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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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崇优人在马上,只匆匆回头看了杨晨一眼,便身不由已地被拖带着远去。
「杨兄,都这么晚了,今夜是否肯委屈一下,到我的住处暂时歇息?」郑嶙礼数周到地对杨晨拱了拱手,「明日圣旨一下,内政院会马上安排官邸,何必再到驿所去呢。」
「那岂不是太麻烦郑将军了?」
「您不用客气,」郑嶙手一抬,当先引路,「请。」
杨晨微微点头回礼,与他策马并肩走了几步,用仿若闲聊般的口气道:「皇上对我家应师弟……好像格外宠信的样子……」
「他们一起从京城千里来此,情分当然是与众不同,」郑嶙笑了笑,「何况应大人辅佐圣上确是一片忠心,也当得起这份宠信。」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当不起的……」杨晨喃喃自语般地感慨了一句,抬头一笑,改了话题,「郑将军是哪个州府的人?」
「哦,我原籍蔡州,从军后一直在济州侯麾下,不久前才由侯爷荐至平城的……」
「真是巧,我族兄杨改也在济州任职呢。」
「原来你与杨通判同族?真是家门渊源,英杰辈出啊……」
「郑将军客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甚是热闹,郑嶙本是坦诚君子,杨晨又善言辞,不多是,他就已经把平城朝廷的大致情况摸了个清楚。
出身于官宦之家,又在浮山门下修文习武,杨晨对自己的未来一向有较强的企图心。即使是当年在山上与应崇优最情投意合之时,他也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学成下山,能展风云之手,建功业于乱世,成为留名青史的一代名臣。在孟氏幕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胸府心机更加历练,对于各方政治关系中最微妙的牵挂权衡,他的洞察力己远非当日可比。
所以郑嶙的介绍虽然既简单又公正,他还是能立即敏感地察觉到,在皇帝与魏王看似水乳交融般的和睦关系中,其实隐藏着一些终究难以调和的矛盾。
而在察觉到这矛盾的那一瞬间,杨晨已快速地为自己将来的立场做了选择。
令他有些高兴的是,自己所选择的立场,与应崇优目前所在的立场,似乎恰好是一致的。
「杨兄,杨兄?」
「啊,对不起,」发现自己有走神的杨晨忙甩了甩头,拱手道,「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郑嶙毫不介意地笑道:「在下居处已到。为军之人,蜗居简陋,委屈杨兄了。」
杨晨谦让了几句,两人在廊下道别。郑嶙派了军士前去客房伺候,自己回到房中,展开地图,连夜筹谋攻城的具体训练与实施方案,直到天明前才和衣倒卧了一会儿。
次日清晨,阳洙在正殿升朝,郑嶙代杨晨递进手本。皇帝看也不看就命人召进殿来,随意问了几句,便道:「杨卿才高功高,又是应老太傅所荐,朕敕封为军机巡检,参赞军务。」
此言一发,包括应祟优在内的群臣都有些讶异。魏王的脸色虽未变,但唇角的笑纹立时便收了一下。
杨晨虽是世家子弟,但之前素无职份,本是白衣之身,只是应博写了一份荐功奏表,便立即破格封赐正三品的官职,还是个有权参赞军务的实职,把魏王向皇帝亲自面荐的所有人全都比了下去,只有济州侯所荐举的郑嶙能压得住他一头,难免让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应崇优虽然知道以杨晨的才干,足以胜任此职,但从同门的情份上来说,他并不愿意让杨晨一飞冲天,成为招人妒忌的目标,于是立即转过头来,以眼神示意他推辞。
对于阳洙赐封高职的用意,杨晨心中清楚,而对于应崇优递过来的眼神,他也看得明白,只是胸中早有决断,他只能佯装未见,转头避开师弟的视线,径自出列,潇洒拜下:「臣,谢主隆恩。」
应崇优心中不安,好容易等到散朝,匆匆追上杨晨,叫到无人之处,劈头就道:「以你的能力,将来必致青云之上,为什么要急着当这出头之鸟,平白成为让人眼红的靶子呢?」
「小优,」杨晨面露微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看到你这么在意我的处境,还真是让人高兴。」
应崇优一把甩掉他的手,皱眉道:「你明知道这样一来,魏王与他这一脉出来的朝臣,都免不了要埋怨皇上处心不公,有意偏袒我父亲的亲信,借此打压魏属。就算是为了皇上的名声,你也该推辞不就啊!」
杨晨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表情略显清冷:「我还以为真是为我着想呢,原来还是在为皇上考虑……不过对于你所顾忌的东西,皇上在下旨前应该都考虑过了,他是在有意刺激魏王,你看不出来吗?」
「这个我知道。但他的步子不能迈得太急,我们做臣属的也要尽心尽力提醒他。这个时候正应该君臣同心协力才是,刺激魏王爷干什么?」
「小优,」杨晨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俯下头,「虽然你学通古今,但心肠未免过于柔善。在我看来,陛下如今一步一步,走的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路,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已经被他甩在后面了,不要多说,静静地看着吧。」
应崇优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从背心升起。
「从京都到平城来的这一路上,皇上非常依赖你吧?」杨晨的目光牢牢锁住他脸上的每一分变化,语气却很闲淡,「我知道你一向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他曾经依赖过你,你就以为自己有责任扶持他到终点,所以原本对改换天下的事情毫无兴趣的你,如今却尽心尽力地在为陛下筹谋。不过以你的性情,还是不太适合陷身于政局之中,我害怕看到有一天,你的温和与理想化阻碍了陛下前进的脚步,那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是不会因为你曾经在风雪中跟他一起翻越卫岭就记着你一辈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应崇优怔怔地仰着头看了他半晌,黑亮的瞳仁渐渐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了,」应崇优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好像是有点儿用力过度的样子,他是皇帝,他有他的想法,我应该明白的。」
「当然,现在还没有那么糟糕,我这么说也只是因为太关心你,」杨晨握住他的胳膊,轻轻抚摸了一下,「当年分手之后,我一直……」
「这个就更不要再说了,」应崇优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事情已经结束了,就要有结束的样子。七年的时间足够抹平太多的东西,我早就忘了,你也忘了吧。」
杨晨眉睫一颤,咬住了下唇——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虽然先说分手的人是我,但也许念念不忘的人也是我……不过你说的对,毕竟都结束了……本来我一直担心你会永远恨我,可现在看来,你要比我所知道的小优更加宽容大气……」
「既然要共事一段时间了,我们之间就不该再有心结,」应崇优的目光清澈如水,只是在眸底深处,有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再说都是为了陛下的大业而效力,今后好好相处吧。」
「是啊,都是为了陛下……」杨晨淡淡地附和了一句,但看向应崇优的跟神与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是在猜疑什么似的。不过应崇优没有立即发觉到他的异样,因为阳洙的贴身大太监高成,就在这时从行宫侧门奔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向两人奔来。
「应、应大人……陛下口、口谕,请应大人……到西配殿去、去一趟……」
「知道什么事吗?」应崇优问道。
「好像是有一位……」高成喘一口气,「一位也姓应的大人,从南边过来了……」
应崇优心一跳,脱口道:「父亲……
「不是……是年轻的……」
「难道是霖哥?」应崇优不及多问,匆匆跟杨晨招呼了一声,就向西配殿快步奔去。
来者的确是应崇优的堂兄应霖,他所带来的,是大家久已盼望的太傅应博平安的消息。
阳洙与应霖只见过寥寥数面,每次都匆匆而过,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平城少侯魏聿平引领来者入殿时,年轻的皇帝一时未能认出他是谁,直到他下拜报名,才恍然想起来是崇优的堂兄,忙抬手让他免礼,转头吩咐高成:「去请枢密学士过来,告诉他京中有旧人来访。」
高成躬身领命,向外没走几步,阳洙皱皱眉又觉得不妥,叫道:「等等。」回头先问应霖:「太傅大人安危如何?」
应霖恭声道:「托陛下洪福,太傅及时脱险,已在安全隐秘之处藏身。」
阳洙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向还呆在原地的高成摆摆手:「可以去请应学士了。」
未及片刻,应崇优已快步赶到殿前,匆匆向居中而坐的皇帝行了个礼后,便一把抓住应霖的胳膊,颤声问道:「父亲……父亲他……」
应霖将脸一绷,露出一副严肃的面容,正准备装模作样卖卖关子,可没想到应崇优的脸色刚被吓得一白,阳洙便立即赶着过来宽慰道:「放心放心,老太傅平安脱险,毫发无伤,这是他亲笔写来的书信,你要不要先看……」说着竖起眉毛瞪了应霖一眼。
「是,是,」应霖赶紧道,「幸而大伯父早有防备,没有被孟释青所害。只是沿路缉查的紧,他老人家年迈,认识他的人又多,所以不得不暂时隐匿,一时无法前来与陛下会面。」
「他现在的居处可安全?」
「如果不是一处极稳妥的所在,我又怎么放心留下大伯父自己来平城?」
应崇优心头稍定,这才从阳洙手中接过父亲的来信看了一遍,面上露出笑容。
「朕早说过,太傅与孟释青成功周旋了这么些年,断不会轻易被他所害,你就是不听,结果白白担心了这么久吧?」阳洙见应崇优欢喜起来,不由也笑道。
「太傅平安,实在是社稷之福,」一直站在一旁的魏聿平此时也上前一步。向应崇优拱手为礼,道:「应大人今日兄弟见面,不久一定会父子团聚,在此恭喜大人啊。」
应崇优忙躬身还礼,道:「多谢少侯雅言。」
两人正客气着,魏王与几名重臣已得报赶了过来,确认了消息之后,虽不知内心的真实情况如何,但至少表面上全都露出喜色。
而在这殿堂上所有面带笑容的人中,除了应崇优,最感到由衷地高兴的人,便是阳洙。
阳洙到平城之后的这几个月,行事勉强还算顺利,但此处毕竟是由魏王为主经营起来的,皇帝虽然有至尊的地位,但威望尚显不足,想法一旦与魏王的意见相左,便难免有制肘之感。可是要想在军政两方面都尽快建立起高于魏王的权威,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皇帝而言并不容易,除了他本身必须表现出王者的才华外,也需要更多人无条件的支援。太傅应博是先皇托孤老臣,一向德高望重,平城诸臣中多有他的门生故旧,而策划推倒孟氏执政的这一系列行动,又基本上都由他与魏王两人一内一外主理的,俨然是勤王阵营中另一个重量级的精神领袖。虽然应博现在人不在平城,但只要他还平安无事地存在于这个世上,就会自然而然成为阳洙背后最有力的一个支撑。
对于这一点,不仅阳洙明白,应崇优也很清楚,所以一向低调淡泊的他,在皇帝乘兴当场下旨要宴请群臣庆贺太傅平安时,才没有表示任何反对。
因为他明白,阳洙设此贺宴的目的,就是要高调宣布应博已经脱离了孟氏的控制,而且可能随时来到皇帝的身边。
在此之前,平城魏王因为功劳和资历超然于群臣,无人可与之比肩,他与阳洙之间单线的君臣关系是脆弱而不稳定的,彼此都有各自的不安与疑虑。如今确认了还有另一个具有同等地位的功臣存在,就好比在一君二臣之间画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即可以让两名功臣互相制衡,又能够因此显现出君主的至高地位。
如果魏王并没有更高的野心的话,其实这样的局面对他以后而言反而更安全一些。
不过阳洙此时却没有多余的心思为魏王的以后着想,他高高兴兴地摒退了应氏兄弟以外的其他臣属,命人端上茶点,赐应霖坐,还没等他喝完一口茶,便急急地道:「应卿,朕这里有一副重担,你要不要来挑挑看?」
应霖赶紧丢下茶碗,翻身拜倒,道:「陛下如有差遣,臣自当效死。」
「哪有效死这么严重,」阳洙淡淡笑道,「朕早就有个想法,想从各地的州府军中抽调精兵,成立一支朕贴身的禁军,主帅的人选已经定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来辅助他。朕在你手下待了些日子,深知你是个带兵的好手,你愿不愿意为朕辛苦一些?」
应霖语声坚定地道:「为陛下效力,何敢言辛苦。」
「好,」阳洙开怀大笑,「在今夜酒宴之上,朕便会当众封你为正三品副将,希望你不负朕之期望,给朕练一支铁军出来!」
「谢陛下隆恩。」
「陛下,」应崇优有些担忧地道,「封赏应霖事小,新编禁军事大,虽然这件事迟早要施行,但最好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先跟魏王商议一下吧?」
「商议?如果私下商议的话,你觉得魏王会同意吗?朕之所以决定在今晚突然宣布,就是要利用那种场合,让他无法反对。总之在朕的手里,绝不能没有自己得心应手的兵啊。」
「话是没错,但这样硬来,未免有些伤了老侯爷的情面……」
「嗯……」阳洙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其实朕刚才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在宣布成立禁军之后,立即给魏王一份殊荣,恩抚他一下……」
「好是好,只不过……什么样的殊荣合适呢?他已然封王,难道要上尊号?「
「刚刚起事就上尊号恐怕不妥吧?」阳洙摇摇头,「那等大业得成之后,岂不是就要封他做皇帝了?」
「陛下!」应崇优厉声道,「您怎么能无端说出这样的话来?」
「呃……朕……」阳洙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朕……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您是天子,怎可开这样的玩笑,若被多心的人听了,岂不以为陛下是对魏王有所猜忌?」
「这里不是只有你跟应霖嘛……」
应崇优略略放缓了口气,道:「不管是对谁,这样的玩笑话说多了,难免就有不提防的时候,请陛下以后谨慎。」
「喔,知道了……」
应霖从没见过帝师调教学生的场面,不由有些发愣。
「对了!朕想到一个绝佳的笼络之法!」阳洙却似被调教惯了,毫不在意,眼珠一转,又想到一招。
「什么办法?」
「你不记得前几天巡营,在东城墙上魏王跟朕提了什么事了吗?」
应崇优一怔,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坐椅扶手,「您是说……魏郡主……」
「是啊,魏王想让朕册封郡主为妃,明里暗里提了不知多少次了,朕因为没那个心思,总不太理会。既然要笼络他,不如两手齐下,就在今夜酒宴上,先下旨册立郡主,再宣布成立禁军,魏王初当国丈,总要给朕一个面子,不至于当面驳还禁军之议吧?」阳洙说着,觉得大是绝妙,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法子果然好,」应霖也大加赞同,「魏王有了国威之荣,风光更盛,有些事就不好跟陛下争执了。」
「就算他心中其实不服,朕也有办法慢慢说服他的,只是不能让他一开始就当众反对。」阳洙挑了挑眉,转头看了应崇优一眼,笑容不由僵在了脸上,「怎么你不同意吗?」
「不是……」应崇优低着头,感觉心里疙疙瘩瘩的很不舒服。以他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他很反感这样赤裸裸的政治联姻,让人觉得很替那个受人摆布的女孩难过,但魏王功高,郡主貌美,皇帝又年轻单身在此,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册立郡主为妃都是迟早的事,又实在是无从反对起,只得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下。
「可是你脸色不好啊?」阳洙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细细地看,「如果你觉得册妃之事不妥,那朕就……」
「没有……跟那个没关系,臣只是有些不舒服……」
「怎么会不舒服呢?」阳洙凑近了应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