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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笑忘书 卷二 忘 by卫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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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真是很开心,想着学成了,回来闹他个天翻地覆。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才重新见到,这座山。 
  “卫展宁也住在道宫里面吗?”我轻声问。 
  林更在车帘外沉默了一下:“不,他住在后山。” 
  为什么? 
  后山那么荒僻,除了我偶尔去找找药,谁也不去那里。 
  大的猛兽或许没有,可是虫鸟蛇鼠的可一定是有的。 
  为什么不住在道宫里,起码,生活舒服安全一些。 
   
  我开始咬袖子。 
  越是离得近了,越是觉得心慌。 
   
  车子摇摇晃晃,道上人不多,马蹄上钉有铁掌,踢踢踏踏的走在麻石官道上。还有车辙车轮磷磷辘辘的声音。 
  让我觉得忐忑不安。 
   
  忽然车停了下来。 
   
  林更掀开车帘:“前面桥断了。” 
  我嗯了一声,他动作突然,我来不及把帷帽戴上。 
  车厢里昏暗,一线光透过窗上的布帘射进来,照在我下半边人上。林更有一刹那间的闪神,随后说:“山道陡险,我背你上去吧。” 
  不让他背,我自己是不可能上去的。 
  我点点头,伸手在一边拿过包袱:“我不想见道宫的人,你送我去后山……我,想先见下他。” 
  林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言不发的把我负在背上,施展轻功向上纵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过,我心中空荡荡 。 
  想起林更说他一月吃一服忘忧散,还有,昏沉时多,清醒时少……这样的身体,怎么能一个人离群索居?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不快乐么? 
  这个念头最终在脑子里扎了根一样,他不快乐么?不快乐么? 
   
  我也不快乐,为了,他的不快乐。 
   
  他是不是瘦了? 
   
  他还认不认得出我? 
  他会对我说什么? 
   
  林更的背很温暖坚实,我心中却一阵阵紧缩。 
  树的枝叶在身上轻轻擦过去。 
   
  忽然他的脚步一滞,身形硬生生煞住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远远传来:“是谁擅闯?” 
  我心里那根绷紧的弦重重被谁的手拉了一把,然后放开手,那弦猛地弹回原处,嗡声大作,震得我黑白不辩南北不识,没法子再思考任何问题。 
  林更提气运声:“玉公子,我是林更。” 
  那声音顿得一顿再说:“你带了什么人来?” 
   
  林更这次停滞了下才答:“是公子一直想见的人。” 
  那声音叹息了一声,说不尽的萧索:“我不想见任何人,你们走。” 
  林更深吸一口气:“前辈请容我冒犯。” 
  他重展身形,再向上奔。 
   
  我伏在他背上,他身子突然跃起,我也跟着凌空,风声呼呼的,耳朵里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好久了,没有过这样凌空御风的感觉。 
  最后一次…… 
  是我在周山口跳崖的那时。 
  风声象雷声一样轰鸣,尖厉,似乎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从全身每个毛孔里钻进来的剧浪。 
   
  忽然一声清啸,林更身子在空中拧挫闪身。若是他一个人,这动作应该可以轻松完成,但是现在多了一个我,他闪躲得不够灵活,扑扑两声,他身子似被什么东西击中,我觉得他身子一僵,身子向下猛坠。 
  甩开我啊!笨蛋! 
   
  把我丢开,你可以站稳在地上吧!可是背着我…… 
  他落地里用手撑了一下,仍然保持着背负我的姿势不变。 
  笨蛋。 
  我明明听到了他手臂上喀的一声响。 
  伤了骨头。 
   
  那个声音咦了一声,然后,我听到推门的声音,有人步履翩然的走近。 
  最后一道斜阳映在他的脸上。 

50 如果让你遇见我 
  曾经想过,若是再见到。 
  现在真的见到了,却象是身在梦中,不会动,不会说,一双眼定定的看着那站在夕阳晚照里的人。 
  我都没发觉,自己的目光有些痴傻,还有许多贪婪。 
   
  他的白衣被夕阳染成了金橘色,眉清目朗,长发如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这样清俊高贵,却遥远淡漠的模样。 
  他步子停住,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我。 
  那明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烁跳动。 
  他真的似仙多过于象凡人。 
  我看到他嘴唇张翕,轻轻喊了一声,可是耳朵里却什么声音也分辩不出。 
  忽然眼前一花,我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拉扯起来,跌进一个气息清新的怀抱中。 
   
  我眼睛眨着,不知道是该睁开还是,应该闭紧。嘴唇颤抖,明明在深呼吸,却觉得胸口要炸开了一样,闷得生疼。 
  卫展宁。 
  卫展宁…… 
   
  我想动弹一下,可是,浑身都没有气力。 
  他轻轻松开手臂,我仰头看他。 
  记得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想,我们相貌这样象,想必将来,我也能长成他这样修长的身材。 
  但是……我只能,永远这么高,不可能,永远也不能,长成他这样高了。 
   
  嘴唇动了动,想说句话。 
  但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嘴角轻轻向上弯,我在暮色四合中,向他微笑。 
   
  可是,眼里却有东西,流了下来。 
  低下头,朦朦胧胧中,看到有一滴水落在地上的尘土中。 
  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被动的抬头,与他的目光相对。 
  四下里已经昏黑,仍然看得见他莹然生光的眼睛。 
  他没说话。 
  只是轻轻把我又拥抱住。虽然力气轻柔,手臂却越收越紧。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忘不掉他? 
  只是这样被他拥抱,我的心就痛得象要裂开一样。 
  为什么…… 
  我不是,已经对自己说过,要忘记他,忘记从前所有的事,所有的人了吗? 
  我为什么还要跟林更来这里,来见他。 
  我还想,见他…… 
  可是,见了之后,又怎么样呢? 
   
  我甚至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为什么要来见呢?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该来的。 
   
  眼泪扑簌簌地掉。 
  真的,很奇怪。 
  泪珠来不及堕下,都洇在他的衣襟里。 
  曾经,受那些伤,都没有哭过一次。 
  把皮肉切开,把已经粉碎掉的两只脚接续骨头,当时是抹了麻药的,可是清醒过来之后,因为怕接得不好,不敢再睡,一直一直,硬用药维持着清醒,那象是石碾在碾,把骨头都碾成了粒,碾成了粉,那么痛…… 
  却不能睡,也不能晕过去。 
  睁着眼睛,死盯着帐顶等天明。 
  可是,夜那么长。 
  天象是永远也不会亮。 
  怕挣扎会动到刚粘好的伤处,远竹先生把我还完好的关节也都卸开了,即使是痛到死,我连动也动不了。 
   
  那些夜里,我在想些什么? 
  那时候空洞的眼睛里,怎么一滴泪也没有呢…… 
  那时候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屋子是两间,一左一右。窗子下面摆着棋秤,棋子儿是玉质的,在跳动的烛火辉映下熠熠闪光,灵透非常。 
  屋里没有椅子,好象,从来也不准备招待来客。 
  林更跟了进来,站在一边。 
  我记得他手刚才应该是折了,要他伸出手来我看看,他却不肯。 
  刚才在空中击中他腿径|穴道的东西,他已经捡了起来,恭敬地放进了棋盒里。 
  原来是两粒棋子。 
   
  离得这样远,天色已晚,况且林更也不是泛泛之辈。 
  这两粒轻弹出去的棋子,有如斯威力? 
  林更嘴唇动了动,却只说:“我先告辞。” 
  我追了一步:“你……” 
  他摇摇手:“我等会儿再送晚饭来。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你的事。” 
  我感激的点点头,他身形一晃,消失在黑暗中。 
   
  我坐在棋秤这一侧,他坐在另一侧。 
  我脑子里空空的,只说:“我摸摸你的脉。”他不言语,伸出手来。 
  他的脉博沉而稳,真力蕴蕴。 
  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沉吟着,那林更怎么说他时时昏沉?又要服忘忧散来着?我慢慢缩手,他的手反上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51 莲花 
  我无助的躺在他的身下,呼吸急促无序,心跳得厉害,象是要从喉咙里跃出来。 
   
  他的手慢慢摸过我的眉廓,眼睛,鼻梁,嘴唇。他的指尖温润似那玉质的棋子,光滑而轻柔的抚过我的面颊,象是吹过了一阵夜风。 
  我阖上了眼。 
  他的指尖慢慢低下,我感觉到他的指腹,掌心,在我的面颊上轻轻摩挲。 
  象是要确定,我是个真的人,而不是幻影。 
   
  他的呼吸带着我熟悉的,清新的气息。 
  那纤长的手掌平摸索着我的手,在每根指每个指节处细细留连。然后,我听到裂帛的声响。在黑暗中分外的清晰。 
  他顺着手臂,一寸一寸向上探寻。 
   
  我全身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那些曾经的伤处,他一处也没有遗忘。 
  每一处,都已经在远竹先生妙绝的医术下回复旧观,平滑细腻一如往昔。 
  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当时那些轻微的细伤。 
  他却全部记的,而且,记得这样清楚…… 
   
  那长指慢慢滑上肩膀,轻轻的叹息从他口中吐出。 
  离得近,我看到他青鬓如昔,秀长风目。削瘦清俊的面庞,只有一个轮廓。 
  我突然知道我永远也不会象他。 
  那一份他独有的东西,我永远也不会有。 
  胸口象是有东西在翻腾,莫名的,捉不住又说不出的情绪。他的双手在我的全身游移轻抚,不带情Se,却缠绵万端。 
   
  没有一语,却好象也有千言万语。 
  他把我半抱起来的时候,我身上软软的,一半是的确伤痛发作,一半却是……好象力气都被他摄了去。 
  他一手揽着我的腰。我半靠着他。 
  然后鞋子被褪掉,袜子也被解开。 
   
  他慢慢的,摸遍我每个脚趾。 
  微痒而麻痛的感觉,我咬住嘴唇,忍住想哽咽的冲动,把脸埋进他怀中。 
   
  其实我不象他,除了相貌,哪里都不象。 
  他那样清逸出尘,沉静寡言。我却跳脱浮躁,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同他的相处,也好象,一直是我在喋喋不休,他只是好脾气的聆听,然后包容一切似的,微微一笑。 
   
  好象我一直在追逐那微笑,同时,也贪求那微笑之后的东西。 
   
  可惜,一直到此时,我也挨不近,碰不到。 
   
  心里难过得没办法呼吸。 
  我捂着嘴,轻轻的喘息。 
  痛……胸口痛得厉害 
   
  他发觉了我的不妥,一手贴在我的背心缓缓运气。 
  我精神好一些,轻轻指一指被遗忘在一边的包裹:“我今天的药还没有吃。” 
  他并没有放开我,取药,端水,都在触手可及的近处。 
  这样的谨慎,似乎我是一只薄琉璃的瓶子,一碰就要碎掉一样。 
   
  冰凉的药液沿着喉管一直向下蜿蜒,象是一条寒线滑进腹中,我机伶伶打个战。 
  他双手拥着我,他的胸怀好象极温暖。 
   
  我不能抗拒那温暖的诱惑。 
  而且,天黑了,我的神智也慢慢昏沉起来。 
   
  明明是已经吃过了药,可是,胸中还是很难受。 
  朦胧间,他轻轻吻在我的额上。 
   
  别…… 
  别对我温柔…… 
   
  别再对我温柔。 
   
  因为,有的时候,温柔比冷酷,还要伤人。 
   
52 东风 
  此情可待? 
  已经无可期待。 
  我不愿意,有一天再来追忆…… 
   
  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战,火并,死亡…… 
  魔教的人几乎全部脱巢而出,囚牢里没有什么人看守。 
   
  我慢慢用手撑着,从那阴暗血腥的地底爬了出去。 
   
  如果要死的话,也希望死在青山白云苍松间。 
   
  最后那时候,傅远臣还是说了实话……他说是他杀了任啸武的时候,正派中人为他爆出欢呼……而随风呢…… 
   
  那时候知道,他不叫随风了。 
  旁人称他,任越教主。 
   
  他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颊上不知道溅着什么人的血,手里提着剑。 
  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随风。 
   
  我认识的随风,已经死了。 
   
  在他把我压在刑架上强暴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我血红的眼中。 
   
  终于,终于,我不想再要这一切……不想再听到,不想再看到…… 
   
  以剑拄地,我奇怪自己还能站立。 
  傅远臣向我伸出手来…… 
  我向他惨然一笑。 
   
  “还记得五年之约么?”我哑声说:“那张卖身契,你偷走之后,早就烧掉了吧?” 
  “你是个小人。”我说。 
   
  任越踏前了一步,我看到他手在抖。真奇怪,人的习惯好生奇怪。 
  我还是能注意到他最细微的一举一动。 
  “随风……”我最后一次唤他的旧名:“青山依旧在……” 
  他慢慢的回说:“几度夕阳红。” 
  嗯,我还记得,我教他这句子时,登高望远,满目斜阳。 
  他的一路剑法那时候已经练得熟极而流,就在那山巅当风而舞。 
  我在一边击石相和。 
   
  他又上前了一步,声颤颤地唤:“小风。” 
   
  “嗯……” 
  我退了一步,然后,身子朝下面那无底的深渊中,堕了下去。 
   
  那样高的悬崖,居然也没有把我这个残废摔死。 
  是不是傻子命大呢?还是祸害总得再活得长些? 
   
  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痛,不知道要喊,要哭。 
   
  远竹先生救我的时候,几次都把竹刀硬生生捏断,从不抖颤的手一直象筛糠一样抖。 
  心脉若断若续,他为我大耗功力。 
  如果能出声,真的想要大喊告诉他,不要救我,不要救,师傅,不要救我! 
  可是…… 
   
  旧识的僮儿一边在窗下扇风煎药,一边抹泪,抽抽噎噎的止不住,后来干脆扔了扇子大哭,好象受了这种伤的人是他不是我似的那么委屈…… 
   
  后来先生狠敲他头,药得重煎了…… 
   
  我却躺在那里,瞪着帐顶,等着一波一波,永远也不会完的疼痛,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那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53 水滴 
  我走走停停,走了好大会儿,也没走出多远。 
  可是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我苦笑,好没用。 
  慢慢坐倒,自己把鞋脱了,按揉脚掌。 
  没法用力,也不能走远的脚。 
  或许我该考虑,去木匠那里订做一张轮椅。或者,赶紧着去弄辆骡车什么的来。 
  不过现在好象都办不到。荒山野岭的,哪里找木匠去啊! 
  讨厌的林更,管接不管送。上山时跟飞似的,现在下山象蜗牛搬家一样吃力。 
   
  有点渴。 
  低了半天头,脖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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