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江湖-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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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游剑江湖
作者:梁羽生
内容简介:
保定名武师杨牧英年早逝,死因不明,其姐姐杨大姑和众徒弟都怀疑为其妻云紫萝害死,然棺中空无一人,云紫萝面对众人责难,也不辩白,悄然离去。而云紫萝留下的儿子七岁的杨华却被一蒙面人所带走。
云紫萝离开杨家后,独自前往故乡想见一见昔时爱人孟元超。原来云紫萝、孟元超和宋腾霄为少年好友,后来云紫萝更同孟元超倾心相恋。就在云紫萝怀有孟元超的孩子之时,孟元超却因师傅家有难赶去救助,云紫萝苦候孟元超不至,为保名声,只得嫁与保定名武师杨牧为妻,杨华实为孟元超之子。三年的挂名夫妻等来的却是孟元超的死讯误传,云紫萝终为杨牧所感动,与杨牧成为真正夫妻。又五年过去了,云紫萝无意中得知孟元超尚在人间,且成为义军少年领袖的讯息,思念之心日增。而杨牧也明白妻子内心所爱的人为孟元超,故设下假死的圈套,想借此挽回妻子的心。孰料却令妻子背上嫌疑而离家,这也是各人所始料未及之事。而劫走杨华之人为云紫萝的旧日好友宋腾霄。
云紫萝往见孟元超,在窗外却见到孟元超与师妹吕思美一起,云察觉吕思美对孟元超之情意,又念及嫁与杨牧之事难以向孟元超解释,踌躇再三,适逢孟元超师傅的仇家点苍双煞卜天雕、段仇世前来寻仇,云紫萝助孟元超击败对手后悄然离去,而一切更令同在暗处的杨牧妒火中烧。一时心起歹意,竟同点苍双煞密谋抢走杨华暗害孟元超,却被点苍双煞所拒并羞辱一番,此事又被清廷鹰爪石朝矶作为要挟迫杨就范,杨牧一念之差,竟成清廷鹰爪,受命于江湖中散布谣言中伤孟元超。点苍双煞从宋腾霄手中抢走杨华,却深爱其资质过人,决心收为徒弟。
孟元超离开苏州后遇到扶桑派女侠林无双,结为朋友。而他的内心依然深爱着云紫萝,但他不知这时杨牧已在江湖中对其进行中伤,前途艰险。
云紫萝离开孟元超到太湖姨妈家暂住,无意中却结识了江湖豪侠缪长风,两人互为对方豪气英资所吸引。这时扶桑派的开山大会在泰山举行,各路英豪纷纷上山观礼。云紫萝也改装同缪长风一同上山。林无双的表哥牟宗涛本为扶桑派的杰出之士和武林第一剑客金逐流的好友,近年却功利之心日增,终为御林军统领北宫望所拉拢,步入歧途。为挽救整个门派不致被牟宗涛带进歧路,林无双在孟元超和一神秘之客的暗助下,在大会上击败牟宗涛,成为掌门人。而这时杨牧也在石朝矶指使下,挑拨姻亲四海游龙齐建业一同现身,诬陷孟元超诱拐其妻子,妄图将孟元超置于死地,好在江湖豪侠尉迟炯等相助,段仇世又于关键时刻挺身作证,孟元超才得以洗刷不白之冤,至此云紫萝也认清了杨牧的面目,大感痛苦,在缪长风开解下,决心与之断绝关系。
杨牧在陷害孟元超未成之下,羞怒交加,在清廷的暗助下,又多次挑动齐建业、震远镖局韩威武等人与云紫萝、缪长风及云紫萝姨母一家为难,几欲置云紫萝于死地。幸得缪长风拼死相助,孟元超等人也终赶到,云紫萝才摆脱困境,并与杨牧最终一刀两断,但这时,云紫萝却也生下了杨牧的儿子杨炎。缪长风内心深处虽深爱着云紫萝,但碍于周边压力,同时也渐渐明白云紫萝与孟元超原为爱侣,只得痛苦地和云紫萝分手,独自一人来到京师。会同孟元超,救出了被擒的天理教副总舵主李光夏。
牟宗涛失去了掌门之位后,利欲之心更重,终堕落为北宫望所用,几次暗害林无双、孟元超二人,幸好二人同心,又几次得神秘高手之助,才摆脱险境。泰山大会上,牟宗涛再一次策动阴谋,绑架林无双,以重新夺回掌门之位,形势危急中,那神秘高手终于现身,原来此人为扶桑派老一辈高手牟宗涛的师叔,牟宗涛阴谋败露,被其师叔带回扶桑,至此扶桑派清除内患,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气象。
云紫萝产后,寄居于武林前辈刘隐农家中,身子渐渐恢复,这日缪长风亦来探访。而段仇世也在同一日赶到,言寄居于点苍山和师兄卜天雕一起的杨华有难,众人在打败来袭的清廷高手后,又赶到大理。在段仇世家中了解到段原来曾有一场沉痛的情感创伤,性情才逐渐偏激。而这时卜天雕已被人杀害,杨华也被劫走,后幸得段仇世的朋友崆峒派高手丹丘生出手,才救了杨华,杨华又再成了丹丘生之徒。
缪长风终知危害师兄师嫂的仇人正是御林军统领北宫望和手下,当时的仇人已一个个授首,而这时北宫望正作为监军进兵小金川。小金川战场上一场生与死的大战,义军终败清军。孟元超受了重伤,云紫萝在战场中救了重伤的孟元超,而这时缪长风与北宫望也正在进行一场决斗,几番生死拼杀,缪长风张取胜。这时北宫望这边又有高手赶来,好在关键时分云紫萝也赶到,继续一场未完的战斗,最终强敌尽歼,然云紫萝和缪长风均已中了剧毒暗器,命在旦夕。云紫萝为救缪长风,舍去自身,为其吸去毒液而最终毒发不治身死。缪长风踽踽独行,狂歌当哭 ,此生他将负起教养云紫萝遗孤的责任。
正文
第一回 名武师之死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欲结绸缨,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真无奈,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
——纳兰容若
一具桐棺,满堂吊客;缟衣如雪,素蜡摇红。哭声沉,纸灰起。号陶大哭的是死者的稚儿,抽噎低泣的是年青的寡妇,唏嘘叹息的是吊客和死者的弟子。灵堂上悲惨的气氛压得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是如坠铅块。
死者姓杨名牧,是蓟州郡远近知名的武师。
本来生老病死,乃是人所必经,若然福寿全归,亲友也无须这样悲悼。但这死者杨牧却没有经过“老”“病”两关,他是英年早凋,突然间莫名其妙就死掉的。他今年只有三十八岁。
虽然只有三十八岁,但因他早已是成名的武师,门下已经有了六位弟子。
大弟子闵成龙今年二十二岁,三年前出师,业已在北京著名的震远镖局当了镖头。二弟子岳豪二十一岁,去年亦已满师,因他是富家之子,没有出去找事,家中闲居,仍然经常来探望师父。三弟子方亮、四弟子范魁都是本乡人氏,十六七岁年纪,因为住得不远,日间来师父家中就学,晚上回家住宿。在杨牧家中住下来学武的只有五弟子宋鹏举和六弟子胡联奎,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那一晚杨牧突然暴毙,在场的弟子也就只是他们二人了。
杨牧无甚亲人,只有一个孀居的姐姐,嫁在三百里外的保定齐家,三弟子方亮奉师母之命赶往保定报丧,尚未回来。
现在在灵堂上为杨牧披麻戴孝的亲人只有他的年青貌美的娇妻云紫萝,和他的刚满七岁的独子杨华。
杨牧是个名武师,他的妻子却是个大家闺秀,弱质女流,据说丝毫不懂武功的。八年前杨牧从江南游历归来,带回了他的新婚妻子。别人只知他的妻子是苏州人,书香世家,至于他们是怎样结识的,杨牧从来没有说过,外人也就不得而知了。两夫妻十分恩爱,八年来从没人见他们吵过嘴。蓟州位于冀北,苏州地属江南,艳羡他们的人,都说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谁想到天妒红颜,好姻缘霎时间成为泡影!如今是鸳鸯折翼,人隔幽冥!
云紫萝本来就是个娇怯怯的美人,穿了一身淡雅的素服更显得楚楚可怜。但在她抚棺低泣的当儿,却有个人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这个嘴角挂着冷笑的人是杨牧的二弟子岳豪,他用鄙夷的眼光看了师母一眼,心里想道:“你这假情假义,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但在这灵堂里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岳豪的冷笑。
云紫萝知书识礼,对人和蔼,相夫教子,且能恤老怜贫,乡人都很敬重她。也正因此,所以杨牧虽然死得有点奇怪,大家都以为这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无人对云紫萝有所怀疑。
云紫萝哭得这么伤心,每一个人都在为她难过。谁不同情她呢?岳豪的冷笑,莫说没人注意,就是有人注意,也绝想不到他这冷笑是为师母而发。
忽听得有人叫道:“师父,师父!”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跌跌撞撞地排开众人,奔入灵堂。岳豪又惊又喜,叫道:“大师兄,你回来啦!”这人是在北京震远镖局当镖头的杨门大弟子闵成龙。
闵成龙嘶哑着声音哭喊:“师父,我来迟了!师父呀师父,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一见就死了呢?”跪在灵前,手拍棺木,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磕过了头,闵成龙站起身来,瞪着一双大眼睛问云紫萝道:“师娘,我师父是得什么病死的?”
云紫萝花容惨白,抽泣说道:“我、我也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大前晚,他,他忽然说是心气痛,转眼间,他、他就手足冰冷,不会说话了。”
闵成龙道:“师父可留有什么遗嘱?”
云紫萝道:“没——没有。”
一个老者说道:“你的师父暴病身亡,哪有时间立下遗嘱?你歇一歇,也让你的师娘歇歇吧。”言下之意,似乎有点怪责闵成龙不该在这个时候向他师娘问话。
这个老者是杨牧的远房堂叔,他得过云紫萝的好处,特地来帮忙她料理丧事的。
闵成龙当作不知,说道:“我是师父的大弟子,师门后事,怎样安排,我焉能不问?”
杨大叔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也懂得一些武林规矩,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就知道他关心的是什么事了,当下说道:“你的师父虽然没有立下遗嘱,但你既然是大弟子,顺理成章,这掌门弟子当然是非你莫属。你的几个师弟,料想也不会有人和你争的。”按照武林规矩,掌门弟子,可以立长,亦可立幼。但倘若大弟子并无失德之事,十居八九,都是立长。这差不多等于武林中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过因为没有遗嘱,闵成龙自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他再三向师娘盘问,为的就是想师娘说出这一句话。如今这句话由他师父的叔叔说出来,虽不如他所求的美满,也算得是名份确定了。
闵成龙给杨大叔说中心事,面上一红,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师父尚未安葬,哪里就谈得到立掌门一事?”
岳豪说道:“不,这也是一件紧要事情。俗语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咱们的武林门派也是一样。师父是一派宗师,岂能无人承继?大师哥,我们都愿意推戴你做掌门,这仪式待脱了孝服便当举行。从今以后,我们视你就如同视师父一样。”唯一可以和闵成龙争做掌门弟子的就是岳豪,岳豪肯这样低头服小,倒是颇出闵成龙意料之外。听了岳豪这番说话,闵成龙真是有说不出的舒服,却摇手道:“这事慢慢再谈,慢慢再谈,师父死了,我,我委实是心烦意乱,也不知怎样做才好。”说到此处,停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某一件事的神气,说道:“啊,对了,师娘,还有一桩紧要的事情我要问你,师父的拳经剑谱藏在哪里,这是千万不可失掉的,请你找出来交给我吧。”他向师娘索取拳经剑谱,显然已是以掌门弟子自居。
云紫萝眉头一皱,好像是不耐烦闵成龙的罗嗦,也好像是心神不属的样子说道:“我没有见过你师父的什么拳经剑谱,如果有的话,一定在你师父的书房之中,你自己去搜查吧。”
闵成龙有点感到尴尬,师父的棺木还停在灵堂,自己就搜查师父的遗物,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正自躇踌,岳豪说道:“事有缓急轻重,咱们做弟子的固然应该守灵,师父的拳经剑谱更是应该及早找出来的好。师父也是想咱们替他光大门户的,万一失了,他在九泉之下,也是难以瞑目啊!”
过了大半个时辰,闵、岳二人方始出来,脸上都是一派狐疑的神气,闵成龙道:“师娘,书房里没有找着。请问拳经剑谱哪里去了?”
云紫萝蹙眉说道:“你这么说倒好像是我吞没了。你们也知道的,我不懂武功,要来何用?”
岳豪说道:“师娘多疑了,我相信大师哥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麻烦师娘给他找找。”闵成龙连忙点头,说道:“对,对。我正是这个意思。”
云紫萝没有答话,泪珠儿却从眼角滴下来了。杨大叔说道:“现在正要出殡,阴阳师选定了这个时辰的,让你师娘葬了你的师父,明天再给你们找吧。今晚我们还在这里陪你师娘的,料想不至于就有人把它偷走。你们不放心,今晚也可以在这儿呀。”
闵成龙面红耳热,说道:“对不住,我不知现在就要出殡,打扰师娘了。”岳豪却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不待师父的姐姐和外甥回来,就出殡么?”
杨大叔道:“你师父生前厌恶繁文褥礼,死后自该让他早日入土为安。他姐姐回来,倘有闲言,叫她问我好了。”杨大叔是死者的长辈亲属,有他出头作主,杨门弟子纵有腹诽,也就不便再说了。
当下众弟子扶棺出殡,坟地就在杨家属后的山上,墓穴早已掘好,墓碑亦已竖立,是云紫萝亲手写的卫夫人体娟秀隶书。十多个工匠守在那儿,只待棺材放下,便可将坟墓“合龙”。
九尺桐棺,一堆黄土,生前曾纵横江湖威震南北的名武师就此长埋。云紫萝抱着爱子,痛哭夫君,在墓旁几乎晕厥。
岳豪心里想道:“才不过两天功夫,就样样准备好了,还有心情书写墓碑呢!哼,哼,也亏她哭得出这副眼泪。”不觉发出了一声冷笑。刚才他在灵堂里的冷笑是无声的,这次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在他身旁的闵成龙已听得清清楚楚。幸好此时正是一片哭声,他的笑声夹在哭声之中,除了闵成龙这个“有心人”之外,旁人可没有留意听他。
闵成龙愕然回顾,岳豪低声说道:“大师哥,今晚请你到小弟家中,小弟有事奉告。”说话之时以袖掩面,说完了话,便哭起来。闵成龙暗暗好笑,心里想道:“我这师弟倒是和师娘旗鼓相当,大家都会假戏真做。”
三更时分,闵成龙依约来到岳豪家中,只见除了赴保定报丧的方亮之外,众人都已在座。闵成龙道:“原来你已约齐了同门了,要商议什么事情?”
岳豪道:“正是有关师父这次暴毙之事,要请大师哥给我们作主张。”
闵成龙道:“你好像对师娘有点不满,是么?”
岳豪冷笑道:“岂止不满,依我看来,恐怕师父就是给师娘害死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四弟子范魁是忠厚老实的人,忙道:“二师哥,没有证据,可莫乱说!”
岳豪义冷笑道:“证据没有,蛛丝马迹,却是处处可寻。我先问你,你见到师父的遗体么?”
范魁道:“没有。那天一早,我来到师父家中,棺材已经钉上盖了。”
岳豪道:“是呀!请问为什么要这样急于钉上棺盖,不让我们瞻仰遗容?”
范魁道:“杨大叔恐怕师娘太过伤心,故此师父死后,便即封棺,不想让她再见。同时也是恐怕天气热,会有尸臭。不过我虽没有见着师父遗体,五师弟、六师弟那晚却是在场的。”
闵成龙道:“鹏举,联奎,那晚师父暴毙,师娘是不是立即就叫你们进去?师父的面色怎样,有无瘀黑?七窍有否流血?”
宋鹏举、胡联奎不过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