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法年代记-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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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谢蓓特跟跆着企图逃走,却让身穿甲胄的行列给挡住了去向。几只泛着银灰色光泽的手臂,像巨大的常春藤似地延伸出来,夺去了爱谢蓓特的行动自由,并且也从她的手臂中拖走鲁谢特小小的身体。母亲和儿子就这样让人给分开了。
“鲁谢特、鲁谢特……!”
母亲悲痛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儿子相对的答应。幼儿在被一个彪形骑士给强力抱住不让他动的情况下,早已经害怕地失去了一半的神志,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
“不得粗暴。鲁谢特殿下乃皇帝陛下的侄子。况且陛下还曾经说过,亲罪不及于子。”
经拉库斯塔这么一叱喝,骑士有些羞愧地重新将幼儿小小的身子给抱好。
拉库斯塔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士兵们也解除了对爱谢蓓特的包围。爱谢蓓特跌落到地面上,对着皇帝代理人的背后,一面诅咒、一面哀号地痛哭着。
“虽然这工作让人觉得不愉快,不过为了避免日后的流血牺牲,现在不得不这么做。”
拉库斯塔一面这样地告诉自己,不过当他从大逆不道的犯人宅第里出来,策马前进的时候,却感觉到周围有他人的存在。拉库斯塔放眼一看,只见一个令他讨厌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视线前方。这人便是耶鲁迪大使拉萨尔。
“看来一切都结束了,这么一来我也安心了。铜雀国公阁下的办事本领果然非同凡响!”
“感谢大使的协助。”
尽管只是一句短短的回答,却已经是拉库斯塔拼命将自己的感情给抑制住之后才吐出来的结果。拉萨尔的嘴唇上绽放着半月形的笑容,并骑坐在马背上,目送钢雀国公的士兵拥着皇子穿过街道的那一头。
Ⅲ
当马法尔军来到与兹鲁纳格拉的交界线时,皇帝卡尔曼接见了铜雀国公所派遣的紧急使者。当卡尔曼得知紧急使者带来的消息时,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爱谢蓓特已经爆发行动了吗?倒是比原先预料得还要更快哪!”
这番推测当然是应验了。卡尔曼已经确认了拉库斯塔将鲁谢特皇子留置为高级囚犯的事实。他面无表情地听完使者的报告之后,便对拉库斯塔的功绩加以称许,并表示自己仍期待拉库斯塔日后的表现。将使者遣回,卡尔曼于是仰头深思,像是在眺望初夏天空的样子。不久后他便交代随从武官菲连兹前去传唤他所要见的人。于是在菲连兹的带领之下,黑羊公国军的指挥官利德宛在皇帝的营帐前出现了。
“朕真羡慕你能够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来去各处,就像是手里拿着风的缰绳似地。不过,你大概也有你自己的苦处吧!”
卡尔曼露出了清澈且毫无污浊的笑容。基本上,卡尔曼可以像过去一样,一直把利德宛当作是王立学院里的亲密朋友般地对待。而利德宛当然也相同,尽管身份有上下,但是要超越这些障碍并不困难。在这个时候,蒙契尔人并不在本营里,他代替皇帝前往视察尾排部队的行军状况去了。
“如果我马法尔与兹鲁纳格拉之间掀起一场无意义的战役,那耶鲁迪一定会鼓掌叫好。过去已经有过太多这种例子,首然是在达尼洛四世登基以前了!”
所以,卡尔曼当然不会让耶鲁迪袖手旁观,站在高处观看两军相争,于是硬把耶鲁迪给拖进这场动乱的漩涡当中。在第一个阶段的政略上,卡尔曼是成功了。但是在一个阶段的成功之后,马上就会跟着产生另一个不同的忧虑。也就是耶鲁迪大使拉萨尔接着会采取什么动作,来因应这全新的状况呢?或者换一个说法,就是拉萨尔本身,又会为目前的状况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有关于这一点得随时加以留神注意。
“耶鲁迪一定是打算花最少的劳力,获取猎物身上最美味的部份。当然,他们要这么想也就随他们啰!”
卡尔曼的嘴角旁绽放着仿佛顽童般的笑容。利德宛不禁想问问皇帝,就这么不去留意潜伏在国内的敌人好吗?但是利德宛却也有所顾忌,他真的说不出口,他无法告诉皇帝要好好警戒蒙契尔。不过,从卡尔曼将蒙契尔调离他金鸦公国的主力军队,而且刻意将利德宛所率领的黑羊公国军配置在金鸦公国军背后的这种种安排上看来,皇帝的心理似乎也很清楚地显示出来了。
“……这些暂且另当别论。朕把你叫到本营里来,是另外有别的事情。”
卡尔曼转头命菲连兹把一卷文书拿过来。
“宫内省已经正式承认由你利德宛成为黑羊公国的国公继承人,而你的儿子帕尔也同时被认定是为你利德宛的后继者。这是宫内省的正式文书。”
如果反过来说的话,这项认定便等于是否决了帕尔将来继承虎翼公国国公地位的资格。自从卡尔曼即位以来,虎翼公国的未亡人格尔特露特与西米恩两人,表面上便一直对卡尔曼宣誓忠诚。姑且不论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为何,就国内政治而言,如何保障他们的地位,令他们感到真正的安心,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利德宛仍然一语不发地沉默着,卡尔曼于是用手里拿着的那卷文书,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西米恩这个人应该不是个无能的人,但是自从和格尔特露特这名女子扯上关系之后,他原有的锐气似乎已经都被磨灭了。”
“陛下……”
“经过这项认定之后,西米恩应该不会再出手想伤害你们父子了。如果他还不知歇手……”
卡尔曼的眼神显得非常严厉。
“如果他还不知歇手的话,也就等于是犯了漠视勒令、轻蔑皇帝的罪名,朕就要对虎翼公国追究责任了。危害黑羊国公利德宛,便是危害朕的亲友和重臣,犯人将必须用他自己的性命来弥补他所犯的这项罪责。”
卡尔曼突然出人意料地把那卷文书扔过去,利德宛只能不由自主地接住那卷文书。卡尔曼于是爽朗地笑道:
“觉悟吧!利德宛,你赶紧死了心好接掌国公的职务。虽然你想把国家所有的重责大任都推给我一个人,好让自己一个人过得悠哉悠哉地,不过这可不成哟!至少也得要扛个黑羊公国是吧?”
利德宛走出本营之后,便回到自己部队扎营的地方。不久之后,安洁莉娜公主从金鸦公国军的营地来访。两人在帐棚里天南地北地谈论这各种公或私方面的话题,当安洁莉娜说到蒙契尔的婚约时,不禁耸耸自己的肩膀,感叹地说道:
“对帕萨罗威兹侯爵家来说,这或许是个值得感谢的困扰。看来我就和帕尔定个婚,和哥哥相对抗。”
“那可就伤脑筋了。我可不想和我儿子成为情敌哪!”
利德宛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安洁莉娜整个人呆住了。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黑发的骑士看,不过她随即又若无其事似地,唇边堆满了恶作剧的笑容:
“哦!嘿、嘿,下任的黑羊国公可真是会说话哪!不过嘴巴的任务应该不只是说话吧?应该还可以做点别的事不是吗?”
就算利德宛再怎么不解风情,也懂得安洁莉娜话中的意思。他凝视着公主那美丽的脸庞,却又让自己的视线往周围扫一周。后面是棵大榆树,左右两旁有帐棚的布幕张开挂着,前面有茂密的灌木丛,虽然有马法尔军的人马在那里来来去去,但是距离够远,而且如果稍微挪一下这边的位置,就不用担心有人偷看。
迅速地确认过周遭的情况之后,利德宛终于要做出像是恋人的动作了。就在这时候,帐棚的布幕让人给掀了开来。利德宛赶紧将前倾的身体直立起来,只见霍尔第迎面走来,以悠哉的语调对利德宛直喊着:
“唉,利德宛大人,看我弄到上好的兹宜加酒啦。日后一战也不知是输是赢,我们就先来喝它一杯,预祝我方旗开得胜吧!”
“啊,是吗?听起来好像不错。”
利德宛笨拙地敷衍着,不过霍尔第并没有注意到,或者是故意装做没有注意到吧。
安洁莉娜公主紧绷着脸,站起身来正打算往外走,不过却又回头来以冰冷的眼神看着这两个男人,抛下一句更冰冷的话,然后就走出帐棚了。
“只有做事不积极的男人,才会从白天就开始灌酒。那被喝掉的酒也真是糟蹋了。”
利德宛此刻才猛然顿悟,那值得记念的一瞬间已经远远地离他而去了,利德宛不禁开始痛骂起自己的不积极。而迷恋杯中物的霍尔第则抱着兹宜加酒的瓮子,就地盘腿坐下了。
“偶尔与好酒邂逅是我人生的第二愿望。我的第一愿望就是集马法尔全土之民间传说的大成,建立一个完整的体系。我只是一个善良但没有大才能的学者,不过当天才有一天出现的时候,或许就会根据我所做的记录,创立一个伟大的学说哪!这才是我真正的愿望。”
霍尔第很高兴似地喋喋不休。
“一个善良的学者却擅长舞剑,又操练大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利德宛大人,这是因为,我们这个世界上除了有善良百姓之外,很可惜地还有一些为非作歹的恶人。虽然我心地善页、又爱好和平,有些时候还是得要保护一下自己呀!”
“说得也是……”
利德宛苦笑一番之后,也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其实他并无意去追究霍尔第的过去。虽然从霍尔第和帕尔那四个奇妙朋友的表面上看起来,必定有过一番无法一语道尽的经历;不过现在的他们却是十足可以信赖的自己人,根本也没有必要穷追不舍地去揭发他们的过去。
“呀!这酒的确是香。”
霍尔第舍弃了杯子,而用自己的角笛来斟酒,当他把鼻子凑近角笛时,不禁有些飘飘然。兹宜加酒是用李子酿造,经过蒸馏以后所制成的酒,冬天里人们通常都把它温热了来喝。马法尔人喝了这种酒之后,经常都会爽朗地一边跳着舞,一边唱著“窗外是寒冬,但盛夏在我身,而春天在我心”。在漫长而严寒的冬季里,人们就这样彼此维系着感情,建立起共存的关系。
利德宛拿起自己的角笛一仰而尽。液体状的火便顺着咽喉流进咽喉的内部,然后又在胃的底部重新燃起一把熊熊的烈火。第一杯干了之后,霍尔第开始斟第二杯酒,这时他突然冒出一句:
“有时想想,利德宛大人,卡尔曼陛下的在位期间也实在是很不安定。”
“安定还需要一些时间,卡尔曼陛下应该会成为一个贤能的明君。这不就是今后我们所乐于见到的吗?”
利德宛的这些话其实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他们同在王立学院的时候,少年们曾经趾高气扬地彼此说着自己的未来。他们说,卡尔曼当皇帝;而蒙契尔当金鸦国公、兼首席选帝国公;至于利德宛则随兴之所至,周游于列国,当卡尔曼有难时,立刻就赶来救助。在那个时候,三个少年们都相信,所谓的未来便是无限量之可能性的同义辞,而且也都深信人生的春天之后,紧接着便是人生的夏天。如今,他们确实都正迎向耀眼的盛夏,在这一片鲜红的烈日之下。迟早有一天,属于他们人生中的和缓秋天也终将会到来。
Ⅳ
兹鲁纳格拉王国的求和使者从王宫中出发后,于六月十日这一天来到马法尔的阵营。由六个人所组成的这个使者团,在西比伍伯爵的率领之下,身上没有任何配剑,也没有携带一兵一卒地来到了马法尔的阵营。他们身上所穿的并非战袍,而是宫廷用的礼服,令人产生一种距离战争相当遥远的感觉。这六个人面对敌国皇帝恭恭谨谨地行了一个礼:
“皇帝陛下,我兹鲁纳格拉究竟有何过错,让贵国一定得发兵呢?”
这话一说出来,显示这六个人的确尽了最大的勇气,企图以热切的抗辩来促使卡尔曼改变初衷。马法尔皇帝一面让对方慷慨激昂地讲演,内心则一面开始数数儿,数到将近一千的时候,对方好不容易说完,卡尔曼却只淡然地说了这么几句话:
“兹鲁纳格拉只有一个过错,那就是国土与我马法尔帝国有交界。如今出兵便是要惩罚这个过错。这样的回答你们满意吗?”
“这、这不是太无理了吗……!”
就算再怎么能言善道的人,遇着卡尔曼如此的论调,大概也无法反驳吧。卡尔曼于是对着这群无言以对的使者们淡淡地笑了笑:
“这是开玩笑的。不过就刚刚那么一句话,你们大概也可以知道我卡尔曼是个凶残霸道的人了。如果想来向我请求慈悲或通融都是没有用的。劝你们还是快快回国,看是要投降或者抵抗,赶紧想个好法子吧!”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马失前蹄,人有失算吧;开始前来求和时,兹鲁纳格拉的使者们整齐一致的出现在马法尔皇帝面前,此时却惊慌失措地作鸟兽散。不过他们来此求和的时候,还背负着另一个任务,就是拖延与马法尔军交涉的时间,好让敌方暂时停下侵略的脚步。不过卡尔曼怎可能上了他们这种小当。皇帝传令给近卫军的士兵,让他们把兹鲁纳格拉的使者们带走,强迫他们上马,然后将他们绑在马鞍上,用长有荆棘的灌木树枝鞭打马的屁股。于是在一阵混杂着失望的叫喊和哀号声中,这六名使者在一片飞扬的尘土里走远了。
虽然马法尔军和耶鲁迪军合计起来,总人数有三十二万五千名之多,但是在卡尔曼的眼里,其中的十二万,也就是耶鲁迪军与金鸦公国军其实是潜在的敌军。所以,尽管兹鲁纳格拉人对联合军的人数之多感到畏惧,但是卡尔曼对于本身的有利条件并不是那么确信。虽然明知如此,却仍然将潜在的敌军迎进自己的阵营中,这其实是卡尔曼本身的霸气使然。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耶鲁迪军的獠牙究竟会朝向哪个阵营呢?这个猜测让人不禁感到战栗,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耶鲁迪军总是会靠向占有优势的那一边。所以在这场战役当中,最重要的就是不可以让耶鲁迪军有机可乘,只要把耶鲁迪拉进来,成为征服兹鲁纳格拉的共犯就好了。
“就算耶鲁迪倒戈,只要是发生在战场上,那么就不值得畏惧。”
卡尔曼身为军事家的自负使他产生如此的想法。对他来说,最值得忧虑的应该是,耶鲁迪军趁着他远征兹鲁纳格拉,国内空虚的这段期间,偷袭马法尔本土。虽然眼前马法尔与耶鲁迪联手形成暂时的同盟关系,但是卡尔曼对这种关系丝毫不信任。在这个乱世之中,国家的利益经常都在信义之上。事实上,卡尔曼之所以与耶鲁迪王国结成同盟关系,理由之一便是他早已预料这种同盟关系迟早会破裂,到时马法尔便可以此为借口,出兵讨伐耶鲁迪。此外,将耶鲁迪拉进这场战役里来,如果可以顺便让耶鲁迪在攻打兹鲁纳格拉的实战中损耗一些兵力的话,那就更好了。
就这样,所有的事态似乎都依照马法尔的想法在进行着,不过耶鲁迪其实也不是真的这么好对付。他们所派遣的兵力是七万五千名,这个数字其实是经过微妙的计算和考虑才决定出来的。和马法尔的二十五万大军比较起来,七万五千当然是少数,但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耶鲁迪怎么也没道理出动超过马法尔军以上的兵力,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者,如果要倒戈的话,七万五千名的兵力将可带来极大的打击。不过耶鲁迪此次出兵并不一定志在倒戈,如果联军将来战胜了,耶鲁迪即可主张己方所派出之七万五千名兵力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