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法年代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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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候,从前的六个朋友对孤立的阿尔巴德伸出了援手。有了这六个人的协助,阿尔巴德在连续的大小四十回战斗中连战连胜,有人形容当时的苦斗,“使得刀刃的厚度因为血渍而变成原来的二倍”。最后,马法尔所有土地的权力都落入阿尔巴德的手中。但当时马法尔的人口也因为长期的争乱而减少了一半,许多的市镇、村落也变成了无人居的废墟。阿尔巴德至此一改过去“族长”的称号而改称为“国王”,并且战胜邻国耶鲁迪,以及库鲁朗特,在他这一代中建起了邻近地方最庞大的国土和势力,最后终于自称“皇帝”。
权力确立之后,阿尔巴德为了对过去协助他的六个朋友表示最大的感谢之意,所以特别将特权赋予给这六个朋友。马法尔一百三十州,阿尔巴德赐予每个人十州的土地,称之为公国,每个公国各自拥有独立的内政自治权、征税权、征兵权、司法权、以及立法权。其余的七十州则是由皇帝统辖的直辖领,各州当中设置有知事,以及军司令官一名。在阿尔巴德一番巧妙的配置下,各个公国的边境都没有互相连接。
就这样,一个甚至可以说得上奇特的皇帝选举制度产生了。皇帝与六位选帝公的共存,成了支撑马法尔帝国的无形岩磐。这个用来维系阿尔巴德与六位朋友之个人信赖关系的制度产生时,阿尔巴德还运用巧妙的婚姻政策,将皇室的血统注入六个选帝公家。这么一来,帝国与公国,皇室与国公家便成了一个命运的共同体,必须要互相协助以促进马法尔帝国的强盛。
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的衰老,权力也逐渐地腐败了。
从征服帝阿尔巴德历经二十四代之后,现在来到了波古达二世的时代。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支撑着马法尔广大土地的人力资源岩磐渐渐出现了冲突与裂痕。皇帝与选帝公会议不断有对立之后又融合的情形发生。为了削弱彼此的力量,选帝公有时会故意选立愚蠢的人物来就任皇帝,而皇帝有时也过度介入选帝公家的传承。在这些冲突与裂痕的最后,是波古达二世的暴卒。
“接下来要登上马法尔帝国王位的人会是谁呢?”
诸侯关心的焦点很快地已经移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毕竟对于死者只要掉些眼泪、送送花,就可以把一切束之于过去的高阁。现在与未来是生者才应该拥有的。
究竟要让谁头顶皇冠呢?
依据众人所见,眼前能够继承皇帝位的候选人只有两个。那就是先帝波古达二世现存惟一的儿子卡尔曼大公,以及惟一的孙子鲁谢特大公。年轻的叔叔、以及年幼的侄子。那年幼的鲁谢特其实也才刚满三岁,根本谈不上要对国政负责任。
但是鲁谢特是先帝波古达长子威拉皇子的遗儿。就长子相传的这一点来说,鲁谢特可说是最有力的候选人。此外,鲁谢特的年龄,很讽刺地,也正是他继承皇帝位的一个有利点。因为一个三岁的幼儿既然登上帝位,那么实质的权力就理所当然地要落入幕后监护者的手中。鲁谢特的母亲爱谢蓓特大公妃,以及她的父亲亚波斯特尔侯爵两个人企图一族支配国政的野心非常露骨,有人说的好,“只要是身在宫中的,连小猫、小鸟都知道”。
不过,任何人要登上新皇帝的宝座,在六位选帝公当中,至少要获得其中四名的支持。因为皇室法当中明文规定“未获得六名当中之四名的支持者,不得就帝位”。所以选帝公如果是六名的话,那么完全的过半数就是四名,本来是不会有甚么问题的。虽然过去也曾经出现选帝公们三对三的对立情况,但是对立的状况并不会持续太久,多半在协调之后就会彼此妥协。
金鸦国公蒙契尔发表了他支持卡尔曼大公即位的主张。不管是最年少、或者是最年长的,对身为选帝公的权威和职权并没有差别。
现在身居选帝公地位的是以下六名。
金鸦国公 蒙契尔 二十六岁
银狼国公 柯斯德亚 五十八岁
铜雀国公 夏拉蒙 四十八岁
龙牙国公 严多雷 六十一岁
虎翼国公 伊姆列 三十三岁
黑羊国公 斯吐尔萨 二十九岁
六位选帝公当中的五名此刻已聚集在帝都奥诺古尔,惟一欠缺的是虎翼国公伊姆列。正当要派遣紧急使者前往他领国时,虎翼公国政府的使者反而来到了帝都,告知伊姆列暴卒的消息。
那是在波古达二世死后第四天所发生的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呈现三与二对比的选帝公会议似乎只得冻结住了,短期内似乎也没甚么对策可解开这种僵局。
在会议室内的巨大暖炉中,柴火似乎互相在争执似地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但是旺盛的火气并没有溶解掉室内冻结的空气。两派的辩论在各自近乎冷酷无情的政治盘算中像漩涡似地打转。
“皇位的继承,基本上就是长子相传。鲁谢特大公既是先帝的嫡长孙,理应由他接任皇帝的宝座,臣下一同摒弃私心,共同扶正为国事尽力,否则如何能确立马法尔帝国的千年大计?”
“如果皇位的继承只是单纯的长子相传,那么选帝公会议的存在便没有意义。皇帝宝座所象征的不仅是光荣,同时还有权力。这权力不是幼儿,而是成人所应该掌握的。卡尔曼大公不但是先帝之子,而且他身为武将的功勋与声望更是无与伦比。所以卡尔曼大公才是我们应该要推戴的人选。”
辩论至此,亚波斯特尔侯爵插嘴了。
“问题的重点在于即位以后。过去的事迹不是我们所应该追究的。”
就亚波斯特尔侯爵本身的看法,当然不会同意将“实绩”列入议论的课题。为了确保孙儿鲁谢特的优势,他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只是一个温和的旁观者的。
“卡尔曼大公身为将帅的才能,确实已经得到无数次的证明。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同时也具备有可以成为皇帝的伟大之处。”
这样的主张其实只是个牵强的理由,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的居心早已被看穿,所以根本没有甚么说服力。于是有人发出了冷漠的声音,制止越说越激动的亚波斯特尔侯爵再继续说下去。
“侯爵,请退下。你既非选帝公,贸然插嘴国事只会成为你日后后悔的根源。请自重。”
发出这声音的便是银狼国公柯斯德亚。虽然年事已老,却有着肌肉紧绷、毫无多余油脂的体型,和锐利的眼神。对著作出惶恐表情的亚波斯特尔侯爵,银狼国公又补充地说道:
“龙牙、铜雀、以及银狼三国的国公都支持鲁谢特大公殿下。其余两位国公可能也会在不久之内走出迷惑,提出相同的主张。你不用担心。”
亚波斯特尔侯爵恭敬地行一鞠躬,但金鸦国公蒙契尔却在此时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否定了柯斯德亚的话。
“实在过意不去,我并没有打算要走出迷惑。亚波斯特尔侯爵可不要太乐观才好喔!”
“哦,理由呢?身为金鸦国公的你要拒绝协调的理由是甚么?”
对方的质问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带着危险的气味,但是年轻的金鸦国公丝毫不为所动。看来极为爽朗的笑容像是轻纱上的波纹,在他的脸颊上荡漾开来。
“理由只有一个。一国之君的皇冠对于一个三岁的幼儿来说太大了。说不定整个头都会埋到皇冠里面去了哪!”
如此的说法虽然让人感到不敬,但是并没有人说出口。因为蒙契尔的指摘虽然辛辣,但确实也是正确的,要一个三岁的幼儿来掌理国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蒙契尔的话一说完,黑羊国公斯吐尔萨也马上接着口说道:
“卡尔曼大公前不久才击破了耶鲁迪王国的大军,这件事想必众卿不会已经忘了吧?他的功勋,以及能为他本身创造这些功勋的力量,难道不正好适合皇帝宝座的荣光吗?”
这并不是非常具有独创性的议论,但却也是不容否定的。柯斯德亚那充满棱角的脸上闪过了一道阴翳的暗光,但是当这道暗光消失之后,他随即将尖锐的视线投注在蒙契尔身上。
“敢问金鸦国公蒙契尔大人,你可以断言自己的主张没有夹带任何私心的成份吗?”
“你的意思是?”
“你和卡尔曼大公确实是王立学院时的同学没错吧!你能够断言自己没有把政务官员的职责抛在一边,而优先考虑私人间的友谊吗?”
蒙契尔面对柯斯德亚的指摘既不显得畏缩,也没有勃然发怒,他搓着自己冰冷的双手说道:
“当然可以断言,这根本没甚么关系。”
蒙契尔有些厚颜无耻地放言说道。如果说这位年轻的贵族有半点纤弱的特质,那么也只是在外表上。他的智慧大胆无畏,而且神经或许更为强韧。面对着无论年龄,或者身为国公的实绩都比自己还要多出好几倍的柯斯德亚,反而表现出有些轻蔑的样子。
原本他之所以推举卡尔曼,最大的理由就是要让选帝公会议处于分裂的状态。因为他如果也推举鲁谢特皇子的话,那么就万事已定,对他来说反而更不利。
“支持少数人的阵营,便可以卖个人情。”
这个想法便是蒙契尔的策略基础。如果人情卖出成功的话,那么应该可以推翻前例,让新皇帝提供一个宰相的职务。依照过去的惯例,六大选帝公不得兼任帝国宰相的职务。不管再怎么予以厚待,即使是开国皇帝阿尔巴德也设下了这道最终的底线,以防止臣下过度强大化。因此,六大选帝公的权限在新任皇帝选出的同时也跟着消失,一直到数十年后召开下一届选帝公会议为止。当然他们对于皇帝还是具有私人性质的影响力,但是却不得行使公共的权力。
对于蒙契尔来说,他对于自己在这个时代里出生真是感到欣喜万分。皇帝死了,皇帝惟有在选帝公会议决定后才能够合法地即位。选帝公其中的一个人也死了,而选帝公的传承必须要有皇帝的承认才能够合法地成立。也就是说,只要选帝公会议没有获得四比一的结论以前,目前这个“到处碰壁,来回兜圈子”的情况就必须要一直持续下去。对蒙契尔来说,如此既愚蠢、又无可奈何的状态,正是他培育野心的苗圃。波古达二世的死可真是时候哪!
杀死父亲的卡尔曼其实是为全国、以及百姓除去了一个昏庸的老皇帝。蒙契尔对于卡尔曼不但没有丝毫的憎恶或反感,反而对他被迫要弑父的沉痛心情感到同情。毕竟两人过去曾是王立学院里并桌学习、共同游玩的同伴。而且是很好的同伴。诚如柯斯德亚的指摘,他与卡尔曼之间的朋友情感确实是存在的。
但在另一方面,蒙契尔也打算在他与卡尔曼迟早要彼此对决的时候,将卡尔曼弑父的事实作最大的利用。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至于其他还活着的四个选帝公,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尽管胸中正酝酿着如此骇人的野心与谋略,蒙契尔的外表怎么看来也只不过是个纤细文弱的贵族。为了抵挡寒气的侵袭,他竖起了毛皮外套的衣襟,暖炉中跳跃的火焰正映照在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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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流冰的季节
Ⅰ
虽然日历上的岁月不断向来年的春天迈进,但是冻结马法尔帝国中枢部的那一片泥泞冰雪却仍然看不到一点溶解的迹象。
由于六大选帝公当中的虎翼国公伊姆列暴卒,使得分裂为三比二的选帝公会议陷入了胶着状态。选帝公本身的传承是属于皇帝的权限范围,但是皇帝的位子又空着,所以眼前的情况是“愚蠢却又无可奈何”。
“过去从没有发生过如此进退两难的事情,想来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我们以后所应该要改善的。”
这番话是没有错,但是对于解决目前问题却是一点儿帮助也没有。钢雀国公夏拉蒙摇晃着苍白的躯体所提出的提案,暂时被束之于高阁。
接下来的一出闹剧是在刚刚进入三月的某一天。五名选帝公仍然相互牵制,重复着没有结论的会议,无意义地吃菜、喝酒、消磨着空气与时间。
与会议室之间隔着大厅的“青阁”是卡尔曼的休息室兼办公室。这时候他正在此处整理着父亲生前所裁决的文件。不久,一名侍从以亚波斯特尔侯爵的名义送来了一杯酒。这当然是显得有些假惺惺,卡尔曼有些开玩笑地让猫舔了舔那杯酒,谁知猫舔了酒之后,竟然口吐白沫地倒下了,这下子可闹翻天了。
“亚波斯特尔侯爵!你为了让自己的外孙鲁谢特皇子坐上皇帝的宝座,竟然企图要毒杀卡尔曼大公殿下!”
经常随着卡尔曼征战沙场,而且以骁勇闻名的勇将鲍尔载伯爵不容对方反驳地怒骂道。他冲到亚波斯特尔侯爵的休息室,用脚踢破了休息室的门叫骂着。
“这是阴谋!”
亚波斯特尔侯爵脸色苍白地大声喊着。除了大声呐喊之外,他还能够怎样呢?
激动与紧张的起伏急速地升高,每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喧哗声顿时在皇宫内飞来飞去。不过这场毒杀风波的最后并没有导致不可收拾的场面,这或许是因为皇宫内禁止带剑,以及当事者的自制心胜过激情使然的吧。虽然酒里面的确是搀有矿物性的毒物,但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派遣侍从送酒给卡尔曼的人的就是亚波斯特尔侯爵。担任大法官的一名白胡子老臣,痛心疾首地慨叹着人性的丑态。
“啊,真是可叹啊!先帝驾崩,连国葬之礼都还没有结束,竟然就产生了这样丑恶的争夺。诸位公卿如果明白道理的话,多少也应该觉得羞耻!”
遭到老臣如此地指责,众人虽然感到不满,却也无法反驳。卡尔曼及亚波斯特尔侯爵怅然地接受了暂时的和平。眼前的毒杀事件很显然是某个居心不良的人所导演出来的,但是送酒给卡尔曼的侍从已经跌到皇宫的护城河里死了,想要追究也无从追究起。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那名侍从绝对不是基于自己本身的判断和利益,才犯下如此十恶不赦的罪行的。
隔天,会议再度召开,整个会议的气氛又更为恶化了。选帝公们从公邸带来了装有酒和食物的提篮,除了这些食物以外,其他的全一口不吃。平常一向对食物口味极为挑剔的贵族们,为了爱惜自己的性命,只得吃起冰冷难吃的食物了。
“真是不值得哪。简直就像是在盐份过多的荒野中播种一样。就算发芽了,也无法顺利地培育长大呀!”
就连具有这种观察体认的卡尔曼,也和胆小的大贵族们一样对食物有着相同的苦恼。而能够以讽刺和笑话似的眼光来看待自己本身在用餐时的姿态者,大概只有像蒙契尔这种人吧。
由于过去从未曾出现过皇位空悬的时刻,所以经由选帝公会议来推选皇帝的方式也得到认同,并且确立为一种制度。但是演变到现在,制度上的缺点已一一显露无遗了。
如果皇帝波古达二世在生前正式指定了继承者,那么也就不至于导致今日的混乱。虽然说皇帝指定继承者之后,皇帝人选仍必须要由选帝公会议作成最后的决定,但是许多皇帝仍然可以在事前进行周到的政治工作,让自己的遗志可以得到实现。不过波古达二世似乎不想把皇位让给其他人,甚至在自己死后也不想让出来。
不过无论如何,现状对卡尔曼来说也丝毫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