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法年代记-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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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讨伐耶鲁迪。环绕马法尔各周边列国所有的一切妄动与蠢动,都是起源自耶鲁迪。就算不是如此,耶鲁迪也是马法尔自有史以来便一直存在的伤痛。只要把这个国家完全消灭,那么库尔兰特这些国家就算继续存在,也根本不会对马法尔造成任何威胁。卡尔曼的这种想法,究竟要算是气馈宏大、或者是一种属于胜利者的傲慢,在某个相当微妙的分界线上,或许只能依靠最终的结果来加以评断了。
“只是,耶鲁迪那匹饿狼,怎么还没开始有动作呢?这次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我本国放空城,替他制造了这个好机会哪!”
卡尔曼所指的“耶鲁迪饿狼”,并不是国王吉古摩顿七世,而是拉萨尔将军。原以为只要卡尔曼率领大军,亲征库尔兰特的话,拉萨尔就会立刻舔嘴唇、流口水地,对马法尔本土发动攻击,但是都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却始终不见他有任何行动。在这段期间当中,由于利德宛的奇谋奏效,仅只一战就让库尔兰特军完全地崩解。尽管如此,卡尔曼却有一种彷佛是捡到别人掉下来的钱包似的那种感觉。
当利德宛提出翻越东毕达纳山地的提案时,卡尔曼曾经回答“这不是太危险了吗?”。事实上这回答并非单纯仅指利德宛等人所可能遭遇的危险,同时也是因为考虑到卡尔曼本身的状况。一旦翻越行动付诸实行之后,马法尔军所可能遭遇最糟糕的状况,很可能是当利德宛等人前进到东毕达纳山地中央的时候,耶鲁迪军从另一面对卡尔曼发动攻击。果真有这种情形发生的话,卡尔曼将被迫必须要面对二选一的抉择。如果立刻将大军折返,这么一来,利德宛等黑羊公国军,将成为被遗弃在敌方境内之中的孤军。但若是等着利德宛依照原先约定出现在敌人的后背,则可能会丧失战胜耶鲁迪军的一个重要时机,而且万一利德宛等人在山中有过多士兵罹难的话,那么卡尔曼更是想动而不能动,只能平白枉然地浪费掉这段时间,最后甚至还有可能遭到耶鲁迪军与库尔兰特军前后两方的夹击。
不过情况并没有作这样的演变,这一点对马法尔军来说,实在是太幸运了。尽管如此,卡尔曼并不只是一味地欢喜,甚至还有些着急。为什么耶鲁迪那匹饿狼会放着这样的一个好机会而不采取行动呢?
※ ※ ※
事实上,拉萨尔并非不采取行动,而是想动却不能动。因为九柱将军当中的奥布拉希特,正在一旁牵制着他的行动。
奥布拉希特对于拉萨尔一直怀着很深的不信任。他怀疑这个具有杰出才能的青年,是否正发挥着他本质当中那种好赌博的劣根性,而将整个耶鲁迪王国作为他孤注一掷的赌注。
这样的怀疑并没有明显的证据,所以奥布拉希特也并未将自己的怀疑宣扬开来。他是一个非常刚毅耿直的军人,怎么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肆意主张他人的罪行。但是,他的眼睛一直严密地监视着拉萨尔。另一方面,拉萨尔当然也感觉到奥布拉希特怀疑的视线正投注在他身上,而且奥布拉希特的怀疑完全就是事实,所以拉萨尔怎么也无法采取行动了。
“如果是卡尔曼或者蒙契尔的话,尚且有话可说,但此时妨碍我的人,竟是同为本国人的奥布拉希特,真是个顽固该死的家伙!”
拉萨尔心中自然而然地充满自私利己的愤怒。在这之间,马法尔军的捷报也已经传到耶鲁迪王国来了。
“太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难道就这样平白错失了吗?又得要重头再做起了!”
拉萨尔气得咬牙切齿。不过依照他最初的构想,要让卡尔曼疲于奔命的话,至少也需要两年的时间,就算这次失败,往后还是有很多机会的。拉萨尔一面这么想,一面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他的遗憾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甚至聚结了更多的怨气,对奥布拉希特的憎恶也更加地深刻了。
就这样,当这场戏里面的主角都不禁感到无可奈何与为难,而整个情势也胶着着的时候,命运的女神在这季春日,却非常地勤勉芽梭着。四月二十六日这天,任谁也预料不到的紧急报告,震惊了列国。三月才刚刚遭遇惨败,此时应销声匿迹的乌鲁喀尔王国竟然发动大军,总计七万五千名的骑兵与步兵,越过了国境界限,侵略马法尔的领土。而这片领土正是在去年的“大合并”之后,才刚刚成为马法尔帝国领地的旧兹鲁纳格拉王国。
Ⅲ
皇帝卡尔曼二世因御驾亲征而身在征伐异国的前线之时,统治马法尔本国的责任,便归到皇后亚德尔荷朵的身上。不管是就国家制度、或者就过去的习惯而言,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就事实来说,亚德尔荷朵不过是一个还未满十九岁的女子,与卡尔曼正式举行婚礼以来,也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更重要的一点,她是个出身于兹鲁纳格拉王国的人。所以朝臣们普遍认为,要她代替丈夫,以摄政的身份来掌管这个统领二百州土地的大国,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特别是在宋尔坦畏罪潜逃之后,马法尔的宰相职位一直空缺,所有国政都是由皇帝亲自统辖,这样的体制,惟有在卡尔曼雄才的领导之下才能够成立,对一个十九岁的小女子来说,简直是太不可能了。
但是对于朝臣们的不安与冷眼,亚德尔荷朵却非常泰然地不以为意,仍然亲自出面来执掌国政。她首先在皇帝办公室当中,召集了朝臣三十余名,堂而皇之地对他们宣布:
“本宫乃卡尔曼之妻,也就是大马法尔帝国的皇后。得在丈夫外征不在本国的期间,以摄政身份负起总揽国政的义务与权利。此乃天经地义,原本亦无须多加声明。但惟恐有不明究理者,乃特此说明之。”
帝国朝臣听到这话,原本已开始发出嘈杂声,但是在亚德尔荷朵冷冷的环顾之下,此时只是将视线集中在这个原本被他们眨为小女子的年轻皇后身上。皇后于是再度张开她那珊瑚色的嘴唇:
“大概有人正在想,这个亡国的小女子在胡说些什么。可是各位要明白,皇帝并未将本宫纳为后宫妾妃,而是正式册立为皇后。凡是将本宫贬谪为亡国的小女子之人,就是违背了皇帝的旨意。若有人仍执意对本宫加以蔑视的话,可先要有违背圣旨的体认。”
“……”
“看来各位似乎都没有什么异议,非常好。接下来本宫将对各行政领域的担当大臣一一提出质询。请各位依照传唤的顺序进入办公室,首先是财政总监,其余的人请到隔壁等候。”
从办公室里面被撞出来的高官重臣真是傻眼了,在一阵茫然之后,愤慨的情绪使他们个个满脸涨红,这个顶多也不过十九岁的小女子竟敢这样对他们呼来喝去。但是一旦被扣上“皇帝御旨”的大帽子,他们却又无从反抗。于是他们低声商量,待皇帝凯旋之后,便直接面奏皇帝,请皇帝对皇后的行为加以训斥,只是这一天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遭遇挫败了。
自从这一天,也就是四月十一日之后,皇宫整个被纳入皇后亚德尔荷朵的支配之下。而辅佐她的人,就是名叫裘拉杰的这名男子。
裘拉杰原本是兹鲁纳格拉王国的宫廷书记长,最后一任国王达尼洛四世生前,对他非常信赖,不但将他从平民阶层中提拔起来,而且还授与他男爵的封号。有关兹鲁纳格拉旧有领地的行政、人文地理和水利等方面,再也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不管是租税也好,国库也好,甚至是哪条河上架设了几座桥梁,哪个州有最丰富的小麦产量,或者哪个州的耕地最肥沃,在他头盖骨里面所储藏的知识,远比任何人还要来得丰富且正确。
因此,如果要选择一个能够统领前兹鲁纳格拉旧领的总督,那么这个人一定非裘拉杰莫属。这一点卡尔曼当然也充份考虑过,但是卡尔曼并不喜欢将权限过度集中在某个臣下的身上,好比他趁着宋尔坦逃亡的这个契机,把宰相职位给空悬出来,便是为了这个理由。但由于亚德尔荷朵希望能够有一个同国的人在她身边,所以裘拉杰才以宫廷顾问官的身份,侍奉在亚德尔荷朵身旁。
对亚德尔荷朵来说,裘拉杰是她非常重要的心腹部下。这个十九岁的美丽皇后,最终的目标是要成为大马法尔帝国的女皇帝,以前兹鲁纳格拉王室的血统来独占各列国的王位。利用杰出的武力来消灭列国,这是卡尔曼的工作,但是,一旦整个大陆已经在流血与浩劫的大火中完成统一之后,统治权的存续就没有道理非让卡尔曼一个人给控制不可了。亚德尔荷朵对于本身的政治手腕与意志力有着充份的自信心,但无论如何,她还是需要一个自己的心腹。虽然她迟早能够获得马法尔出身的心腹,但是就眼前看来,还是一个知心的兹鲁纳格拉人比较好。因为除了有共同的亡国怨恨之外,对亚德尔荷朵也比较能够表示同情与尊敬吧。
裘拉杰虽然拥有杰出的才能,但是却有着一副极不协调的丑恶面貌,所以亚德尔荷朵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把他当作可能的恋爱对象。况且两人的身份根本是天壤之别,亚德尔荷朵生来就是王族,而裘拉杰原本既不是贵族、甚至连骑士阶级都谈不上,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百姓。就亚德尔荷朵这方面来说,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裘拉杰的想法就不是这样了。自从随着亚德尔荷朵来到马法尔之后,他愈来愈没有办法以平静的心情,来对待这个旧王国的公主了。
Ⅳ
在库尔兰特战役呈现短暂胶着状态的期间,马法尔的帝都奥诺古尔在表面上也持续着平稳状态。不过这一切终究只是表面的,因为这片虚伪矫饰的寂静,究竟何时会出现裂痕,仍然是无法预测的。
马法尔帝国势力最庞大的贵族,也就是统领十五州的金鸦国公蒙契尔,此时正闲居在领地内的都城内,看似平淡地过着日子。但是国内外所发生的大小波乱,全部都在他双眼冷澈的注视之中。皇帝卡尔曼在超越国界的战火之中逐渐消失的背影,虽然没经由肉体上的双眼,但是他看见了。而年轻貌美的皇后,在皇帝奥诺古尔城内威压众朝臣的姿态,也同样映在他的视线之中。蒙契尔一面在愉悦地享受着庭园繁花的香气,一面在心中低声自语着:
“玩火的这种游戏,必须要在心里有一种自己也可能被火烧伤的觉悟之后才去玩。可是那皇后到自己被烧死的时候,是不是会有这种觉悟呢?”
他自己本身是有充份的觉悟,甚至可以说,就算被自己所点燃的火给烧死了,他也会安然地毫不在乎。虽然蒙契尔并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但是就算失败了也全然无悔。对那些被他所点燃的火给烧死的人们来说,或许是毫无道理,但这一点也只能请他们理解了。耶鲁迪的九柱将军拉萨尔同样也属于这类即将被他点火烧死的人,但是蒙契尔对于他丝毫没有一点同情。因为这名男子自有他的作法,像七国同盟便是。
然而,无论是如何宏伟壮观的谋略,在蒙契尔眼里都是无法遁形的。耶鲁迪与其他六国之间,一向只会为各自利己的目的才连手,如今耶鲁迪的作法已经太过露骨,其他各国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大概不至于会再有共同合作的念头了。
“有句话说得好,拙劣的画家就算画的是狮子,可是看起来也会像猪一样。不管是如何精心巧致的谋略,如果所用的织线太粗,那么从网中漏出的东西也就多了。”
蒙契尔对于事物的评论非常严格。对他来说,必须要打倒的敌人只有卡尔曼一个人,其他人都只是道具而已。不管是皇后亚德尔荷朵也好,九柱将军拉萨尔也好。
不过这世界上有三个人,是蒙契尔尽可能不想去伤害的,那就是妹妹安洁莉娜、妹妹的未婚夫利德宛、以及蒙契尔主动求婚的对象依德莉达小公主。但是最终有必要时,连他们三个人也是可以牺牲的。因为蒙契尔整个人的身心已经完全献给那个名叫野心的美女,自然就没有心情再去顾到其他的人了。
蒙契尔此时正打算以自己的手,来加速命运的变化。而他所利用的第一个道具,便是去年惨遭亡国的兹鲁纳格拉。
兹鲁纳格拉的民众对于卡尔曼二世的统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虽然是来自异国的支配者,但是卡尔曼为他们降低了一成的租税,没有人会在租税减轻之后还一直愤愤不平的。而且,今后遇有外敌侵略的时候,还有勇猛的马法尔军来为他们击退敌人。在战争这一方面,马法尔军确实是比原兹鲁纳格拉军队更值得信赖的。过去曾经隶属于兹鲁纳格拉军的士兵们,有八成都已经解甲还乡。有的从事农田耕作,有的从事木工行业、盖房子、建桥梁,也有的卖起了葡萄酒,总之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如果卡尔曼的统治能够同样以公平的形式继续下去的话,那么兹鲁纳格拉将可能完全成为大马法尔帝国的一部份,共同走进未来的历史之中。但是对蒙契尔来说,这样就没什么趣味可言了。
那些幸福的百姓现在就由着他们去吧。蒙契尔所要下手的对象,就是那些遭遇不幸、或者深信自己遭遇不幸的贵族们。蒙契尔设法拉拢了部份被卡尔曼没收领地、或者剥夺特权的贵族。他以不告知真正身份的方式,提供他们资金、借给他们武器,并且告诉他们起义的日子就要来临了。这些贵族原本就像是一堆火种,只要稍微替他们加温就会燃烧起来。只是就算这些个贵族同时起火,卡尔曼也是不痛不痒。为了把这场火灾更加大一些,蒙契尔需要一个更大的火种。
于是蒙契尔所利用的,就是乌鲁喀尔王国。乌鲁喀尔的王室、政府和库尔兰特差不多,只要受到一点煽动就很容易鲁莽行事,这一点从马鲁喀尔于今年三月发军侵略马法尔边境的行为当中,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既然如此,这就是一个值得利用的道具。
蒙契尔故意让流言在乌鲁喀尔国内满天飞。而流言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卡尔曼是一个记恨的男子。现在他找借口去讨伐库尔兰特,但是接着下来就要轮到乌鲁喀尔了,这一点实在再清楚不过。凭乌鲁喀尔一国的国力,是怎么也敌不过马法尔武力的。如果要向耶鲁迪请求救援的话,从库尔兰特的例子,就可以知道是绝对靠不住的。那么该怎么办呢?只能先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就是趁着卡尔曼不在本国的时候,侵入旧兹鲁纳格拉。旧兹鲁纳格拉的民众非常憎恨卡尔曼这个征服者,如果乌鲁喀尔能够以解放者的身份出现的话,旧兹鲁纳格拉应该会很高兴和乌鲁喀尔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现在正是独一无二的好机会,赶快毅然决然地发动军队,侵入旧兹鲁纳格拉吧。不这么做的话,昨日的兹鲁纳格拉以及今日的库尔兰特所遭遇的不幸,就将成为乌鲁喀尔明天的命运哪……”
这是流言大致上的内容,不过在散布的过程中,蒙契尔还利用了一些心理上的花招,来加强乌鲁喀尔的恐惧感,使他们更容易受到煽动。不过虽说是流言,如果以民众为对象来加以散布的话,在目前这个情况下,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这个流言应该是要散布在王宫主要的支柱之间。对一些贪欲甚深的宫廷贵族来说,马法尔金币也好、乌鲁喀尔金币也好,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而蒙契尔所编织的谋略网,当然是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四处撒在列国的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