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墨桃花尽嫣然-曲峥-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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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可以如他所说那般想要什么便轻而易举,手到擒来么?
可为什么,她想要靠近他的心,却连真正挨近他的身边,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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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莲生的帮助下戴好人皮面具,蓦嫣不声不响,脸色平静地任由萧胤抱着她出了房门,明明是演戏,却又一点也不像是演戏地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然后上了马车。
果然,没有任何人看出她如今的情况,就连聂云瀚这阴险狡诈的腹黑,也没有发现一点破绽。
或许,没有人能想得到,不过是在雍州这个别院里住了一夜,原本的萧蓦嫣便已经脱胎换骨了。
不得不说,不管他人再怎么绞尽脑汁地机关算尽,萧胤永远能比别人多看一步,狡猾如叶楚甚与聂云瀚,都在他手里吃过亏。即便是倨傲如向晚枫,也能被他三两句不经意地话,便撩拨得怒火中烧,失了常态。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没脑子的傻女人时,只有他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过是在装疯卖傻以求自保罢了。
她咬着唇,思索了片刻,尔后,仍旧伸手去死抱住他的脖子;
抱住的那一霎,她觉得有说不出的心酸。
她喜欢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为何,她一点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上了马车之后,他照例是要来掰开她那紧抱着的手,可她却咬着牙,死死地抱住,像是一只保住大桉树耍赖的考拉熊,怎么也不让他顺利掰开那紧抱的手。
“是你说的,既然不得不做戏,不如就做得随性畅快些。”她深深吸一口气,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洒脱得近乎破罐子破摔:“我也想随性些,畅快些,给自己留点纪念,你能不能稍稍配合一下?”
他略略愣了一下,许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言语。尔后,他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马车上路了,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任由她这么一直抱着,却没有伸手回抱她,眼神阴霾得难以看穿。
低下头,她把脸藏在他的胸膛上,哀哀地闭上眼,只觉得他的心跳,离她那么那么近,可是他的心,却离她那么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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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马不停蹄,半个多月之后,他们顺利抵达青州。
青州,位于北疆边界,乃是北疆第一重镇。这一带虽然靠近北夷,但是却幅员辽阔,土地肥沃,矿产丰盛,有着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这里,不仅屯集着数十万军队,周围还分布着数十万人口。
自从卫王萧翼就藩至此,十数年来,他轻徭减税,管治有方,不仅青州的百姓安居乐业,就连青州的数十万军队也一直未曾向朝廷索要过粮饷,全是由青州本地的赋税和军营屯田所供养。
自给自足固然是很令朝廷省心的,或者说,是很令先皇萧齑省心的,这样,他便就更能将国库里的银钱如同流水一般用于大兴土木,营造宫室这些事上头。
当时,身为太子的萧胤一直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守军应当由朝廷供养,才能真正效忠朝廷,以便必要时收回军权,如此放任卫王收买人心,恐怕日后祸患无穷。可惜,当时萧齑认为,萧翼的独女萧蓦嫣身在京师为人质,料想萧翼也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对萧胤的数次上疏并未引起注意,只是一直忙于花天酒地,极尽奢侈。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正值壮年的萧齑会突然驾崩,而萧翼也会在奔丧之时死得不明不白,悬案一桩,以至于,登基继位的新帝萧胤,无法借由粮饷将军权收回,又处处被掌权的殷太后和国舅殷铖钺所压制,落得个无权无实的窘境,甚是凄凉。于是,这一支原本应是御守国门主力的军队,这数十万对卫王忠心耿耿的士卒,就此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到达青州城下的那一刻,蓦嫣借着马车的窗户悄悄往外窥视,只见整座城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不仅城头上飘荡着无数长长地招魂幡,就连城楼上当值守备的哨兵,也全都披麻戴孝,一身缟素,表情肃穆得活似死了自家老子一般凝重哀戚。
据说,自萧翼的死讯传到青州伊始,青州的军民便一直披麻戴孝,直到今天。
那一刻,蓦嫣突然明白尉迟非玉急于要杀死她作造反借口的原因了。
麻木愚昧,热血沸腾,易煽动好控制,生命力顽强,这,是炮灰的基本特征。踏上青州的土地,甚至不用放眼,她也能猜得出,整个青州从士卒到百姓,能充当炮灰材料的人,绝不在少数!
这些对卫王忠心耿耿的士卒和百姓,尉迟非玉拿他们当炮灰,聂云瀚预备拿他们当炮灰。而尉迟非玉和聂云瀚,这两个人必然具备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很会忽悠人。
倘若她想顺利帮助萧胤收回兵权,那么,她就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本领,把那多如牛毛的炮灰,从他们的麾下,全都给忽悠到自己的掌心里来!
忽悠,实在是一门不容忽视的技术活儿呀!
护送灵柩的队伍也俱是一片缟素,聂云瀚尤其夸张,骑着高大的骏马走在前头,就连马身上的辔头鞍鞯一类,也用白布缠上,似是以此昭示他的忠心不二。傍晚如血的残阳下,他们缓缓靠近了城门,在一片肥沃的黑土中,显得相当扎眼。
城楼上的守军自然是看见了他们,也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聂云瀚。
就在等着城门打开的那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一个白衣银发的男人站在了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地与聂云瀚无声对峙着。
他,就是卫王府的总管——尉迟非玉。
驭人有术
在徽州见到骠骑营将军尉迟非驰时,蓦嫣觉得,那实在是一个头大脸大嘴大拳头大个子大且粗鲁粗野粗神经的“五大三粗男人”,所以,最后,他在她的设计下死在了聂云瀚的手里,一点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至于尉迟非驰的兄长尉迟非玉,根据家族遗传学的原理,在蓦嫣的想象里,即便不至于三粗,至少,五大是免不了的,所以,她对这个人没有一点点外貌方面的期待。
可是,当蓦嫣见到尉迟非玉的那一刻,她倒真的是有点愕然了。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袍银发美大叔,颀长而高瘦,五官轮廓深邃而立体,一看就明显带着异族血统,和他那五大三粗的胞弟,根本就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尉迟非玉,他的父亲尉迟长垣乃是青州军营里的一名校尉,数十年前,边境上盗匪出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领兵捣毁了一个盗匪窝,救出了被盗匪污辱的一个北夷女子,据说,那名女子是被流放至边境的女奴,因为被剪了舌头,所以,没人知道她的来历。”萧胤看到尉迟非玉时,自然没有蓦嫣的愕然,他依旧只是笑,可笑容中却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冷峭,那双眼眸会变得格外黝暗深沉,让人深陷其中,只能选择臣服:“尉迟长垣因发妻体弱不能生育,便私下里纳了那北夷女子做妾室。”
听着萧胤所说的具有强烈暗示性的言语,蓦嫣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好在她身处内廷的时候,百无聊赖之中,囫囵吞枣地看了不少典籍,对各个方面都有所涉猎,如今,倒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数十年前?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北夷因易皇储而引发叛乱,皇亲贵胄和三公九卿大多都被牵连其中,有没有可能,那个被流放为奴且还剪了舌头的北夷女子身份特殊?”她牢牢搂住萧胤的脖子,从竹篾帘缝里再一次瞥了瞥那长相俊美而令人难忘的尉迟非玉: “再说,北夷的酷刑中,没有剪舌这一刑法,可单单这个女奴被剪了舌头,难道,她知道什么事关重大的秘密?有没有可能,那女子本身就是北夷皇族的一员,因皇权争斗惨遭殃及,成了牺牲品?”
萧胤不说话,低下头看着在自己怀里像懒猫一般犯困的蓦嫣,笑得很是无奈。
自从默许了她搂住自己的脖子,之后,她便将这特权慢慢地“升级”,一直得寸进尺,演变成现在这般状况。
“又或者说,那女子心有不甘,从小便费尽心机教育自己的儿子,希望他们有一天能够替自己报仇雪恨?”蓦嫣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推论一溜地铺排开,一边缩回脖子……闭上眼,打算继续在萧胤的怀里享受温暖。说实话,青州的天气比起徽州来说,显得有些冷,虽然还没有达到厚衣御寒的程度,但于她而言,已经不是很习惯了。不过,好在萧胤的怀抱足够暖和,所以,她便就遵循“温暖的怀抱是犯困的温床”这一本能,进而频频哈欠连天:“难不成,这尉迟非玉妄图篡权的目的,其实是想转而攻打北夷,替自己或者自己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蓦蓦,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他看着她,浓眉微微扬起,灼亮的黑眸,笔直的望进她的眼里,低沉的嗓音尤带笑意:“你不只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倘若你不是个女子,那么,你该成为谁的左右手?不过,幸好你只是一个女子,要不然,你活不到今日。”
明明就困意浅浅,可蓦嫣还是睁开半只眼睛,以示自己尚算清醒:“尊敬的陛下,你这么说,到底是想夸奖我,还是想贬损我?”
“蓦蓦,我当然是在夸奖你。”萧胤轻轻地喟叹一声,黑眸深幽,嗓音低沉而清晰,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显而易见地警告意味:“我知道你很聪明,不过,这些聪明千万不要用来和我耍花招玩心机。青州的兵权是块太大的肥肉,你就算了一口咬住了,也断然吞不下去的,当心一不留神,被噎得闭过气去。”
听这话,似乎,他已经摸透了她内心的所有想法,甚至于是那些曾经出现在脑海中,如今却一闪而逝的想法。
王者之道,不在兵法韬略,而在于驭人。
她不否认,她曾经思索过,自己虽然不是个带兵打仗的料,但,只要自己手下能够招揽到出谋划策的谋士和领兵作战的将领,那么,统御青州的数十万士卒,同样不在话下。这样,就算他用头发威胁自己,只要自己宁死不肯就范,不将兵权交给他,料想他也不敢随意地动手除掉她,说不定还可以趁机要挟他——
虽然那样的念头曾出现过一次,但是,她发誓,她真的是立刻便将那想法给全盘否决了。所以,此时此刻,看着那张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魅力的俊脸,听着他并不信任的告诫,她睡意全消,莫名觉得有点哀戚:“你觉得,我像是对你有贰心的人么?”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事。”他轻描淡写地回应道,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正静静的望着她,距离近到她能在那双眼里,瞧见自己的倒影:“蓦蓦,你是不是有贰心的人,总得要问你自己才知道。”
“你一直都这么多疑吗?”他的直言不讳,令蓦嫣心里蓦地一紧,像是突然被人狠狠的挖开了一个洞,胸口空荡荡的,仿佛若有所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懂不懂?”
“要想驭人,唯有寻其软肋,这和是否多疑没有什么关系。”萧胤斜斜地睨了蓦嫣一眼,墨眉很缓慢地扬了起来,语气是一贯的低沉,但那双黑眸却格外锐利,让人难以呼吸。
“你真令我伤心。”她有些丧气地垂下眼,一张脸苦哈哈的,好一会儿之后,她复又抬起头,“如果我拿青州军权这块肥肉换你这颗心,你换不换?”
“那你可以死心了。”他淡然一笑,口吻极轻,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不动声色地垂下眼,遮住了眼中不曾为人所知的杀意,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错觉:“蓦蓦,我这里是空的,所以,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而这块肥肉,我势在必得。”
蓦嫣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其实,她真的很想说,狸猫呀狸猫,你是不是一点也不了解女人?
倘若要求得一个女人百分之百的忠诚,不一定要觅其软肋,你只要让那个女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你,那就可以了。
这样,即便是你让她为你去死,她也只会当做是为了爱情所做的甜蜜牺牲,会毅然笑着去赴死,绝没有一句怨言。
当然,这个道理,你或许懂,只是不屑于去做。
这算不算是一种骄傲?!
而她,偏偏就爱死了他的这种骄傲,不是犯贱找虐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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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青州卫王府的总管,尉迟非玉身份特殊,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甚至于,明知是聂云瀚杀死了自己的胞弟,可是,他竟然还能大方到亲自披麻戴孝,亲自打开城门,迎接那所谓的“灵柩”,不能不说,这是个深谙小不忍乱大谋之人。
在入城时,有人例行公事地询问过聂云瀚她与萧胤的身份,聂云瀚面不改色的谎称他们是神医向晚枫的亲眷。待得郡主的“灵柩”进了城,满城一片哀戚地哭号声,那时,蓦嫣正窝在萧胤的怀里自怨自艾。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有过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善举,以至于全青州的人都把她当成再生父母看待。
然而,之后,她有幸欣赏到了一出极其精彩的戏码,对戏的主角,正是她打算收归麾下的两员大将。
见到了一身素白长袍的尉迟非玉,聂云瀚缓缓下马,似乎步履很是沉重,耷拉着头,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差没有仰天悲啸以示痛悔了:“总管,云瀚对不起你!”
“聂将军,为何行此大礼?”那厢,亏得尉迟非玉还能面不改色地做出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亲自上前搀扶起看似满脸内疚的聂云瀚,满脸关切与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聂云瀚堪称是个一级演员,此时,他面色凝重,双眉紧蹙,显出很清晰地内疚之色,把个悔不当初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尉迟将军,是我杀死的。”
尉迟非玉稍稍惊愕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似是不稳,眼里涌出了意欲探知真相的急切:“早前,我听私逃回来的士卒说起,非驰在郡主大婚的合卺酒里下了鹤顶红,使得郡主在喜堂上中毒身亡,你一怒之下,为替郡主报仇而杀了他——”脸色略略一白,他垂下头,像是带着哀戚,可眼神却像箭一般冷锐犀利,透着他人无法窥视的森冷杀气:“此事当真?”
“此事说来话长,总管,云瀚知道,这件事定然要向所有弟兄做个交代才成。”聂云瀚虽然一副内疚状,可却一点也没有在目光中透出示弱地迹象来。他抬起头,不再看向尉迟非玉,反而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满脸肃穆:“尉迟将军的确是死在我手里,然而,实际上,这郡主的灵柩,是空的。”
“聂将军,你的意思是——”在场的诸将领并士卒,全都停止了哭号,个个一脸惊诧:“难道,郡主根本就没有死?”
“没错。”聂云瀚点点头,开始讲述那被修缮删减以至于面目全非的所谓经历,言之凿凿,令人身临其境:“我和尉迟将军奉命前往京师,一路送嫁至徽州,郡主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很多的危险,但由于卫王爷在天有灵,福泽荫庇,所以,郡主都得以化险为夷,安然无事。可是,没想到,就连徽州叶家,也混入了图谋不轨地奸细,妄图杀害郡主,嫁祸我等有叛乱谋逆的居心,并意欲将远在青州的众弟兄也一并牵连在内。”
“而后呢?”尉迟非玉冷着脸追问,眼神深黯,下巴的线条越绷越紧。
“我与尉迟将军一番商议之后,为了保护郡主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