下去的。”
埃伦默默地点了点头。
特丽丝看看这个儿子,又望望那个儿子。“照顾好母亲。”
“阿尔宾太太,您放心,我们会的,”大儿子答应道。
杜戈不知说什么才有新意并能起到作用。在这种场合人们嘴里吐出的话语又空
洞又肤浅。他只是紧紧地抓住埃伦胳膊,说道“太遗憾了,”然后又依次握住两个
孩子的手,“我们非常喜欢鲍勃,我们会怀念他的。”
“确是如此,”身后的马萨·肯普说道。
特丽丝在同霍华德谈话,重复着相同的话。特丽丝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杜戈
跟在她身边,深情地拍了拍这位老人的肩膀。
“他是我有生以来最好的朋友,”霍华德擦着眼睛说道。他看看特丽丝又看看
杜戈,“小时候在一起长大的朋友常常最知心,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特丽丝理解地点点头。杜戈握住了她的手。
“我已经开始怀念他了。”霍华德说。
“我们明白。”杜戈说道。
邮政局长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谢谢你们,谢谢你们那天送的卡片,打来的
电话。谢谢你们有耐心听我这个疯老头的这番伤感的话。”
“你很正常,也没那么老。”特丽丝说,“伤感又有什么错?”
霍华德看着杜戈说:“好好和你妻子过吧,她是个好人。”
杜戈点点头,笑着回答说,“我明白。”
“我们要你这星期哪个晚上到我们家来,”特丽丝看着局长的眼睛,以一种不
容争辩的语气说。“我给你做一顿家常饭,好好请请你。怎么样?”
“行。”
“保证来?”
“保证来。”
“一言为定,我们等着你。你要是不来电话,我们就给你打电话。别想着不来。”
说完杜戈和特丽丝起身要走,霍华德点头和他们告别。他没有把自己身边的那
个人介绍给他们,但不用介绍杜戈也清楚,这个人就是代替朗达的。那人伸出苍白
的手,杜戈不情愿地握了一下。这人的手倒是不凉,甚至还很热,很干。他一笑,
露出长得很整齐、很自的牙齿。“天气不错啊,”这人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有板
有眼,好像唱歌一样,但语调里含着一种嘲讽的味道,这种态度使他说话时不经意
带出的冷漠之情更明显了。
杜戈什么也没说,不再理睬他了,只是用胳膊揽住特丽丝,然后同其他人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