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夜上海 作者:舞蹈的门(潇湘2013.02.12完结)-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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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寂静地坐着,同时想念着同一个人,缠绵的想思似蜘蛛作网的丝,兜兜转转。
☆、三十九章 心病
梅雨季节过后,空气中少了闷热与潮湿。午后,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像那悠长的琴声只奏着单调的旋律。燥热从窗口遮阴的竹席下穿插而过,越过窗台进入室内。
病床上的爱熙半闭着眼睛,脸色通红,额头上渗出汗珠细密微小,她趁着下拨疼痛还没有到来之前蓄精养锐。
她平躺在床上,肚子似小山丘地突兀,像要把爱熙压扁在床上似的。轻轻抚摸着突起的肚子,爱熙心里想,一条新的生命就要降临了,正林哥哥的骨肉,此时,不知他在哪里?他要是知道自己做了爸爸会是怎样的心情?高兴得手无举措?还是会觉得突如其来?没有思想准备。
又一阵宫缩性疼痛袭来,爱熙咬紧了牙齿,蹙紧眉心,手挣扎着握住床沿,想到自己的母亲,在临产时、在为了诞下一个新生命时,用自己的命换了一条新生命,不知道母亲在用尽全力生下自己时,有没有看一眼自己?有没有亲一下自己?哎,我可怜的母亲。
现在自己也要做母亲了,那种祈盼的心情,急切而愉悦,像含苞待放的白色栀子花在黎明的晨曦中慢慢展开,让那美丽与芬芳浸润早上美好的一切。
床边只有奶娘和阿兰陪着爱熙相伴,阿兰比爱熙小二岁,对于生孩子的事还是头一回遇到,一切都很新鲜、很神密兮兮的。奶娘牛月娥的心里比较忐忑,那就要降临的是儿子的血脉,可儿子现在又哪个天涯哪个角落呢?爱熙肚子里的孙辈是不能相认的骨肉。
宫缩加紧,阵疼频繁,爱熙双手抓住床的边缘几乎要把它撕裂。
两个白衣服的修女把爱熙放入产床,爱熙在产床上苦苦挣扎,她要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巨痛像黑夜里伸出的无数双魔鬼的手,它们撕扯着爱熙的身子,要把她粉身碎骨,爱熙大声叫喊着,那是她对疼痛的反击亦是她从心底里深深地呼喊着她的孩子。
哇--
一声有力的哭声在清晨时分响彻广慈医院的产房里,一个粉嘟嘟的女婴诞生了。
民国十八年,夏。爱熙看着修女把一个粉嫩的家伙放在自己怀里时,欣喜万分,一颗充盈着幸福的泪水滑入脸颊,渗入洁白的枕巾上留下浅浅的印迹。
一个星期后,五姨太也在广慈医院里产下一个婴儿,是位史家的小公子。五姨的心里非常的激动!想以后在史家就有地位了,虽不至于扬眉吐气到太太的头上去但也会让自己低三下气地过日子。
孩子刚刚到这世上,但这脸形长得颇像五姨太,特别是眉心的神情简直是惟妙惟肖。当五姨太回到史家,二姨太和四姨太都到她房间去看她,客套话说了一大堆,把那孩子都快捧到天上去了。只是二姨太一边说着客套说一边心里不悦,心里想,刚去掉了个三姨太却又来了个五姨太,三姨太的脾气太倔,被关在小木楼里有大半年了,就是出来也不能兴风作浪了,倒是眼前这个五姨太,太让人作呕了,霸着老爷不放,好让老爷专宠她。
大太太没有去看五姨太,说做月子的房间是红房,她是吃素念佛的不能进去,只是让丫环炖了补品让送去。至于爱熙那里,大太太也没有过去看自己的孙女。她心里有点堵,凭什么让五姨太抢了风头,让她生了个儿子而爱熙只生了个丫头。自己心里千盼万盼,每日里求菩萨保佑最终还是得了个丫头,看来自己的诚意菩萨还没有看到。但爱熙只要能生就好,生个十个八个的,还不怕生不个孙子来。她让丫环炖了上好的燕窝给爱熙补身子去,补实了身子好让她给史家多生子孙。
当婴儿的哭声在史元宜耳边响起,史元家心里有点害怕,这是个新生命,自己的房意间里多了一条活生生的小命,却不知道是谁下的种,这是屈辱,但又不想去揭开它。
史元宜坐在沙发上,让小菊把婴儿抱过来,当小菊把婴儿软软的小小的身子放在史元宜怀中时,他一哆嗦,他感到那小婴儿踢了他一脚,在他怀里乱动,史元宜惊慌得连忙放在沙发上不敢去抱她了。他的脸上一阵痉挛,表情痛苦而晦涩,像那朵落入溪中的开败的栀子花,不知所终地流浪着。
沙发上婴儿并没有啼哭,而是用她那双无邪的眼睛望着四周的景物,对于她来说那是个新的世界。少顷,史元宜伸出手,摸索着找到身旁的婴儿,他抚摸着婴儿然后把她抱到了怀里,他感受到一个小小心脏的跳动,一点点温暖的释放,一阵阵柔柔的温香袭来,一只小小的手拂到他的脸上,他那残缺的眼眶润湿了,像那纯洁的雪山之巅跃动光芒一片,细细碎碎撩动四周氲氤的之气。
急速的气喘让史元宜不得不再次放下怀里的婴儿,婴儿在沙发上啼哭。史元宜大咳,声音之大足以让整个房间颤动。
小菊惊惶失措地抱起婴儿,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史元宜,这种惊天动地地咳嗽把小菊镇住了,这大爷是怎么啦?小菊的思想跟不上这咳嗽的频率。
史元宜的手往茶几上摸索,摸到茶杯,喝一口水,想抑止一下这猛烈的咳嗽,不想又被水呛的喉咙,咳得更加的剧烈。
爱熙从床上起来,从做月子以来她都没有离开过床,猛地起来脚步有点发虚,轻飘飘的。她坐在史元宜身边,轻轻拍打他的背部,以此来平息那咳嗽,就像一位母亲安慰生病中的孩子那样的细心。
咳嗽渐止,史元宜把头埋进爱熙的怀里,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四十章 重回上海
车窗外景物在缓缓地后移,江南黄梅雨稀稀拉拉下个不停,景物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如同一幅写意的水粉画。眼前晃过的蒙胧景物渐渐地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下来,列车进了一个站。
夏正林打开车窗,俯身把头探出车窗,左右望了一眼,外面的雨已经不下了,空气潮湿难耐,人流熙熙攘攘,上上下下火车的人不少,这是个不大不小的站头。他把头探回,关上车窗,坐在座位上,把草帽稍稍压低,开始眯起眼睛假装睡觉。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潮潮的霉味,上车来的人带来了更多的水气,让整列火车都变得湿漉漉的,活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
车窗外有轻微的拍击声,夏正林睁开眼隔着玻璃窗望出去,见是一个少年,身前挂着个篓子在兜售香烟和瓜子,那少年身材清瘦,声音带着稚气,“先生,要不要香烟和瓜子?”
“一包哈德门。”夏正林把车窗打开,对那少年说道。
那少年脸上露出兴奋的微笑,瘦弱的手臂伸得高高的,把香烟举过头顶递到车窗口。夏正林又向那少年买了包火柴。
嗤--,火柴微弱的光在潮湿的空气中点着。不久,一缕袅袅的白烟升起,夏正林抽着烟,望着窗外又开始后移的景物,他以此来消磨时间。霉味夹着烟味,空气更加浑浊不堪。
从赣南转辗出来,陆路、水路走了二天,离目的地上海尚远。夏正林默默地想着前方的目的地。自从去年春天离开上海快一年多了,爱熙搀扶着她的丈夫--一位眼睛全瞎、身子驼背的男人,两人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消失,却又没有完全消失,那看上去让他不安的背影像一幅笔墨浓重的油画一样常常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火车驶进黑暗里,窗外的景物已无从看清,那里是漆黑一片,只偶尔有远处的灯光一掠而过,车窗玻璃上更多映现的是车内的人和物,它现在就像一面镜子。
爱熙现在不知怎么样?夏正林心里想,他斜靠在车椅背上,草帽压得很低假寐着,母亲又不知怎样了?快两年没有见到母亲了。一阵阵思念亲人的心绪袭击着他,犹如窗外的黑夜越来越浓烈,厚重得如天鹅绒的幕帘,无法撕开。
夜班列车驶入上海车站,隆隆的铁轮与道轨之间的磨擦声逐渐平息,列车像一位喘着粗气的壮汉结束了长途的奔波,它慢慢停稳。
那是民国二十年初夏的深夜。雨已止,空气潮湿略微闷热,电线杆孤独地站立着,昏黄的路灯下,柏油马路上一块块水洼泛着白亮的光泽,雾霭之中夜是那么的深沉。
从车站里挤出来的人流刹那被黑夜吞噬,马路上罕有人迹,夏正林扣开了一家小旅社的门,高大而略显疲惫的背影消失在旅社的木门后。
只睡了几个小时,夏正林从睡眠中醒来,全身轻松,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抬腕看一下手表,时间尚早,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定距离。再睡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床,洗漱完毕,把自己整理妥当,朝着既定目标出发。其间经过弄堂小吃摊,顺便用馄饨把空虚的胃给填饱。买了份报纸,可当做自己无聊时的掩饰。
走进黄浦江外滩公园,绿荫蓊郁,粉色的月季花开得灿烂,潮湿的阳光照在花朵上,让每一朵花都笼上了一层金边似的。对于如此的优美的景致夏正林并无多大的兴趣。他环顾左右,在一张石桌子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是约定的地方。打开报纸貌似专心地看着报纸,实际上心思在四周,耳朵警觉得如雷达,听着四周的动静。
约定的时间应该到了,夏正林心里估莫着,觑了一眼手表。他有点焦虑,约定的人还没有出现。他只得继续心不在焉地看报纸。
“先生。”一个清丽的嗓声,“请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夏正林身子绷紧,他抬起头,见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孩站在面前。她挎着个白色的小坤包,淡蓝色的旗袍,合体的旗袍把她的身材衬托得婀娜。
“九点。”夏正林按着规定出牌,其实都快响午了,看看天色都知道不会是九点钟。
“先生不会吧?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都快九点了。”
“哎呀,表坏了,没有走。”
“……”
“……”
接着,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对上了,没有错了,夏正林跟着莫雅之走了。
两人并肩走着,弄堂的石板路在皮鞋的踩踏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一路上两人没有多余的话题,彼此都陌生,找起可谈性的话题来有点困难,况且又怕说了不该说的话。
夏正林稍稍落后一步,斜斜地觑了莫雅之几眼,见她头发略卷,批散在肩膀上,两旁用红色珐琅夹子拢住,非常的飘逸,随着步伐的移动,发稍在肩头飘动。
从侧面看过去,睫毛很长,微微上翘,很能打动人的心,悬直的鼻梁下嘴唇和下巴的轮廓小巧而精致。
莫雅之,夏正林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个人以后就是自己工作中的同志,台面上的妻子。一个陌生的女孩。
☆、四十一章 真想回家
“关宁,房子是我一月前租下来的,因为你要来所以我早作准备了。”莫雅之回过头来对夏正林说。她稍放慢步伐等他,又不失时机地用手撩一下垂下的头发挂在耳朵上,夏正林发现她说话时有点羞涩。
“关宁,路上辛苦了。”
“没什么。”夏正林笑了笑。自从他去了赣南之后就把名字改了,现在的名字挺好,他挺喜欢的。从事地下工作以后,他以拥有了不至一个假名字。
两人走了很久的路,时而说话,时而沉默,时而相互微微一笑,因为有种共同的信仰,似乎有种亲切感,那种陌生的感觉在渐渐消退。最后在一个石库门前停了下来。这是个单门独院的房子,莫雅之打开了大门,一个小巧的院子显现在夏正林面前。
穿过小院是个客厅,宽敞明亮。柚木的家具沉稳中略显气派。
“这里的居住环境符合你的身份,通过关系给你某好的职位,明天可上班去了。”
“知道。”
“楼上是卧室。”莫雅之有点尴尬,“不介意在同一个卧室里?”
“这个无法介意,你我的关系放在这里,只是委曲你了。”
“肚子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来。”
“要我洗菜?”
“好吧。”莫雅之本来只想自己一个人在厨房搞点吃的东西来,并不想让夏正林帮忙,可话到嘴边竟了说了好的,连自己也搞不明白了。
莫雅之看了一眼夏正林,肩膀挺宽,身材高且脸庞长得英俊,浑身有一股吸引她的活力在跃动,白色的衬衫底下那结实的肌肉、那分明的线条,让他看上去健硕得像一位粗鲁的马夫,且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有一种亲近感,对,就是这样,莫雅之觉得夏正林让她有种亲近的感觉,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又像自己心里苦苦追求的某种感觉。
莫雅之把一些菜从菜蓝子里取出来放在水槽里让夏正林洗,自己则在菜板上切洋葱用来炒蛋。
“关宁,你是上海人吗?”莫雅之不想让沉默使气氛变得尴尬,两人之间还缺乏那点默契,沉默会让空气变冷,会尴尬,但这样的话题不知合不合适,莫雅之心里不能确定。
“我在松江长大。”夏正林不知道怎样才能正确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哪里人?夏正林心里想,我不是上海人、不是松江人、我不在宁波长大。
“怪不得听你口声像上海人又不完全像。”莫雅之把切好的洋葱放入碟子里,又打上两个鸡蛋。“觉得你年龄比我小,多大?”
“二十二岁。”说到年龄,夏正林蓦地想起了爱熙,夏正林的心被戳了一下,她该二十岁了,现在她在干什么?一家人围着桌子在吃饭吗?还是在这潮湿的午后打瞌睡。应该做了母亲。夏正林克制着不去想爱熙。
“有女朋友了吗?”莫雅之本不想问这个问题的,可一种好奇的冲动还是让她把话说了出来。
“没有。”
莫雅之听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这跟自己有多大关系,我们只是工作中的合作伙伴,表面上的夫妻,只是闲聊而已,他没有没女朋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菜很快就做好了,莫雅之出手很快,做了三个菜,洋葱炒蛋、炒青菜、红烧肉还放了个开洋汤。
“关宁,菜不多,也算是替你接风吧。”
“这菜挺好的,相对我在赣南来说,可是提高了一个层次。”
“喝点酒,我有瓶老白干。”莫雅之从柜子里拿出酒来。
夏正林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神情怡然,“你会喝酒?”
“喝一点点没关系,高兴嘛。”
“好,喝一点。”夏正林浅浅一笑。
下午,夏正林出去了,对居住的周围环境必须熟悉,进进出出的路口做到心中有数。离开了上海一段时间,对于上海有一种陌生和疏离的感觉,他回到旅社取回自己的行李,抬眼望着低低的云层压着马路,有种冲动,回家。
回家,母亲在窗前做着针线活,密密地缝着衣服,母亲仍然年轻。爱熙窗台上的那棵四季海棠花开得正艳,花丛中,爱熙的笑脸比海棠花更靓。回家的冲动是那样的熟悉,可家又在哪里?石库门里比较陌生的家。
☆、四十二章 有轨电车
天色刚刚现出青亮色,夏正林就从杂乱而多梦的睡眠里醒来了,他欠一下身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睡在床上的莫雅之,室内幽暗,模糊地看到莫雅之侧卧的轮廓,一动不动,大概还在熟睡之中。
他转了一个身,地板很硬,可对于夏正林来说一点都无碍。做了一夜的梦,似乎整夜都在做,身上汗涔涔的。
梦到了爱熙,近来常常梦到爱熙,特别是得知自己要回到上海来以后,在赣南硬绷绷的床上,每每梦到爱熙,从梦中醒来,半夜里又睡不着了,想着爱熙。不敢轻举妄动、不能给爱熙写信、不能给她压力、不能打乱她平静的生活。
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