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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长乐浮生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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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莫能争,有的则觉得他得位不正,良心自偏。所幸从太宗朝开始,朝廷有一套良好的运行机制,天子不过是象征之物,万事只过一下手,向来只准不驳。裴瞻践位之后也将“君逸臣劳”的宗旨发扬到了极致,专奉黄老之术,轻徭薄赋。近岁坊间也有人将“承平”的年号与中宗“少康”年号并称,记为“康平盛世”。
  盛世是建立在危险的平衡之上的。后世之人始终不明白,承平末年,皇帝为何以莫须有的罪名果断查封了镇国公主府,在朝野翻江倒海,掀起轩然大波。
  裴瞻颧骨突出,嘴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略带刻薄之相,先问道:“你去看过你母后了?”裴昭业答是。皇后齐氏这两年重病不起,裴瞻没有让已经加冠的皇子之藩,也是因为想留他们在京中,与久病的皇后做个慰藉。
  裴瞻此时一挥手把御桌上一尺多高的奏章扫到了地上。文书哗啦啦落地的声音惊得裴昭业一抬头,便看见父皇幽深得探不见底的双眸。“你自己看看吧。”
  他前一句话还平淡无波,后一句便带了怒气,陡然间面色不善。裴昭业从小极少看他说三句话不变脸的。这喜怒无常的毛病,登基之后也是发挥到了极致。
  他赶忙膝行上前,随手捡了几本折子翻看,翻来覆去都是一个腔调:端王和大理寺制造冤案,残害皇室宗亲,扫荡东南官场,致令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裴昭业猝然冷汗淋漓,磕头请罪。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天下贪污,习俗已久,你以为裴永真一死,树倒猢狲散,这些人就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此案发回大理寺重审。你记着点,用兵之道,最重自立,不贵求人,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
  皇帝不满意,端王心惊肉跳,根根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领旨谢恩,出了烟波殿。殿外站着一个年老的宦官,裴昭业路过与他打招呼,因问道:“高公公,今年格外冷,父皇龙体都还康泰吗?”
  高公公两撇白色长眉垂下来,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含笑道:“端王放心,宫里一切都好。”待裴昭业走远了,高公公一躬身进了烟波殿。皇帝抬头看了一眼他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挥手道:“你又恁地多操闲心。中才全在策厉,能克己者必能克敌,朕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他这么蠢。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帝王胚子,不染指这些脏事,怎么能坐牢这个位子。”他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这些孩子没有一个让朕省心的,太子也是,老三也是。”
  高公公把拂尘从左手换到右手,只当没有听见。
  裴昭业一出了宫,便往大理寺来。寺臣看见他,连忙起身迎接,他听说左风眠在审案,便命人在前面带路。
  镇国公主府的逆案,纷乱复杂,物证只有十二本黄册。宁财神家宅大火,所有文书付之一炬,没有任何可以佐证的东西,这黄册就成了孤证。人证方面,李知微、袁槐客等一干人,一到淦京就大喊冤枉,说被人罗织构陷。知州府、总督府也没有搜出什么要紧的证据。再加上裴永真和袁尚秋的惨死,朝野上下沸沸扬扬,御史台的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来,皇帝一直留中不发。大理寺从去年查到今年,若是落个查无实据,叫皇帝的老脸往哪里搁?所以过完年之后,裴瞻大约是瞧见没什么进展,这才发了火,把端王叫去给了个脸色看。如今形势严峻,他以皇子之尊,少不得也亲下诏狱,来过问案情了。
  左风眠在审李知微。他不让人打扰,径自入了走廊另一头袁槐客的牢房。只见地上几摊稻草,一个木床,被褥也无。袁槐客背靠床腿坐在地上稻草上,粗服乱头,手脚都带着镣铐。
  裴昭业让人搬来一个太师椅,放在牢房正中,挥手支走狱吏。他坐定之后,重叹一口气,道:“袁大人,你是昭仁年间生的,少康年参军,在幽州守备麾下。柔然来袭,你奋勇杀敌,被公主和驸马看中,从此做了公主的贴身侍卫。是也不是?”
  袁槐客完全不理牢中的动静,连姿势都没有变换一个。
  裴昭业肩上一抖,他将房梁上落下的一块灰尘拂开,漫声道:“袁大人,昭业生在云州边陲,却从没有经过战事,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云州城外十里的乡下。父皇小时候常对我们兄弟说,行万里不持寸兵,这都是太宗和镇国公主的功绩。我十分羡慕袁大人你,能随侍公主身边,纵横沙场,斩杀北虏。昭业青年学武,一直感慨,国家清平,没有报效朝廷的机会。”
  袁槐客低头垂眸,任他自说自话。
  “昭业从小就将镇国公主视为天神,皇姑婆之为人,举朝皆知。说几句僭越的话,便是父皇刚登位那几年,也常在宗亲长辈面前说:朕不劳尺寸,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公主。你能不能告诉我,皇姑婆到底是哪里触怒了父皇?”
  也不知是不是听了他这许多披肝沥胆的话有所心动,还是震撼与他那些不臣之论,袁槐客喉咙里咕噜噜一阵痰响。他清了半晌嗓子,才抬头望裴昭业,衰老浑浊的眼里有着太过明显的怜悯,让年轻的端王感到羞耻:“殿下真是无知者无畏,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江南。不过,有些事,你不在那个位子上也不会明白。镇国公主,她到底也是姓裴的。”
  裴昭业听他说得意有所指,心里想那多半是和大位有关了。只是好奇,当年父皇是公主力挺上去的,垂拱而治,大局鼎定二十年,她就算是后悔了,上哪去找替手的人。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满朝公卿又如何答应?
  他心里这些疑问料袁槐客也不会轻易答他。就又低声诉说:“屋漏在上,知之在下。袁大人,你是公主身边的心腹之人,我盼你点拨几句,好将此案速速料理、圆满收束,不再牵扯无辜。渐青,”他停顿了一下,道:“安宁侯也不用四处奔亡了。我会去向父皇求情,总要保住公主府这点血脉。大不了这个王爷不做了,我带他回云州就是了。”
  他说到动情处,不免声嘶喉哽,眼角湿润。袁槐客抬头看他一眼,忽然咧嘴笑道:“你求我吗?”裴昭业一楞,随后点头肯定道:“我求你。”袁槐客嘴越咧越大,笑得前俯后仰,虽知他是虚词作态,也掩不住心中刻骨仇恨,道:“我好好一个儿子,叫左风眠杖杀了,你若把左风眠也如法炮制一番,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裴昭业面色发白,立时道:“不行!左少卿若是断案有误,徇私枉法,自有国法治他。袁公子若果真是冤枉的,你说出实情,陛下也会还他清白。”袁槐客笑容敛住,道:端王殿下,你是在拿老夫寻开心吗?我的儿子我知道。衣冠缙绅人家,人品高下,本不在读书多少。尚秋虽然不学无术,但并不曾作恶,相反他还是极讲义气,明是非的一个孩子。”
  他脸上一片舐犊之情,裴昭业不忍去驳他。但也因为如此,他心中更是愤懑之极,峻声道:“大人爱重亲子,亦当为袁公子积善积福。大人贵为漕运总管,漕粮关系千百万黎民黔首的身家性命,大人却拿来牟利。官府一点朱,民间一点血。在朝争权夺利,居官聚敛无度,威权独操,纪纲驰紊,吞舟多漏。纵不说君恩似海,愧对难当之类的,假使袁大人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镇国公主?”
  袁槐客忽然“嘿嘿”冷笑两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做官的不贪墨,又为什么做官?难道真的是闲得慌吗?今上绝非暗弱之君,门户渐深党派林立,以立威之举而除旧布新,则旧派人人自危,联接益固。这一点只怕是陛下和端王都没有想到的吧。殿下心中纲纪分明,便让大理寺定了我的罪就是,说这些假仁假义的话做什么。难不成我还真像那些下愚之人一样,信什么阿鼻地狱、来世报应吗?”他说完这些便两眼望天,缄口默坐。
  裴昭业苦口婆心好说歹说地陈以利害,无奈对方都是油盐不进,三缄其口。他料定此人不会再以实话来应,也是满心无力。此时外间响起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左风眠审讯结束了,便从椅子上起来,提袍迈出牢房去。两人默默相视,一前一后出了大理寺。
  门外就停着端王的舆轿,裴昭业掀帘子,示意左风眠也上轿。两人同乘一轿,左风眠望着近在咫尺的他,不知为何眼眶通红。
  裴昭业以为他是通宵审案累得,遂怜悯地摸了摸他头顶。左风眠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边摩挲,泪水不自觉流到了端王手上。裴昭业与袁槐客最后说的一番话他全听见了,此时心潮澎湃,不能自抑,打定主意为端王死了也甘心。
  裴昭业只若不察,心里却是在想别的事。快到左府时,他忽然道:“风眠,今日我入宫见父皇,父皇说要大理寺重审公主府和宁家一案。一事不烦二主,你还是再走一趟江南吧。江希烈务必要找到。我觉得,总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忽视了的。”他想到那个顾廷让也是一回淦京就见不着人,便觉得头疼无比。偏偏他又是皇帝的私人,自己不敢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地将他下狱严查。
  “好”左风眠以袖拭泪,一口答应。他下了端王轿子,站在自家门口许久,眼望那绿呢大轿消失在长街尽头的寒风中,还是不舍得走进门去。
  又过得几日,左风眠将大理寺的事情交代清楚,便要出京。裴昭业亲自送他到淦京城外的长亭边,折柳相寄,殷殷叮嘱道:“天下事当以天下心出之,不宜以私智小慧,让别人觉得你气量狭小。江南官场适逢大变,你此去需记得微罪不举这四个字,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查到一丝半缕就叫人速报与我,若是日久无功,也不必挂怀,早日回来就是了。”
  左风眠恋恋不舍望了他一眼,又向他身边一个穿黄衫的大和尚点头道:“归来大师,左某不在的时候,还盼大师多提点殿下,消他心中的业障。”
  那黄衫大和尚面目五官甚是敦厚,双手合十,道:“贫僧定会日日诵经,替两位檀越祈福。”
  裴昭业待左风眠走得不见人影了,才与那大和尚往回走。路过淦京城门,两人一齐上了南门附近的佛跳楼,点了一大桌素斋。原来此人是京城大相国寺的高僧,与裴昭业认识也有十数年时间,往年家祭他的生母,都是由此人一手操办的。还有月余就到清明,裴昭业叫他来,一是为左风眠此行祛除戾气,二是商讨祭祀的事情。
  裴昭业与他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说着话,眼神落在窗外的长街上。忽然他眉毛一蹙,表情紧张,好似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归来和尚顺着他目光望去,城门口驶来一辆拉着木薪的牛车,赶车的是一老一少。那老的抽着旱烟袋,满脸皱纹。少的虽也布衫草鞋,但瞧着身长腰细,扬鞭的姿势优美。牛车行到佛跳楼前的四岔路口,少年人把鞭子还给老人,略略说了几句,一拱手便跳下牛车,朝车头相反的方向走去。
  裴昭业满脸潮红,呼吸顿时乱了。归来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他才回过神来,目光中有一丝狂乱,颤声问道:“大师,我有一事请教。”
  归来和尚抿唇一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擦肩而过也是前世缘分。”
  裴昭业倏地站起,带倒了面前的酒杯,一杯上好的梨花白酒香氤氲,令清冷的空气也甜腻起来:“大师,容昭业先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略少,不过马上就要见面了~~~
  下一章 玲珑骰子生花样

  ☆、第十四章 玲珑骰子生花样

  且说那日端王去大理寺下诏狱之后,过几天便有人把当时的情形报给了太子东宫。
  彼时太子正和宁王在花园里打双陆,听了来人的汇报后,惊得将手里的骰子都掉在了地上,声音也微微变了:“不劳尺寸,坐为天子,生我者父母,贵我者公主。他果真是这么说的吗?”
  那人点头称是。
  宁王将那骰子捡起来放在白石棋盘上,任它不停旋转,道:“他胆敢怀据这样犯上悖逆的心思,真是其罪可诛。”骰子慢慢停下,露在上面的是个一点。宁王走了一步棋子:“他以为捡了件好差事,这回只怕要把自己也捎带送进牢去了。大哥,我这招移祸江东,怎么样?”
  太子却凝神细想了一会,摇头道:“孤想起来了,他这话父皇确实说过。承平年初,那时你还小,恰逢镇国公主的五十大寿,父皇在京中给裴永真祝寿。晚上家宴,大伙儿都喝醉了,只剩几个老宗亲的时候,父皇好似说过。他要是复述父皇的原话,倒也不算悖逆,顶多是不恭不谨罢了。”
  宁王知道他这个太子大哥一惯木讷,常说些煞风景的话,却也不甚在意,只轻轻一笑道:“他以为把左风眠拱进了大理寺便高枕无忧了,咱们看着他的下场就是。”他歪头又想了一阵,冷哼道:“什么‘大不了这个王爷不做了,带他回云州就是了’。真是好笑,裴家还出了一个情种吗?”
  积雪未消,朔风凛冽,淦京的早春竟然这般寒冷。
  叶渐青穿一件破得露出内里棉絮的夹衣,缩手缩脚在里巷里穿行。他去岁离开了苍山之后,沿着山脉一路走来,从腊月直走到二月,期间还弄错了方向,多走了一段冤枉路。一介侯门少年纨绔,第一次隐姓埋名,四海飘零,一路靠乞食和替人做小工走到淦京,吃得苦也不必多说了。
  他在年幼时也曾数次到过淦京,贺公主奶奶的寿辰,贺太子的大婚,贺普天之下可喜可贺之事。可当他再一次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却被这样的繁华而刺痛。
  他袖手在巷子里疾走,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处勾栏,四下里张望。先看见一间当铺,待要挪动脚步往里走,忽然又顿住了。他身上除了一本《陶渊明诗集》,无一可当的东西,而这本诗集只怕也不值几个铜板。他又往左边看了看,径直走进一栋挂着“四海赌坊”牌匾的小楼。
  叶渐青完全是无意识地走进来看热闹。赌坊门口站两个彪形大汉,惯例是只搜出的,不查进的。看他衣衫褴褛至此,还是要来赌,都是不屑一顾,任他进去了。楼高三层,中有天井,里面人头攒动,乌烟瘴气。天井里挂一副飞白草书“四海一家”,如鸾凤蟠龙,笔势恢宏惊艳,却没有落款,不知何人所题。
  里面的人一团团围在桌前,有牌九、双陆、樗蒲、围棋、马吊等。叶渐青走来走去,只见别人玩的高兴,自己却苦于没有本钱下注。便在这时只听地上细微一声响,他偏头一看,从人群里滚出来两枚铜钱,不知是哪张牌桌上落下来的。
  三楼的账房,掌柜的正在盘帐,忽然有伙计请他出来看一看。掌柜走出来,倚着天井的栏杆,往下面一看,长桌边一头是庄家,另一头围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个衣着寒酸的少年。伙计说:“起初只有两个铜板的赌本,玩过双陆、猜拳,赚了一百文后便一直在玩骰子。每开必中,如今已经赚有几十两银子了。管事的看不出来有没有出千。”他身后的一帮人见他每次必中,都跟着他下注起哄,如此一来,庄家可要赔惨了。
  掌柜看了几眼,已经明白过来。这人不玩牌九、马吊,是因为赌本不够,上不了台面,只好去玩双陆、猜拳。不过后来大约是发现这些都太耽误时间,而掷骰子简单快捷,不需要认真思考,赌博性更强,赚钱更快。“去请他上来,我来会一会这孩子。”
  叶渐青连玩了一二十把,只见庄家的脸越来越黑,而他身边跟注的人越来越多。他心里暗道不好,正预备收手,忽然人群分开,走过来一个体面的管事,拱手作揖道:“这位小爷,今天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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