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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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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过马头凑近顾惜缘,了尘并不回话,只紧紧握住那双持着缰绳的纤纤素手,无言传达着自己的坚定与不弃。
  忽而展颜一笑,明亮璀璨胜过满天繁星,清雅的面容比之出水芙蓉还要赏心悦目,看得了尘一时痴住。顾惜缘却趁机收回手,口上问到“我们再来赛一程,如何”,却不等了尘回神就一抖缰绳,坐下健马立刻飞奔出去,掠起呼呼风声。
  许久,直到顾惜缘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了尘才策马跟上,追着那袭青衫而去。
  惜缘,就让你我共享这天地广阔。
  
  越武帝昭和九年,七月廿三,贪狼星现,诸事不宜。
  沿着官道纵马南下,却见关中地带端的钟灵毓秀,风光旖旎如画,顾惜缘兴致顿起,一路拉着了尘游山玩水,指点山河。这般走走停停,待得回到长州城,已是初秋时节。
  天空不知不觉间变得高远澄澈,宝蓝色的苍穹里寻不见半丝云彩。京城郊外的山林间,枫叶已然半红,在日光下摇曳出妖冶而颓败的色泽。西风凉凉吹过,卷起零星几片枯黄的梧桐树叶,身不由己地飘来荡去,几许萧索,几许凄落。
  人丁稀少的竟陵王府里,花谢树凋,湖边的柳条仅剩光秃秃的枝干,在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湖里投下几丝残影,更见清冷寂寥。
  只是,这番凄落的光景,却落不进园子主人的眼里。
  甫一回府,顾惜缘就吩咐了郁青前去遣散府里的下人,自己则匆匆奔回卧房,取了无弦琴用绸缎悉心包裹好,收拾了几件平日里爱穿的衣衫便出了房门,决绝的背影不见丝毫留恋或不舍。
  他已然做好打算,明日一早便入宫面见越昭衍,恳请他放自己重归草野。实则,无论越昭衍答应与否,他都会离开——这里,再也没有他停留的理由。明日前去,只不过是去知会越昭衍一声,毕竟那个人终究是他生父,不然,了尘免不了又是一番说教。
  毕竟清修多年,虽然不再穿袈裟,了尘却再洗不去那一身佛性。纵也找回几丝当年的意气峥嵘,却终究不复那个狂傲狷介、睥睨天下的轻尘剑。
  不过,他倒是更喜欢现在的了尘:沉稳,沉静,又不失剑者当有的凌厉与锐利,反而更像那把能屈能伸、柔韧刚强的轻尘剑,真真人如其名。
  意到此处,顾惜缘心里一甜如蜜糖涌入,不由加快脚步。
  刚出月门,就见郁青步履匆匆向他走来,神色间难得带了一丝震惊。心头疑惑,几乎从未见过郁青脸上出现表情,顾惜缘不由奇道:“怎么了?可是后院出了什么事?”
  “不是。”终究是杀手本性,吐息间,郁青的脸色已回复到一贯的镇定冷郁,“少主请听。”
  闻言,顾惜缘当即功聚双耳,方圆十里内的一切声音瞬时变得细微可辨:秋风的吟唱,倦鸟的啼鸣,树叶飘零的簌簌声,马蹄打在石板上的哒哒声……众多声音之中,竟无丝缕人声。顾惜缘最后只听见一阵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沉闷厚重的,犹如黄河奔腾的脚步声。
  听着越发贴近、从四面八方疾速向竟陵王府聚拢过来的脚步声,顾惜缘脸上也泛起少许震惊和不明所以的疑惑,心里不由有些不安。将无弦琴与手中包袱递于郁青,顾惜缘纵身掠上院墙,看清府外情形,不禁当场怔住。待回过神来,发觉身体不知何时僵硬起来,一动都不能动。
  见顾惜缘反应如此之奇怪,郁青也是疑虑渐深,一提气纵上院墙,顿时同顾惜缘一样愣住。
  看着被团团围住的竟陵王府,二人终于知晓那犹如千军万马踏过的脚步声究竟从何而来。
  不是犹如。
  确实就是千军万马。
  越朝天子的十万禁军,此刻正悉数列阵在竟陵王府之外,兵甲森森编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圣旨到,竟陵王越清扬接旨!”
  尖利的嗓音,宣叫的声音不甚大,却可传到十丈开外的顾惜缘与郁青耳里,二人又是一怔,均未曾想竟连大内高手都来了。
  料到这般兴师动众定是冲自己而来,顾惜缘惊疑之余不由冷哼数声,想不到那个人竟不知好歹至斯,丝毫不懂得见好就收。足尖轻点,越过重重高墙屋宇,翩然落于手持明黄锦帛的传旨太监身前,双眼却牢牢盯在披坚执锐、统领这十万禁军的人身上。
  面如冠玉,神情冷严,正是当朝太子,越明桓。
  被顾惜缘那双不见波澜不见感情的剪水星眸紧紧锁住,越明桓一时只觉心虚忐忑,间或又生出几许莫名的愧疚与心伤。终而,坐立难安的情绪被即将得到眼前之人的莫大喜悦压倒,只听得见胸腔里愈发剧烈的心脏搏动之声。
  心一横,越明桓不自然地避开顾惜缘刀锋一般尖锐的视线,厉声催促传旨太监赶紧宣旨,上扬的语调里尽是掩不住的焦急,看得顾惜缘心下又是一声冷哼。
  传旨太监见顾惜缘长身玉立,毫无下跪之意,正欲呵斥,却被这竟陵王爷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威慑住,一时竟不敢多言。怔愣片刻,想到此人将有的下场,也便懒得计较这许多,当即清清嗓子,展开手中三尺黄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竟陵王越清扬私自结交江湖草莽,大兴邪教,危害百姓,动荡朝局,兼且与异族突厥往来密切,珠胎暗结,疑有犯上作乱,通敌叛国之嫌,现押至天牢候审。钦此!”
  传旨太监话音落地,半晌都为听见顾惜缘领旨谢恩的声音,大感不耐,但见太子都未发话,也不敢贸然开口。
  自始至终,顾惜缘都只是看着端坐于马上的越明桓,眼神冷然中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不屑,让越明桓凭空生出一种被俯视的卑微之感。心头不禁涌起一股苦涩与悲凉,自此之后,这人便越发不会再正眼看他了。
  今次,怕是这人于他最久也是最后的注视。
  然,出此计策,他绝不后悔。
  捕捉到越明桓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决然,顾惜缘忽而抿唇一笑,清丽淡雅如百合初绽,微微勾起的嘴角处却尽是可以伤人于无形的嘲讽。
  不愿再多看越明桓一眼,顾惜缘收回目光。
  半仰起头,正巧天际飞过一只孤雁,啼声凄厉萧瑟,顾惜缘见此骤然放声大笑,清拔之音直冲云霄,却森冷得叫人不寒而栗。
  眼见孤雁一路向南,寥落的身影最终消逝于山峦迭起之处,顾惜缘不由越笑越大声,蛰伏的鸟雀都被惊得四散奔逃。许多士兵只觉头晕眼花,耳膜胀痛难耐,耳中似有液体流出,抬臂一摸,竟是满手鲜血,身心俱是一阵骇然。
  伸手捂住双耳,越明桓心里的骇然不下于在场任何一人。虽然世人皆传琴圣武功之高隐有超过四大家主之势,他却只当是百姓神化的溢美之词,今日见这遍地鸟雀的尸体和接连歪倒的士兵,始才相信外间传言非虚。
  看来,还得想办法废去他这一身武功才行。
  越明桓正自盘算,却听顾惜缘倏忽收敛笑声,四下里霎时静得落针可闻,仿若未曾有过适才那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正正衣衫,顾惜缘恭恭敬敬地从传旨太监手里接过圣旨,殊无起伏的语调听不出是怒是恨,“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料到顾惜缘爽快至此,竟半句不问缘 
 25、第二十四章 相煎太急 。。。 
 
 
  由,传旨太监先是一愣,随即吩咐,“来人,将犯人拿下。”
  “大胆,都给本宫退下!”
  “何须多此一举。这般天罗地网,公公还怕在下逃脱不成!”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冷厉,一淡然,却各有一股不可违抗的意味,几个正欲上前拿人的士兵闻声立刻退回原地。
  顾惜缘却不去看越明桓,只是向传旨太监微一颔首,淡然道:“烦请公公带路。”
  家家户户尽皆门窗紧闭,往日繁忙的南大街上不见半个闲人,顾惜缘一边暗笑自己何德何能,一边伸手拈起肩头一片落叶,放在眼前凝视半晌,而后轻轻一吹,那落叶便飘飘悠悠向着远空飞去,又孤寥,又无主。
  西风摧树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26

26、第二十五章 智者千虑 。。。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是夜,万籁俱静。
  虽不知晓白日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对于天子禁军倾巢而出的慑人气势,即便未曾亲眼得见,仅仅只听到那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长州城的百姓也甚觉心有余悸,禁令解除后仍不敢出门,唯恐一不小心犯下什么过错,便即招来牢狱之灾、杀身之祸。
  整个长州城因而陷入一片死寂,阒无人声,仿若空城一座。
  而城中最寂静的角落,莫过于紧挨着宫城最西侧的天牢。
  偌大一座天牢,竟听不见半丝犯人的吵闹喧哗。只因,除了今日刚被关进来的人,其余钦犯皆被暂时转移到了京城府衙的牢房。甚至,都没有一个狱卒敢大声出气,生怕动静稍稍大一点,便会惊扰了里面那个谪仙一般的人。
  依旧是被捕时的一身白衣,飘飘然若九天瑞云。顾惜缘负手而立,站在牢房正中,微微仰首,沐浴着自头顶天窗处倾洒而下的淡淡月华。
  月色迷蒙清浅,幽幽流转的光华透着几丝虚无,在暗处看来有若幻象。偏偏,顾惜缘一袭白衣,朦胧月色中的身影更显飘渺邈远,怎都看不真切,让人不禁心疑,若用手指去轻触那一圈皎洁盈润的光晕,入手却只会是无形的空气。
  唯一尚可证明月光中的身影真实存在的,便是那一股淡若幽兰,却叫人不得忽视的凄楚。
  放倒牢外狱卒偷潜进来的了尘,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顾惜缘——淡然依旧,挺拔依旧,刚韧依旧,孤绝的背影却散发着强烈到让见者心惊的哀戚。
  这人,又被伤了。
  即便不关心,不在意,甚或不需要,却终究血浓于水。
  一次又一次的禁锢与伤害,那个人,便是这样爱护她唯一的骨肉、他十八年未尝得见的儿子的吗?
  心疼痛惜的情绪瞬间如涨潮般汹涌袭来,心里气得恨不能立时冲进皇宫横剑质问越昭衍,了尘挥手斩落一片衣襟,暗道,你我二人自京洛论道大会相识,至今近十年,便于今日此刻,割袍断义。
  听闻利剑破空的风声,见识过狱卒尽皆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语的情景,顾惜缘心下大奇。禁不住回头,就见一道黑影离弦之箭般冲将过来,接着便被抱了个满怀。
  视线却来不及收回,仍旧落在了牢门处。那里,儿臂粗的铁链委顿一地。
  “你来了。”
  鼻端尽是熟悉到刻骨的气息,顾惜缘甚至都没有怔愣,被拥住的一刻,便轻轻将头靠上来人的肩,以缓解仰首过久而致的酸痛,而后便带了些欣慰与欢悦,叹息一般说道。
  听出顾惜缘语中几乎微不可察的心酸与倦怠,了尘煞是心疼,不禁用力将人搂得更紧,微沉着嗓音缓缓道:“嗯,我来了。”
  “都听郁青说了?”
  “嗯。”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只这么相拥而立,静静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体温,心跳,以及由之蔓延开来的情思爱恋。
  顾惜缘似乎累极,渐渐地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交付于了尘,眼睑也缓缓合上。许久,久到了尘疑心他是否睡着之时,顾惜缘才伸手松松环住了尘的腰,轻问:“你可是想带我走?”
  “我自然是想。但我知道,你不会走。”
  “即便我今日走了,越明桓也不会就此罢手,定会穷追不舍。”口里说得淡然,顾惜缘眼中却浮起一抹狠厉,却是稍纵即逝。“须得想个法子,叫他死了心,再不纠缠。”
  了尘心下也是这般想法,听得顾惜缘如是提议,不由问道:“你可是有了什么法子?”
  “诈死。”
  这两个字,顾惜缘说得极为果决。了尘听后却是一怔,只觉心头忽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于是转头轻蹭顾惜缘的脸颊,感到怀里之人是真实地存在,略觉安心,方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人死如灯灭,定能自此绝了他的念想。只是,此计若要实施起来,恐怕不太容易……你打算怎么做?”
  “先不说这个。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陪着我可好?”
  看顾惜缘满面恳求,了尘不由抬手抚上他清瘦的脸颊,以掌心温暖那沁凉的肌肤,柔声道:“好。”
  抬眼四顾,牢房可谓简陋至极,竟只一张铺着薄薄棉絮的矮床。
  幸而,还有一张床。
  顾惜缘拉了了尘到床前坐下,自己则翻身上床,枕着了尘的大腿,片刻便沉沉睡去。旅途劳顿,回到府里还未及休息片刻便被捕入狱,顾惜缘确实累了。
  轻抚顾惜缘泄落一地的如瀑青丝,看着他在皎皎月华下安然静美的睡颜,了尘不由微微一笑,心头的气恼忿恨瞬息消散于梦中人清浅的吐息之间。
  
  约摸辰巳之交,顾惜缘从睡梦中醒来。
  还未睁眼,便先闻到一阵浓烈的檀香之气,陌生已极。心里一惊,顾惜缘当即翻身坐起,目之所及的情形不禁让他为之大骇。
  梨木雕花的门窗,覆盖着锦布的桌椅,挂满字画的墙壁,以及身下帘幕重重、宽大奢华的床铺……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相国寺里的任何一间禅房,甚至感觉不到属于那人的一丝气息。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谁带他来的这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脑中不断自问,顾惜缘不禁去回想昨日的行动:
  他与了尘商量好,于大理寺提审的前一晚行动。亥时三刻,由郁青在天牢放火,他则吃下假死的药丸佯装被浓烟闷死,而后便只等了尘将他从墓中救出。
  若行动顺利,此刻,他应该置身于越朝的皇家陵寝,甚或远离长州城的马车,怎么都不会是这样一间奢侈华贵的屋子。
  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不是亥时三刻!
  起火的时刻,不是亥时三刻,而是早了半刻钟。
  当日一心急着逃脱束缚,闻到烟味时并未多加思虑,现下仔细回想,却还能忆起,那确实不是自己与了尘、郁青两人商定好的时间,而是早了半刻钟。
  顾惜缘可以肯定,计划绝没有分毫泄露。
  那便是有人与他不谋而合,也想用诈死的法子把他弄出天牢。
  那个人,应当就是越明桓。
  圣旨上既已说得言之凿凿,也必定是有如山铁证,才能迫得越昭衍下旨,那他,便是必死无疑。然而,废了恁多心机,越明桓目的自然不是想让他死,定会在斩首前有所动作。
  只没料到,竟与自己选了同一天。
  顾惜缘微微一哂,转眼瞥见锦纱帐幔上隐约闪现的龙形暗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果然,他才醒了不到片刻,便听门外传来一阵惶急的脚步声。俄而,房门大开,越明桓满面狂喜地向他奔来。
  “清扬,清扬,你果然没死!你整整昏睡了三天,太医们都说你死了,连心脉都探不到,本宫才不信那些老东西的鬼话……你没死就好!”
  越明桓说着,便想凑过去拉顾惜缘的手,却被顾惜缘闪身避开。这才省及自己的失态,越明桓稍稍收敛起狂放的神态,眼角眉梢仍是掩盖不住的喜色,“清扬,你终于醒了。”
  顾惜缘不作理会,只盯着越明桓的一身素缟,脸色阴沉,良久方才问道:“我死了?”
  稍一怔愣,越明桓旋即明白顾惜缘所问何意,不禁微带了些得意地道:“竟陵王烧死狱中,举国大丧,服孝百日。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清扬!”
  顾惜缘双眼失焦,心下正在思索了尘听闻他的死讯后竟会如何,突然就觉腰间一紧,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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