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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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转处,“神手”战飞面上亦是满布惊骇之色,目光再一转,七巧追魂那飞虹一手拿
火折子,手中的火折子却在微微颤抖着,三人口中虽然都未说话,心里却不约而同他说道:
“此人是谁?竟有如此惊人的武功。”心下各自惊悸不已。
只听身侧床板轻轻一响,三人理智一清,齐地转过身去,走到床前,却见那已晕迷了将
近半个时辰的裴珏,此刻竟缓缓张开眼来。
吴鸣世心中一喜,脱口道:“你已醒了。”两人相顾一笑,哪知那方自苏醒的裴珏,嘴
角亦自泛出一丝笑容,嘴角动了两动,星未说出话来,但嘴角的笑容,却极为开朗。吴鸣世
心中奇怪:“怎地他人一苏醒就笑了起来?”心念数转,却也猜不出裴珏笑的是为着什么。
裴珏悄然闭起眼来,耳畔兀自搅绕着:“他已醒了……他已醒了。”这虽是极其简单的
四个字,却是裴珏一生之中所听到的最最奥妙的音乐,因为,他终于又能听到世上的声音
了,那么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又是多么美妙呢?
“我终于又能听到声音了。”他狂喜地暗忖道,当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这四个字便像
仙乐一般,由遥远的空际,飘入他耳里。
此刻他脑海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想,只是在反复默吟着:“他已醒了……他已醒
了。”心灵仿佛已生双翼,直欲振翼飞去,这四字也在脑海中旋转着,越转越快,终于又变
成一声混沌。
吴鸣世摇首一叹,道:“‘他又晕了过去,唉——奇怪的是……”“神手”战飞一摇折
扇,接口道:“他方一苏醒,怎地就笑了起来?”
这两人俱是心智聪明绝顶之人,是以吴鸣世话未说完,那“神手”战飞便已知道他所要
说的是什么,但这两人虽然个个心智绝顶,却谁也没有想到,方才“金鸡”向一啼的全力一
击,虽将裴珏击成重伤,却也将他被那锦衣诡秘文士所点的独门聋哑重穴震得解开多半,这
种匪夷所思之事,的确是机缘凑巧,而且巧到极处,自不是战、吴两人能以预料的了。
七巧追魂那飞虹却始终在垂首想着心事,此刻突地朗声说道:“此刻天将大亮,我等何
去何从,战兄想必早有打算吧?”
吴鸣世目光一转,接口道:“无论何去何从,也该先将我这裴兄的伤势医好才是!”他
话声微顿,哈哈一笑,又道:“此刻裴兄已是江南绿林的总瓢把子,伤不治好,于战、那二
兄的颜面,亦大有妨碍吧。”
“神手”战飞轩眉一笑,手中静止许久的折扇,又开始摇了起来一面笑道:“极是,极
是,无论我等何去何从,裴大先生的伤势,是该先治好的,只是……”手腕一翻,刷地收起
手中折扇,向下一指,接道:“裴大先生伤势非轻,此问亦非疗伤之地,吴兄大可放心,裴
大先生的伤势,只管包在小弟身上,哈哈,战某虽然不才,却也不会让我等众家兄弟的盟主
大哥久久负伤的。”
吴鸣世剑眉一轩,亦自笑道:“‘神手’战飞,手妙如神,兄台纵然不说,小弟也放心
得很,此间既非久留之地,我等何去何从,就全凭战兄吩咐了。”
“神手”战飞面色微微一变,瞬即展颜一笑,向那“七巧追魂”道:“依在下之意么,
自是先得将裴大哥送到一个安静所在,疗养伤势,你我一面便得撒出请柬,遍邀江南武林同
道,让大家参见江南绿林中的新起盟主,那兄之意,可否如此?”
“七巧追魂”面上仍然木无表情,冷冷道:“战兄高见,小弟一向是拜服的,若论这
裴……裴大先生的疗伤之地,自然得以战兄的‘浪莽山庄’最佳,战兄就近诊治,也要方便
些。至于那遍邀江南同道一事么,也万万迟不得,依小弟之见,就定在五月端阳吧,那时春
日虽去,酷夏却仍未至,也免得各路英雄奔波于烈日之下。”
“神手”战飞哈哈笑道。
“极是,极是。五月端阳,就是五月端阳最佳!”目光一转,突地向吴鸣世当头一揖,
道:“一日以来,我等拜受吴兄教益良多,不但我战某感激不尽,江南道上的人家兄弟得
知,也定必深感吴兄高义的。”
吴鸣世微微一笑,道:“战兄言重了。”心中却在暗中思忖:“这姓战的此刻必定要赶
我走了。日后他控制裴兄,也方便些。嘿嘿,只是你如意算盘打得虽妙,我却未见让你如意
哩!”
只听这“神手”战飞果然含笑又道:“吴兄四海游侠,闲云野鹤,真是逍遥自在得很,
小弟一介俗人,面对吴兄,实在汗颜得很,但望日后有缘,也能步吴兄后尘,作一天涯游
客,啸做山水,岂不快哉,岂不快哉……”
他展开折扇,猛地扇了两扇,仰天长笑几声,接口又道。
“至于今日么,小弟也不敢以些许俗务,羁留吴兄大驾,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再
见,小弟定要和吴兄多盘桓些时。”
吴鸣世暗中一笑,面上却作出一本正经的神色,朗声说道:“战兄谬许,真教小弟无地
自容得很,其实小弟不但是个俗人,还是个大大的俗人,平生最喜之事,就是看看热闹。不
瞒战兄说,小弟之所以到处乱跑,哪里是为着啸做山水,实在却是为了要到处找些热闹看
看,此刻我这裴兄荣任江南绿林的总瓢把子,想那江南武林豪杰共聚一堂,同贺盟主,是何
等风光热闹之事,莫说小弟无事,就算小弟有事,也万万不肯错过的。战兄若不嫌弃,小弟
便望能附骥尾,到那名闻天下武林的‘浪莽山庄’去观光……”他话声一顿,哈哈一笑,又
道:“就算战兄嫌弃,小弟却也少不得要厚着脸皮,跟在后面的。”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口中虽在说着话,眼晴却始终瞬也不瞬地望在这神手战飞身
上,只见他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手中的折扇,扇个不停,将颔下的一部浓须,都吹得丝丝
飘舞了起来,嗫嚅了半晌,方自强笑一声,道:“吴兄这是说哪里话来,名满中原的七巧童
子,若是光临敝庄,小弟连欢迎都来不及,焉有嫌弃之理!吴兄如此说,就是见外了。”腹
中却在暗骂,恨不得将这七巧童子一掌击倒在面前。
吴鸣世哈哈笑道:“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两手一背,站在床前,再也不发
一言,心中却又不禁暗忖:“这‘神手’战飞倒真是个人物,他心中虽然定已将我恨入切
骨,回上却一丝神色也不露出来,的确是难得得很。”
目光一转,只见那“七巧追魂”面上是本无表情,生像是在他心中全无喜、怒、哀、乐
等七情六欲一般。
“神手”战飞折扇一摇,又自强笑一声,抬首一望窗外,道:“与吴兄一席快谈,竟不
知东方之既白,哈哈,此刻天竟已将近日出之时了。那兄,你我是否也该走了?”
“七巧追魂”那飞虹冷然微一颔首,缓步走到窗前,伸手入怀,取出一物,顺手一掷,
“吧”的掷到地上,哪知此物一触地面,便“波”的一声,爆出一溜火花,突又冲天而起,
直升十丈,在空中又是“波”的一声,这缕火花,竟然散成七缕黑烟,随凤袅袅而起,久久
方自傲成一片淡烟。
吴鸣世暗叹一声,忖道:“难怪人言江南‘七巧追魂’之‘七巧’巧绝天下,别的我虽
未见,就单只这信号烟花一物,制作之妙,就绝非常人所能及的了。”
轻烟方散,门外突地响起一阵急遽的马蹄之声,到了门外。便渐渐停住,晃眼之间,门
外已走入一行劲装佩刃的精悍汉子来,腰下各佩着一个革囊,高矮虽不一,步履之间,却俱
都矫健无比,一入门内,便齐地向“七巧追魂”躬身行礼,垂首侧立,神色之间,竟然恭谨
异常。
吴呜世侧目一望,只见这“七巧追魂”那飞虹面上虽仍一无表情,但目光之中,却不禁
泛出得意的神采来,显见是颇以自己有此部下为荣的。
“神手”战飞哈哈一笑,道:“我道那帮主怎地会孤身而来,却原来还带着如许精悍的
弟兄,信号一发,弹指便至,哈哈,‘追魂飞木令’名倾江南,令之所至,金石为开,却的
确不是幸致哩。”
“七巧追魂”面色一沉,冷冷道:“只怕我那‘七巧信香’一发,战兄的弟兄们,也会
赶来哩!”
言犹未了,门外果然又响起一阵急这的马蹄之声,这蹄声到了门外,竟嘎然而止,显见
马上的骑士,骑术更为精绝。
吴鸣世暗中一笑,忖道:“名利二字,生像是个极大的圈套,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
英雄豪杰落入圈套之中,这‘神手’战飞与‘七巧追魂’两人,挥刃武林,快意江湖,钱财
来得甚易,对那‘利’字想必不会看得甚重,但却还是免不了为‘名’所累,片刻之前,这
两人还是同心对付于我,此刻却已互相讥嘲起来。这两人才具俱都不凡,若真是同心协力,
力量必定不小,只是他二人若是先就互相猜忌,嘿嘿,那就成不得事了。”
他念头尚未转完,门外已又走入一行劲装佩刃的彪形大汉来,这些汉子不但一色黑衣,
就连身躯的高矮,竟都完全一样,生像是同一模子中铸出一般。一入门内,突地齐声哈喝一
声,“扑”地跪到地上,动作竟亦浑如一体,这十余个汉子跪下的时刻,竟没有一人有半分
参差的。
“神手”战飞抡须一笑,微一抬手,这十余大汉便又在同一刹那里站了起来,显见这
“神手”战飞率众之严,远远在那“七巧追魂”之上。
那飞虹冷冷一笑,道:“难怪战兄名满天下,不说别的,就凭手下的这些弟兄,已足以
做视武林了。”口中虽在说话,却故意将目光远远望在门外。
战飞面容突地一变,满含怨毒地一膘那飞虹,但瞬即哈哈笑道。
“是极,是极。小可之所以能在江湖混口饭吃,全都是仗着这些兄弟,莽莽武林之中,
若论能以真实功夫做视天下的,除了那兄之外,恐怕——哈哈。”他放声一笑,语声微顿,
方自接着说道:“就再无他人了。”
吴鸣世抬首望去,只见这“七巧追魂”那飞虹此刻面目之上,由青转白,由白转红,目
光更是生像要喷出火来,狠狠地在“神手”战飞身上瞪了两眼,终于一言不发地掉首而去。
七巧童子吴鸣世不禁为之暗中一笑,忖道:“这‘神手,战飞不但武功远胜于那’七巧
追魂‘,若论口角之犀利,其人更在那飞虹之上,那飞虹与他无论明争暗斗,看来俱是注定
吃蹩的了。”原来这“七巧追魂”在武林中声名虽不弱,真实武功,却远在其盛名之下,他
之所以能在江湖中成名立万,全是仗着他腰畔革囊中的七件极其霸道的外门迷魂暗器而已,
“神手”战飞这般暗中讥讽,真比当面驾他还要难堪,这“七巧追魂”焉有听不出来的道
理。“神手”战飞仰首大笑几声,目光却全无笑意,冷冷向那飞虹背影一瞟,笑声便倏然而
顿,转身走到裴珏床前,俯首沉思半晌,突地沉声道:“准备车马,即刻上道。”那些黑衣
壮汉轰然答应一声,虎腰齐旋,扑出门外,从背门负手而立的那飞虹身侧绕了过去。春阳晖
晖,春风依依,吴鸣世望着那飞虹微微飘起的衣袂,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心事。
于是,这春日的清晨,便陡然变得寂静起来,那些腰佩革囊的剽悍汉子,沉默地交换着
目光,逡巡着退出门外——直到一阵急遽的车马声,划破这似乎是永无尽期的寂静的时候,
这些各自想着心事的武林豪客,才从沉思中醒来。
只有裴珏,此刻却仍陷于昏迷之中,一连串的颠沛困苦的日子,本已使得这身世凄苦的
少年,身体脆弱得禁不起任何重大的打击,何况那“金鸡”向一啼那当胸一击,本是全力而
为,若不是他及时将身躯转侧一下,只怕此刻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升起,落下,跳动,旋转一——连串紊乱、昏迷、混沌,而无法连缀的思潮之后,裴珏
终于又再次张开眼来。
耳畔似乎有辚辚不绝的车马声,他觉得这声音是那么遥远,却又像是那么近。张开眼,
有旋转着的花纹,由近而远,由远而近,终于凝结成一点固定的光影,凝结成吴鸣世关切的
面容。
于是他嘴角泛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当他最需要证实自己并非孤独,也并未被人遗弃的时
候,能发现一张属于自己朋友的面孔,这对一个方从无助地晕迷中醒过的人说来,该是一种
多大的安慰呀。
他虽然觉得眼皮仍然是那么沉重,但他却努力地不让自己沉重的眼皮阖起来,而让这张
关切的面容,在自己眼中逐渐清晰。
接着,他竟似乎又听到一个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他虽然没有听清这声音是在说
的什么,但他的心,却不禁为之狂喜地跳动了起来,声音!能够听到声音!这在他已是一种
多么生疏的感觉呀!
已经有一段悠长、悠长得仿佛无法记忆的日子,他耳中无法听到任何声音,飞扬、鲜
明,而多彩的生命,在他的感觉中,却有如死一般静寂,因为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说不
出。
但此刻,死寂的生活,却又开始飞扬、鲜明,而多彩起来。
因为,他又能够听到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言语,能够形容他此刻的欣喜,也没有任何一种文字,能够描述他此
刻的笑容。
他从未诅咒过生命的残酷,也从未埋怨过造化的不公平,但他此刻,却在深深地感激
着,但甚至在感激着叫他极为残酷而不公的命运。
善良的人们,是永远不会诅咒,也永远不会埋怨的,他们只知感激,因此,他们的生
命,也永远比别人快乐。
这是一辆奔驰在江南道上,宽敞而华丽的篷车,盘着腿坐在他身旁的吴鸣世,看到他嘴
角泛起的笑容,不禁为之狂喜道:“他醒过来了!”
等到他看到已经晕迷了许多日子的裴珏,竟然缓缓翕动着嘴唇,微弱他说道:“吴
兄……我醒过来了……听到你说的话了。”
这声音虽然微弱,却已使得本已狂喜着的吴鸣世几乎从车垫上跳了起来,他呆了一呆,
几乎不相信自己眼中所见,耳中所听的事是真实的。
终于,他狂喜地大喊了起来。
“他能够说话了,他能够说话了。”为朋友的幸运而狂喜,和为朋友的不幸而悲哀,这
两种情感虽然不同,但却同样是一份多么纯真而伟大的情操呀!难怪有些智慧的哲人,会一
手捻着颔下的白须,一手沽起半杯香冽的白酒,遥望着天边的自云:无限感激他说:“世间
除了友谊之外,就再没有一朵无刺的玫瑰了。”
车窗外探入“神手”战飞的头来,锐利的目光,扫过裴珏嘴角的笑容,似乎有些惊诧他
说道:“他能够说话了吗?”
吴鸣世狂喜着点了点头,“神手”战飞呆了一呆,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被人点中的穴道,竟被向一啼那一震击开?”于是这冷酷的人,也不禁暗中感叹着命
运的巧妙了。
车马带起一股黄尘,于是他们便消失在自己扬起的尘沙里。
江南的春天,来得很早,去得却很迟。青青河水畔的千缕柳丝,仍然丝丝翠直;呢喃着
的燕子,也仍然在苍碧的澄空下飞来飞去。秦淮河边的金粉笙歌,彻夜不息;乌衣巷口的香
车宝马,拂晓未归;高搂朱栏旁独自伫立着的少妇,曼声吟唱着:“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
啼。”
扬鞭快意的武林豪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