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幻河图-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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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俞绛松开手,裘泽小心翼翼地用手碰碰自己的耳朵,火辣辣的,应该已经肿了吧。
这么说,他们三个人守了自己一个晚上吗?
“可是老大你这样叫,会吵到别的病人吧。”虽然有点感动,但如果自己再晚一天醒过来,是不是就会发现耳朵已经少掉一只了?裘泽忍不住婉转地表达一点点不满。
“如果能吵到他们的话,那些家属可就太感激我了。”俞绛说。
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帮裘泽拔了快滴完的输液针头。
“你可以回家去了,很多人还在等床位呢。”一脸倦容的护士说。
从临时病床上下来,裘泽发现鞋子就是昨天脱在岸上的,上衣也是,但是裤子换过了。裘泽扫了一眼阿峰和文彬彬,应该是他们干的吧,总不会是另一个。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裘泽才发现这里有多拥挤,临时病床一直加到了门诊大厅里,还有很多人没有床,用棉毯垫着躺在地上。
第204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3)
“这是怎么回事?”裘泽问。
“还不是那个怪病,昨天你住院的时候还没这么厉害呢,从今天早上开始送进来的人就越来越多,全都昏迷不醒。本来担心你会弄得和他们一样呢。”文彬彬说。
“这么严重。”亲眼看见医院爆满,裘泽才意识到这场怪病真的很厉害。
“听说到现在都没找出原因呢,前几天昏倒的那些人,有的已经快撑不住了。”俞绛说。
裘泽看了眼文彬彬,文彬彬看了眼阿峰,沉着脸不说话。
裘泽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雷世仁从莲河里捡到铜镜的事说了。半是解释自己为什么跳河,半是希望能暂时转移两兄弟的注意力。
如果木头醒不过来,两兄弟真的会因此吃官司吗?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可是巴警官要是有一天在他面前把两兄弟带走,心里的伤口恐怕永远都愈合不了。
“你脑子进水啦,就算真有东西在下面你能找到?那样我就投资你去南海捞沉船。”俞绛教训他。
“谁把我救起来的?那个把我砸晕的照相怪客呢,也救起来了吗?”裘泽想起昏迷前一刻发生的事,在几个口袋里掏了掏,发现没有那张照片。
“听说有三四个人都跳到河里救人了,有一个还在你手机的常用通讯录里找到俞老大的号码通知她。不过救护车一来他们就离开了。至于那个老头儿……救是救起来了,不过最后还是没救活。”文彬彬说。
“啊!”
俞绛把手里的Speedy30拿到裘泽面前,稍稍张开包口,露出里面的东西。
“照相机?你拿了死者的遗物?”裘泽大吃一惊,俞老大这次做的事情也太离谱了吧。
“轻点轻点,要死啊。”俞绛一把捂住裘泽的嘴,这时他们还没有走出医院多远。
裘泽的鼻子都被俞绛的手挤歪了,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皱着眉躲在一边。
“正义感还蛮强的嘛。”俞绛白了裘泽一眼,往嘴里扔了几颗豆子嚼起来。
“其实老头和你一起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是俞老大帮他出钱抢救的呢。不过他年纪太大了,缺氧时间长颅内出血没救回来。他一个孤老头,这钱还能问谁去要?俞老大听说他的相机古怪能立刻印出照片,才偷偷拿来看看的。大不了以后再还回去呗。”文彬彬在裘泽耳边说。
第205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4)
“可是你们拿了这个相机,没有人管吗?”裘泽有点担心地问。
“他一个人住在南街上,家属都不知在哪里,尸体在太平间躺到现在都没人来管。昨天这照相机扔在急救室外的空座位上老长时间,如果不是我们拿来,现在要么还在椅子上,要么就被扔进垃圾筒了。”
“哦……”裘泽叹了口气闭上嘴。再看看俞绛在那里一颗接一颗吃豆子,他也饿起来,毕竟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四个人找了家豆浆店吃早饭,裘泽在水果店买了四只大橘子,转眼已经吃得只一只了。
把照相机拿出来放在桌上,之前他们都还没时间真正研究过它呢。
“从水里捞上来的,不能用了吧。”文彬彬说。
“相机本身应该没什么古怪,我猜那老头也是会巫术的,这多半是个巫术触媒。”裘泽说。
“他也会巫术?感觉巫术不值钱了似的,谁都会。”俞绛摇着头。
“什么谁都会啊,老大你是会了,可是我们还都不会呢。”胖子闷闷地说。
“切,要是你们都会了,我还怎么混啊?”俞绛拍拍心爱的Speedy30说。估计她今后出门应该只能用这个包了吧,这也算是小小的代价,比起那个姿势,这真的不算什么。
“海鸥相机?还真够古老的。”俞绛把相机拿在手上研究。
“可就是这相机,拍什么愣能立刻出照片,照片效果还不错呢。”胖子说。
这种相机不需要装电池,完全手动。镜头盖已经不见了,俞绛对着镜头看了看。
“镜头这么模糊了,被砂纸磨过吗?这种镜头还能拍出照片?”俞绛奇怪地说。
“巫术。”阿峰说。通常他如果只说一两个字,就会用斩钉截铁的气势说出来。曾经他就是这么装酷的。
“快门都摁不下去,怎么回事?”俞绛用力按了几次快门。
“胶卷用光了?”裘泽记得老相机胶卷用完的话,就会卡住快门。
俞绛找到胶卷摇柄,试了试。
“还真的是。”她说,随后开始摇胶卷。
第206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5)
老相机胶卷拍完之后,得重新把胶卷摇起来,才能取出。
摇胶卷的时候,相机里传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很不顺畅的样子。俞绛不管,使出蛮力,一路势如破竹地摇过去。
到最后,她接连用了几次力,都再也转不动了。
“应该可以了吧。”她说。
旁边的三个人用极怀疑的目光看她。从刚才的那些声音听起来,好像相机里所有的零件都被她捣碎了吧……
当俞绛把胶卷盖打开,往外倒胶卷的时候,几个人都觉得,应该会稀里哗啦倒出一堆的螺钉、碎塑料、金属片之类的相机内脏。
还好,什么都没倒出来。胶卷也没出来。
俞绛把相机倒过来,看里面是怎么回事。
“只是浸过一小会儿水,怎么会变成这样?”俞绛皱着眉说。
虽然只浸过一小会儿水,可是刚才被你咔咔咔地摧残过了啊,裘泽在心里说。不是任何东西都像我的耳朵一样牢固的!
俞绛用手指抠了几下,开始改用筷子撬。
咔,筷子断了。
旁边的三个人都拉长了脸偷偷看服务生有没有瞧见。
当然瞧见了,这么奇怪地在餐桌上摆弄大相机的四人组,本来就很碍眼。服务生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店里最漂亮的客人做着最没有仪态的事情。不过一根筷子也不值多少钱,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问问。
“哦……”服务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轻呼,因为她看到第二根筷子也断了。
俞绛完全免疫这种程度的注视,随手抢了裘泽的筷子继续撬,头也不抬起来,嘴里却喊:“服务员,再拿双筷子来。”
谢天谢地,胶卷终于抢在第三根筷子折断前掉了出来。
裘泽也见过老式胶卷是什么样子,可是,这是什么东西?
这卷胶卷的壳是薄铁皮的,锈得非常厉害,就像是在水里泡了足足一年,怪不得刚才卡在相机里面出不来呢。
本来壳上应该有柯达的喷漆图案,不过现在已经很模糊了。俞绛摸了一把,手上就沾满了锈。
第207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6)
“这里面的胶卷,应该不能用了吧。”胖子说。
“那就弄出来看看底片?”俞绛说着又要找工具。
“别……别……”阿峰急了。
裘泽抢在阿峰吸气前说:“别在这里吧。”
俞绛点点头:“这里也没随手的工具。”
“对对。”三个人一起点头说。旁边的服务生也松了口气。
“笨蛋。”俞绛伸手咚咚咚在每个人脑门上敲了一记,“底片要在暗房里用药水洗过才能显影,你们以为我真会在这里拆?”
吃完饭裘泽回家继续休息,胖子两兄弟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当然也不可能回去上学。
和俞绛分开的时候差不多十点,俞绛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还和他们在一起,”她对着电话说,“好的,我会告诉他们。”
“李光头的电话,”俞绛挂了电话对裘泽他们说,“从今天下午开始学校停课,什么时候上课等通知。这下你们爽了。”
“怎么回事?”
“病倒的学生和老师太多了。上午在学校里就倒下二十几个。”
裘泽和文彬彬、阿峰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一股寒意直蹿上来。
“不上课啊?”进弄堂的时候,电话间的老阿姨探出头来问。
“学校停课了。”裘泽回答。
“哪能会停课呀,今天是什么日子?”老阿姨自言自语,然后用很怀疑的眼光打量文彬彬和阿峰。她觉得弄堂里的这两个新住客要把裘泽带坏了。
远景中学离福兴里很远,这种可怕的疾病虽然像集束炸弹一样把远景中学那一片炸得稀巴烂,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波及这座城市的其他角落。流言被很努力地控制着,要传到老阿姨的耳朵里,大概还需要几天吧。
胖子和阿峰一到家倒头就睡,尽管他们对裘泽去莲河游泳这件事还有很多意见要发表,但是守了一晚实在太困了。
反而是裘泽,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昏迷时那没有一丝光的深渊,所以只是靠在床上,手里把玩着“刘海戏金蟾”的玉把件,望着窗户出神。
第208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7)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裘泽一惊,侧过身去取手机,却不料先前搁在膝间的玉把件翻滚开,从床沿掉了下去,砰的一声。
裘泽心疼得咝咝抽冷气,像被针戳到一样,连忙抢下床捡起来。这件白玉把件玉质细腻紧致,地上又是许多年的老木地板,乍看之下并没有明显损伤,可没准吃了内伤,过些日子就会显出内部的裂纹了呢。
难道自己被俞老大传染到了吗?以前可从没有过这种事故呢。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裘泽郁闷地一把拿过来,来电显示让他重重叹了口气,是俞绛。
是巫术吧,把自己的马虎用魔咒传给别人。他嘀咕着,把手机放到耳边。
“这么长时间才来接,难道你睡了二十小时还没够?”俞绛说。
那是昏迷不是睡!
只是裘泽再有怨气到嘴边也只化做一声苦笑。
“算了算了,你继续睡吧。”俞绛没精打采地说。
“不用,你说吧!”
“哈,我说的事情你多半是有兴趣的,我正在照相馆看他们把底片洗出来。”
“噢。”裘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虽然照片还没出来,但光看底片的话,前半部分是南街,后半部分是着火的南街。我猜南街起火的那个晚上这老头就在现场。”
裘泽一下子就坐直了。
“拍到人了吗?”
“两个人。”
“长什么模样?”
“拜托这是底片不是照片,怎么看得出来。”
“我马上就过去。啊,我过去看看可以吗?”
俞绛轻轻笑了一声:“要是你身体没问题的话。直接来我家看底片吧,损坏很严重,先不冲照片了。”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让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出租车上裘泽看见某位乘客扔在座位上的早报,当日的。
很大的头版头条《国宝〈清明上河图〉遭窃》。
标题很大,内容却不多。原本正在南京展出的《清明上河图》在前天晚上消失在展厅里。展馆在昨天临时封闭,消息直到昨天傍晚才捅出来。一个安保人员失踪,现在有人怀疑说是内贼。
第209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8)
裘泽放下报纸,想起了杜心岩手里的那后半幅《清明上河图》。如果公布出去,轰动性不会比现在这个头版头条小。
“《清明上河图》被偷了,你知道吗?”俞绛一开门裘泽就说。
“杜心岩这么不小心?”
“不是他手里的,是故宫的那幅。”
“什么?我上网看看。”俞绛把底片扔给裘泽,自己坐到了电脑前。
底片上有很多的腐蚀痕迹,微微发白。裘泽拉开来,对着光看上面的影像。
120型的底片一卷最多也只能拍十六张,其中有三张大部分残缺了没有影像,其他的十三张也或多或少有缺损的地方。
这个老头曾经拍过一组南街的照片,那是在白天。他很可能想再拍一组夜晚的南街照片,前九张,就是单纯的街景。
第十张照片上却出现了一个人。这显然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站在虹桥边,在他的面前有一堆火,他手里拿着根长条状的东西,正在比画着,又好像是在跳舞。
第十一张照片上,男人正跪在火堆旁边,对着火焰磕头,双手却高举过顶,捧着什么。
看到这里,裘泽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南街的设计者,著名的风水师项义诚。
后一张照片上,男人正在对着火堆扔东西烧,在他的脚边有一个盆,里面可能放着纸马一类的烧祭品。
第十三张照片是残损的,第十四张照片上就出现了第二个人。
底片上的人像是完全失真的,人影由深深浅浅的色块组成,眼睛的地方黑洞洞的,看起来有点像骷髅。
可是某些时候,人并不是靠表面来认清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的。
裘泽一看到这个人,心脏就收紧了,绷了一会儿,然后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里流出来,手指尖都麻了。
“奶奶!”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
俞绛从电脑前跳起来,瞪大了眼睛问他:“这上面有你奶奶?”
裘泽呆呆抬起头看了俞绛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看这张底片。一声叹息似的呼喊再次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第210节:十一。 死亡的前兆(19)
“奶奶。”
她自北街那个方向而来,站在虹桥靠近南街的下端,手里提着一个桶,作势一泼。在她前方不远处,就是那个男人和他身前的火焰。
裘泽的视线移到下一张照片,大火已经初起。男人的身影被火焰吞没了一小半,可是他却没有任何逃避的动作,只是头稍稍仰起,笔直站在那里。而奶奶则向后退了一些,手里装煤油的桶掉在一边。底片上她站得很远,只占了画面的十分之一,完全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但是似乎她正张着嘴,是的,嘴张得很大。
裘泽想象着,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立刻,他就想起了最早的那张鬼影照片,奶奶站在虹桥上,一脸的狰狞。不对,那不是狰狞,而是……巨大的惶恐。
最后的第十六张照片又是残损的,在一角上还能看到点影像。但那就只是满天火焰而已。
“原来,南街是你奶奶烧的啊。”俞绛轻轻摇着头说。
“奶奶一定有她的理由。”
“那么猛的奶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子啊!”
永远不要用正常人的逻辑去想俞老大,裘泽再一次告诉自己。
俞绛把底片拿过去,再次研究起来。
“等等,等等,我想到了什么。”俞绛忽然握起拳头,在自己的脑门上猛捶了好几下。
“我想到什么了呢?该死。”
“和我奶奶有关吗?”
“别打岔。”俞绛把自己白皙的脑门敲出了几个红印子,“南街被照着《清明上河图》施了巫术,所以现在就和《清明上河图》上画的一样繁荣。可是巫术是要触媒的,沟通《清明上河图》之灵的话,触媒就只能是《清明上河图》本身了。杜心岩手里的画原本是照相怪客的,那么照相怪客的这幅画,应该就是着火的这个晚上拿到的。”
裘泽点头。
“项义诚之前的巫术尝试一直没有成功,但是在这个夜晚之后,作为触媒的《清明上河图》下半部分又被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