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坟墓的猫(寄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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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老,你在门里待了几年?」她轻声的问,好像家常闲聊。
「三十五年了,使者。」半百男人自傲的挺起胸脯,以身为龙门的一份子为荣。
「你急着退休吗?」她又问。
果老不解的拢起眉。「使者为何口出此言?属下当尽心为门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也就是死也不离龙门。
「你一定忘了龙门有一条规矩,欺上瞒下,假传旨令可是条重罪,你不会明知故犯吧!」当她是初生茅芦的犊牛吗?
「这……」他额上立即冒出冷汗,眼神闪烁。
皇甫冰影语轻徐徐一道:「我昨夜才与雷叔通过电话,他要我慢慢来不必急,当是放假即可。」
树木有枯枝,人多嘴就杂,谁都想成为领袖一方的人物,统领八方手下威风四海,让万古功名流芳生生世世,常挂世人口中。
可本事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靠实力,光是运气仅能风光一时,短如烟火转眼即逝。
所以要成功就得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不管是敌人或自己人,只要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就不放过,管他手段骯不骯脏。
冷视着眼前的一群人,皇甫冰影太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即使表面恭敬卑微的不敢有任何造次,其实私底下怀有不甘,不服气四、五十岁的门徒得向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低头,并听令行事。
因此他们也有他们的道行,以为她只是虚有其表的脓包,初来乍到不明暸目前运作的体制,想藉此操控她,以做为往上攀登的踏脚石。
这些人安逸太久了,全然忘却龙门不用无用奴才的规条,能在其位者必有其慑人才能,否则哪能堪当大任,早就被一脚踢向龙氏企业了。
不过,他们也未免太急切了,她才刚一歇下脚就找上门,无视她故意弃龙门堂口不居而暂住旅馆,想趁她来不及做调适前先来个下马威。
蠢人蠢作法,真叫人不安,若让这些视野不大的家伙继续瞎混下去,龙门的根基何愁不动摇,早被挖得狼藉不堪。
「雷护法口中的不急是体恤妳力有未逮,场面话居多,妳不可信以为真怠忽职责,灭了我龙门威望。」倚老卖老的果老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仗势着分堂主身份强加压力。
要他听令一个毛没长齐的女娃,万万不可能,台湾的地盘油水甚多,他不会让人来分一杯羹。
何况是有建树的大功劳一件,他又何必让别人独占?有便宜就占,有好处就捞才是生存之道,「使者」的名称听来地位不凡,但是不过是不成气候的小毛头而已,三、两下就摆平了。
「果老,我能不能问你一句,是我大还是你大?」二选一,选择题。
他顿了一下,不太有诚意的说道。「使者。」
「那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啜饮着花茶,皇甫冰影的表情高深莫测。
「妳。」他说得好不痛快,低视地面的眼浮起一抹淡怒。
「既然是由我做主,由我发号命令,从现在起我不希望听见我以外的声音,我就是﹃龙门﹄,你们必须服从的对象。」下坠的嗓音不轻不重,却隐含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但是……」
果老还想说些什么巩固强势的作风,一只扬起的纤纤玉手阻止他开口。
「难道你认为我这个使者当得不够份量?」想摆谱他还早得很。
「属下不敢。」什么玩意儿,居然当着他的手下教训他!
「敢或不敢只在一念之间,别做出让人失望的举动,你们可以出去了。」她挥挥手,态度轻率得像在赶几只惹人厌的蚊子。
「使者,妳……」太盛气凌人了。
「有事?」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皇甫冰影未见笑意的扬起唇,信手拈来花瓶中盛放的樱花,轻挑一瓣弹向果老耳际,削落他三根发丝后直接没入硬如岩石的墙中。
她一副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撩撩发,拍拍旗袍上的灰尘,有意无意的露上大腿外侧的玫瑰刺青。
老虎偶尔也会吼两声,让森林中的动物知道牠是一山之王,锐利的牙锋绝对咬得断跳跃的脉动,想尝试的人尽管上前一靠。
「不……不,没事,我等马上退下。」见她露了一手绝招,冷抽了口气的果老神情一变,嗫嚅的收了张狂之气。
「嗯!」这些老骨头真是僵硬如竹,不吓一吓还真不行。
果老带来的一群人退到门边,正欲轻手阖上门,想到什么似的木使者忽地扬声一唤。
「等一下,替我把叮当叫来。」她得找个信得过的人跑腿。
「叮当?」她能做什么事,不就是个毛毛躁躁的丫头片子。
叮当姓温,是果老的亲侄女,也是最不受他看重的小辈。
「她是我高中学妹。」叙旧总成吧!疑神疑鬼的老母鸡。
「是,我马上通知她前来。」
马上有多快呢?
皇甫冰影的茶还没喝完,余温犹存的打算再冲泡新花茶,她才起身想换个茶杯,砰地一声门板被撞开,一道急惊风的身影已闪到她面前。
的确很快,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打个雷!闪个电都没她快速,竞速女侠当之无愧。
她失笑的看着洒了一地的水,有些无奈的轻叹,要不是叮当太过迷糊,而且性急无定性,她一定将她拉至身边做她的左右手。
「学姊,妳找我喔!是要打群架还是折断谁谁谁的手脚,我一马当先为妳效劳。」身先士卒,开路先锋。
「谁教妳当个暴力份子,女孩子要文雅点,不要动不动喊打喊杀,妳这匹马先养着,不用急着日行千里。」真要她出马,恐怕她先迷路到北京。
皇甫冰影轻轻一叩。
「哎呀!学姊,妳不要敲我脑袋啦!会越敲越笨的。」她已经是人人嫌弃了,不要害她变成皮球,个个踢。
叮当有张讨喜的小脸蛋,短发、不高,稍微瘦了一点,虽然不到排骨妹妹的程度,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单薄,好像巴掌大的小精灵,随便吹口气就能让她飘得半天高,连翻好几个筋斗。
不漂亮,但十分可爱,一双干净的眼眸让人瞧了很舒服,忍不住把她当成宠物爱抚。
这也是皇甫冰影特别在意她的理由之一,因为她睁大一双眼,事事好奇的模样像一只刚断奶的小猴子,对每件事都充满高度的兴趣,希望别人注意到她。
「人不要太聪明,智者多虑,笨一点才惹人怜爱。」这世上聪明人太多,所以纷争不断。
「学姊,我可以不当这句话是赞美吗?我觉得被嘲笑了耶!」鼻一皱,叮当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
「嗯哼!妳也有不迷糊的一天,真叫人诧异。」反应灵巧多了。
「妳还取笑人家。」真是讨厌,为什么大家只看到她犯糊涂的一面?
皇甫冰影正正色,拉着她往一旁的小沙发落坐,「不逗妳了,我有事找妳帮忙。」
「找我?!」她十分惊讶的瞠大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派上用场。
不是自觉能力不足,而是她一向是备受冷落的一个,她的父母早死,和大姊一同被伯父收养,一直以来哥哥姊姊的表现都非常亮眼,伯父有意训练他们成为龙门下一代的主力。
而她则完全被排斥在外,因为她的平衡感不好,跑不快、跳不高,没有运动细胞,还有一点心脏方面的毛病,所以没人指望她有出息。
「非妳不可。」
「真的?!」一定要她吗?
「妳在找东西的才能,我从来就不敢低估,妳能找出别人藏在棺材底的秘密。」好奇,同时也是一股推力,让她一路进到底。
「学姊,妳要我找什么?」兴致勃勃的叮当巴在她腿上,像是急于求取主人肯定的小博美。
「住在坟墓里的猫。」她要得知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
「住在坟墓里的猫?」听起来怪怪的,似乎不太好进行。「学姊,妳要找猫干什么?」
「不是猫。」
「不是猫?」她的两眉都快打结了,学鹦鹉说话的一再重复。
「他是一个人。」一个脾气明显不好的男人。
想起那颗啃得一乾二净的苹果,嘴角弯如新月的皇甫冰影不免好笑,同时对苹果的主人兴起一抹探索意味,那人个性真的很不讨喜。
「人?」哇!头晕了,又是猫,又是人,还住在坟墓里,学姊交付的任务会不会太重大了?
「还有……」
「等一下,等一下,妳不要太压榨我的脑细胞,先让我建档一下。」一下子丢给她太多东西,不怕压死她喔!
皇甫冰影往她脑壳一敲,做势指令输入,「我相信妳。」
噢!不要太相信我了,我会被这句话压成扁叮当啦!抱着头装死,露出苦命小婢神情的叮当一脸惨色。
「拨个空去查查什么是鹰海盟,我敢打包票龙家的女人一定不乐见这名儿。」总要有底备着,免得一问三不知,徒增笑话。
飞龙在天,潜龙在水,龙门就是天上与海中的霸主谁敢争锋。
偏偏鹰海盟三个字就犯了忌讳,鹰翔天际,还把大海纳入势力范围里,较劲的意味浓厚,好似存心冲着龙门而来,叫人很难不想偏。
而那票无事找事做的闲人主子铁定会大做文章,趁势闹个天翻地覆好让他们这些后生小辈有个磨练的机会,考验其临场反应。
说实在的,她有点怀疑小魔女要她找猫的动作别有目的,暗藏玄机的推她当第一炮白老鼠,好测试鹰海盟是否怀有恶意。
答案若是──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不敢想象会过得如何苦不堪言,门主及副门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带源者,即使年纪不小了,却仍保有「赤子」之心,老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顺便把雷叔觉得困扰的那块土地调出来,我参详参详再做决定。」不一定非要不可,但要理出个头绪。雷护法这般交代着。
有什么地方令他苦恼呢?不过是一块地罢了,既非重要到非得手不可,又要她查清楚这片地曾历经的风霜岁月,可有可无的语气着实考倒她了。
可恨的是那几个见死不救的五行使者,己所不欲,强施于人,冷酷的与小魔女同流合污,合力将她推向火线上,还凉凉的要她多保重。
既然人家对她不仁,她当然也可以找个人不义,单纯的小学妹就委屈妳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总要先给点苦头吃吃,以此为告诫。
「学……学姊,妳可不可以当做没有看见我?」叮当仰起快哭的小脸,怯生生的低问。
美人展欢颜是何等娇媚,皇甫冰影笑笑的拍拍她脸颊,任重道远的给她一句叮咛。「成大事者不可愁眉苦脸,学姊对妳有信心。」
哇!不要啦!不要啦!她要学蜘蛛人飞檐走壁,从二十层楼高往下跳,来个避不见面,她保证下一次绝不会好奇心过盛的冲第一。
学姊,妳也不要太狠心了,一见面就荼毒可怜的小学妹,她才二十岁耶!不想博得「英年早逝」之名,起码让她活到鸡皮鹤发九十九,她才甘心死而无憾。
「对了,叮当,去饶河夜市买个臭豆腐,再绕去士林包个五更肠旺,老天碌的卤味不要忘了,再加上淡水鱼丸……咦!怎么晕了,眼翻白?年纪轻轻就这般不济,实在有愧天地的养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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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人要长志就要勤跑路,练就一双飞毛腿好回报上天恩赐的生命,人要懂得感恩才有福报,老天爷专疼憨痴儿。
这算是一句好话吗?替人拚死拚活还被当成憨儿,她觉得心口好酸喔!好像被人从背后狠踹一脚。
她是没什么天份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看到老鼠会尖叫,遇着蟑螂先死给牠看,天生胆小又没力气,除了动脑外一无是处。
偏偏她性格分裂,明明没胆却偏好冒险行动,怕鬼又爱看鬼故事,猛鬼出闸,把自己吓个半死再来大呼过瘾,简直是变态得令人唾弃。
学姊要她找猫,又要查鹰海盟的事,她真的分身乏术啦!除非有哆啦A梦的百宝袋、任意门,不然她真要扯发大叫了。
「妳在看什么,寻宝吗?」好像很有意思。
「没有啦!哪有什么宝,只不过是一堆年久失修的老坟头。」早该迁向他处,尽占活人空间。
叮当在第十九座墓园外探头探脑,两颗眼珠子像探照灯一样直瞄,活似想偷吃鱼的小花猫,表情饥渴却带着三分胆怯,迟疑该不该大步向前走。
墓地耶!怎么说也带点晦气,除非必要,没人愿意到此一游,以观光客的心态大赞风景明媚,景色宜人,适合合家同游。
尤其眼前这一片看起来阴气森森,彷佛有死不瞑目的幽魂四处游荡,她的胆子才一咪咪大,实在不该再让它萎缩如米粒。
反正她大略的参观过,可以回去交差了,除了少画一张地形图外,她也算功德圆满的完成任务,不用再实地勘察了,万一被鬼捉去当点心,学姊一定会很伤心。
「妳要进去吗?里面似乎很好玩。」草长得比人还高,还有类似鬼泣的呼呼声,在里头玩捉迷藏会非常有趣。
「开什么玩笑,那是死人住的地方,我们去凑什么热闹,等哪天两腿一伸再去抢位置。」哈!七十年后再说。
「妳怕鬼对不对。」好没用哟!连那种无形体的鬼物也怕。
「谁说我怕了,是他们不怕我,咱们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和他们对上,阴阳两隔嘛!」嘿!嘿!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为谋。
「我陪妳进去瞧瞧好了,来都来了怎好不亲自体验惊险又刺激的寻鬼之旅。」叫人心痒痒,跃跃欲试。
「什么,进去,你在开什么玩笑,那是坟场……」就多麻嗲,是谁在跟我对话?
寒毛一竖的叮当慢慢的咽了咽口水,用着极其寒瑟的颤意将视线往后调,她还有点没种的先闭上眼,再张开一条小眼缝偷觑。
胆小不是过错,怕鬼更是人之常情,人对陌生的领域总会先存三分敬畏,以恭敬的态度来彰显自己的渺小,不以卵石之力去自找苦吃。
她还算是正常人,对神鬼力量有无限的景仰,身处在坟头遍野的死人居所,怎能不抱持无上的敬意,要是他们看她顺眼想拉她去作伴,那就并非一个糟字可以形容。
「这位姊姊,妳眼睛在痛吗?我有家传治疗眼疾的秘方,保证妳一用马上瞎掉。」效用一流。
「马上瞎掉?!」叮当差点要扯开喉咙尖叫,连退了三步才发现眼前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也不算小,看来十六、七岁的俏模样,穿着一身雪白缀着春天花朵的洋装,肤质白嫩得像刚熟的水蜜桃,散发着一股自然天成的灵慧气质。
那是一个会让人眼睛一亮的小美人,丽质天生不带一丝尘气,小小的脸蛋布满宁和气息,让人无法对她心生厌恶,而打心眼里喜欢。
「姊姊,妳在流汗耶!很热吗?」她的排汗功能一定出了问题,需要做一次汗腺切除手术。
干笑不已的叮当脸一红,低视蹲坐在石碑上的女孩,「小妹妹,你住在……呃!这里吗?」
先问清楚比较安心,毕竟此地位处偏僻,鲜有人烟走动。
「不是。」她摇头,模样娇俏好不可爱。
「喔!那就好,那就好……」她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妳来这里做什么,迷路了还是和家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