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法年代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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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五官,但是手里边还是继续忙碌地搜索着死者的衣服。不久,他那沾满血迹的指尖终于捏到一串光度黯淡的钥匙,这就是裘拉杰的目的所在。为了取得这串钥匙,他甚至牺牲了过去所辛苦建立起来的政治家名声。裘拉杰从不曾毒杀任何与他毫无冤仇的人,但这也是到昨天为止。在今后的人生当中,他将永远背负着“卑劣的毒杀者”这样的坏名声。不过,裘拉杰是在对这一切早有了充份的觉悟之后,才为自己的前途作出这样的选择。
自从接获皇帝行踪不明的报告之后,便一直被软禁在宫廷内院的皇后亚德尔荷朵,这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粗暴的响声,不禁紧张地紧绷了全身。难道是铜雀国公拉库斯塔,企图要侵入内院加害于她吗?
她的预料当然是落空了,因为此时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追随亡父多年,同时也是她所熟悉的旧臣。
“内亲王殿下,微臣来救您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裘拉杰?”
亚德尔荷朵的声音与表情,竟然是不信任的神色更甚于喜悦之情。如果是正式的释放,那拉库斯塔大人应该会亲自来到皇后的面前,为他的所作所为谢罪不是吗?裘拉杰不应该有这样的权限。不过亚德尔荷朵的疑问,在裘拉杰难得兴奋的说明中得到了解答。原来他已经与金鸦国公蒙契尔连手,企图将皇帝卡尔曼逐出皇位,在他们的秘密协定之中,有一项就是毒杀担任帝都守护之职务的铜雀国公拉库斯塔。这一切对亚德尔荷朵来说,简直是太出乎意料外了,但是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惊愕形之于色,只是一动也不动地,静静听着裘拉杰所说的话。她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年龄还不满二十岁的她,此时已成为征服者的皇后正室,原本意欲以丈夫与列国作为发挥权谋的对象,却在尚未有任何作为之前便遭到软禁,而此时被人释放,却又是因为一个自己所不曾参预、也完全不知情的策谋。
“那么,内亲王殿下,现在就请您离开这个令人郁闷的地方,和金鸦国公见面吧。蒙契尔国公已经有承诺,愿意在事成之后,将旧兹鲁纳格拉领内的二十州归还给我们。届时,内亲王陛下就能够重回祖国的怀抱了。现在就请您离开这里……”
“不。”
“啊……您说什么?”
“我不是兹鲁纳格拉的内亲王,而是马法尔的皇后,马法尔皇帝卡尔曼二世的妻子,此时此刻的身份,已经不宜再谈论过去的悲痛。”
当亚德尔荷朵如此冷峻且严酷地回答时,裘拉杰那丑恶的脸不禁因狼狈而怪异地扭曲起来:
“卡尔曼是夺取我兹鲁纳格拉祖国的侵略者,对于这样的人,您还要假装尽什么忠义吗?您难道忘了祖国的恩泽?”
“你如今能拥有宫廷顾问官的地位,可是卡尔曼二世所赐给你的。真正忘恩的人不就是你吗?”
亚德尔荷朵的指责彷佛利刃般刨剜着裘拉杰的内心深处,这个兹鲁纳格拉的旧臣满脸冒出油光的汗水,一时竟无言以对。不过这郁闷浑浊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从室外传来了一阵充满恐怖与疑惑的叫声。
“金鸦军,是金鸦军攻进来了,有人打开城门,把金鸦军引进来了。”
原来裘拉杰事先早已揣测好时机,命旧兹鲁纳格拉王国的部下打开帝都的城门,将趁黑逼近的金鸦公国军给引进了城内。亚德尔荷朵明白了眼前的事态,于是对裘拉杰投以冷漠的一瞥,然后就转身走回自己的卧室,把房门关上,让裘拉杰碰了一鼻子灰。当门内传出上门栓的声音时,这个兹鲁纳格拉的旧朝臣丧气地垂下了肩膀。
蒙契尔先是促使耶鲁迪国王吉古摩顿七世,将拉萨尔将军赶进绝路,现在又操纵裘拉杰这个傀儡,害死了拉库斯塔国公。他在这两年内所布下的谋略网都一一奏效,此时更让金鸦公国的军旗,得以飘扬在帝都奥诺古尔的城头上。只要再一步,就可以达成他所有的野心了。
“这一步可是相当大的一步,万一踩进了无底的泥沼,后果可就惨不忍睹了。”
蒙契尔独自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谒见厅,喃喃地对着自己说道。他还没有脱下身上那件表面上到处装饰着人血彩绘的战甲。驻守帝都的铜雀公国军虽然已经失去了主将拉库斯塔,但仍然不愿意把城无条件地交出来。
“拉库斯塔大人已经死了,既然如此,你们是为谁而战?为什么要把帝都变成杀戮的血海呢?”
经由米克罗逊传达了蒙契尔的宣告之后,铜雀公国军终于放弃抵抗,并且同意退出城外。这一点或许可以证明拉库斯塔的确深得部下的人心,不过不管怎么说,到五月十一日早上的时候,帝都奥诺古尔已经完全在蒙契尔的掌握之中。蒙契尔先安排一个小队的步兵,对自行关闭在内院的皇后亚德尔荷朵加以监视,然后就前去寻访另一名被软禁的人,那就是铜雀国公拉库斯塔的公邸内所禁锢的鲁谢特皇子。
“亲王陛下,不,马法尔帝国第二十六代皇帝鲁谢特陛下。”
金鸦国公恭谨有礼地叩跪在幼儿面前:
“臣下来迎接您了。恭请陛下返回您正当的居所皇宫。臣蒙契尔将保护陛下您的圣体。”
至于另一名被幽禁在龙牙国公渥达之公邸内的爱谢蓓特大公妃,蒙契尔不认为有见她的必要。
对蒙契尔来说,他所需要的只是鲁谢特皇子一个人,而皇子的母亲爱谢蓓特大公妃,则不过是蒙契尔成就霸道的一个累赘、障碍。如果这女人在作为幼帝母亲的同时,只是以奢侈挥霍为满足的话,倒可以把她摆在皇帝的宝座旁当装饰,但是爱谢蓓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此为满足,她时时刻刻都会寻找机会,取代自己的儿子以独揽大权。正因为她内心具有根深蒂固的权力欲、怨恨、和耍弄阴谋的癖好,所以卡尔曼才会把她和她的孩子分开。对蒙契尔来说,当然也没有任何理由会促使他给予爱谢蓓特更宽大于卡尔曼的待遇。
“米克罗逊,你在那里吗?”
“是的,阁下。”
心腹的部下一鞠躬之后,蒙契尔便低声对他下令,一个非常简短的命令,照旧处理。米克罗逊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过他还是又行了一鞠躬。蒙契尔则神情泰然地附加了一句:
“不得不如此哪,尽量让她痛快一点就是了。”
米克罗逊退下之后,蒙契尔便走到外面的大理石阳台上,眺望着初夏的月亮,只是眼中并无深切的欣赏之意。
“就算活着,反正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孩子。暂时就请你带着阴谋和不满,远离这个浮生尘世吧!”
弯细的月亮没有理会蒙契尔的低语,只是把彷佛褪色金币般柔柔的亮光,投照在年轻野心家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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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对决
Ⅰ
五月十一日夜半时分,马法尔帝国的帝都奥诺古尔城落入了金鸦国公蒙契尔的手中。翌日,皇帝卡尔曼二世在距离城外八十斯塔迪亚(约十六公里)的地方,接获了这个消息。虽然仅仅比蒙契尔慢了一天,但是慢了这一天,就几乎等于失去了一切。
“帝都的城头上飘扬着金鸦国公的军旗,城门则已经关闭深锁。”
隶属于拉库斯塔麾下的铜雀公国骑士,为皇帝军的阵营带来了这个消息。他们与金鸦国公蒙契尔达成协议之后,便携带武器退出了城外。就蒙契尔的观点来看,这么做似乎是眼睁睁让二万多名的兵力加入敌方阵营,但事实上,如果这二万多名士兵盘踞在城内,持续激烈抵抗的话,势必会迫使他无法从容与逼近城外的皇帝军一战,所以毋宁让他们平稳地退出城外,才是对蒙契尔自己有利的上策。而出到城外与皇帝军会合后才得知内情的铜雀骑士,不禁悔恨交加地咬牙切齿,“早知如此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在城内持续抗战,如此便可以大开城门,迎接皇帝陛下了”。卡尔曼经由他们的报告得知拉库斯塔死亡的消息之后,不禁为痛失忠页勇将而感到心伤,然而此刻却甚至不容许他一味地悲痛。他对帝国全土发布了公告:
“皇帝军绝不会失败。朕不仅战胜了库尔兰特,也打败了耶鲁迪。如今在朕的麾下依然有三十万精兵健在。朕将击退金鸦国公所提出之不法挑战,并且在近日之内恢复国内的和平。”
虽然明知这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卡尔曼却不得不如此。事实上,此时在他麾下的,只有黑羊公国军三万三千名、铜雀公国军二万名,再加上直属部队,总数不过是六万五千名士兵。况且奥诺古尔城墙素以难攻不落为人所讴歌,卡尔曼很明显的面临了兵力不足的困境。
“一听说朕的行踪不明,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似乎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好,既然尸肉易寻,那么也正好可以趁机将猛兽击毙。这还真是教人啼笑皆非!”
尽管内心苦涩不堪,卡尔曼还是不得不承认,真正令人啼笑皆非的不正是自己吗?御驾亲征后自异乡返回,国都却为朝臣所夺取,身为一国之君却被迫要攻击自己的居城,否则将面临无处可归的窘境。在大陆诸国的历史中,也曾经有被迫处于如是境遇的皇帝和国王吗?尽管拥有“马法尔雷霆大帝”的美称,但是在想到这一点时,卡尔曼不禁感到自己的愚蠢。
铜雀公国的二万余名士兵对卡尔曼来说,毋宁是值得感谢的。但是要充份发挥这些士兵的兵力,就得要有足以供应的粮食。这一点虽然可以在开启国内各地方的国有粮仓之后获得确定保障,但问题是这些粮仓的开启、以及粮食的运送,都必须要有一个能力很强的负责人,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事务的处理。这个任务最后是由龙牙国公渥达负责,原因是渥达虽然仅饮用少许毒水,但是身体目前还没有完全恢复,尚且无法从事其他必须身披战甲的军务。
利德宛在皇帝身旁,不禁想着蒙契尔是不是落入了才能的陷阱当中。从少年时代,一起在王立学院就读的时候开始,蒙契尔的才华始终压倒群伦。无论在政治学、历史、诗学、音乐、论理学、或者用兵学方面,他那华丽又锋利的光芒,甚至超越了卡尔曼。卡尔曼尽管一面赞扬蒙契尔的才华,却也经常在政治学与用兵学方面,与蒙契尔不相上下。
利德宛从不曾嫉妒过他们两个人。论才智学识,自己是比不上蒙契尔;论雄才大略,自己又及不上卡尔曼。利德宛内心只有这么单纯的想法,甚至从未曾想过要与他们俩人对抗。利德宛过去曾经担任过虎翼公国的国相,而此时则是黑羊公国的继承人,这些地位是利德宛在少年时代所不曾想像过的,利德宛始终认为自己的境遇远超过自己的才能,人生至此已别无所求。
只是,利德宛感觉有一件事必须先向皇上禀明。因为铜雀公国那些心中为复仇烈火所燃烧的骑士们,已经开始传出类似这样的话:“安洁莉娜公主是叛臣金鸦国公的妹妹,理应一并问罪!”。利德宛为此挺立于皇帝御前,表明自己的主张:
“安洁莉娜公主已经不是金鸦国公的妹妹,而是黑羊公国继承人的未婚妻。尽管蒙契尔国公犯下了叛逆之罪,但是如果因此而要将公主一并连坐问罪的话,请恕利德宛碍难接受。”
利德宛在表明自己主张的同时,一面感到一股战栗游离过自己的体内。原因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沉痛的自觉。这个令人悲伤的时刻终于来了,利德宛与安洁莉娜公主,由于卡尔曼与蒙契尔两人对于皇位的争夺,而被卷进斗争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尽管自己的预测已经获得事实的应验,但是利德宛丝毫没有欣喜之情。卡尔曼凝视着利德宛的脸,一面同意地点点头。皇帝那稍显疲劳的眼光,柔和地轻抚过旧友的面容:
“朕明白。公主也曾经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丝毫没有将她连坐问罪的意思,你放心好了。”
利德宛于是一鞠躬,向皇帝致谢词,但是一想到安洁莉娜公主心中之苦,却又无法令自己真正安心。
“……于此重大时刻,得告知天下百姓一个重大秘密。宣称为皇帝的卡尔曼,乃是在弑杀其父王波古达二世陛下之后,才顶戴皇冠的罪人!”
金鸦国公所发布的这篇宣告文,已经开始在马法尔全国各地流传,蒙契尔在他尚未入城以前,就已经使出了计谋。
“弑君者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这不仅仅是在马法尔一国,也是列国列代不变的铁则。马法尔正统的皇帝,除波古达二世陛下的嫡长孙之外,别无他人。而强行使殿下离开其母后身边,并加以拘禁的卡尔曼,其实是大逆不道的叛徒。金鸦国公蒙契尔的举兵讨伐,乃是为促使马法尔政治回归正道,不得不采取的无奈行动。明白事理的马法尔人,请在熟虑之后为自己的行动做出选择,究竟是要追随弑君者,或者对正统的王者宣誓忠诚。”
宣告文之中还有这一段说明。而被迫与金鸦国公同行的乌鲁喀尔国王耶布雷姆三世,也承认鲁谢特皇子才是正统的马法尔皇帝,并表明两国修好的意思。
轻率而蒙懂的乌鲁喀尔国王,似乎正亲身为“活该倒楣”这句话做一个活生生的示范。在蒙契尔间接的怂恿下,他举兵入侵旧兹鲁纳格拉的领地,被俘虏之后变成了人质,一路上被蒙契尔拉着到处走。曾几何时,他又与蒙契尔共同讨伐“弑父罪人卡尔曼”,俨然是蒙契尔的同盟友人。如果这整出舞台剧是以他为中心来演出的话,任何激烈的杀伐和流血,似乎都像是闹剧般地微不足道。当然对他本人来说,这一切事态是严重之至,因为他正苦心地维护自己的性命与身为一国国王的权威。而身在乌鲁喀尔本国的王妃和王子们,也都忧虑着他的生命安全,终日笼罩在不安的谴责之中。但是对卡尔曼来说,蒙契尔所导演的种种情况却是可笑又可悲的。他的国都被朝臣所夺,而皇后被扣押作人质,这样的一个皇帝将会在历史上留下不名誉的名声。而惟一能让他抹消这个不名誉的痕迹,脱离眼前窘境的方法,便是获得完美的胜利。然而实际的状况又是如何呢?他对国内所发布的动员令并没有收到良好的反应,焦虑的神色在卡尔曼脸上是无法隐藏的。如果事态继续拖延下去的话,那些始终在国境界限外摩拳擦掌、张牙舞爪的食肉兽,随时都可能采取难以预测的妄动。当野心与欲望凌驾在彼此相互的不信任之上的时候,即便是耶鲁迪与库尔兰特两国,也难保不会携住彼此脏污的手,一并入侵国境界限。
不,事实上,不改其劣根性的库尔兰特军此时已经越过国境界限,朝帝都马法尔进军了,真可说是吃了苦头又不知道学乖。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令人不悦的事实。
“人真的不是全能的。像我在小时候,就从没想像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此时身在本营的卡尔曼,一面耸动着肩膀,一面低声、却充满自嘲意味地笑着,他身上裹着的战甲正闪耀着金属的光芒。利德宛无以为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皇帝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在那时候我一直相信,只要能够活得很久就算是好事了。可是现在所面临的却是如此的情况。就算活得再久、再长寿,大概也只是平添一些不快乐的回忆罢了。”
“陛下根本还算不上高龄不是吗?如此的感怀请过五十年以后再抒发吧!”
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