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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马尔法年代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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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尔曼并不是故意要假装出一副明君的姿态。固然当初对德拉巩逊的事情提出荐言的是拉库斯塔,但是不管怎样,卡尔曼必须要为当初自己答应采纳这提议负起责任,所以怎能将自己的过错撇在一旁,若无其事地主张拉库斯塔的过失呢。

  而且,追根究底起来,那个始终密藏在卡尔曼内心的罪恶,也一直不断地勒住他的心。正因为没有人知道,所以这个无人能与他分摊那罪恶的沉重负担,一直像是荆棘似地刺痛着他的心。

  “我是为了国家与百姓,才谋害了亲生的父亲。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的缘故哪!”

  卡尔曼好想这样呐喊出来。

  但是,一旦他说出口,弑杀父亲的行为马上会变成十恶不赦的大罪恶,不但会把他未来的前景全部抹黑,而且也只会平白为拥戴鲁谢特的敌方阵营制造有利的契机吧。就连毫无人性可言的德拉巩逊,也会将自己的罪恶竖诸于高阁,转而痛斥卡尔曼弑父的罪行。

  卡尔曼有时会有一种想法,认为自己真正的罪恶,是在于扼杀了自己迈向光明正大的大道,而不是弑杀自己的亲生父亲。总之,不管怎么说,他并不打算追究拉库斯塔的过失。

  为了与德拉巩逊之间有一番了结,卡尔曼立刻就开始了动员计划的拟订。

  “如今能够集结的最大兵力可以有多少?”

  约略计算之后,大约有三十万。三十万可称得上是大军,但是卡尔曼对于这样的兵力还不完全满足。可能的话,他希望能够有五十万名将兵。当然,还必须要有能够供养这五十万名将兵的粮食、输送粮食的牛马、车只、还有这些牛马的粮草、抵御冬寒的御寒衣物、医疗用品等等。此外,如果要让这五十万名士兵,每人能持有五十支箭的话,总共得准备二千五百万支。毕竟所谓的战争并不是身无分文也能够玩得起来的赌博游戏。兵员补给的作业必须和作战策略的拟订同时进行,才有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其实就算是猴子打群架的时候,也懂得先把用来丢敌人的石头收集起来。如果有人企图要打一场没有补给的战争,那可是比猴子还不如了。

  正当帝国全国的情势正如同风云的变色,急遽地演变成两个弑杀者的全面大对决时,发生了一件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微不足道,但其实在水面上引起不小波澜的事件。

  有一名男子,从龙牙公国带着妻子逃亡到帝都里来。这名男子名叫拉斯罗,原本是龙牙公国政府的书记官,对德拉巩逊的暴政怀着强烈的恐怖感与嫌恶感。但是他身为一介文官,不是个武勇的男子,根本不可能直接起来反抗,惟一能作的,就是从龙牙公国这个已经化为反乌托邦的土地逃离出来。

  拉斯罗年纪还轻,有妻子,和一个出生才十个月的婴儿。很不幸地,他的妻子被德拉巩逊给看中了。拉斯罗所认识的一个人,妻子被德拉巩逊奸淫了,年幼的小孩被抛到空中,落下时被人用长枪给刺穿了,那个人最后则发狂死了。难道拉斯罗也得要忍受这样的命运吗?不,决不,作出这个结论之后,拉斯罗带着妻子,毅然决然地采取了逃亡的行动。视死如归的拉斯罗越过雪山,来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他带着自己偷偷挟带出来的龙牙公国地图,踏进了金鸦公国的公邸。

  拉斯罗冒着生命危险所带来的内部情报与地图,对蒙契尔来说,非常非常地贵重。在后世的历史中,人称蒙契尔为“枭雄”,但是这样的一个男子在犒赏他人功绩的时候从不曾吝啬过,蒙契尔不但立刻任用拉斯罗为金鸦公国政府的书记官,并且赏赐他金币千枚与宅邸。

  “他并非特别带着德拉巩逊的首级来参见阁下,如此给予厚遇的话,恐怕会让一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人有不平的感觉。”

  蒙契尔的属下中,也有人陈述了这样的意见。在内心当中,蒙契尔啐舌地鄙视他们视野的狭隘,但是表面上还是给予一番哄劝之后,让他们接受他的作法。只有像米克罗逊等才能够真正了解这地图的贵重性。

  得到这地图之后,蒙契尔的胸中已经产生了政略与战略的一对双胞胎。有一天,他来到皇宫请求与卡尔曼大公殿下会谈。在短暂的等待当中,他注意到卡尔曼的身边有一个奶油色头发、面容秀丽的少年。而让这个内心远比外表来得豪胆的蒙契尔感到讶异的是,这少年竟是日前被卡尔曼所斩杀的银狼国公柯斯德亚最小的儿子菲连兹。

  蒙契尔走进卡尔曼办公室的时候,这屋子的主人正透过窗户,眺望着外面那一片缺乏绿意与春之气息的风景。大公见金鸦国公对自己一鞠躬时,也跟着回礼,然后请来访的客人坐在靠近暖炉旁的椅子上。

  “龙牙公国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臣下已经知道了。德拉巩逊从当上真正的国公以来,都还谈不上满月,但是这领国似乎已经成了人世间的活地狱。”

  人世间的活地狱,这陈腐的说辞却让卡尔曼感到阵阵的刺痛。他必须要为这人间的惨状负起一部份的责任。

  “事实上,这里有一份地狱的地图。”

  蒙契尔说了这前言之后,接着对大公展示了龙牙公国的地图。这是根据拉斯罗所带来的地图简略描绘下来的。听完他所提议的战略方案之后,卡尔曼大大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个提案应该要采纳。感谢你的这番好意与智谋。”

  “臣诚感惶恐,大公殿下。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与殿下……”

  蒙契尔行一鞠躬。

  这两个过去曾经同窗共读的同学,如今在对话中虽没有恶毒的字眼,但是却蕴藏着针锋相对的气氛。他们之间有个共通的认识。那就是再怎么豪华的至尊王座,都不可能有足够的宽度同时包容两个人的野心。就像东方有句俗谚──天上没有两个太阳,一国里面也没有两个王。

  在他人的眼里,一定认为蒙契尔应该要退下身来,因为在法律上,他本来就没有继承地位的资格。但是,皇帝与六大选帝公的共存制度已经完全崩坏了,整个帝国在人类与自然的暴威之下,正从高处的陡坡急骤地滚落,在这种时候,自然会有人主动伸出手来接,但如果还要拘泥于血统关系的话,那应该是愚人之见了。

  Ⅲ

  打倒德拉巩逊,万事从打倒德拉巩逊以后再说。

  卡尔曼心中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能不考虑自己和鲁谢特一派人物之间的相对立场。就算用再低的程度来思考,卡尔曼绝无法接受拥戴鲁谢特的亚波斯特尔侯爵在自己与德拉巩逊这恶龙相互攻讦之后,坐收渔人之利。

  如果蒙契尔想独揽全天下的权力,卡尔曼倒也还能够接受。从年少时代,卡尔曼就已经对他的聪颖有相当的了解,而且他将金鸦公国创造成一个富裕的国家,民众都非常支持他,明君的称号也时有耳闻。卡尔曼也可以认同,一个人的野心其实是才华的延长。但亚波斯特尔侯爵根本不是这样。

  就在卡尔曼即将对全国发布动员令的时候,先帝的宰相宋尔坦出现在卡尔曼的面前。

  在法律上,今年三十六岁的宋尔坦仍然是连合帝国的宰相,先帝波古达二世卒死(被送上天)以前,曾经一度是皇帝的心腹,但是最近经常被皇帝疏远,是因为没有才能吗?不是,事实刚好相反。因为,如果他的能力没有显露出外表的话,以三十几岁的年龄要当上一国的宰相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他出身于历代宰相辈出的名门也是一样。

  宋尔坦这名男子的相貌,不知怎地总会让人联想到松鼠,他并不是什么美男子,但有人评论说,一旦迷恋上他的话,没有任何女性会在意他的脸形的。卡尔曼并不特别想知道这些事,但是这男子在某些方面应该有特殊的魅力吧,有谣传说这男子身体的某部份大得特别厉害,但事实如何便不可得知了。

  宋尔坦虽然前来参见,但是卡尔曼一点也不高兴。前些日子他始终没有出现,想必是在帝国与帝都的情势明朗化以前,在一旁静观演变吧。卡尔曼在内心里不禁暗骂,这狡猾的家伙。现在这狡猾、松鼠脸的男子,正以一副恭谨的态度,开始说起人话来了。

  “大公殿下,如今我马法尔帝国的皇室分裂,如果再进一步演变成血肉相残的局面,恐怕开国先祖阿尔巴德皇帝陛下看了也要叹气吧。为了马法尔的过去与未来,无论如何请陛下万事要深思熟虑。”

  “你这话没错。不过,你应该要对拥戴鲁谢特皇子的那批贪欲痴呆说才对,而不是我。”

  “十分可惜的是,就算对某些人晓以此事理之大义,仍然是无济于事,亦即某些死者与愚者……”

  卡尔曼整个身体都回转了过来,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宋尔坦。这个长相酷似松鼠的宰相虽然万分惶恐似地拱着自己的背,但是卡尔曼所注意的,既不是他的相貌、也不是他的动作。

  “你想说什么?宋尔坦?”

  年轻大公的声音蕴藏着雷鸣的气氛。

  “我父亲过世以后,情势一片混乱,但是你却一直垫伏在宅邸当中,始终未出现于宫廷,如今是不是有什么聪明的建议要提出来呢?我倒是可以听一听,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先确定一件事,你的忠诚心究竟是向着谁的呢?”

  松鼠脸的男子似乎很诚实似地回答道:

  “当然是如今屹立在臣下面前的这一位,‘陛下’!”

  面对这么一个善于逢迎的人,卡尔曼几乎接不下去,此时宋尔坦又特别压低了声音:

  “您想战胜那德拉巩逊吗?”

  “这还用得着说吗!”

  “那么,请让微臣帮助殿下获胜。首先,必须先处理殿下背后的敌人。”

  “背后的敌人指的是什么人?”

  “请恕微臣斗胆,当然是指鲁谢特大公殿下与亚波斯特尔侯爵。”

  “嗯……”

  卡尔曼微微将眼睛眯了起来。宋尔坦没有说出蒙契尔的名字,不知是因为宋尔坦的洞察力有限,亦或是故意不说出来,卡尔曼感到有些难以判断,他于是若无其事地对宋尔坦提出一个形式化的问题。

  “鲁谢特是我的侄子,而且是我长兄的长子。论继承顺位的话,或许应该比我来得优先。你身为先帝的宰相,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

  “如果鲁谢特大公即皇帝位的话,亚波斯特尔侯爵必定会一手揽住所有的政权。耶鲁迪、兹鲁纳格拉等诸邻国一旦在国境滋生事端,伺机蠢动的话,凭亚波斯特尔侯爵是无法应付这种危机的。”

  “完全同感,可是该怎么办呢?你可以对他晓以大义,然后劝他放弃拥戴鲁谢特吗?”

  卡尔曼冷笑的唇形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但是在年轻的狮子面前,这个弯曲着身体的松鼠脸男子,丝毫没有恐惧的样子。

  “可惜的是没有办法,微臣想禀奏的是另有其事。”

  “说说看什么另有其事。”

  “那卑劣的德拉巩逊已经对爱谢蓓特大公妃提出结婚的请求了。”

  “然后?”

  “如果两势力间缔结密约的话,情况会怎样呢?那德拉巩逊举兵攻上帝都,卡尔曼大公殿下出帝都迎击的时候,一旦鲁谢特殿下,不,亚波斯特尔侯爵将帝都城门关闭起来的话……恕臣斗胆直言,即便是骁勇如陛下您,也将会腹背受敌。微臣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说到这里,宋尔坦闭上了他那能言善道的嘴,顿时沉默从天井上降了下来,一面吐着冷凉的气息,一面环绕在大公与宰相之间。

  卡尔曼与德拉巩逊两败俱伤,是亚波斯特尔侯爵与蒙契尔共同的希望。明白这一点的只有蒙契尔,所以他始终未曾有过与亚波斯特尔侯爵共成大事的打算。能够有利用价值的只是鲁谢特皇子,亚波斯特尔侯爵根本只是个碍眼的老废物。不过,没有这种想法的,大概只有亚波斯特尔侯爵,以及他女儿爱谢蓓特大公妃吧。

  亚波斯特尔侯爵接到宰相宋尔坦的邀请时,真是欣喜万分。这位帝国宰相长时间以来一直蛰伏在私邸中,亚波斯特尔侯爵相信,宰相此时的邀请意味着自己身为宫廷贵族之重镇的地位并没有受到忽视。况且此时的他正为了是否要屈膝于卡尔曼的武力之下,亦或是接受德拉巩逊对爱谢蓓特的结婚请求,这两个像是噩梦般的二选一难题而大伤脑筋的时候,他当然会乐意地接受宋尔坦的好意。他一直幻想着卡尔曼会加害于自己,所以始终垫伏在神圣皇宫的一角,但此时的他却带着护卫,兴匆匆地外出去了。蒙契尔事后得知的时候,曾经批评说,野心的宅邸不应该建筑在一片叫做浅虑的沼泽地上。

  爱谢蓓特大公妃此时正在皇宫的一个房间内,等待着父亲的归来。夜深了,不安的情绪正开始笼罩大公妃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音。大公妃有些犹豫恐惧,但是她终于还是打开了房间的门,望着门外那微暗的走廊。她看到了,在墙壁上所挂着的烛台下,她看到了父亲的脸,只有脸。

  亚波斯特尔侯爵血淋淋的首级,正以一副充满怨恨的表情,静坐在仿大理石材质的走廊下。爱谢蓓特起先是低声地呻吟,接着大声地惊叫。如撕裂丝绢般的尖叫声后,再度发出低沉的呻吟声,最后慢慢地晕倒在地了。

  爱谢蓓特回复意识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被埋葬了。根据官方的公布,亚波斯特尔侯爵是在宰相邸突然暴毙的,暴毙的具体原因并没有发表,不过也没有人追究。

  鲁谢特大公与他的母亲爱谢蓓特,于是被安置在卡尔曼的监视下。同一天,卡尔曼自称为帝国摄政,同时移进了皇帝的办公室,此时已经没有人会斥责,或制止他了。惟独一个人,在龙牙公国坐拥兵马,企图要攻下帝都奥诺古尔的德拉巩逊例外。

  鲁谢特大公遭到软禁,正好给了德拉巩逊一个借口。五月初,德拉巩逊终于公然表明了叛意。

  “为了将皇位正统的继承人鲁谢特大公从奸臣卡尔曼的手里救出,我德拉巩逊现在发起义兵,凡有爱国心之人士,均得共同起义,打倒奸臣,将正义散播到帝国全土的每一个角落。”

  至此,两种不一样的正义在马法尔帝国境内展开了正面的激烈冲突。德拉巩逊并不晓得,这其实是弑父者与弑兄者的一场大对决。

  卡尔曼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事实,但是一想到正义也终于沦落了,嘴角不禁浮现出自我嘲讽的曲线。

  “最后会演变成德拉巩逊抬头,以他那巨大的下颚啃蚀这整个帝国吗……”

  卡尔曼克制住自己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在内心里对着自己说:

  “在这个时代当中,究竟谁是最大的愚者,待数百年后,学者们自有公断吧。如果最后要被视为愚者的话,那么就算是暂时的,也希望能成为此时的胜利者。”

  但在这之前,首先得要打倒德拉巩逊。那是被卡尔曼自己从栅栏中给放进人界的魔兽。如今这魔兽还假装是鲁谢特大公的忠臣,满口的正义。面对如此的现象,人们也只能说是不寻常的时代来临了。

  卡尔曼并不后悔自己杀了亚波斯特尔侯爵。因为对方也曾经企图想要杀害自己,亚波斯特尔侯爵的死,不过是一方的杀意较先得到具体实现的结果。另外有一件如今想来很是愚蠢的事实得到证实了,那就是波古达二世死后不久,企图想毒杀卡尔曼的,果真是亚波斯特尔侯爵的部下,只不过那部下在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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