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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金陵公主1-32-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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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伯渠道:“平京派来的请愿团在车站遭到暴徒袭击。无一例外被打成重伤。”
  瞿东风没说话,跷起二郎腿、眯着眼看向窗外。
  戴伯渠继续道:“很明显,罗臣刚想给他们下马威。这个下马威太狠了。他想借此阻止更多代表到金陵请愿。不过……”戴伯渠压低声音道,“此事于我们也未必不是好事。金陵群众反内战情绪逐日高涨,罗臣刚不顾民意一味恶化两方关系,据我探悉,已经有人想……”说到此处,戴伯渠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杀罗。
  
  瞿东风瞥了眼那两个字。依旧没有说什么。嘴角皱出一道深痕、像一丝凝固住的冷笑。他的眼眯得更紧,漆黑的瞳仁里透出深不可测的混沌。
  
  见瞿东风不说话,戴伯渠兀自低声说道:“这出车站惨案一定会大大激化矛盾。只需秘密给相应的人几杆好枪。自然有敢死之人肯去完成这件事。”说着,重重敲了两下桌面上的“杀罗”二字。
第三十章

  门外士兵报告说,罗小姐和瞿太太来访。
  瞿东风伸出手指,把桌面上的“杀罗”二字抹掉,对戴伯渠:“棋是好棋,尚需从长计议。”
  “是。明天我会再来。”
  瞿东风道:“罗臣刚可为我母亲安排住处?”
  “没有。不过,太太的落脚处属下早已准备妥当。请参谋长放心。”说到此处,戴伯渠有些愤慨,“太太千里迢迢赴金陵,竟然遭此冷遇。罗臣刚做得实在太绝。” 
  瞿东风摆了摆手,打断戴伯渠,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戴伯渠出去后,母亲和卿卿还没有进来。屋里,有片刻沉寂。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他懒得开灯。坐在昏暗的屋子里,看到窗外、残阳似血。
  记起,小时候,大哥和几个姐姐骂他母亲是贱人、他是野种。他跟大哥打起来,他人小势单自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他跑去找父亲,把大哥逃学跟女孩子约会的事情捅了出去,佯称大哥不让他讲,还将他打了一顿。父亲最恨子女做那些有伤风化的事,把大哥狠狠教训了一通。他躲在昏暗的楼梯拐角看大哥挨打,一转头,正看到窗外半边的天空都烧红了,他心里也烧起一团火。暗自赌誓,谁敢欺负他们母子,他定要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门外响起脚步声。
  “孩子。”崔泠一进门,看到瞿东风,眼眶就红起来。
  瞿东风忙上前几步,把母亲扶到座位上。宽解道:“妈,我不是好好儿的嘛。”
  看到儿子故作轻松,崔泠更难抑伤心,哽咽得话也讲不出,掏出手绢一味揩着眼睛。
  “妈。您看您。不让您来吧,您说想看我。这会子来了,只掉眼泪。待会儿人催你出去,又该后悔没说上话儿了。”
  罗卿卿也走过来安慰道:“泠姨,东风哥虽然行动不自由,可这里也算安全。”
  崔泠看着卿卿:“好孩子,泠姨信你。”说着,对东风道,“今天幸亏卿卿去车站接我,才救了杨副官。要不然他也要跟那些代表一样,住进医院去了。”
  崔泠把车站的事大概讲了讲。瞿东风深深看了眼卿卿:“谢谢你。”
  “别这样讲,好见外。”
  瞿东风一笑,牵起卿卿的手,对母亲道:“妈,卿卿怀了我的孩子。”
  啊?崔泠愕得眼泪也忘了揩。
  罗卿卿脸上发热,低下头,想甩开东风的手。瞿东风却索性揽住她的腰:“妈,您怎么不恭禧我们?”
  崔泠这才回过神,强作笑容:“是啊。这是好事呢。只是……先别让你爸爸知道。老爷子保守得很,你也是知道的。”
  瞿东风笑着哼了一声:“我不也是您过门前怀上的。”
  罗卿卿怕泠姨脸上挂不住,忙暗地推了把瞿东风。
  崔泠叹了口气:“就算过了老爷子那关。咱们一大家子的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嚼舌头。”
  瞿东风敛了笑意,眼神里迸出两道寒芒:“谁敢嚼舌头,我立刻让他自食恶果。”
  崔泠知道儿子现在在家里的地位今非昔比,他既然这样说,就一定会做到。忙道:“是啊。只要卿卿能进咱家的门,谁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可是,罗总司令那里……”
  
  说到这个死结,崔泠叹着气摇头。三个人都沉默了片刻。瞿东风岔开话题,询问了些家里的情况,虽然平京的事情他比谁都知道得更清楚。
  
  外面有人来催。崔泠和罗卿卿不得不离开。走到门口,崔泠又忍不住掉起眼泪。罗卿卿安慰道:“我在金陵也算有些人脉,会保东风哥没事的。”
  “全靠你了。”崔泠紧紧握了握卿卿的手。瞿东风却轻轻笑了下,抬手、把卿卿洋装的上衣领扣系住,道:“天凉了。不要只徒好看,穿这么一丁点儿。”
  他的手指因着沾上她衣领上的香气。
  
  母亲和卿卿走后,他再次看着桌面,上面的茶水已经干透,只是“杀罗”二字已经刻进心里。他盘算着计划,然、总忍不住想到手指上的残香,想着是什么花的香味。直到一件往事浮上心头。他才判断出是栀子的味道。
  那是个初夏日子,下过一场连夜雨。
  母亲跟赵燕婉在厢房里说话,他带着卿卿从后门溜出去、想去老城墙摘酸枣。穿进后面的胡同,竟发现大哥的几个狐朋狗友正埋伏在那儿要打他。几个人呼拉拦住去路,他故作镇定道:“你们几个难道不知道我爸爸是谁。打了我,你们还想活命嘛!”几个大孩子立刻被他唬住。他拉起卿卿,向回走去。听到身后有人喊道:上,出事有我顶着!是大哥的声音。
  他无及回头,立刻拉着卿卿逃跑。两人蹿进旁边的四合院儿,反身把院门插上。院子的主人是卿卿的邻居,知道原因后,就由他俩躲在院子里。
  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栀子花树。花开得正旺。两个人坐在花树下面。花瓣被风吹下来,掉在两人身上。他没在意,卿卿则把花瓣都收起来、塞进衣服里。“你做什么?”“等回去,用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很好看。”他这才发现卿卿从没戴过一件首饰,他就想起来,他的那些姐姐有数不清的珠宝首饰,可是无论她们怎么打扮都没卿卿好看。“卿卿,你要是我妹妹多好。”“我不做你妹妹。我要做花木兰。”小丫头突然满脸激昂道,“我要保护东风哥哥,那些坏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本是两小儿无猜的闲话,如今想起来,竟变成岁月里如此深刻的留痕。
  他靠在椅背上,深重地叹了口气。是一种由怜爱而生出的悲哀。
  岁月永远回不到从前,就象栀子开得再好也要凋谢。他亦不想回头,这条殊死搏杀的道路,他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崔泠在金陵的几日,一直没有得到罗臣刚的邀请。送去求见的名帖,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
  这天是崔泠计划呆在金陵的最后一天。罗臣刚把卿卿叫进书房。
  “这些天你频频去卫戍司令部,真以为我不知道?”
  “我想爸爸是知道的。而且亦是默许的。否则我不会如此出入自由。”
  罗臣刚看了眼卿卿一脸轻松又平淡的表情,这个家里恐怕只有这个女儿敢如此漠视他的权威。这恐怕也是他过于宠爱纵容的后果。
  罗臣刚有意紧绷起脸道:“今天爸爸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四个字:适可而止。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心头一紧,嘴上赌气道:“不明白。”
  “从今天起,不准再去卫戍司令部。还有……明天崔泠回平京,你也不要去送行。”
  “爸爸……”
  罗臣刚抬手示意女儿闭嘴:“不要跟我讨价还价。此事已无商量余地。”
  父亲冷厉的表情让罗卿卿浑身打了个寒颤:“爸爸……您不是要对瞿东风……”
  “我如何处置瞿东风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现在,全军上下皆为北上征伐作准备。你是我的女儿,绝对不能跟瞿东风再有任何瓜葛。”
  罗卿卿狠狠咬住嘴唇,努力镇定下内心的激动,然后,一字一顿道:“军国大事,女儿不敢多嘴。只想请爸爸知道。我爱瞿东风,一辈子都爱他。跟天明……是情非得以。如果父亲想让女儿活下去,就请留瞿东风一条性命。”
  罗臣刚显然被卿卿这话激怒,最终气得索性笑起来:“说得好。不愧是我罗臣刚的女儿。好,好,我就看你如何跟我斗下去!”
  
  离开父亲的书房。她看到走廊里的玫瑰花开得红艳欲滴。虽然挺直的茎上,张扬着小刺,可是又能怎样?再坚硬的刺,也没法改变脆弱的、花的本质。
  心里越发茫然,向前走着,觉着自己好像一张在风里飘荡的白纸。
  
  在花园里游走,经过副官的住处,屋子里传出斗酒的喧哗。又响起一个女人大声唱歌的声音:“悲哉中华,历劫难,山河残缺。南国高丘埋义马,北都巨雨哀雄杰。挽危亡,奋起四方豪,洒殷血!”
  听声音像施如玉。罗卿卿从半敞的房门看进去,见施如玉坐在两名府内副官的中间,一手举着酒杯,一条胳膊搭在一名副官的肩膀上,一边碰杯拼酒,一边放声唱歌。唱一会儿,又哭起来。
  罗卿卿怕施如玉再失态下去,会惊动府里的人。推门进去,对副官道:“施小姐喝醉了。送她回房。”
  
  施如玉被架回房间,已经醉得两腿发软、扑通瘫倒在床上。罗卿卿跟进去,遣退了两名副官。见施如玉昏睡过去,想帮她把鞋子脱了。却发现枕头旁边有张撕成两半的照片,是施如玉跟何浩笙的合影。
  施如玉一向不是小气的女子,把照片都撕了,恐怕两人之间不会是小矛盾。看来,施如玉是心里不好过。
  
  第二天,罗卿卿趁父亲不在,想去车站送泠姨。司机却说总司令吩咐过,今天晌午以前小姐不能出门。
  泠姨乘的火车近中午发车,父亲的意思很明显。她只得回房。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让司机带她去《觉报》报社。她要向社长问问詹姆森那边的情况。父亲突然要断绝她跟瞿东风的一切往来,她怀疑是美国政府那边已经向父亲施加了压力。
  正要上车,看到施如玉焦急地跑过来。
  “卿卿,你可知道总司令去了哪儿?”
  罗卿卿摇头。
  “天呀。怎么都不知道。”施如玉额角渗着丝丝冷汗。
  “怎么了?”
  “我刚得到消息。近日,日本人计划行刺总司令。”
  “什么!”
  “听说总司令只带了名司机出去。没人知道去了哪。总司令一向谨慎。这实在不像他的行事。担心,真叫人太担心。”
  
  一辆汽车风驰电掣驶进罗府。
  罗卿卿的司机忙道:“就是这辆!总司令就是坐这辆出去的。”
  汽车以异乎常情的速度开到正厅门口。
  罗卿卿和施如玉小跑着迎上去。
  
  车窗摇下,司机一脸煞白:“老爷中枪了!”
  打开轿车后门,罗臣刚大睁双眼、倒在后座椅上,额头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流淌下又白又红的东西。
  
  罗臣刚被抬进卧室。医官马上赶来。
  施馨兰一听到罗臣刚额头中弹就昏了过去。赵燕婉则像疯了一样。声嘶力竭大喊了一通。然后突然冲到院子里哭啊,转啊,嘴里不停念叨罗臣刚的名字,像要喊住他魂灵。 
  罗静雅泪流满面地跑过来,两个妈妈,一个昏死过去,一个疯了。她又悲痛又六神无主。终于发现站在大门口的卿卿。立刻飞跑过去,一把抱住姐姐。哭道:“怎么办啊,姐姐。怎么办啊?”
  姐姐没有一点反应,直直站在那,直直地看着卧室的门。人已经僵住了。
  “姐姐……”罗静雅见喊不醒卿卿,只好擦了把眼泪,道,“我去找章砾。”
  
  “站住。”身后突然响起卿卿的声音。罗静雅收住脚步。回头,看到姐姐冰着脸道:“爸爸出事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
  说罢,罗卿卿好像突然醒过来。走进楼内,对候在卧室外面、父亲的贴身副官严明海道:“请你通知下去,所有知情人不得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严厉惩罚。传令卫队,严守大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严明海愕了一下。不错,罗卿卿说的对,这个时候,最重要之事就是保密消息。罗军情况复杂,有人衷心耿耿,有人心怀二志,更有刚从西南收编过来的军队。瞿军那边亦是虎视眈眈、蠢蠢欲动。此时群龙失首,如果人心不稳,必会大乱。
  其实,作为多年跟随罗臣刚的副官,这层关节他已想到,已秘密吩咐下去不得泄漏消息。只是,没有想到出了如此大事,一个年级轻轻的女孩子能这般果断镇定。
  果然将门虎女。由不住心生钦佩,严明海立正,道了声:“是。”
  
  卫兵禀告:外交部次长南天明来访。
  罗卿卿迟疑了片刻,道:“让他进来吧。不过,没有我的话,不要放他出去。”
  
  南天明走进来,一看屋里的气氛,就知道出了大事:“出了什么事?卿卿。”
  “爸爸额头中枪。”
  “什么!”一向镇静的南天明也不由一脸震惊,“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去火车站,还不带任何侍卫。就遭人毒手了。”
  “知道何人作为?”
  “之前,施如玉说得到消息,日本要暗算我爸爸。可惜没来得及通知。”
  说话时,南天明一直观察着卿卿的表情,发现她竟然超乎常情的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反倒让他更为担忧。就像大海潮满,反而没有波澜。卿卿此时的平静,可能是悲痛已至极点。
  
  卫兵又进来禀告,说行政部长夫人郭太太和财政部长夫人杨太太来找夫人。
  罗卿卿知道施馨兰经常邀请几个官太太打牌。这两位太太是常客。施馨兰昏迷未醒,她必须去应付一下。
  
  她正朝外走,父亲卧室的房门打开,其中一位医官走出来,脸色沉重地朝严副官摇了摇头:“总司令已逝世。”
  严明海攥拳狠狠朝墙上一砸,脸埋进胳膊。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南天明眼圈发红,揽住卿卿,拍了拍她肩头。
  屋里几乎所有人都眼睛潮湿起来,只有站在门口的罗卿卿,没有掉一滴眼泪。
  人们纷纷挤向卧室门口,她一个人独自朝外走去。脚步虚浮、由不住打了趔趄。南天明扶住她,她甩开了他,吩咐仆人暂时不要告知两位母亲,又命人把舞厅的音乐打开,用最大的声量播放维也纳郊外的音乐会。
  “唱吧,跳吧,无论我们是富裕还是贫穷……”一首施科泽的歌曲,热烈欢快、掩饰住屋内的一片恸哭声。
  
  她走到外面,不看满目落叶,不理会凄凉秋风,只抬起头,张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天上空荡荡的,一片看尽人事沧桑的苍茫。耳畔飞扬着欢乐的舞曲,她让自己的心沉下去,沉下去……直至变成一块坚冷的石头。
  
  见到罗卿卿,郭太太和杨太太都显出意想不到的惊奇。这位罗府大小姐,一向深居简出,不好应酬,总让人觉着有些清高样子。没想到今天会亲自到前厅迎接她们。
  “郭夫人,杨夫人,是来找家母吧。”
  “是啊。我们约了牌局。”
  “事不凑巧,家母身体有恙。今天的牌局恐不能参加。”
  “怎么病了?那我们可要去探望一番。”
  罗卿卿道:“家母患的是皮肤过敏。两位太太应该了解,家母一向是好美之人,所以不想见外人。”
  杨太太是个精明的女人,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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