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艾]魑魅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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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奥靠在竹子林的大石块上休憩着，昨晚被加隆暗地里派出来跟踪那辆马车，可真是把他折腾坏了，为避免被发现，他既不敢带人也不敢驾马，好在那马车渐走渐慢，倒也没有跟丢，只是不知为何刚过了这稀疏的竹子林的时候，马车一晃眼就不见了踪影，让他心头铃声大作，依自家二爷的秉性，责怪起来可是承受不了。伊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不说跟踪了，自己连方向感都散失了，后来硬是起了大片浓雾，害他再不敢移动半步，只好靠着石块坐下来等待，发困也不敢安心入睡，就这样打着盹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伊奥叹着气，正思量着现在该怎么找路回去，忽然就看见一条人影闪过，心里感到害怕，赶紧躲藏在石块后面，等到那脚步声远去的时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张望。这时，雾气仿佛受到不知名力量的召唤一般四散开来，初生的阳光顷刻间洒到身上，眼前的景物都清晰犹如水洗，伊奥不禁感激光明的恩赐。然则下一秒看清的事物却让他越发惊愕，那宛如海市蜃楼般兀然耸立于眼前的山庄，朱青雕刻，重檐飞角，净白的院墙向两边延伸，极目迥望，也难以确认这山庄的大致范围。
这是怎么回事？伊奥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昨晚跟到这里的时候，可完全没有见到过任何建筑的印象啊，难不成真是雾气太大的缘故么？不过既然找到了地方也算是安心了下来，伊奥绕到山庄大门前，越发觉得这人家好生奇怪，门前不悬挂红彩灯笼却是以水晶灯塔代替，而且也没有守门人，往上望去，却见牌匾上书“射羽山庄”四个大字。
“艾俄哥哥！”山庄里，一声温婉细腻却夹杂着慌张情绪的呼喊声响彻在静谧的环境中，紫发随着身体的行进漂动了起来，紫纱衣的裙摆拖在院子里的卵石路上，隐约可见纱衣内□着的白皙双脚。来人立于圆拱小桥之上，桥下冒白烟的水池长满了不和时节的水芙蓉，四处张望之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倚水亭，随即露出了略显俏皮的笑容。
“艾俄哥哥！”
亭子里的人衣着黛色长衫，本显得阔绰却被腰间的束带拢合，突显了腰身的线条。他手执着削尖口子的竹筒，正给亭子里石桌上的盆栽浇水，听见有人呼唤，稍微偏侧过身子，露出线条俊朗而不失温和的侧颜，天青色的眼眸立刻盈满了笑意。
“穆，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艾俄洛斯将亲自沏好的碧螺春递给了穆，既好奇又担忧地打量着他，纱衣上布满了经过草率处理的污泥痕迹，伸手接茶的时候露出的右手臂也有几道浅浅的口子，穆急急地喝了一口茶，随之皱起了眉，但因为喉咙干渴最终还是将茶一饮而尽。
“艾俄哥哥，你在人间待久了整个都人类化了，这种东西怎么能入口嘛！”穆抬起绿色的眼睛颇多委屈地望着他，艾俄洛斯只是好笑地摇摇头，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子。
“美惠。”艾俄洛斯对着厅外轻轻一唤，少女立刻走了进来向穆跟艾俄洛斯行礼，“去打一盆清水，顺便摘几朵荷花过来。”
“是。”美惠应承着，刚要离去，艾俄洛斯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她：“艾里他醒了吗？”
“今早天未亮就醒了，索性将房里的东西都砸了烂，我刚才才收拾完呢。”美惠说着笑着，艾俄洛斯叹了口气，示意她下去。
穆好生奇怪地盯着出门的美惠又看了看艾俄洛斯：“艾里他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艾俄洛斯竟然先是一笑，语气变得无奈又宠溺：“昨晚去逛灯会，本与我约好不使法力，结果偏偏遇上了传说中的纨绔子弟，更不巧那人身上还带着降伏之物，这回倒好，被人家给捋了去。”
穆用手抵着嘴唇，克制着笑意，又问：“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艾俄洛斯摇摇头，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晕：“好在人家兄长明事理，就给送了出来。”
穆向来精明，便发现了艾俄洛斯脸上的神情颇有深意，本想多问，刚好美惠端着白瓷盆走了进来。艾俄洛斯伸手捋开穆的袖子，从瓷盆里捞出手巾拧好，一手托着他的手肘，一手将手巾覆盖上轻轻擦拭，轻柔的动作让穆倍感温馨。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穆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从艾俄洛斯身上移开：“你还记得那个伪道士假和尚么？”
“你说的是菩提门的沙加？”艾俄洛斯将手巾往穆的上臂移去，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怎么这样说人家呢！”
“明明就是。”穆不服气地说，看着艾俄洛斯俯□子将荷花叶拆开，修长的手在花叶上面细致地摩挲着，发出细碎美丽的白光，“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他是道士又不梳髻，说他是和尚又不剃头，就会扬着那串佛珠到处斩妖除魔，昨晚他竟然往那幽古林里一站，扬言要收服所有的鬼怪，真没见过比他还没自知的人！”
艾俄洛斯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手上拿着花叶给穆的手臂包扎时使的力道硬是无意间加重了，穆立刻委屈地望了他一眼。
“所以你这伤是为了救他？”
“当然，他什么不好惹偏偏惹上了夜叉族。”穆嘀咕着，手臂上已经被荷花叶瓣包扎得密不透风。
“他于你有恩，你得认。”
“瞧瞧这说话的语气呢，整一个师傅附体啊，难怪师傅一向对你言听计从。”穆故作生气地说，“再说了，有恩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要说还，绝对是只有倒贴而无亏欠！”
“穆！”艾俄洛斯皱着眉头，穆见他脸色有变，于是也不再开口，只是顺从地低下头，艾俄洛斯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指端在穆手臂上的叶瓣边缘刮搔着。
“师傅最疼你，才不愿你欠人恩情，我们向来有恩必报，不管人间如何看待我们，只要做好自己那份便是了。”艾俄洛斯说着，穆手臂上的荷叶已被他全数揭开，露出了完好无缺的白皙手臂。穆转动着手臂，稍微地惊叹了一声，站起来挽住艾俄洛斯的脖子：“艾俄哥哥，你真是好人！”艾俄洛斯笑着掰下他的手臂，叹息道：“你就是只小狐狸。”
“哦！”穆即刻指着艾俄洛斯的鼻子，笑得不怀好意，“你拐着弯说师傅是只老狐狸！”
“这……”艾俄洛斯被穆这么一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穆看着他发窘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好了，别闹了！赶紧去洗个澡吧，艾里要是见到你，也会开心点。”
“知道了！”穆应承着，丢下还在因为自己失言而发愁的艾俄洛斯跑出了厅堂。
第一回 灯火阑珊 （下）
圣州城位于水路要塞，乃商贾云集之所，城内主分东西南北四大商业街，东街以五谷杂粮粗衣布服为主要商品，叛卖普通百姓日常所需之物，西街则主要为富贵人家提供锦缎丝绸等物价高昂的奢侈品，北街多展出异地运输而来的奇珍异宝，其中不泛有传说的麒麟雕刻，稀缺的羊脂白玉，或是闻所未闻的精致盆栽，可谓琳琅满目，正由于此等特殊条件，使它成为了商贾、官僚、名门望族的喜聚之所，北街也顺应需求地建起了诸多酒楼、茶馆、艺馆等娱乐场所，其中，最为著名的星辰坊与玫瑰楼形成了争辉斗艳的局面。而素有美食天堂之称的南街则盛行着各地的特色佳肴，不过今个儿因上元节的影响，已近晌午时分，南街才渐渐有了人群往来，店铺的伙计才慢腾腾地打开了店门，开始一日的生意。
加隆从“君莫忘”走出来，嘴里还咬着一个热腾腾的包子，从腰带间摸出一两银子抛向身后，那追出门的伙计左右摇摆了一会儿才得以接住，然后嬉皮笑脸地冲着他的背影点头哈腰：“谢谢爷，下次再来啊！”要说这“君莫忘”其实就一规模较大的包子铺，三个包子一碗茶水共计一两银子，可谓是天价开口，然则依旧门庭若市。加隆也是这里的常客，倒不是因为家中的饭食不合口味，只是每每起身，必定是晚晨早午，根本就对不上餐时，索性跑外头吃个新鲜。这家店的手艺据说是从皇城流传过来的，用料精细，制作讲究，包子褶花匀称，色白面柔，入口的滋味自当更妙，口感柔软，鲜香不腻，只吃一次便欲罢不能。
昨晚灯会散得很晚，这时街上行人神色都略带疲倦，加隆眯着眼站在大街中央，看着远处一个粉色的身影拨开人群匆匆忙忙地往自己的方向跑来。
“二爷……”伊奥喘着气，显得一脸疲惫。
加隆歪着头打量他，道：“还以为你被什么妖魔鬼怪捋走了正要去请道士呢。”知道加隆这是在责怪他办事拖沓，伊奥只好赶紧解释道：“这不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确认路线没差错才敢回来交代啊！”加隆一听也就没再为难伊奥，毕竟他看起来确实是筋疲力尽了，他从六岁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帮自己打点一切也着实不易。
“那是找到地儿了？”
“是的。”
加隆随着伊奥来到射羽山庄大门前，伊奥看着加隆蹙着眉头，想是和自己那时的疑虑八九不离十，既然无人通报，只能上前去敲门了。正想问加隆的意思，谁知他却跨步远离了正门，绕着那长长的院墙走了起来。
“这山庄真是大，我今早绕着走了好一阵子，连拐角处都没发现！”伊奥跟在加隆身后，说着自己的经历。加隆心里也很纳闷，活了二十多年，这圣州城有哪个角落是他没去过的，怎么就没听说郊外有如此壮观的山庄？
“二爷？”伊奥不解地看着加隆停驻在了院墙前。
“我自个进去便可，你回去吧。”加隆吩咐着伊奥，轻轻一跃，跳上了两人多高的院墙，伊奥大惊，迅速左右张望确认无人之后才劝道：“二爷，你这是做什么？！”
“去提亲啊。”加隆站在院墙上，朝山庄内部望去，一片迤逦风光，假山流水，花草鸟兽，亭台楼阁，美轮美奂。
伊奥差点就被这话噎死了，试问天下间哪有翻墙提亲的主儿？自家主子的想法简直是非常人所能理解：“还是从正门进去好些吧？”
“你少管我，叫你回去你便回去，要是再敢到撒加那儿告密小心我把你卖到青楼去！”说完，加隆的身影立时消失在视线中，伊奥觉得无奈至极，虽说这主子任性顽劣，但心性不坏，特别是极少对下人摆架子，所以不管他怎么胡闹，伊奥也得向着他。
加隆跃身进了院子，早些年去过一趟皇城，那里据说闻名天下的皇家园林看来也比不过这山庄别院，难不成是什么官宦人家辞官来此隐居？正思索着，肩上传来了细微的瘙痒，他惊愕转头，原来只是风送柳树在骚弄风姿罢了。先不说山庄正门没有守卫在，就连这偌大的后院也没见半个人影，加隆的疑心愈发地浓重，比起城里的喧闹，这山庄简直静谧得诡异。
加隆绕到假山处的时候，山上的一块石刻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只石怪有着龙头、马身、麟脚，形似狮子，背部带翼，形状十分奇特，加隆觉得这模样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时假山间隙的对面闪过一道黑影，他大吃一惊，急忙转身，就有人扑了过来，将自己紧紧抱住。
“哈哈！穆！我抓到你了！”略带熟悉的声线带来意外的惊喜，加隆发现那突然抱住自己的人双眼蒙着白色的手绢，但他依然认出了那是艾欧里亚，脸上随即露出了奸邪的笑意。
察觉对方迟迟没有回应，艾欧里亚奇怪地解开眼睛上的手绢，在适应光线之后看清那人的样子，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加隆望着他稍微挑了挑眉。
“怎么是你？！”艾欧里亚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呼叫，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好几米，一想到刚才自己那样抱着对方，脸上立刻羞红了一片。
“艾里你怎么了？”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穆疑惑地走了过来，刚才正跟艾欧里亚玩着躲猫游戏，怎么忽然就听见他一声哀嚎了呢？
在看见穆的时候，加隆不禁暗自惊叹，他与艾欧里亚是气质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简直就如仙人般恬静，眉宇间两点樱红更是让他显得风姿绰约。
“真是好美的姑娘啊！”加隆不禁赞叹着，艾欧里亚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挡在了穆的面前，怒视着加隆，对方愣了一会儿，笑得好不得意：“怎么？你吃醋了？艾里……”
“吃你个头！艾里也是你叫的吗！”新仇旧恨齐刷刷地涌上心头，艾欧里亚攥紧拳头正要迎上，却被穆一把拉住了。
“你干吗？我要教训他！”艾欧里亚回头不满地望着穆，穆浅浅一笑，显得婉约柔情，甚是让人心动：“来者是客嘛，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姑娘所言极是！”加隆对这位“紫发少女”印象极好，如此通情达理更使她看起来温柔可人，在对着穆露出一个表达欣赏的笑容之后目光又落在艾欧里亚身上：“我可是来提亲的哦。”
“提亲？”艾欧里亚起初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斟酌了一会儿才幡然醒悟，立马又想上去揍人，好在穆一直紧紧地拉住他，阻止他说话。
“婚姻大事自当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虽无父母，但长兄如父，自当是由他拿主意，公子如不介意，可愿随我前往正厅面见长兄。”
“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艾欧里亚几乎要被穆给气晕过去了，竟然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就擅自做主。穆在艾欧里亚的身后掐了他的手臂，害他差点大叫，可在看到对方的眼神别有深意之后又只好默不作声。
加隆心里其实有点芥蒂，依他的性子，当然不可能是真来提亲，只因喜欢看艾欧里亚被气急的样子罢了，这回偏巧遇上了顺水推舟之人，不禁觉得有点骑虎难下，不过估量了一会又觉得未尝不可：“那就有劳姑娘带路？”
穆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随即露出温柔的笑靥，拉着艾欧里亚引着加隆走向庭园深处。
穆拉着艾欧里亚走在前头，加隆跟在后面，顺便观望这良辰美景，脚下的卵石路踏起来相当舒适，院子里不断有几丝轻风，夹杂着香草的味道，小道两旁甚至栽种着许多加隆从未见过的植物，让人顿时有种逛到了北街的错觉。
“你们不是本土人吧？”加隆问道。
“是不是也不用你管！”艾欧里亚回头对着他吐舌扮鬼脸，可惜完全打击不了脸皮厚度惊人的加隆。
“确实不是，先前为躲避北方战乱举家南迁，不料家父家母竟过早仙逝。”穆用着淡淡忧伤的语气诉说着，艾欧里亚在一旁死盯着他看，为什么此人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诅咒师傅呢？
“不好意思，提起你们的伤心事了。”加隆作出抱歉的手势。
“无妨。”穆忽然停驻了脚步，垂目看了一眼三人脚下茂盛的结缕草，“待会儿就开心了。”
“什么？”加隆还没反应过来穆这话的意思，就见他伸出左脚将地面上被杂草遮掩的石块踩踏了下去，一个方形铁笼忽然凭空而降，加隆抬头望见，大吃一惊，赶紧往后跳开一段距离，谁知那铁笼落地之后，竟然迅速自行拆开，往后包抄重组，将加隆困住。
“啊哈哈哈！”最先对这状况反应过来的人是穆，他开心得直拍手，就差没有跳起来，脸上的神情眉飞色舞，艾欧里亚起初受了惊吓，看清楚状况之后那反应并不比穆平静多少，指着铁笼里一脸郁闷的加隆：“哈哈，你活该！”
“敢叫我姑娘，看我不整死你！”穆一改刚才贤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