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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蜀红(出书版) 作者:林苡安(蜀地女子的爱情博弈)-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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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子夏总是被小哥哥捉弄。他以为小哥哥是看不起他。所以当他从学校出来,被—群社会青年围起来刮钱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小哥哥回来帮他。那群社会青年总是挽着袖子蹲在学校门口抽烟,头发染得焦黄,手臂上露着廉价的刺青,手艺恶劣,乍一眼分不出那图案,只当是一坨瘀青。他们见低年级单个出来的学生,就把他从后面夹住,带到一条小巷里搜他们的钱。许子夏只有两块钱,他也记不得放在什么地方,说:“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放在哪里了。”那群社会青年以为他是在挑衅,走上去就给了他一耳光,说:“你小子不老实。”
    许子夏被他们抵在墙上,一点反招的余地都没有。幸好小哥哥来了,小哥哥和他的哥们儿抡起棍子就朝他们打,他们捂住被打过的地方,跪地哇哇求饶,小哥哥一条腿跨在石台阶上,一手抄在裤兜里,单肩挎着黑色的书包,弯下腰用一张纸巾去擦白色球鞋的边,说话的语气懒懒的,他说:“你看好了,他也是你们敢抢的么?”那群人说:“大哥,怪我们瞎了眼,以后再不不敢抢他了。”小哥哥看了许子夏一眼,许子夏看出那—眼里饱含着疼爱,为了这一眼,他竟觉得挨了他们一耳光也值得。
    小哥哥把许子夏领回家,许子夏像做错事的孩子,一直跟在小哥哥的屁股后头。小哥哥反剪着手,走在前面一直骂他没出息,“那群小瘪三比你还矮一个头呢。”许子夏想说他是懒得跟他们计较,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听小哥哥继续说,“你就是锻炼得太少,身体太单薄,柿子都拿软的捏。”回到家,小哥哥从冰箱里铲了一些冰块,用毛巾包住,敷到许子夏被打过的脸上,许子夏疼得别开脸,小哥哥捏着他的下巴把他板回来,问他:“篮球你玩过吗?”许子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求甚解的样子,说:“同学们玩过。”小哥哥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球衣,手里提着一颗蓝白相间的皮球,说:“从今天开始,你跟我打球去。”许子夏为难地说:“我不会啊。”小哥哥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说:“我教你啊,笨蛋。”
    至此小哥哥再没嫌他脏了。总是主动来亲近他,带他去他的圈里交际。走到哪里,他总是默默地站在小哥哥背后,见他有什么需要搭手的,就站出来帮他一把。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哥哥的哥们儿在使唤他,买水、提东西,或是帮某人传口讯给女生,要她放学以后去校门口的冷饮店吃冰。许子夏从不抗拒,小哥哥也不吱声,是想让他尽快跟大家打成一片。大家对他都没什么意见, 只是看不惯他在夏天里打伞。
    有一天他们在操场吃雪糕,看对面教室楼里走出来的女学生们蓝色裙子下白晃晃的腿。太阳出来,许子夏从包里拿出把伞来,还支了一半到小哥哥的头上。有人突然打趣地说许子夏像颜子乐的小媳妇。许子夏红了脸,不敢看小哥哥,小哥哥把那人撵走,转回身来拿走许子夏的伞收起來,说:“你拿点男子汉的气概出来好不好,你都快十七岁了。”许子夏不还嘴,想要拿过伞,说:“我怕光。”小哥哥把伞往后面—抛,说:“你又不是妖精,你怕什么光。”许子夏蹙着眉,心随着伞跌落到更远的地方,他不敢解释,打伞是因为怕被晒黑,一晒黑,他就担心小哥哥又会冷落他。白色成了他的保护色。他需要小心地呵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白。他走过去拾起伞,说:“我先回家了,你玩吧。”小哥哥没理他,歪着脑袋看天,小哥哥的哥们儿冲上去,把许子夏包围住,一人押住许子夏的一只胳膊,反拧在背后,一人伸手去摸许子夏的裤裆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给我验验货吧?”小哥哥大吼一声:“住手。”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他们嘻哈打笑地说:“让我们验验吧,要真是个女的,我们会对他负责任的。”小哥哥嗔怒道:“去你妈的,他是我弟弟。”那几个哥们儿见他是真生了气,放开许子夏撤腿就跑,一个人跑到一半转回身来,倒着往后退,双手圈在嘴边说:“要真是个女的,我倒是欢喜啦,这么像个瓷娃娃,比女孩子还漂亮。”小哥哥这才好好地打量起了许子夏,像个女孩子,因为长期不运动,身架子很窄,薄薄的像纸片的人,若是把头发蓄起来,换身裙子,站到女人堆里,只怕是认不出来。他突然生出了几分的鄙夷,推了一把许子夏说:“你要再这么下去,别跟着我。”
    许子夏便再没有跟着小哥哥,他们明明在一个学校上学,却总是一个走左边,一个走右边。小哥哥比他螅桓瞿昙叮淌以谝宦ァP碜酉脑诳渭湫菹⑹保苁谴掖业卮游迓ヅ芟乱宦ダ矗僮叭ド喜匏C炕鼐「绺绲慕淌颐趴冢蓟崧痪牡赝淌依镆黄常醋判「绺纾「绺绱永炊际悄煤竽陨锥宰潘檬种庵ё藕蜕肀叩呐牡谜ā5人吖矗「绺绮呕毓防矗葱碜酉脑诎肼飞瞎樟送洌恿硪槐呗ヌ萆狭寺ァK丶夜室舛阅盖姿担骸白酉幕岵换崮蚵酚形侍猓颗懿匏艿每汕凇!蹦盖装研碜酉睦揭槐撸那牡匚剩骸澳抢锾鄄惶郏俊毙碜酉牟幻靼祝剩骸澳睦铮俊蹦盖姿担骸澳愀绺绺宜盗耍的闵喜匏系每汕冢慌率怯形侍狻!毙碜酉陌琢艘徽帕常担骸安皇堑模惺焙蚴桥阃ァ!蹦盖装胄虐胍桑暗闭妫俊毙碜酉乃担骸暗比皇钦娴模共傩氖裁础!
    许子夏再不敢去看小哥哥,站在五楼的走道上趴着栏杆往下看,他们只隔了几层,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他真怕他同小哥哥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生平第一次感到焦虑和惶恐,像青春期的少年独有的终日的聒噪不安,恨不得脱光了衣服跌进河里,一洗这段日子以来所遭受的冷漠。他焦急地想,事情总得有个转机,必须有转机,只差一个适当的机会。而就在这时,小薇来了,周身洋溢着的欢乐的气息,好像在许子夏的天空里开出的—朵礼花,把黑的夜戳了好大好深的一个窟窿,透出温柔的月色来。
    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他简直就要以为她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小薇总是嘻嘻哈哈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不快乐的事情。因为个子很高,走在一群女生中,十分显眼。新学期,许子夏被安排坐到她的旁边,她和前面的女生交换了一个眼色,他看不懂那眼色,并不知那里面暗藏了太多的玄机。小薇大方地说:“许子夏,我要和你做好朋友。”许子夏“啊” 了一声,小薇说:“我是说,我要和你做好朋友。”许子夏“哦” 了一声,当是听明白了,又埋头做起来作业。小薇推了他一把,说:“带我去你家里玩吧。”许子夏掉过脸看她,想要读懂她的表情,她抿着嘴,眼里发着光,许子夏以为,她是喜欢他的。他带她去了他家,她闹着要参观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在小哥哥的隔壁,顺道也参现了小哥哥的房间。她走的时候,偷偷拿走了小哥哥插在笔筒里的一支铅笔。后来她和颜子乐分了手,她才从一个雕了花的檀木盒子里又拿出那支铅笔花了一天时间,在一张纸上一点—点地把它写完。
    许子夏并不知道,小薇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的一切殷勤都是冲着小哥哥来的。他只当小薇是遇到小哥哥后移情别恋,痛不可当,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来安抚自己。他翻一个身,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转机,和小哥哥和好如初。果然,当他把信给小哥哥,小哥哥真的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比以前更甚,因许子夏对小薇泄露了他的一点什么就把他的脖子夹在胳肢窝下,像要狠狠地揍他,说:“是不是兄弟?又出卖我?”那语气里却是一点责怪也没有的。兴许他就喜欢别人喜欢着他,迎合着他的意。许子夏不停地出卖他,也就是在不停地讨好他。
    他与小哥哥突然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就是小薇。他们没话的时候,总是说到小薇,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背后取笑她,越是取笑她,他们的关系越是觉得更近了一层。
    后来小哥哥去留学,许子夏每日都会与小哥哥打一通电话,电话里又怕冷场,便去收集了好多小薇的逸事,怕记不住,还专门写在一个小本子上,一年下来,每一页都可当一則小笑话读。有一次被小薇发现了,口头上怪着他,心里却以为是顔子乐在打探她,拳头落到许子夏的身上,根本没力量。但小哥哥回国没过多久就对小薇失去了兴趣,他一提小薇,小哥哥便一副“又来了”的表情,做一个就此打住的手势。
    小哥哥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的女人身上,这让许子夏顿时没了安全感。他比小薇更加不是滋味,原先的亲密无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人去楼空的落寞和无法与之交心的遗憾,许子夏坐在小哥哥的房间里,等他许久也不见回来,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翌日被小哥哥推门而入的声音唤醒,他慢慢站起身来,椅子往后倒下,他在被风吹起的深蓝色棉质窗帘背后看向他,看得他无地自容。
    许子夏嗅到他狂欢后留下的气味,微酸而呛鼻,是女人下体的气味。他走过他的身边,被他拉住,说:“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许子夏说:“你这样,小薇怎么办?”小哥哥说:“小薇。”好像是在叫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许子夏推开他的手,走出去帮他关上房门。他明白大势已去。小薇好像一个过气的艺人,已讨不到观众的掌声,站到舞台上表演了半天,无非是哗众取宠、自讨没趣。而他则是小薇的经纪人,为了小薇叵测的命运殚精竭 虑、机关算尽,他在小哥哥面前再不提小薇,暗地里却和小薇沆瀣一气。他负责降妖除魔力挽狂澜,小薇负责知书达理收复失地,算盘打得都好,只可惜小薇是个嘴贱之人,每当许子夏费尽千辛万苦贏得了那些女人,小哥哥迫不得已地回到小薇身边,向她抱怨许子夏的不厚道时,她总是忍不住奚落小哥哥一番,话说得尖酸刻薄,句句如针,他去了两次之后,自然就再不去了。许子夏明白小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大学毕业后,收拾起行李,下乡支教去了。
    当他回来,小哥哥娶了一个叫苏九久的女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小哥哥这样的男人,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的。苏九久眉眼生得好,身板也生得好,总是扯一些藏着暗花的布,给自己缝制衣裳穿。她在左手的食指上套着个顶针,一针一针结结实实地扎下眼去,针线活固然是练得很好,绣个玫瑰的香袋更是不在话下。她坐在院子里,穿着淡紫色两边袖不对称的长袍,胸口上有一朵剩下布料叠出来的花,埋着头,脖子的弧度甚是好看。许子夏也看入了迷。他第—次想,小哥哥有个女人,是应该的。
    许子夏没有离开那个小镇。苏九久走之前,把他给她的手机放到桌上,下面压了一张纸条,写着:“我同颜子乐回去了,把玫瑰园留给你。”许子夏见到那张纸条后笑着摇摇头,好像在原谅小孩子的淘气。他把手机顺手揣进裤包里,眼泪便淌了下来。手机的开机欢迎语写着“我爱你”。只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它了。
    后来,他写信给苏九久,上面写道:
    “九久:
    前几日我读了《小王子》。那是很久以前,你对我说,你像里面的那只狐狸。看完我才明白,你爱我哥哥有多深。我从来不喜欢玫瑰,现在却想要把你留给我的玫瑰栽得很好,如你一般的好,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效仿你的经历,关于你抽烟的,但是效仿必定会失敗,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打算成功。
    本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你写,又不知从何写起,便作罢。只是想说,从前送过你的那条手绢,是小薇送给我哥哥的生日礼物,我还没来得及送给我哥哥,就送给了你,但愿你知道了真相,不会生气。
                                                          许子夏 
                                                         12月1日”
    许子夏写完后,把信搁在了枕头下,从来就没有打算把它寄出去。他想,以后总归是要见面的,不能把什么话都说得太死了。所以,他寄给她的另一封信,上面写着:“你应该跟哥哥回去,我会帮你把花照顾好,等你来年来看。”
    来年,苏九久没有来。 



『蜀红』 第三场  束河
    她觉得她是西洋电影里的人,有着悲剧的眼睛,喜剧的嘴。
                                                 ——张爱玲

001 》》》
    王若薇不准别人叫她王若薇。连小薇都不可以,算命的说她是孤独命,得换个名字。她查了一天的字典,为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束河。她觉得这名字像是一个灵魂落到了一具将死的肉体里,翌日醒来,躺在床上,有一种初生婴儿般的新鲜感,用一双好奇的眼打量四周,头从左边,转到右边,迎着光的方向,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
    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就像一个人遇到另一个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感,张着嘴半天,望着对方笑,不一会儿又释然,承认那熟悉不过是来自磁场的引力。
    后来,宋熙正告诉她,束河,是—个地名。
    束河决定去工作,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工作,她把她所有的时间都放到了顔子乐的身上,现在离开他,像整个人被抽空,总得什么来填满。除了工作,别无他法,她确定她在短时间内无法爱上任何人,像一间正午十二点才退出来的房间,总得有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到来的日子里心灰意懒,吧自己关在衣柜里听悲伤的歌曲。衣柜里的衣服都被她胡乱地堆放在床底,反正是“女为悦己者容”,她狠心再不打扮自己,简直像个野人,父母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若是伤着自己还好,要是伤着了别人,那理偿金他们都赔不起。他们家的经济状况是每况愈下,祖上三代的积蓄都被花得差不多,就只等她嫁个好人家。偏她又这样倒憨不痴的,出东门往西走,是个糊涂东西。其实是他们多虑了。她不过是穿得粗糙了些。她同颜子乐分手的那天,把衣服从衣柜里扔出来,用牙齿撕咬了半天,又下不了狠手,都是花钱买的,坏了可惜了。末了用脚把它们踢到床底下,眼不见心不烦,再也没有力气把它们放回衣柜里,整理又得费心思。往后,她想要哪一件衣服,就撅着屁股钻到床底下去找,有时候找出来的不是她要的那件,就坐在床边喘着气,将就着往身上一套,实在是有点摸奖的意思。头等奖是红配黑,末等奖是红配绿,概率对等,所以在别人看来,她时常处在半醒半疯状态,站在公车站台上,手插在衣究里,踮着脚望向别处,于清辉之中目光矍矍、于颠踬之中意志弥坚,旁边人看了都觉得她是印在明信片上的人,应该寄向什么地方,背面写着漂亮的字,盖着淡蓝色的邮截。
    她在网上投简历,只收到一封回复,一家传媒公司,职位是总监助理,这工作与她的专业完全不对口,她在英国学的是电子商务,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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