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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行尸综合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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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蹲下来,去触碰他的血,很凉,却带着他的体温。
  
  我突然像还魂一样清醒过来,意识到他还有可能活着,跌撞着摸索着电话打了救护车。
  
  之后的很多东西我印象都很模糊,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电话中报出地址,怎样把他从冰冷的地板上抱起来送上救护车,就像冥冥中有一条线连着我的脊背,操控着我不能轻易放弃。
  
  唯独对一路招摇鸣笛和白得刺眼的床单还有点印象,回忆中有一些片段关于医生,他让我代表家属签名,下着病危通知,眼神却是那种见过不知多少生死的习以为常的冷漠。
  
  我一下子意识到,我可能是他唯一熟识的人,而他也是我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
  
  幸好,他的血型很常见,一袋袋的血顺着管子输进他的身体,我急切地看着血袋里的殷红液体不断减少,盼他再多吸收一点,然后下一秒就会醒来,露出他熟悉的安静而微微漠然的眼神。
  
  我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的脸,突然有点想笑。他还是这样,像是不会照顾好自己的小男孩,病号服宽松地把他包裹在里面,他的嘴唇像是永远不会有血色,有点薄,但是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甚至让人有点想触碰。
  
  很想把他叠起来装在口袋里面,看他扒在口袋的边缘满脸震惊。
  
  很想摇醒他,看他初醒迷茫的样子,然后在他耳边大声质问他,你怎么能这样莽撞。
  
  然后他一定会恢复淡定的表情,给出老成的答案。
  
  这么想着想着就笑了,然而可惜的是,我不能够。
  
  第一天过后,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再看他了。
  
  看着他安静地闭上眼睛的样子,不过是沉睡的样子,然而或许再也不会醒来。
  
  真的没有办法,亲眼看着他在我的生命中逝去。
  
  我坐在他的病房外面,挑了个离他最近的位子,即使隔着墙,我们之间也没有多少距离。
  
  我从口袋里摸出他的那份素描,可以想象出他勾画线条的模样。
  
  原本真的没有什么的,但看到这副画,不知为什么,泪意渐渐渲涌。
  
  可是到底不想哭出来,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他。
  
  他真是太过安静。
  
  我却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样的声音,那些碎片边角锋利,轻易地能划破一个人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心冷

  我还记得急救室红灯闪灭,医生说他过了危险期的刹那,一瞬间觉得感谢上帝。
  
  然而那么久了,他还没有醒。
  
  医生告诉我,其实他看上去失血过多,但生理的因素可以挽回,但他执拗地不肯醒转,可能是潜意识中他并不想回来。
  
  我当时茫然地想,他真的不要我了吗?
  
  但我依然宽慰自己,他只是,还没找到一个契机,或是想用时间平淡我的怨言。
  
  然而我还是常常不辨方向,想着出去走走,走着走着自动地绕回他的病房。
  
  我隔着窗户看他,模模糊糊地想着,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周之后。
  
  那个戴着冰冷面具的医生来通知我,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微微的不耐和讶异。
  
  他又重复一遍:“你的家属已经清醒了,随时可以探望。”
  
  我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每个字拼起来的含义。
  
  眼前的事物有点模糊,我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很好地克制住了一切涌动的情绪,平静地,至少看似平静地走进病房。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他面对着门侧躺着,房里的空气不是很好,还有与他一样的病人正呼吸焦灼,吞吐着浑浊的气体。
  
  他的视线很快对上我的,眼睛如同一面光滑莹润的镜子,完整地映出我的脸,我显得精神不佳,然而脸上那种激动而兴奋的神情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只是这种状态才持续了几秒就消散了。
  
  很多天没有见了,若说一日三秋,那便是几十年。
  
  所以,他变得很陌生也不该太过惊讶。
  
  一直靠葡萄糖维持生命,他瘦的不成人形了,脸部线条近乎刻薄的尖锐。他的眼神是兽一样的淡漠,像是毫无情感,我几乎不能在他身上找到什么人类的痕迹。
  
  “醒了?”我看了他很久,才低低地问。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是极低哑的喉音。
  
  我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却难以开口,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
  
  没想到他微微翻了身,眼睛盯着天花板,率先开口道:“我就不跟着你回去了,你把我留在这里吧。”
  
  我怔住了,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他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眼睛依旧没有看我。
  
  我渐渐地觉得冷,甚至想要逃离。从心脏的地方传来带着疼痛的空洞,如同被烟头烧灼的焦枯纸页。
  
  似乎我做的一切都荒谬透顶,近乎绝望的感情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他却视而不见。
  
  我死死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笑了笑说:“你在说什么呢?再养几天,大概没多久就可以出院了,我帮你收拾东西。”
  
  他依然平静,侧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我看进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留恋,微微的抱歉,如同对待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全身彻头彻尾地冷。
  
  我听到我自己用不像自己发出来的声音问:“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失去

  “抱歉打扰你很久,我想我可能不应该这样。”他垂下眼帘,看着被单,似乎上面有值得探究的东西。
  
  我觉得好笑,一直以为,即使不算相识甚久,这些天的相处,多少留下点情分。
  
  没想到这不过是一厢情愿,我对他来说,和旅店没有什么区别,住久了自然有点感情,但依然可以随时离开。
  
  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没有很愤怒,只是觉得难以接受。很失落,真的,非常失落,这几乎令我有些呼吸困难。
  
  没有了他,当然不是活不下去,只是一切都变得索然,仿佛世界灭了灯,渐渐褪成了黑白的颜色,生活寡淡得如同未放盐的菜。
  
  人就是这样,对于未曾期待过的东西总是不抱有希望,然而一旦有过希望,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越大,失望就越强。比起求之不得,得到后的失去才更令人害怕。
  
  其实我本就不曾期待太多,是他给了我机会,却亲手碾碎。
  
  我渐渐地冷静,我知道我并非不能适应,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然而我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那样瘦了,让人觉得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脆弱。
  
  或许我还是有点不舍得,或许不止一点。
  
  但我真的无能为力。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上天眷顾,他还能够坐在我面前,我还能再看到他鲜活的表情。
  
  本以为要永远失去他了,虽然依然是分别,但我知道,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着。
  
  “我知道了。”我轻轻地说。
  
  身体里有个可怕的空洞,不疼,扩散开来的空寂却没有边际。
  
  “那我走了,你……别再这样了。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在外面待不下去随时可以来找我。”我盯着脚下的地板,碎碎念道,然后又像试探又像自言自语地说,“可能,也不是不能见到了对吧。”
  
  他显然没有理会我的意思。
  
  “那,再见。”我说。
  
  他没有回答我,我站起来,转身想要走了。
  
  低血糖的毛病又犯,因为骤然站起眼前一片眩晕,我眨了眨眼,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
  
  “大叔。”他突然叫住了我。
  
  我站在门口,脚步停住,却不敢回头,我怕他看见我狼狈的模样。
  
  他又喊我,像无数次他做的一样,大棒加胡萝卜地引诱我,我却依然没有抵抗的能力。
  
  我靠着门框,转过去看他,拼命想留住眼眶里蓄满的泪水。从水光中看出去,他的眼底渗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终是受不了,眼泪忠于内心地夺眶而出,无声地汹涌而下。
  
  他睁大了眼睛,显得难以置信,我拼命地想要掩饰过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茫然地看着我:“你怎么会哭?”
  
  我自嘲地笑了笑,用口型对他说,再见。然后关上房门,走出去一步,靠在旁边的墙上喘息。
  
  过了一会儿,我慢慢地走进洗手间,用纸巾擦了擦一塌糊涂的脸,打开水龙头,很长时间地听着水流的声音。
  
  真的打算要走了,抬头却看到镜子中出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坦白

  我震惊地扭头看他,脸上还有滴落的水珠。
  
  他说:“你怎么了?”
  
  我觉得这种气氛真是太诡异,我没有去问他怎么,他却先问的我。
  
  并且我们的关系不是应该就此画上句号了么?
  
  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怎样也想不通他怎么会追过来。
  
  我还是强装镇静地说:“没有什么啊。”
  
  他顽固地戳我痛处:“我看到你流眼泪。”
  
  我很尴尬,在这种时候不太想看到他,便有点冷淡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靠在门沿上,眼神有点复杂,眼里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
  
  他叹气道:“谈一谈吧。”
  
  我低着头温顺地跟着他走到外面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思绪繁杂紊乱。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心里想着你都要走了,这还有什么意义。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我身体里面有另一个我,我习惯称之为他。”
  
  我听着这诡异的开场白,突然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感觉我会听到什么令人恐惧的真相。
  
  “我一直知道他精神上有问题,他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死的,也可以理解成他认为他长生不老。他做了很多事情来试图证明这一点,这个让人比较不舒服一点。他出现的大多时候我都没有意识,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一小部分感觉,那不是特别好受。”
  
  他停顿了一下,我觉得脊背发寒。
  
  “后来,我忍受不了,我的家人也忍受不了,我自己离开,漫无目的地游荡。他的病情越来越猖獗,我没有办法去看病,也知道太难治好。我开始厌倦帮他收拾烂摊子,觉得很累,有点想,就这样让他去吧。”
  
  “再后来,差不多就是我遇到你的时候。我试着控制我的身体,但这就像毒瘾,我可以压制,但是我无法消除,压制反而让它愈演愈烈。我很清楚自己的病情,我有预感我支撑不了多久,太累了。”
  
  一直安静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做到像在讲述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故事。他冷静到了我觉得可怕的地步,然而他说的话才是真正让我心寒的东西。
  
  我根本无法想象他都经历了些什么,觉得身体里的空洞被另一种疼痛难耐填满。
  
  他那样的坚强,无比的脆弱与坚韧在他身上混杂在一起,却有种惊心动魄的诱惑。
  
  似乎再也无法让他离开我的身边。
  
  “所以,对不起,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才和你说这些,你别往心里去。”
  
  他说:“对不起,再见。”
  
  他起身想要走,背影单薄,我听到这里才忍耐不住地冲动地拉住他。
  
  陆泯安静地看着我,等待一个解释。
  
  “……再坐一会,就一会。”我虚脱一般地喃喃道。
  
  他终究还是心软,被我拉着,坐回长椅上。
  
  我偏头去看他,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神情中有些莫名的我永远都不会懂的东西。
  
  我伸手想要触碰他,但只有手指傻傻地停留在半空。
  
  甚至连触碰都不敢了。
  
  我最终挫败地放下手,懦弱地低语道:“回家吧。”
  
  他眯起眼睛,不相信地看过来。
  
  我重复道:“回家吧,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在家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发誓,我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不管你怎样都好,请求你,和我回去。”
  
  他看着我的执念深重一言不发,隐忍地挣扎。
  
  “你又要像上次那样,我不答应你,你就纠缠不放吗?”他很久之后嘲道。
  
  我笑道,眼角却浸了悲伤:“是。”
  
  我就一直陪他坐在长椅上,或者说是他陪我,不知为什么他也不离开。
  
  我点了一支烟,他抢走了,我说:“医院里不能抽烟。”
  
  陆泯:“……那你还点。”
  
  “回家抽吧。”
  
  良久之后,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熄灭了手上的烟,告诉我明天再准备出院。
  
  我在他病房里加了张小床,窝在床上侧躺着看他。
  
  他本来面朝我,见我目光炯炯,又翻了个身翻到另一边去了。
  
  在至深的夜里,我心里所有复杂难言的感情都被更加扩大,反反复复地想着未来那些或有或无的事情。
  
  我很不安,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但它残忍又固执地坚持前行。
  
  然而我知道,幸好我还拥有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仰光

  我想,没有人比陆泯更懂得他自己。
  
  他出院回来的第二天,整个人陷入无意识的状态。
  
  我知道,他是真的累了。
  
  他眼睛是睁着的,依然显得清澈,但是里面氤氲了像雾气一样的茫然。
  
  我轻轻地喊他的名字,他没有再应我。
  
  我看着他,很想做出笑的表情,唇角却被淡而深的哀伤压垮。
  
  他从沙发上不知怎么就滑落下来,我把他抱回去,在他臂弯里放了他的那只绒布兔子。在我眼中,他显得更为安定了点。
  
  我依旧像之前一样,白天推着他出去晒太阳,晚上抱着他睡觉。
  
  仿佛一切重新回到了过往,奇妙的轮回转折。
  
  我习惯了,把他当做我养的一盆仙人掌,看他依然在生长,还算健康,便觉得满足。
  
  他潜意识里喜欢坐在高高的天空下,平时他总是反反复复不安宁地发出些模糊的呓语,眉毛总是皱起的,很不舒服的样子,但在阳光下会偶尔地放松下来,眼睛乖顺地闭上,恍若无忧。
  
  他看天空的时候,我常常和他一起看,澄澈如水的颜色。走得远一点,便可以看到城市里的摩天轮在缓缓转动。
  
  他看着那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又视线垂落,想努力把自己缩起来。
  
  我无奈地安抚他,帮他把手指舒展开来,然后反手握住。
  
  只有这样,才能微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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