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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微臣-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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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却生了根,半步也挪动不得,于是只好将一双眉拧得更紧,暗夜里再添一丝凶气:“你跟着我干什么?”
  树后绕出来的人于是把头低得更低,浑身都透着紧张:“我、我看你从酒肆里出来,不放心,所以、所以……”
  他还未说完,崔铭旭便忍不住打断:“好了!”
  懊恼消耗了最后一点耐心。为什么总是这样?齐嘉一和他说话就结巴,脸色谨慎得好似面前站的不是他崔铭旭而是什么豺狼虎豹妖魔鬼怪。若不是身后有树干抵着,他可以后退,后退,再后退,一直退到天边去!他明明对着于简之和皇帝不是这样,他们的交情究竟深到了什么地步?他痛恨他这样弱势退缩的姿态,就是这样的神态,总是叫他鄙弃又忍不住发堵。看他的人都快整个贴到树干上,崔铭旭忍无可忍,猛地伸手抓住齐嘉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面前,鞋尖对着鞋尖,他看到他鼻尖上渗出了汗:“你……”恨得咬牙切齿。
  “嗯?”手腕被抓住,用力狠得似要掐断他的血脉,齐嘉忍痛抬起头。
  “昨天晚上你在御书房里干什么?”
  崔铭旭看到齐嘉微蹙的眉头僵住了,直视着自己的黑色眼瞳似被抽去了灵魂般空了。悔意小小地冒出头,他没想过一开口就问这个的。只是……只是,皇帝为什么如此厚待他?官场这虎狼之地中,他为什么至今还能四肢俱全毫发无伤?谁替他挡的灾,救的难?他又用什么来酬谢?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搅得坐立难安。
  他认了!他放心不下他,他在乎他,他喜欢他,他认了!春风得意楼下他不敢跨出的那一步他现在重新来过。他喜欢他,所以他无法忍受他同旁人的纠葛,纵使那人贵为天子。
  崔铭旭心中千回百转,齐嘉只是木然地看着他,凝固的表情渐渐松动,嘴角矜持地勾起:“找东西,陛下想挑个玉坠赏给陆相,旨意是今天早朝之后下的。崔小公子可以去找相府的二公子陆恒俭大人求证。”口气冷淡得突兀,仿佛岸边突然刮起的寒风。
  画舫渐飘渐远,歌女的乐声淹没在水声里,夜风吹过,把酒意吹散了大半,崔铭旭听出他口气疏远,顿觉后悔。不该问的,其实不问也没什么。被握在手中的手腕扭动着想要挣脱,崔铭旭忙握得更紧:“我……”
  “放开!”
  齐嘉心急之下,竟两手一起施力,崔铭旭奈他不得,只能松手。可齐嘉挣脱之后,人也顺势向后仰去。
  二人是站在湖岸边,午后一场大雨浇得泥土湿滑,齐嘉脚下不稳,习惯性地往侧边挨去,而他歪倒的方向正是深沉如墨的湖水。
  “小心!”崔铭旭眼见他向湖中载倒,忙纵身向齐嘉扑去。
  心中总有怨恨,如果当初没有救他,他不会结识齐嘉,他会中状元、娶玉飘飘,羡煞了天下人,他会在他的康庄大道上一番风顺,事事如意。救起齐嘉是个错,之后与他交往,住进齐府,把他放在心上,一步错,步步错。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岔道。纵使明白救他是个错,事到临头,他还是会飞身去救他,一如此刻,无可奈何。
  身体贴到了一起,胸膛剧烈起伏,夜空里只听得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崔铭旭,牢牢环住齐嘉的身体,忧心冲口而出:“你站稳些!”
  齐嘉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崔铭旭。”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崔铭旭不由心中一凛。
  “我喜欢你三年了,比你喜欢玉飘飘还久。”
  今夜无月,星光稀疏,崔铭旭忽然觉得他有些看不清齐嘉,或是,面前的齐嘉陡然间变成了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一个。
  “我很早就知道你,比三年前还早。你写了一首诗,传遍了京城,连不识字的都会念。崔家小公子天资聪颖,风度翩翩,学问好,相貌好,家世好,样样都好,全京城地都这么说,普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我爹说,如果我有你的一半的一半就好了,他将来就可以放心地闭眼。其实,我早就这么想了,可他这么说,我还是、还是……我怎么能跟你比呢?我那么用功地背书,为什么你才读了几遍就背得比我还好?”
  齐嘉睁大眼睛看着他,疑惑充斥在眉宇之间,崔铭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又听他继续说着:“后来我就一直留意你,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我知道得越多,我就越明白,我怎样都没有办法及上你一半的一半,我学不来的。你站在天上,我站在地下,不能比的。”
  这世界上也有光靠努力也达不到的目标,拼命踮起脚也摘不到的果实,旁人或许只要伸伸手就能够到。命该如此,再不公平也无可奈何。于是羡慕得嫉妒,投入得比嫉妒更深刻百倍,千倍,万倍。
  “你学问好,你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能拦你,无论是谁的话你都可以不在乎,谁都压制不了你!”而这些,恰恰是他所没有的,于是渴望得入骨,“我一直在看你,你笑的时候,你昂着头走路的时候,你和人说话的时候,还有你跳墙偷跑出书院的时候。我都在看着,就在你背后,你不知道。”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崔铭旭的衣襟,崔铭旭觉得,这只手其实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正狠狠地揪住着他的心,连喘息都能带起痛楚。
  话语变得有些激动,齐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定地对上崔铭旭的眼睛:“然后,我想,我喜欢你。”
  不待崔铭旭开口,他又说道:“我笨,可我不傻。所以,我知道,我喜欢你。”
  转而却又摇头,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嘴角微翘,露出两颗虎牙:“原来你也那样看我,我还是太笨了。”
  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依旧纯真,于是失望更为明显。原先只是绝望,到头来,终究还是失望。
  “夜深了,崔小公子,告辞了。”他客套地跟他拱手,转身离去,背脊笔直如枪杆,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胸膛。
  崔铭旭胸中大恸,急步追去:“齐嘉……”他还没把话说完,他最想说的话还没告诉他,他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可以的。
  脚下湿滑,膝盖重重跌在地上,齐嘉消失在斑驳的树影中,追不上了。
  最近晚上又多了项功课,所以更新大都是在十点半以后,让大家久等了……
  抱抱所有人

  第十五章【修改】

  对第十五章做了修改和补充
  第十五章
  夜色沉沉,家家户户都紧闭了门窗,小巷子里悄然无声,只有两人急急的脚步声。
  崔铭旭想喊住他,周遭的气氛太安静,一个“齐”字刚出口,旁边谁家刚出世的小娃儿就“哇——”地一声啼哭,然后犬吠鸡鸣此起彼伏。被吵醒的人推开窗户大骂:“谁啊?三更半夜的,你不睡别人都得睡呢!”
  “对不起”三个字硬生生压在了嗓子眼里再也不敢冒出头来。齐嘉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于是心中焦急更甚。
  崔铭旭说:“齐嘉,你等等。”
  齐嘉的步子迈得更快,快赶上小跑了。
  崔铭旭低声说:“齐嘉,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嘉的侧脸石雕般没有丝毫颤动。
  崔铭旭追得满头大汗:“齐嘉,我……我就是、就是那么一问。”
  这回连侧脸都看不见了,他脚尖一点地,人就蹿到了前头,只留给崔铭旭一个拒绝的背影。
  好容易他在齐府门前站定,崔铭旭赶忙一步跨上前站到了他跟前:“齐嘉,是我不对。我……”追得太急,气都喘不过来。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齐嘉闪身往里钻,崔铭旭见状,伸手想要去牵他:“齐嘉,我也喜欢你。”
  指尖堪堪只触到一片衣角,一双写诗画画的手差点被门夹残了。疼都来不及喊一声,鼓足勇气说出口的话都说给门上的门神听了。崔铭旭甩着手懊恼不已,他忘了,他属兔子的,跑起来谁都追不上。
  于是这一晚就分外地难熬,天才灰蒙蒙地亮出一丝霞光的时候,崔铭旭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写了封信给江晚樵,托他从西域带些稀奇东西回来,齐嘉还是小孩子心性,会喜欢的。挖空心思想了一肚子话,默默地在心里反复念诵,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语气要软、要柔和,这不合他平日说话的习惯,别扭得张开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暗暗地筹划,要在早朝后把齐嘉拉到个僻静地方,不管他乐不乐意,他必须要和他好好谈一谈。原先在春风得意楼下的那一次是他逃跑了,这回他要补回来。
  一颗心忐忑得好似是颠簸的轿子,七上八下。
  然而,齐嘉没有来上朝。那个风雨无阻从未缺勤的小傻子破天荒地没有出现在列队中。
  “小齐大人病了,得休养两天。”貌不惊人的丞相站在崔铭旭身侧有意无意地说道。
  崔铭旭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猛地坠地,“咚”地一声震得身边人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玉阶之上的太监捏细了嗓子高喊:“新科进士崔铭旭听旨。”
  崔铭旭茫然地跪下听封,周遭前后跪下了一群人,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着任棘州刺史……即日赴任。”
  霎时不敢相信,这时候居然将他外调出京!
  众臣称颂声中,崔铭旭迟缓地跟着一起匍匐在地,一阵头晕目眩。偷偷抬起头来不死心地看一眼,玉阶上的人黄袍耀目,威仪赫赫,十二旒的帝冕遮住了面容。他觉得皇帝一定也在看他,旒珠后射来的视线严肃锐利,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我是故意的。
  口中常常轻视的庸君只是御笔一挥,他便毫无违抗之力,老天当真喜爱捉弄他。
  若他回不了京城,那齐嘉怎么办?越想越心焦,无端端一阵心慌。
  出城之日近在眼前,崔铭旭索性就赖在了齐府里。
  奉茶的丫鬟说:“少爷病重,不便见客。”
  崔铭旭无奈,继续在厅中团团转着,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你再去跟他说,我明日就要出京了,去棘州,那个穷得什么都没有的棘州!什……什么时候回来都还不准。”
  声调越说越低落,急得从椅上挺身站起,在厅中不停踱步:“我就想见他一面,跟他说句话。他要是不肯见我,我……我就站在门外,就说一句话!最好……我、我想见他一见。”
  再见不着,以后再见就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这时候,内堂里走出了一个人,一身石青色的衣衫,腰际挂了个翠绿的平安结,结边还坠了块小小的玉饰,正是丞相陆恒修,他见了崔铭旭便招呼道:“崔小公子,你也来探病?真是难得。”笑容莫测。
  崔铭旭脸上一阵尴尬,冲他拱了拱手:“陆相。”
  年轻的丞相待人谦和亲切,在朝中声誉极好,丝毫不显见外地和崔铭旭攀谈了起来:“崔小公子与小齐大人是朋友?”
  “是。”崔铭旭点头道,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想看看齐嘉是否就在内堂里,却被一道竹帘挡住。
  “哦,这样……”陆恒修思索了一会儿,不再多说什么,临走时,忽然又转过身对崔铭旭问道,“崔小公子,你怎么看陛下和小齐大人?”
  这话问得突兀又直白,崔铭旭当他从齐嘉那儿知晓了什么内情,脸上一热,一时语塞:“这……”
  陆恒修不待他回答,自顾自说道:“人与人相交,不过是投缘与不投缘罢了,若再去思虑官位名利之类的因由,那就未免太复杂了。朝中一贯流言蜚语众多,你是明白人,自是知道清者自清的道理。”
  “我……”万般心绪涌上心头,崔铭旭越发羞愧,支吾道:“我和齐嘉……”
  陆恒修却打断了他的话,收敛起悠闲的神色,道:“我只知你与小齐大人是同窗,相交如何一概不知。只是齐嘉他一直深信你待他种种皆非恶意,那崔小公子你是否也始终深信他的为人呢?”
  一语中的。竹帘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帘后的一切都是隐隐绰绰看不清晰。他一直抱着轻蔑的心态对待齐嘉,一直思索着他有什么好,却没有想过,他有什么不好。他总把自己捧得太高,又把别人看得太低。他总以为傻子就是傻子,一无是处,于是稍有闲言碎语便忍不住相信。
  在他落难之际,孤立无援,众人尽皆袖手旁观,只有齐嘉毫无芥蒂地收留了他。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总是只有齐嘉陪在他身边,他总能知道崔铭旭最想要什么,他总能找来崔铭旭最满意的东西,他总能做到种种安排都让崔铭旭最顺心。试问这天下除了齐嘉还有谁能对他如此掏心掏肺?而他却连基本的信任都无法交付,难怪齐嘉会如此失望地避开他。
  他总笑齐嘉笨拙傻气,原来,真正可笑的是他自己。不该是齐嘉躲崔铭旭,而应该是崔铭旭无颜面对齐嘉才对。
  齐嘉呀,这傻子,怎么每回在理的都是他,退让忍耐的也是他,尽由得他这个理亏的来咄咄逼人?呵,到头来,欺负齐嘉欺负得最深的就是他这个口口声声没有欺负他的崔铭旭。真是……
  同年的进士们不是下了扬州便是去了苏杭,马蹄声声,满目尽是烟雨杨柳,黑瓦白墙。小桥流水中,谁家尚未出阁的女儿正临河梳妆,一条麻花辫油光水亮,衬得皓腕赛雪,眉目如画。心就如静静流淌的小河水般一层又一层地荡开,满面风尘都化成了缠绵绮旎。江南好,鱼米之乡,自古多出美女,多好。
  崔铭旭却是一路往西,轿后的车轱辘“嘎吱嘎吱”地转动,京都的巍峨楼台就成了背后遥遥的黑影。轿外的景致从繁华到落寞,直至道上除了他这一队人马就再无旁人。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射,热风扑面而来,黄沙在马蹄下飞扬,尘土漫天。路边早已不见枝条款摆的绿柳,几棵老树枝桠扭曲树干绽裂,似乎已枯死许久,再后来,连死树都看不见,茫茫一片火辣辣的日光和灰扑扑的尘土。穷山恶水看得心中凄楚丛生,把一个京城阔少发配到那样一个贫苦之地,几乎与贬谪无异。
  崔铭旭疲倦地闭上眼,心底浮起一句诗:西出阳关无故人。
  启程时来送行的人不多,他大嫂、大哥、宁怀璟、徐客秋以及府中的一些家丁。先前他前呼后拥是如何的风光,却原来真正的知交是那么少。齐嘉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崔铭旭在城门前踯躅了很久,直到随从再三催促仍依依不舍。
  柳氏红着眼圈再三叮嘱他:“天寒时记得添衣,若要什么,尽管写信回来说。”她不放心地把他的包裹来回收拾了几遍,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冬衣是放在了哪儿,其他的东西又放到了哪儿。其实她才年长了他几岁?一言一行却温柔慈爱得好似他从未谋过面的亲娘,他还未出京,她就开始牵挂不已。
  一直强装作无事人一般的崔铭旭微微地在心里发酸。
  他大哥说:“当年方载道大人高中探花之后调任闽州,不过一年就蒙先帝隆恩召回。”话里话外安抚着他。
  崔铭旭失笑:“当朝能有几个方载道?”外调地方十数年还未归京的也不在少数。
  见他大哥面色一僵,便猛然收了口,点头道:“我明白。若我在地方上干得好,总能有回京这一日。”
  他近来连遭变故,心性也变了许多,不再强逞一时之气。总是逆着他大哥的意胡来,除了叫他大哥不舒服,他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呢?
  崔铭堂的脸色也渐渐缓了下来,取出封信递到了崔铭旭手里:“江州刺史王显同大人和我是好友,江州距棘州不远,将来你有事便去请教请教他。你既任棘州刺史,便是一方之父母,兹事体大,非同儿戏,大小事务都不得胡乱行事,多去问问他总是好的。”
  真如他大嫂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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