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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游剑江湖-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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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衫客笑道:“好老弟,想不到你也会油嘴滑舌,反过来取笑我了。”
  白衣少年道:“我说的可是正经话儿。你的年纪比我大,若说我应该成家立室,你不是更应该成家立室么?”
  黄衫客大笑道:“正因你的缪叔叔早已年老了,还有谁家女子肯嫁我呢?”
  白衣少年道:“我听得爹爹说,金大侠金逐流的父亲金世道也是四十多岁才成亲的,他与氓山派的掌门谷之华苦恋二十年方始成亲,当年传为武林佳话。缪叔叔,你现在还未到四十岁,比金老前辈当年成亲的年纪还轻得多呢!”
  黄衫容道:“我怎能和老前辈金大侠相比。嗯,咱们不谈这个了,你给我再弹一曲吧。”说至此处,似乎已是有点意兴萧索。
  白衣少年说道:“缪叔叔,你的龙吟功是武林一绝,你为我高歌,我为你操琴如何?”
  黄衫客道:“我只会狂吟乱啸,可不懂按拍子唱呢。我肚子里的墨水也有限,不似你记得那许多古的诗词。”
  白衣少年笑道:“缪叔叔你素来豪爽,怎的却和我客气起来了?谁不知道缪叔叔你是文武全材!”
  黄衫客笑道:“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且待我想想唱些什么。我乱唱一通,你弹不出可莫怪我。”
  白衣少年道:“你乱唱我就乱弹,唱哪一首?”
  黄衫客想了一想,说道:“你刚才唱的苏乐坡那首词乃是苏词中的变格,东坡词本来以豪放著称,用前人的说法。就是应该铁板铜琶,高唱大江东去的。但他这首江城子却是清丽温婉,未洗绔罗香泽。我给你唱一首不是苏东坡所作,但风格却比你唱的那首江城子更似苏词的如何?”
  白衣少年道:“好,是哪位词家的哪一首词?”
  黄衫客道:“是张元斡的‘贺新郎’(词脾名)。”
  说罢,清清喉咙,蓦地一声长啸,啸声摇曳,端的有如虎啸龙岭,从空而降,渐远渐高,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隐隐与惊涛拍岸之声相和。
  此时他们乘坐的轻舟已经顺流而过,去得相当远了,但这啸声兀是震得云紫萝的耳鼓感到嗡嗡作响。云紫萝尚且如此,她的舟子更是不用说了。连忙停止摇桨,用手指塞着耳朵,说道:“这人的啸声怎的如此难听?哼,敢情是发了狂了!”
  云紫萝暗暗好笑,心里想道:“这人的内功,确是足以惊世骇俗。听说佛门有一种狮子吼功,可以用声音震撼敌人心魄,他这龙吟功大概是和狮子吼功相类的了,我只道这是武林中人故神其说,想不到今日亲耳得闻。”
  那舟子塞了耳朵,兀自感到难受,幸好那啸声终于停了下来。啸声一停那黄衫客便即朗声吟道:“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息鸣龟鼓。谁伴我,醉中舞?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要斩楼兰三尺剑,莫恨琵琶旧语。谩昭渡铜华尘士。唤取谪仙平章看,过茗溪尚许垂纶否?风浩荡,欲飞举!”
  这首“贺新郎”乃是南宋词人张元斡在绍兴(宋高宗赵构年号)八年十一月,为送侍制胡铨谪新州而作的一首词。胡铨是因为上疏劾奸相秦桧而被贬谪的,是以张元斡这首有感而作的“贺新郎”,其词慷慨悲凉,充满郁闷而又磊落之气。风格上确是酷肖苏词。云紫萝听了,心中暗暗赞赏,想道:“这人不但内功深湛,看来还是个有心人呢!”只想:“八年来我绝迹江湖,想不到江湖上有这许多异人,我却都不知道,当真是孤陋寡闻了!”
  歌罢曲终、小舟也去得远了,声沉,歌寂,人遥,唯有被这歌声惊起的沙鸥,尚自在湖面飞翔,未曾投下芦花深处。云紫萝那舟子如释重负,吁了口气,说道:“这鬼嚎嚎得我神魂不走,若给他再嚎一会,只悄我掌舵也掌不稳了。”云紫萝微微一笑,说道:“辛苦你了,好在也快到啦,我多给你船钱就是。”
  小舟抵岸,云紫萝给了双倍的船钱,舍舟登陆,在斜阳一抹之中,登上了西洞庭山。西洞庭山虽然远不及五岳名山之高之大,但悬崖削壁,奇石磷峋,却也予人以崔夷万丈的感觉,在山上望下去,大湖如镜,浮光耀金,静影沉壁,又是一番奇景。云紫萝心里想逗:“金碧芙蓉映太湖,相传奇胜甲东吴。”这两句歌咏太湖风光的诗,果真说得不错。
  西洞庭山上满山都是果实,浓荫相接,花果飘香,端的无殊世外桃源。云紫萝正想找人询萧家所在,却因时近黄昏,山上人家在山下耕作的收工得早,连采茶的姑娘亦已回家去了,急切间却是找不着人。忽听得树林里有个少女的声音说道:“黄河远上白云间。”另一个少女接着说道:“一片孤城万仞山”。接着是两下刀剑碰击的金铁交鸣之声。
  云紫萝大为诧异,心道:“这个姑娘一面吟诗一面比剑,倒是特别。反正我要找人问路,何不过去看看。”
  云紫萝不愿扰人清兴,准备在她们比剑完了,然后现身问路,是遂施展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悄悄的偷入林子里看她们比剑,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比剑的是两个年纪相若的少女,一个穿着淡紫衣裳,一个白衣如雪。此时正是凉秋九月,塞外草衰,江南花未落的时节,西洞庭山上枫林尽染,丹桂飘香,野菊丛生。两个少女都是一样的美,站在一起,难分轩轻。黄花红叶衬托着紫缎白缕,色调谐和之极,更显出她们清丽的容颜,令人神摇目夺。
  但令得云紫萝吃惊的不是她们艳丽的容颜,而是她们超凡的剑术。
  只是白衣少女在朗吟了一句“一片孤城万仞山”之后,剑尖一颤,抖起了剑花朵朵,把全身遮拦得风雨不透,端的是壁垒森严,而且剑势奇峻峭拔,隐隐含有极其凌厉的反击后招,和这一句诗的意境刚好相符。
  紫衫少女赞了一个“好”字,轻声念道:“羌笛何须怨杨柳”,唰唰两剑,以分花拂柳的剑势刺去,招里藏招,式中套式,柔里藏刚,刚中寓柔,是一招看似简单,其实变化十分复杂的攻势。
  紫衫少女攻势展开,绵绵不绝,云紫萝正自替那白衣少女担心,只听得少女念道:“春风不度玉门关”,口里念诗,手中的青钢剑画了半个弧形,横剑一封,“当”的一声把紫衫少女的长剑格住。但身形却是授连晃了两晃,露出老大一个破绽。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奶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唐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云紫萝心里想道:“原来她们的剑招是以诗句命名,把诗意融会于剑法之中的,这种上乘剑法,也真算得是另辟蹊径,别开生面了。可惜的是似乎还稍欠一些火候,未能随心运用,挥洒自如。”蓦地心头一动,又再想道:“西洞庭山上哪里来的这两个剑术超凡的姑娘?其中想必有一个是我的萧家表妹了?”
  心念未己,果然便听得那紫衣少女说道:“萧大妹子,你今天怎么啦?我看你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吧?”说话的神气似笑非笑,一双俏皮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白衣少女身上打转。
  白衣少女脸上一红,说道:“你别瞎猜,谁说我有心事!”
  紫衣少女道:“那为什么你刚才这一招春风不度玉门关露出了老大的破绽?”
  白衣少女道:“我没有你这样聪明,练得还未到家,今日我向你认输,你满意了吧?”
  紫衣少女道:“前几无比剑,这一招我总是输了给你,我自问并无进步,怎的今天你就输给我了?你也不是甘心认输的人,嘿,嘿,我看这里面一定是有点方怪吧?”
  白衣少女啧道:“有什么古怪?”
  紫衣少女妙目流波,斜瞧着白衣少女用调侃的口吻说道:“嘿,嘿,没有什么古怪?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为什么你忽然欢喜白色的衫裙?”
  白衣少女道:“你才是问得古怪,我欢喜穿什么衣裳,就穿什么衣裳,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紫衣少女道:“不见得吧,恐怕是因为人家喜欢白色的衣裳,你才跟着喜欢的吧。”
  白衣少女涩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语调已是不大自然脸色也都变了。
  紫衣少女冷冷说道:“陈公子人称白袍剑客,在他未来之前,我可好像没听你说过喜欢纯白的颜色!”
  白衣少女道:“你,你说什么?你以为我是要讨好那位陈二公子。”
  紫衣少女冷笑说道:“你自己明白。本来嘛,这位陈二公子是天下闻名的武学世家,父亲是陈天宇,哥哥是陈光照,他本人又是文武全材,我的哥哥怎么比得上他,也难怪有人见异思迁了!”
  云紫萝心里想道:“原来那位弹琴的少年是陈天宇的儿子,她们正在为这位陈公子呷醋。但恐怕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原来陈天宇乃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和金逐流的父亲金世道同一辈份的。他有两个儿子,长子陈光照早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将近四十岁了。幼子陈光世是陈天宇晚年所生,今年才不过二十多岁。陈家住在太湖旁边的木读乡,和宋腾霄的宋家同属苏州府人氏,也同是武学世家,宋腾霄父亲在生之时,宋腾霄曾经跟随父亲到过陈家的,是以云紫萝也曾听过宋腾霄说过他们。
  云紫萝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一个概梗。白衣少女姓萧,料想定是自己的表妹了。
  “小牛儿所说的那个和我的表妹一同来找我的姓邵的少年,想必就是这位紫衫姑娘的哥哥了。她的哥哥喜欢我的表妹,大概还没有婚姻之约,表妹现在却爱上了陈光世,所以这位紫衫姑娘要为她的哥哥生气了。”云紫萝心想。
  “两个我都一样喜欢,但我也只是把她们都当作小妹妹一般看待。”云紫萝想起了那白衣少年的说话,不觉为她们苦笑了。
  云紫萝本来是想在她们比剑终止之后,就现出身形,表姐妹认亲的,如今无意之中偷听了她们的秘密,倒是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出去了。
  紫衣少女咄咄迫人,说话确是重了一些,尤其是“见异思迁”那四个字,说得白衣少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忍不住就要发作了。
  她们两人都是骄纵惯了的姑娘,紫衣少女满肚皮闷气,忍不住先说了出来,索性便一股劲儿的往下直说:“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了吧。哼,你生我的气我也非说不可,我的哥哥对你这样好,你如今却为了一个才相识的人就害起相思病来了,你对得住我的哥哥吗?”
  白衣少女本来就要发作,紫衣少女此言一出,登时有如火上浇油,白衣少女一声冷笑,撕破了脸便即反唇相稽:“你的哥哥对我好又怎么样?你问问他,我可曾答应过他什么没有?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你争夺情郎的?”
  “你,你说什么?”紫衣少女气得有如花枝乱颤。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的心事才瞒不过我呢!你想嫁给那位陈二公子,以为我不知道?哼,老远的请了缪长风来作媒,可惜人家看不中你!”
  紫衣少女这一气更是非同小可,柳眉一竖,也是冷笑说道:“看中了你是不是?”
  白衣少女道:“我才没有你这样不识羞,要爹爹把人家请上门来相看!”
  紫衣少女怒道:“你、你、你再说、再说——”
  白衣少女话出了口,自己也知道说得过份,有点后悔了,可是一见紫衣少女动了怒,她又不肯示弱了,说道:“再说又怎么样,是不是要和我打上一架?”
  紫衣少女喝道:“萧月仙,你以为我当真就怕了你不成!好,你亮剑吧,咱娩划比划!”
  白衣少女冷笑道:“邵紫藤,你刚才耻笑我的剑法学得不精,我正要向你领教,认真的较量一下!哼,比划就比划,谁怕谁?”
  两人话己说僵,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双方同时拔剑,果然认真的打起来了。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转瞬之间,双剑已是碰击了十七八下。紫衣少女抢攻,左一招“黄河远上白云间”,右一招“羌笛何须怨杨柳”,白衣少女则是守中寓攻,“一片孤城万仞山”之后,接着一招“春风不度玉门关”。她们两人使的仍是刚才那四招剑法,可是和刚才的“试招”已是大不相同。
  云紫萝心里想道:“怪不得陈光世嫌她们稚气未消,太不懂事。但她们闹成这个样子,我不出去恐怕是不行了。”
  就在云紫萝正要出去劝解之际,忽地有一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说道:“打得不错呀,啊,打呀,打呀!怎么又不打了?嫌我这不速之客碍事么?”
  云紫萝藏在树后偷看出去,只见是个头戴熊皮帽筒,身披黑貂斗篷的大汉,腰间涨鼓鼓,显然是藏着兵器。云紫萝吃了一惊,心道:“这人是几时来的,我竟然不知!”
  其实这是因为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个少女身上的缘故。不过,这个汉子能够在现出身形之后,方始给她发觉,本领当然也是不同凡俗的了。
  萧月仙和邵紫藤本来都已不想再打下去,见这陌生人来到,正好乘机罢手。两人不约而同的收剑,齐声喝道:“你是谁?”
  那汉子道:“你们打够了么?好,我可以问你们了!”
  萧月仙怒道:“你聋了吗?我问你,你是谁?你听见没有?”
  那汉子道:“听见了。但我要先问你们,你们回答了我的问题再说。”
  萧月仙手按剑柄,怒目而视,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跑到这儿放肆!”
  邵紫薇心里也没好气,但却说道:“仙妹,且听听他问什么。”
  那汉子道:“缪长风是不是和陈光世一同来到这儿,曾经在你们家里作客?”
  邵紫薇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那汉子道:“他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再去陈家?”
  邵紫薇道:“你查根问底,意欲何为?”
  那汉子冷冷说道:“现在是我问你们,懂事的你这两个小丫头就得乖乖回话,否则——”
  萧月仙道:“薇姐,难道你忍得住气。哼,否则怎样?”
  那汉子道:“若不老老实实说出缪长风的行踪,连你们的父母也脱不了干系!”
  邵紫薇忽地一声冷笑,唰的一剑就刺过去出道:“我倒想说,可惜我这口剑不认识你,你可得先问过它才行!”原来邵紫薇并非比萧月仙沉得住气,她是一来因为好奇,二来也是想耍弄耍弄这个汉子,才肯听他说了这许多话的。
  邵紫薇从未出过家门,平日和哥哥练剑,哥哥总是让她三分,往常来的客人,也常常夸赞她的本领了得,说是在江湖上似她这样的本领也是少有的了,她信以为真,出剑之际,心里还有点害怕,害怕出手不知轻重,一剑就把这汉子杀了。心想:“最好是令他受点伤,留下活口,好问口供。”
  哪知这汉子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邵紫薇练的虽然是上乘剑法,功力未到,和他相比,可还差得太远。
  邵紫薇一剑刺出,这汉子哈哈笑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待得剑铮铮刺到,这才蓦地伸指一弹,锋的一声,就把邵紫薇的剑弹开,震得她的虎口隐隐作痛,长剑都几乎把握不牢!
  萧月仙叫道:“薇姐别慌,我来帮你!”
  一剑刺出,嗤嗤有声。云紫萝心里暗暗称赞:“表妹虽然年纪较轻,剑法却是比那位邵姑娘老练多了。”
  那汉子也是心头一凛,想道:“这小姑娘倒是不可小觑!”一个拗步回身,突然改用“攒拳”,直打对手面门。这一拳有个名堂,叫做“冲天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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